司机手记或甜蜜的闪失(短篇小说)
2011-08-15阿成
■阿成
1
开卡车进入河北地界时,天气极其燥热,1970年代的卡车是没有空调、收音机的,什么都没有。热得实在受不了,就把前风挡支开,再热,那就光膀子,还热,不好意思,就得裸驾了。反正在卡车里,外人也看不见。
我们开车去沧州,是唐山大地震那一年。一共是两台解放牌大卡车,那个时代街上跑的大都是解放牌大卡车,除此之外,还有南京嘎斯,苏式的嘎斯51,好像还有匈牙利的车,那个时代像黑白片的老电影一样。
两台卡车四个司机,都很年轻,抗折腾,也爱折腾。高兴。
卡车行至河北乐平地段,被交通警察截住了,是例行检查。警察让我们下车接受检查。下来下来。可我们没法下来,因为衣服全都放到座垫子底下了,如果一起身,光屁股就露出来了。警察见我们忸怩不动,火了,一下子蹿上车,一看,几个人都光着腚呢,呸!冲我们吐了口吐沫,很晦气地样子说,快滚。
我们就笑嘻嘻地把卡车开走了。
到天津后,先休整一天,第二天再去此行的目的地,沧州。
翌日大清早就出发了,外面正下着雨,不大不小,连绵不断。出城不久,途中要过一条本来是干涸的小河,可是到了下雨天,小河一下子泥沙俱下,形成了一条浑浊的泥水河。我们看到,河岸两边所有的卡车都等在那里,打算等到雨停了之后,小河的水渐渐地渗下去,流光再过。可我们不能等啊,再说这“慢抽筋”的雨何时能停啊。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强行通过。就当是后有追兵了。
需要说清楚的是,过这种泥水河要有一定的驾驶技术。眼下河中的泥水已经没了卡车的脚踏板了,并淹没了排气管子,所以,很容易把车憋灭火。如果车憋灭了火,停在河中央那就太没面子。丢全东北人的脸。所以,要谨慎,不犹豫,卡车驶入河里的时候只能挂1档,踩住油门,绝不能缓脚,不管变速箱里的齿轮憋的咔咔响,也要坚持住。如果一缓脚,稍微一收油门,那么泥水就会从排气管灌进来,一下子把车憋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既然我们有这种本领和技术,那就过吧。一台一台地过。这一台过去后,另一台再过。行动!
泥水河两边的卡车司机们都看着我们,觉得东北人真虎。
此情此景,会想到早年去贵阳。那时候我们首届汽车学校的学生(应当算第三届,第一届是抗美援朝的汽车兵,第二届是去北大荒垦荒的学员。都是临时性的,办一届黄好几年,形势需要就再办一届,然后再黄。招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儿),还没毕业,就有两个班的学生被分到贵阳支援大三线去了。黔地贵阳,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且十万大山,连绵起伏,不知所终,那里的公路,早些年清一色的盘山路。后来开始架桥,好缩短路程。那一次,天也下着筷子粗的雨,记得我和我的同学开着三台卡车转过一山,发现前面正在修桥,几十米高的桥墩已经修起来了,桥面只铺了些便于工人作业的零星跳板。峡谷两边同样有许多卡车等候在那里,至少有半个多月了,己经搭起了帐篷,等待铺上桥面再过。询问了一下工长,桥面铺上至少得一月的时间。妈的,不能硬等啊。于是,我和我的同学决定强行通过。我们主动搭上跳板,一直搭到桥的另一头。那个工长疑惑地看着我们干。一共是三辆卡车,一辆一辆车地过,卡车轱辘正好压在两边的跳板上,底下是万丈深渊,简单说,稍有差池,就会掉下深谷,车毁人亡。当年就是年轻、敢干,肯定也有点显摆的意思。所有的司机都过来看。我们慢慢地从搭的跳板上开,卡车前后都有同学指挥,终于成功地开过去了一台。接着又开过去一台。开最后一台的同学恐高,不敢开,我们替他开过去。最后,三台车都开了过去。那个工长说,到底是东北虎,厉害啊。我们听了特别自豪。
对于眼下这个泥水河,我和小冷的车先过。过泥水河的时候真的心悬着。变速箱里的齿轮喀喀地响,但绝不能缓脚,一缓脚就完了。我们的车终于过去了。剩下小王的车到半道,一缓脚,灭火了,我们俩站在对岸跳脚骂,说,丢透人了。两边看热闹的司机都打着伞看着,说,得瑟吧。我们决定用钢丝绳把他的车拽出来。车头对车头,往外拽。泥水河,泥水河,底是软的,车一拽,叭的一声,钢丝绳断了,一是用力过猛,扭力过大,二是钢丝绳太细。后来,又从别的司机那里借来一个粗钢丝绳,终于把小王拖了上来,总算没丢人。这样,整整一天,到了沧州,已经是半夜了。那个时候好像没有去饭店的习惯,工厂食堂只有一个值班的大师傅,给我们下了一洗衣盆的面条,四个人饿狼一样把一洗衣盆的面条全部造光。
2
那个时候,车队的车经常跑大庆、兵团练油厂和八村,以及葡萄花青年点,当时已经开始进口菲亚特的外国车了,但这种车很一般。我和老孟一个车——我算了一下,到2010年,老孟已经是100多岁了,因为没联系,不知道是否还健康的活着。没想到,我们开到半路,机油管开始漏油,车没有机油同样是不能开的,会烧了机器。怎么办呢?荒郊野岭,不像现在还有手机,呼救站,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附近的屯子。于是,老孟说,咱俩进屯子,拿着塑料桶,看有没有拖拉机。这当然是幻想了,虽然中国从六十年代就开始唱铁牛的歌了,但是铁牛很少,绝大多数生产队是没有拖拉机的。到了屯子,果然没有,怎么办呢?老孟说,买十斤豆油。我问,豆油能行吗?老孟说,比没有强。于是买了十斤豆油回来,加进去。这家伙,车开起来,香喷喷的,像炸油条一样。只是豆油非常稀,走几公里就得再加一次。老孟说,咱一年也吃不了这些豆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除了漏油,小线包也坏了。小线包就是一个电阻,没有它打不着火。老孟有办法,钻进了旁边的茄子地,扯下一个茄子,把小线包的线往茄子两头一插,再一打火,呼一下着了,到今天我也没明白这是什么道理。老孟说,他抗美援朝的时候常这么干,有时候插土豆也好使。我说,真他妈的活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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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开车,开到半夜,车坏了,等待后车过来救援,主要是备胎坏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但这一等就要很长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饿又冷,怎么办呢?老孟有办法,说,走,咱俩偷土豆去。于是,我们俩拿了铲子,去土豆地挖了一些没长成的土豆。回来之后,老孟说,把车打着,小火,然后钻到车底下,把土豆一个一个放到排气管子里,解放牌的排气管也粗。老孟说,你小火慢慢的,这就能烤土豆了。我说,你塞进去行,可怎么拿出来啊?他说,别着急,有办法。过了十多分钟,他说,行了,熟了。然后让我下车,说你在后面看着。因为档位在空档上,一加油,怦,出来一个,一加油又出来一个,真是妙不可言。这样的土豆烤得也好,也均衡,在里面滚着烤,相当于烤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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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是春节之前,我和小吕开车去沈阳,车开到长春以后,找了一个小旅店住下,这种小旅店相当于现在十块钱一宿的小旅店,非常简陋,所谓城市野店。当时的长春还有不少土道呢,开车有一个不成文的经验,就是赶早不赶晚,大清早四五点钟我们就起来了,先开始烤车。那时候没有防冻机油,要烤车后面的牙包、变速箱和发动机的小油底,因为冻了一宿,机油已经冻得像石头一个坚硬了,必须把它烤化,然后才能发动车。想想现在开车可真幸福。终于烤得稀软了,用摇把子很轻松的就可以摇了,一开风门,呼一下就打着火了,很好。着了以后,先怠速着着,然后去加水。由于当年的公路大部分是砂石路,凸凹不平,把加水的水桶给颠丢了,所以只能用旅店的洗脸盆,用脚踹一下,变成三角形,这样加水比较方便。没想到,加完第一盆,回去接水第二盆的时候,第一盆水已经冻在水箱里了,没办法,就开始烤,不能用喷灯烤,容易把水箱烤漏,只能用棉纱,很快棉纱也用光了,两人瞅了瞅,开始烧工作服,把工作服烧完之后,水箱也烤好了,但水箱也漏了。没办法,也得上路啊。没想到,一公里就得一加水,荒郊野岭的去哪里加水,只好去找屯子。屯子也没有自来水,是辘辘井,一盆水摇上来,灌上,浑身就已经冻成冰甲了。那时候的三九天是真正的三九天,冻得不行了,哥俩一想,这也不是个办法。到了下个屯子就想,生产队一定有养马的,到那里借个桶。进了屯子,果然找到了生产队的马厩,离老远就看到一个鲜亮亮红彤彤的塑料桶,我们就跟那个饲养员说,你看,就指着对面的公路,我们的车坏了,想加点水,借你的桶。车就在那。农民都憨厚啊,说,行。我们接了一桶水。两个到车跟前,把水加上,还剩半桶。把车盖盖上,把桶放在车上,开车就跑了。那个农民就在后面追,他哪里追得上大卡车呢。骗了这个桶,就好多了,因为提一次水可以加两次,就不至于那么遭罪了。就这样,一直干到四平。到了四平,跑到商店里买了好几个大塑料桶,都给它灌满水,这就妥了。然后开始开车去小吕曾经服役的部队,也是一个汽车连。他的战友在那里。他的战友一看,说怎么了。我们说,水箱漏了,备了好几塑料桶的水,没问题了。那个副连长说,嗨,还用这么弄吗?来,我告诉你,把车打着火。我们把车打着火,他把机器盖子打开。他问,有烟卷没?我们说,有。他拿着两棵烟卷,把它撕开,把烟丝倒进去。然后把机器盖子盖上,说,你先着一会。过了不大一会儿,水箱果然不漏了。我们俩都看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一直从沈阳开车回来,又在车队开了一个多月也没漏。后来把事情想明白了,因为不漏的水的地方(排管)可以强制循环,漏的水的地方不能循环,它的抽力就小,烟丝就会集中在那个地方,而且烟丝越泡越大,就会把漏的那个管子堵死,不工作,就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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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去鸡西拉牛头刨机床,从鸡西回来,进山。当时,还是深山老林,夜里还有敌人放信号弹呢。我们半夜经过进山检查站,检查站的人把我们拦住,让我们给他们捎一个小姑娘,到下一个检查站,小孩子的妈就在下个站。按说我们是不捎人,但动了恻隐之心,说上来吧。途中又经过杨子荣的坟,我们像盗墓贼似的,用手电晃了晃,然后继续往前开。当开到一个叉路口的时候,路标已经不见了,估计让马车老板子给拔走了。大张和我一个车,他二话没说,一把拐进了左边那条路。因为那天下着小青雪,左边那条路看着比较平,又比较宽,结果没想到,上了爬犁道。所谓的爬犁道就是伐木工人用的运木材的道,都是用拖拉机往山下运,汽车是上不去的,而且路很窄,是临时开的作业土道。我们干到这上面去了。中间还有一台运材车的车斗子坏在路边,卡车无法通行。退是退不回来了,于是用铁锹(幸亏这把从机床厂偷的这个铁锹了,偷它是一种本能,觉得它有用,没想到真用上了),我们用铁锹挖靠山这边的石头,没想到石头已经风化了,锹一上去,哗一下就下来了,勉勉强强整出一条道,我们出去了。好在是解放车啊,像中国人一样皮实,这样的破道都能够继续前行。但是,没想到,前面是一个专门运木材的陡坡,有45度,而且是冰雪路,是便于把原木从坡上滑下去。于是,我们用铁锹铲风化石,用沙子铺路防滑,这条路有一百多米长,全面铺完了,然后上车挂上一档,用手刹控制着,一点一点往前走,终于到了坡底,一到坡底两人高呼毛主席万岁。其实和毛主席没啥关系,但你说感谢谁?往下的路就好走多了,我们一出山,就看见一个外地卡车,他们看见我们,吃了一惊,说,这道能走吗?我们说,能走!他一把舵也拐进去了。我们俩偷着乐,现在想,这多坏啊。
无论是走爬犁道还和正道,都要经过那个检查站。我们看到好几个汉子拿着棍子堵在路边。大张乐了,说,看着没有,堵咱们呢,以为咱们是坏人呢。然后让小姑娘下去。小姑娘已经吓傻了。我们这一路上都问她,这路走得对不对?对不对都让她说了。那几条汉子说,我们估计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我们遇到坏人了,二一种,你们就是麻达山了(迷路)。原本四十分钟的路,我们走了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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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开车经常下乡,主要是到乡下给工厂的马车队拉口粮。总之,一下乡就准备好买点鸡蛋。那时候的鸡蛋供应是凭票的,到屯子就没问题了。把卡车停在屯子边上,坐在保险杠上,拿着水桶一敲,叨着烟卷,像两个匪兵一样,一会儿,农民就挎着篮子,装着鸡蛋,都来了。我们就开始买,很便宜,好像几分钱一个。那个时候的路不好,我前面已经说过了。鸡蛋是易碎品,怎么办呢?这方面我们已经有经验了,用其它方法都不好使,就一种方法,用尘土。路边有的是尘土,把驾驶室的坐垫子拿开,里面是工具箱,把工具装到袋子里,扔到车大箱里。然后,撒上一层尘土,摆上一层鸡蛋,再撒上一层土,摆上一层鸡蛋,直到装满。你就碰高颠吧,也不会碎,而且鸡蛋被尘土把得死死的。
那次下乡是拉着工厂马车队掌包的,老姚,外号姚皮。去他们屯子,给马车队的车老板子们拉口粮。口粮得到车老板子们的家去挨家收,然后再拉一些马料过来。这是美差,等于他求我们车队的车。既然是求,就是有条件的,他答应给我和队长各五斤鸡蛋、五斤豆油。一路上,我和姚皮唠得挺好。到了屯子挨家收完粮,装好马料,最后到姚皮家吃饭。姚皮的媳妇长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像琵琶鬼一样,可谓蓬头垢面,可见了老头子激动不已了。姚皮一进门就大声地说,给我们烙饼!他老婆马上开始和面,揉面,两只黑鸡爪的手,揉完面变得雪白,看得我直恶心。我说,得了,煮鸡蛋吧,有盐没有,蘸盐吃。吃完之后,没想到姚皮不走了,原来答应好好的和我一起走。我说,那不行,你不跟着不行。但一看姚皮的可怜相,也没办法。姚皮哀着脸跟我说,要不这样王师傅,我再给你加五斤鸡蛋,外加一溜烟。我一想,说,行吧。
当年我们下乡,只要是给马车队干活,总是有便宜占的,或者整点粮食,豆类,肉类,蔬菜,或者整个油,鸡蛋。不过,有时候也会碰到屯子里正好啥也没有。那次给姚皮拉草料就啥也没有。不甘心哪,说,走,上你们生产队仓库看看。他说,你一看就知道了,啥也没有。一到仓库门口,看见我外面挂着玉米棒子,说,这个行,给孩子嘣苞米花。姚皮说,不行 ,这是种子。我说,啥种子,弄一串。没办法,姚皮给我摘下来一串,说,这一亩地的粮食就没有了。说完,他打开仓库大门,真是空空如也。当年的农村就是这样,真的没什么。不过,门口放了豆饼。我说,扛一块。姚皮说,你要豆饼干啥。我说,那你就别管了,贼不走空嘛。其实我要豆饼真没啥用,就是恶作剧。豆饼拉回家,正好遇到邻居。就问邻居大婶说,你要不要豆饼。大婶说,要啊,小鸡吃那个最爱下蛋了。大婶家养了十多只鸡,她把豆饼搬了回去。从那之后,隔三差五她就给我送几个鸡蛋。
反正当时到农村去也挺有意思的,农民见到我们就拿瓶子出来,要汽油。因为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电呢。我们都尽可能的满足他们,这个倒是不向他们要什么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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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也是一年的冬天,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拉白面和豆油,包括大马哈鱼,是一次以物易物的行动。工厂送了一些边角废料,像角钢,罗纹钢去换这些东西。但是粮食和油、肉,都是国家统购统销的东西,换回来,路上要经过许多卡子,发现了会没收。我们一共是两台车,领车的是李瘸子,他曾经在沙家浜养过伤,后来响应号召做了男性结育手术,他说,这下好了,晚上啥也不想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我们处得挺好的。他装上鱼、面、油,希望我们晚上走,这样闯卡子容易点。我们明知其故,但就是懒,我们说,凭啥呀,晚上是我们休息时间,你不能24小时都给我们加班费吧?他就央求我们,我们就提到要求,他答应拉到哈尔滨之后给我们每人一袋面、两条鱼和五斤豆油。这样我们乐颠颠的上路了,披星戴月。遇到卡子,我们会减慢速度,到了跟前,猛一加速冲过去。但是遇到那种有栏杆的就不好办了,只好停下来。农民上车检查我们也跟上去,看他翻,他翻出来,我们马上往他兜里放上锡纸的江帆牌香烟,对方马上不吱声了。这样,也可以闯过来。
有一次,记得是去大庆,从安达奔龙凤,这条路是砂石路,正赶上下大雨,路被封了,不准通过,因为卡车一过,就把车压出长长的车辙印,路就白修了。我们去了路边的养路站,一进去,迎面是火炕,旁边放着几个大缸,一缸是小米,一缸酸菜,一缸咸菜。我们就央求他,希望我们过去。但是,他们坚决不答应,说,不行你们就住这儿,这有火炕,有小米子、酸菜,管够造,一天一块钱。我们说,这哪行啊,我们工作任务紧啊。怎么说也不行,后来我们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是头,我们就把他单独叫出来,大家凑了几盒烟,都送给他,说,大兄弟,你就放我们过去吧。他摸了摸鼓鼓的两兜烟,说,行,过去吧,这路都是打人民战争时修的呀。我们车一过,平平的路被淌出了两道深沟。至今想起来,真是对不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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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在车队给食堂拉活是美差,这一天正赶上他们要我的车,食堂采买员是个小个子,和他出车总是有便宜占。车开到三棵副食,他说,停车,王师傅,你跟我来。我就跟他进去,到了卖肉的地方,他说,你来几斤肉吧。因为食堂有肉票,我说,没带钱哪。他说,不用,我跟他算。这样我就割了五斤肉。上了车,他跟我说,走,去江北给我拉点羊草。他家养羊。彼此都在假公济私。
新到我们车队的转业兵叫二哥,他很快发现了这种有趣的现象,那天车队派他去大庆青年点给青年送粮。是采买员狼狗领车。二哥把卡车开上江桥,就停了下来,说,我没钱没粮票怎么办呢?狼狗说,没事没事,一切都包我身上。这一路上他们下小馆,都是狼狗买单,吃得挺满意。到了青年点,正好赶上青年点分羊,他又弄了一只,没钱哪,就打了个白条。回到工厂,狼狗拿着这些发票去找领导报销,领导说,这咋能报呢。狼狗说,他把车停到江桥上,说没钱没粮票,不走了。这咋办吧?这可把领导气坏了,勒令他停职检查,开会的时候,二哥站在大家中央,念他的检讨书,态度挺诚恳的,像死了亲娘老子的样子,念到一半,小黑胡就火了,说,你他妈的傻呀,哪有你这么干的!我告诉你,这事该怎么办!于是,大伙你出一个主意,我出一个主意。队长一看,这哪是批判会呀。二哥想笑又不敢笑。队长说,行了行了,散会。
上面这些趣事其实很多,这是走在街头散步的时候想到的。看到从我旁边开过去的一辆辆轿车,有美国产的、日本产的、韩国产的、德国产的,五花八门,目不暇接,我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