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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宇宙间的挣扎与叹息
——以《采薇》和《东山》为例小议《诗经》战争诗中的个体生命意识

2011-08-15徐佳宁丁晓俊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00

大众文艺 2011年9期
关键词:采薇东山诗经

徐佳宁 丁晓俊 (武汉大学文学院 湖北武汉 430000)

茫茫宇宙间的挣扎与叹息
——以《采薇》和《东山》为例小议《诗经》战争诗中的个体生命意识

徐佳宁 丁晓俊 (武汉大学文学院 湖北武汉 430000)

人类在脱离了原始蒙昧状态后,逐渐对时空永恒和生命短暂的二元对立有了自己的认识,而随着认识的加深,一种强烈的个体生命意识也就随之觉醒。《采薇》和《东山》这两首战争诗从几个方面体现了这种生命意识,而这也正是《诗经》具有永恒魅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采薇》;《东山》;战争诗;生命意识

中国古代“宇宙”一词的词义与现在大不相同,一般包括时间与空间两层含义。《淮南子》有云“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当人类逐渐从原始的蒙昧状态中觉醒过来时,时空永恒与生命短暂的二元对立就开始成为人类不得不面对及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而随着对这一问题认识的加深,一种强烈的个体生命意识也就随之萌芽和发展。《诗经》作为先秦最重要的文学作品之一,较早地反映了人在日常生活中对个体生命存在的体验与感受,而其中的战争诗更以其题材的特殊性和情感的复杂性在这方面显得尤为突出。下面就以《采薇》和《东山》为例来具体分析一下《诗经》战争诗中所体现的个体生命意识。

首先来看《采薇》。首三章构成诗的第一部分,向读者展现了一群长期戍守边防的戍卒在艰苦的戍边生活中对家乡的无尽思念。而这其中最有意味的正是三次的“采薇”起兴。表面上是以戍卒采薇菜充饥的场景来表现戍边生活的艰苦,而更深层的却是通过薇菜的变化来暗示时间的流逝,“薇亦作止”“ 薇亦柔止”“薇亦刚止”,薇菜由嫩到老,不觉又是一年,而“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戍卒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梦中的故乡,甚至“我戍未定,靡使归聘”,连写封家书的想法都实现不了,个体生命的无力与无奈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而除此以外,有论者还认为“岁莫” 除了指时间,也是指人生,“诗人将‘岁莫’与‘思乡’与‘戍守边防’的意蕴相结合,就是将乡思与死亡两大人生意识有机地联系起来,用时光的荏苒加重了戍卒还乡的愿望,而还乡不得又强化了对人生短暂(死亡)的感受”。[1]而学会面对死亡,往往是自我生命意识觉醒的第一步。

四五章则表现了完全不同的情感。周人虽然厌恶战争,但也深知只有勇敢地迎接挑战才能获得安定与和平。因此在面对外族入侵时,战士们对家乡的思念便化作了高扬的爱国热情。“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高大的戎车,雄壮的战马,这样威武严整的军容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了战士们保家卫国的战斗激情和英雄气概。而这种建功立业留名青史的渴望,实际上是反映了人对自我生命价值的一种超越性的追求的。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荷马史诗》里的阿喀琉斯,在他看来,英雄的荣誉超越一切,包括死亡。这种观念可能与中国人推崇的中庸之道很有些矛盾,但生命的意义到底该落在何处,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除此之外,关于“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四句,也有人从生命价值的另一角度进行了解读:“花朵与战车代表了相互对立、相互否定的两极:就像战车的车轮将无情地碾碎那柔弱的花朵,在战争中,无数美好的生命将遭屠戮;花朵无力抗拒战车,个体也无能对抗战争这种集体的愚蠢。”[2]这种解读无疑更多地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来否定战争的,但实际上就四五章的情感基调来看,应该还是以对战斗激情的高扬为主,对战争的批判更多地还是体现在诗的首三章和末一章中。

《采薇》的最后一章一直是最被人称道的,如晋代谢玄就认为这是《诗经》中最好的诗句。《诗经原始》也说:“此诗之佳,全在末章,真情实景,感伤时事,别有深情,不可言喻,故曰‘莫知我哀’,不然,凯旋生还,乐矣,何哀之有邪?”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战争终于结束,长期在外的士卒也得以踏上归途。然而,处在这样一个时空的交叉点上,士卒的内心必定是五味杂陈:当年离家出征,亲人相送,杨柳青青;历尽艰苦还乡,孤独无依,大雪纷飞。客观的时空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主观的感情,昨是而今非的伤感充满着主人公的内心。而这其实正是人类永恒的生存困境之一:如何以自身的有限超越时间的无限?虽然时人还不能从理性的角度来认识这个问题,但却的的确确从心底感受到了时间给生命带来的痛苦。而当这种痛苦与戍边生活的艰辛、战争场景的惨烈、对死去战友的怀念等诸多感情交融在一起时,个体生命巨大的孤独感与无力感便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句长长的叹息:“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东山》与《采薇》在很多层面上是可以构成对比的。从题材来看,二者都是描写战争;从人物形象来看,都塑造了士卒形象;从思想情感来看,《采薇》较为复杂,既表现了战争给人带来的痛苦的感受,但同时也不乏同仇敌忾的战斗激情,而《东山》则侧重在对给生产生活造成种种破坏的战争进行控诉。通过细致阅读我们还发现,《东山》并没有像《采薇》那样用很大的篇幅对战斗生活进行回忆,而是更多地将笔墨投在了对眼前破败现实的描写和对人物内心悲苦的表现这两个方面。

首章回忆战争生活。“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开篇四句总写士卒长时间征战在外,思乡心切,而今得归,又遭小雨。凄冷的环境更衬托出主人公内心的忧愁。而“我东曰归,我心西悲”,生还归乡的喜悦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被无尽的伤悲所取代:战争带来的破坏是难以想象的,故乡和亲人的状况令人担忧。紧接着转入对战争生活的回忆,而从作者的叙述中我们感受到的除了苦难还是苦难。“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长期野外征战的生活与野蚕的自生自灭何其相似!个体生命的微弱与无助在此展露无遗。

次章转入现实,描写了遭受战争破坏的故乡的荒凉之景。无人修剪的瓜篓爬到房檐上结子,土鳖虫在屋里跑来跑去,蜘蛛在门前墙角结网,田舍四周布满野鹿践踏的痕迹,还有最让人恐惧的磷火在夜里飞来飞去。然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哪怕再荒凉破败,这也是养育过自己的故乡,是永远让人牵挂和怀念的。这也正反映了中国人传统的故土情结。当然我们也可以把怀念的对象理解为前面提到的磷火,也即因战争失去生命的人们,借以表现对无辜逝去的个体生命的缅怀。

第三章想象家中情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里面用到的“反宾为主”的手法:明写妻子思念丈夫,暗写丈夫思念妻子。如此一明一暗层层交织,更能显示出夫妻间的深情。一般来说,爱情或者亲情是个体生命体验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这一部分缺失,那么即使其他的如事业、荣誉、权力等收获得再多,实际上生命也是不完整的。特别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例如生死一瞬间的战场上,这样一种感情甚至可能是支持人生活下去的唯一精神动力。对爱情与亲情的突出和强调,正是生命意识觉醒以求获得完整生命体验的重要表现之一。

末章追忆新婚幸福时光。想当初二人结婚之时,羽毛鲜亮的黄莺上下翻飞,驾车之马红黄相杂,娘替女儿接好佩巾,繁多的结婚仪式寄寓了对吉祥的祈盼。这样一种安定和平的生活是多么的令人怀念!然而现在一别多年,今昔对比之下,主人公不免心中担忧:与妻子的感情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密切深厚?种种思虑最终化作一句“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的叹息,这让我们联想到了唐人宋之问的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情感与此诗十分相似。其实诗中主人公面对的问题也是普遍意义上人类的生存困境之一:时间流逝,空间变换,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否能超越时空而实现永恒?本质还是我们前面说过的无限与有限、永久与暂时的二元对立问题。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采薇》和《东山》这两首战争诗分别从不同的几个方面表现了人在茫茫宇宙间的强烈的个体生命意识。无论是时序变换的体察还是思乡怀人的深情,亦或是个体生命的孤独与超越时空的渴望,这些全部都是生命意识觉醒的表现。而这种强烈的个体生命意识也正是《诗经》永恒魅力的重要体现之一。

[1]李晓风《<诗经•采薇>的生命意识解读》,《郑州大学学报》,2006年第5期,第160页。

[2]章会垠《论<诗经>对战争的批判——以<东山><采薇>为例》,《滁州学院学报》,2007年第2期,第31页。

徐佳宁,女,汉族,1989年6月出生,现为武汉大学文学院0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本科生。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异,连续两年获得奖学金。爱好文学,多次在校刊、院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和文学评论等。对书法、绘画等文艺活动亦有浓厚兴趣。

丁晓俊,武汉大学文学院0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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