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理发
2011-08-15文/刘军
文/刘 军
别样的理发
文/刘 军
节日或者仪式,因为众多内在要求的汇聚,变得庄重而端正。这些内在要求若从心而发,在无痕的时间之线上则难以打出易于辨认的绳结,它只有从实物出发才能结出普世的果实。而物态化的东西一旦因袭长传,便成了我们习以为常的约定俗成。
在节日的逼视下,事物实用的目的渐渐抽空,归于婉转起伏的程序,而理发,仅仅是其中一项鲜为人知的内容。其实,理发被牵涉进节日或者仪式的机会并不多,就拿节日来说,一年中不疼不痒的节日可谓多矣,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需要理发相应的配合一下。这个程序无关头发的长短且又必须履行,我们中原地区称之为年头。至于仪式方面,迄今为止,我也就发现两种情况:一是孩子满月的时候;一是在结婚的前夕。这个发现是在我自己有了孩子,而且带着孩子去理完满月头后方被确定,若不然,我的发现只能停留在一种层面。虽然我们都有过剃满月头的经历,可那些细节早就被流逝的岁月深深卷起。而关键的问题是,理发这个物事实在微乎其微,很难取得资格进入人们的谈资。
年头、洗澡、新衣服等等,从来都是过年的一部分,暗含着新年新气象的朴素寓意。即使是再苦再穷,像我小时候,这些程序对于众多的孩子来说,皆是不可或缺的程序。在过年这道大工序里,年头往往要排在前面,皆因为剃头毕竟不是件乐事,且不说坐在椅子上不许动弹,像个笼子一般将快活的心生生拖住,还有推子在头皮上来来回回造成的奇痒无比,最让人不快的还是锋利的剃刀在清理发梗时滑出的痛感。因此,若非大人们的威逼利诱,那时,我和另外的孩子们肯定成为逃之夭夭者。新衣服则意味着通体幸福的巅峰时刻,处于简单经济学原理被安排在最后,这样的结果,令小时的我无可奈何。
在我的记忆里,七岁以前好像是父亲拎着我们弟兄仨去理发店,七岁以后则是大哥拎着我和二哥,到了十岁,我则是主动前往。看来对既定传统的“投降”,于孩子而言实在非常简单。
一个人一生中会理过多少次头发,这是个可以忽略的秘密,也许只有一年一度的年头依稀可见。不过,回首剃年头的个人历史又不难发现,与其他的理发相比,年头往往最是粗糙不堪。平日小街上的理发店门可罗雀,但在接近年关的时候,模样就会变得稀罕起来,麻雀们也换成了密密麻麻的孩子们。等待理发的人们实在太多,理发师傅也失却了平日的悠闲与涣散,往往是这样,用清水染湿孩子们蓬乱的头发,拿起剪子便在头上三下五除二地游荡一翻,然后再用推子将边边角角的发丝清理,整个程序下来,也就是三五分钟的工夫,一个年头顺理成章地完成了。那时,我们就是顶着这样简易的年头来往于乡村亲戚之间,固然有着参差不齐的外观,却为大人们的开心提供了可观的材料。而朝着他们的取笑,我们向来是不在意的,反正年头就是交差,年头后面的东西,才是我们在意的内容。
粗糙的年头是忙乱的现实向严谨的节日所做的一次有趣背离,这个结果是我多年之后总结出来的果实,这个果实与那时无关,也与记忆无关。回想起来,迄今为止表现最为隆重的一次理发,就是结婚那天早晨所理的头发了。首先是抛却了平日理发的随机性,而是一早就勘察好了地形,事后想来,这种预约理发的方式还是让人发笑;其次是一大早爬起来就赶往理发店,开了清早理发的个人历史的先例;再次是所费金额的昂贵,好像为此花了十元钱,十元钱虽是个小数目,但三元钱以上的理发方式就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至于理发程序的繁复,更是不在话下。花十块钱尚不心疼,起个大早也不嫌辛苦,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身体部件被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如此长期地摆来弄去,这一点,可是超出了我的心理期待,所以当他问我是否再上点摩丝时,我立刻起身,落荒而逃。
幸亏人的一生中结婚的次数也就那么一次,若是太多,不说其他程序的繁琐,单是理发就让人不敢回忆。
女儿满月前夕,妻子郑重告知我要带她去医院理满月头,虽然私心里我总是期望女儿的秀发尽快飘逸出来,但既然是个稳固的约定,我也只好点头称许。去医院后,我将女儿抱在双膝之间,一个小护士走过来,拿着剃须刀在女儿的小脑袋上划拉几下后,一个青光青光的小头乍现于我的眼前,这是我平生遇见的最快的一次理发过程。幸好女儿当时没有发出哭声,理完发,护士将她抱到洗澡台上,立刻哭声一片。那一天,理满月头的孩子非常多,在洗澡台上就有十几个青光青光的脑袋,我循着声音找了好大一会,才认出女儿的行踪。刚刚满月的婴儿理完发后摆放在一起,几乎没什么分别,这是理发所呈现出的最神奇的魅力,这个魅力神光一现,就此了无踪影。
那些现实的理发,像过去的春天一样,注定是要渐渐泯灭的,而别样的理发,却因节日或仪式的存在,缓缓在记忆的河流里凝固,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