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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故事

2011-08-15冯文超

飞天 2011年15期
关键词:工长工区

冯文超

在这个地方,列车一路爬坡,行驶在地球的顶端,发出铿铿锵锵吃力的喘息声……细心人会发现,与内地列车不同的是,这里的列车是两个车头,形成车组奋力拽着车厢……柴油挥发出刺鼻气味和车头排放出的黑烟,使人感觉出这是一次相当艰难的行旅,人们管这条铁路叫天路……

天路上的一个小小线路工区,会有故事吗?

提起——色来——非——等闲!声嘶力竭、吼破嗓子的一声超高音叫喊,把人吓一跳。这是工长鲍弘的手机彩铃响了——他设置的竟然是一首不伦不类的秦腔。他不是陕西人,这是他回家时闲着逛街,看到一个秦腔茶社挤着很多人,一股长面辣子味,他也去听,听着这首歌很顺耳,就用手机录下来反复听。到工区,天一蒙蒙亮,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听这几句戏。

提起色来非等闲

殷纣王贪色失江山

莺莺英俊张生贪

陈姑娘为色赶过船

少年吕布苞下死

董卓一死为貂婵

大家不爱听这彩铃,只把它当成工区的起床号,但工区的刘军平爱听,这个70后的愤青为啥喜欢,这主要和他的心境有关。

有时喝酒时,大家议论说某节快到了,段上能发点钱不?刘军平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球的节,光棍节才是我的节日!大家听了都很沉重。唉!守着这山凹里的蜿蜒延伸的天路边,一忙起来几个月回不了家,是个问题啊!

现在的人啊,都以自我为轴心,处事都想的是自己。比如说吧,守在这里,为了铁路的畅通,光荣神圣,理应受到尊重的,可人家不这样想,你不就一个下苦力的嘛,草根族嘛!想起这些,小刘真是觉得窝囊又恼火。线路工的离婚率高,大都与两地分居有关。小刘也是刚离不久。长期在沿线,回家少,老婆红杏出墙,被他发现。刚离那会,自暴自弃,不好好上班,扣钱就扣吧,无所谓。上一天班玩两天。有次鲍弘给他打电话,说上级领导说了要大干三十天,整治线路。工区人手不够,你快回来吧。小刘说自己不舒服,要歇几天。工长提高嗓门:不回来按旷工处理!小刘不买账:就那几个钱,我不怕,扣吧!鲍弘急得蛋疼也没办法。

这天干完活从线路上下来,回到工区,见门口新贴着一张印刷的慰问信。这门口玻璃上成了告示区,贴着防鼠疫的通告,还有一些别的通知。新通知说了一些肯定成绩的话,给每人这季度奖励200元。然后又是宣布再大干三十天,使线路达到优质水平。哇,又休不了假了!

工区眼前的山坡上,是那个很小的车站,有着几名车务职工,人家是按正常休假。休完了见了工区的人,惊讶地哦了声:你们还没走啊!

不回家就不回家,也死不了人。工区就这几张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时彼此都有点烦,常有些不该有的口角,这都和情绪有关。

大家很羡慕工区做饭的女职工徐文爱,她老公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工区,周末就搭个车跑来相会了。别人一夸徐文爱像墙上贴的明星画片时,她就噘着嘴说:我老公不想要我呢!

那他还跑得这样勤呢?

那他现在没地方去啊!有了小三就不会来找我了。

这女人不施粉黛,和男爷们一样穿着千篇一律的黄蓝两色的对比工作服,但大家觉得她很养眼球。

这天黄昏,她老公又来了。第二天早晨吃饭时,她说:昨晚真热!

其实是秋天了,工区旁边的草滩上长长的披碱草褪去干绿,叶梢上都有些发白了,还没供暖,房子里有些寒意了。大家起哄:当然热了。这娘们还没听出来,傻傻地接着说:又不敢开门。

大家又哄笑:你当然不敢开门了。

她明白过来,用脚去跺那人的脚。

可是最近这些天,没见她老公来。问她:你们那个呢?她答:不让他来。别人哈哈笑:不想吗,房间里该不热了?她又追着打那人。那人躲闪着:小心,他去找小姐。大家知道,她老公在的那个工区边,新成立了一个化工集团公司,并排的几根大烟筒冒着白烟;人多、车多、挺热闹的。周围聚集了一些商店和饭馆,自然也有了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美容厅。

她不在乎:找去。

只有工长鲍弘明白这个女人想啥,不由暗暗翘大拇指。女人心细,她了解工人们的情绪,老公老是找她,大家的心里……

她做饭也好吃,最叫绝的是她在夏天把草滩上野蒜的花采回来。那花像棒棒糖,高高长长的秆顶着一个粉粉紫紫瓷瓷的花球,煞是好看,晒干洗净,用油一炸,拌到面条里,那个清香啊,直冲你的五脏六俯。

这天,大家都由班长带着到线路上去干活。工区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刘军平和徐文爱。天气很好,没有一丝风,草滩上的冰草叶儿一动不动,这样好的天气,使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心境里漾着舒坦的感觉。徐文爱喊着说:小刘,菜窖里的菜不够了,你得跟工长说说,开着车去买点。他跟着她钻到地窖里去看,里边也很窄小。果然菜下去了很多,恐怕吃不了几顿了。这很暗很小的地方,他有意无意地挨着她,他感觉到女人身体的柔软和温热。他有些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怎么,就抓住她的手。当他想进一步时,她急忙推开他:好了,打住!他央求道:徐姐!徐文爱翻了脸,变成麻辣女:我要喊了!他急急跑出菜窖,躲进厕所,心怦怦地狂跳着。吃饭时他偷偷观察徐文爱,她一脸平静。这个女人在工区和大家相处得很好,跟她开些粗鲁的玩笑、用手机给她发个黄段子她也不恼。有个黄段子叫四菜一汤,说的是一老员外娶二八芳龄女子为妻,该女为善人,逢初一、十五进庙上香,一日大早带丫环出门直到日落返家。员外疑惑,遂问丫头。丫头说:妇人和老和尚在厢房吃饭呢。员外问:吃啥饭?丫头说,好像是四菜一汤,并且先上的一定是汤,因为我在外边听见和尚说水真多。第一道菜是鸡,我听见夫人说鸡真大。第二道菜是猪头肉,估计没弄干净,我听和尚说毛真多。第三道肯定是烤鸭了,可能是好吃,我听见夫人不停地说呀、呀、呀。第四道绝对是鱼,我听见和尚说翻过来,估计要吃另一面……因为她是做饭的,大家就把这个黄段子发给她,见面就问:啥时吃你的四菜一汤啊?她就追着打那人。她是工区里唯一的异性,晚上看电视时,大家借口冷,不在电视房里看,都跑到她屋里看,她房间里有个小电视,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为着方便。大家都挤在她房里,她不说话,只是埋头绣着十字绣,这时觉得她很女人,绣出满屋的温馨。于是男人们都屏声敛息了。

山脚下的草滩由绿转成萎黄,风也变硬了。日子就这样热一天冷一天地慢慢过去。

谁也没料到刘军平竟偷偷带来一个小姐。这好像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够雷人的。大家觉得他最近很反常,变得愤青起来,晒得黑黢黢的脸上没一点笑容,牢骚话不断,什么事都不对他心思。大家挤在一起看电视,有人乱调台,遥控器被抢来抢去,咒骂着。刘军平站起来,一脚踢翻凳子,回宿舍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犯了什么病。他后来不来电视房了,也不去徐文爱那里。听他同宿舍的人讲,他花了800元买了一台录放机,自己放碟片看,想看啥就看啥。同屋的发现,一堆碟片里有黄碟,三级、顶级的都有。

领来小姐的那天晚上,大家都看见了,有人见过那女人,就是找生意的小姐。他关紧门再不出来。同宿舍的休假回家了,里边是他一个人的世界。第二天一早,晨光刚显白,当工长鲍弘的手机还没响起“少年吕布苞下死,董卓一死为貂婵”时,他已带着那女人幽灵一样悄悄地摸下楼,出了工区,到公路上堵车。然后又不露一点声响地闪回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这瞒不了大家,这年代,对男女之事,都把触角伸得长长的。况且有人听到了动静,夜里刘军平长叫了两声,被人听见,那声音,像是极快活奔向巅峰的一刹那,又像是某种动物面临绝望的长唳。大家都不说啥,绷着脸,闭紧嘴,只是眼睛传递一种异样的神情,有憋不住想笑的感觉。

吃早饭时,大家都静静的,没人说话,连有人往地上吐了口没嚼烂的饭,也没人说话。要是往常,徐文爱就不干了:你们乱吐,让我收拾啊!现在她闷头不吭声。

出去干活,大家也不出声。今天到东头500米处轨道上去干活,说是那里轨道有凸点,出现了晃车现象。这里曲线大,钢轨磨耗得厉害,工区出去是乘坐农用车,这是一个惊心动魄叫人冷汗迭出的过程。过去开农用车是刘军平的拿手活,他年轻,把得稳。你不知道,这戈壁草滩上的路多难走,车上下蹦跳,左右狠甩,简直就像跳桑巴舞,那大幅度的疯狂动作,使坐在车上的人要死死抓住扶手,像焊在上边一样,否则就被狠狠地甩出去。道边横七竖八躺着大如斗的一片怪石,七棱八翘,像刀刃一样锋利,摔在上边结果可想而知。

有个新分来的工人曾被晃得闪了腰……过涵洞时更是上演一部惊险大片。小涵洞里为防过机动车,设置了一个个小台阶,可他们就能使这车一步步像青蛙一样跳跃前进,直冲过去。违章就违章吧,天高皇帝远,真是从没见过的最雷人的疯狂的飙车族。

刘军平刚要抓方向盘,早有一个工人坐在上边了。到了道上,大家也默默干活。歇着的时候,他招呼一个工人过来抽烟,那人却躺在坚硬的道砟上,不觉得硌,还觉得挺惬意,喊着:按摩啊!他给另一个工人让烟,那个人却摆手,站起来顺着轨道向前慢慢走着,唱:

山有多高啊,

水有多险,

通往天堂的路太难……

给外号叫老抠的连海让烟,他也笑嘻嘻摆手说不抽。连海是那种连刷牙都想用别人的水的人。他不给别人让烟,但给他让烟他就心安理得地接过来,美美地吸着。有次他买了一只活羊,兴冲冲地拴在后院的一根柱子上,准备第二天带回家。第二天早晨去看羊,却垂头丧气地回来,半天才说,我的羊吊死了。原来那只羊三蹦两蹦,竟然跳出院墙,但绳还拴在脖颈上,竟直直吊在墙外一晚上,还能不死吗?他找到鲍弘,竟然要把羊原价卖给伙房。鲍弘说:你就算请大家吃几顿手抓,还要个球的钱!他急了,那怎么行?连连赔笑脸央求着,后来还是把钱要到手了。现在他也一本正经了,真他妈是撞鬼了!

从修液压机上,刘军平更是看出大家对他的态度了。他年轻、脑子快,对工区设备一触即通。液压机不好修,他却很拿手。工长不在时,他总是摆出一副二工长的架式。每次让他修机器时,他总是大大咧咧地喊一声:买瓶青稞酒再说!有拿一手的架势。大家也笑,你是大虾(大侠)。可这次出故障了,没人请他这个大虾,而是大家凑到一块拆卸。他呆呆地站着,听着扳子、起子乒乒乓乓地响,心里也是乱乱的,可人家就当没他这个人一样。

他转到一边默默地吸烟。

近期活特别多,一件件连轴转,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这天夜里,睡得正香时,电话响了,说是段上干部添乘发现线路400米处有问题,列车经过出现晃车现象,要立即整治。

深夜里爬起来去干活,谁也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大家咒骂那些跟屁虫一样的干部,大领导一添乘,他们也积极了,一个一个都来找毛病。大家都拖延着不想起,而鲍弘,则带着尴尬的笑容,好像恳求大家一样。只有刘军平爬起来去拿工具。大家讥诮地看看他,觉得他一下子比别人矮了不少。谁让你办事不够哥们,让人瞧不起!

大家很不感冒的是他瞒着掖着的行为。如果他很坦然,我找了就是找了,工人都是直性子,不会太在乎的,他们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好不容易大家都起来,连徐文爱也被工长叫起来,让她给大家准备夜宵。她最近也有变化,爱打扮起来,涂上了磷光指甲油,闪闪烁烁的,又穿上了带耸肩的衣服和紧身保暖裤,还有那黑亮的长靴。大家互相挤眼,又一起嗬哟起来,说这样生活就有意思了,以后大家就团结在小徐身边了,不想回家了。鲍弘也很称道地评价她:你比我说一大堆的话都管用,这是实际的思想工作。这次大家见她也爬起来,紧着拢乱着的头发,花衬衣裤流泻着令人心醉的味道,就觉得荷尔蒙多了起来。她说,给你们做羊肉汤,放野蒜葱花。他们一听,就打哈哈说:回来吃你的四菜一汤,犒劳我们。她啐了一口:滚蛋,回家去吃个够!乍一出门,冷风像钢针一样刺过来,这里的天,白天像烤箱,晚上像冰箱。在这漆黑、寒冷、讳莫如深的夜里,手提充电灯闪着刺眼的雪亮的光,人影晃动,像大山的幽灵。喘气声伴着钢轨的撞击声,在这缺乏氧气的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肺活量大,心脏有些位移,检查身体时,说心有些歪。鲍弘乐呵呵地对大夫表白:别看我们心歪,但决没坏心眼。

真冷,快点干吧!加垫板时,刘军平的手套撕破了,手被夹出血来,鲍弘把自己的手套让给他。刘军平不要:工长,你戴着吧!

鲍弘叫他下道,回去休息,把手包包。工区有药箱。可是刘军平拒绝,他抢着最累的活干。这让大家心里掠过一丝温情,都叹口气。

想起这些天,刘军平和大家磨合不到一起。他自己也很沮丧,觉得自己脑子真是进水了。要不就是被驴踢了或是头被门夹了。他试图给大家解释,说自己领来的那女人是别人刚给介绍的对象。可是马上有人冷笑,说见过那女人,就是不远处化工集团边美容厅的卖淫女,百分之百的肯定。还反问他:你找这样的人当对象吗?他哑口了,继而又恼火地想:老子不就玩了个女人吗?至于你们这样!你们辨认得准,是不是也和她干过?

上道干活,回工区吃饭、睡觉,就这样循环。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偏偏一场寒冷的秋雨,把一切都弄砸了。而就是这场水灾,要了刘军平的命,工区里少了一个人,再也见不到他闷闷不乐的面容了。大家事后全哭了,带着悔意,觉得不该那样刻薄地对待他。徐文爱做饭时也抹着眼泪。出事那天下的那一场大雨,好大的雨点啊,打到脸上都麻酥酥的。这里是干旱地区,这个夏天就没下过雨,顶多飘点雨星星,而秋天这场雨下得真大,好像把攒了好久的雨水都哗啦啦倾盆倒下……

山水汹汹地漫下来了,水头像怪兽,哇哇叫着,很猛……铁轨两边的排水系统不起作用了,黄色的粘稠的泥浆浮起来,水位蓄涨着,天气阴霾寒冷,而冰冷的雨滴还在毫无止意地倾泻着,好像要把整个世界漂起来才肯罢休……

巡道工带来一个更不好的消息,前边的一座铁路桥已被雨水冲垮,工务段正组织抢险,要求鲍弘这个工区赶紧上道排水抢险。鲍弘带着大伙儿来到线路上,望一眼,他不由吸口凉气,眼前的路基已被黄泥浆淹没大半,有一处路基道砟已下陷。他把雨衣一甩,吼叫道:快找蛇皮袋子,装上泥,堆起来,引开水口!

雨声、呼喊声、铁锨声……一袋袋装满污泥的蛇皮袋一个挨一个像一道墙淤塞在路基下,水势慢了下来,前边成功地引开一个水口,浮着黄色泥浆混浊的山水汹涌着冒着白沫向前流去……

鲍弘和几个职工淋得精透,身上涂满泥浆,黄蓝对比的工作服成了一道道泥浆的迷彩服。道床上,大家往有些凹陷的地方填充道砟,两条钢轨被雨水洗得黑黢黢发亮,磨亮的地方白刃一般,像两条出鞘的闪着寒光的长剑,直指远方……突然,大家觉得一震,訇然一声,一处道砟深深凹陷下去,道床上张开了一个可怕的黑黑大嘴,无数道砟哗啦啦地淌下去:塌方!一股冷气直窜脑门,脸变得煞白,人们知道,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站在上边奋力填道砟的刘军平一把将身边的老抠连海甩出去,他自己刚要跑——却被黑洞一下吞噬了,只见无数道砟突然无情地轰隆隆砸下去,填充着这个深洞……

老抠连海嚎啕大哭扑上去……

快扒!鲍弘撕心裂肺地吼叫……

那个大家都不愿理的郁郁寡欢的愤青停止了呼吸。

往后的好多天,大家脸上木然,走路有点软软的,好像也正常,高原反应嘛。

段上派人来写抢险的材料,大家都说了刘军平不少的好话。有人在整理他的先进事迹,可也怪,不知消息怎么泄露,上边追问他生前的绯闻来。鲍弘睁大可怕的红眼珠子,一股酒气直喷过去:谁他妈的造的谣,没有这档子事!造谣的要是老子工区的人,我给他浇上一桶柴油把他点了!最终被定为因公死亡,给予抚恤,但表彰的事再没提,大概上边也听到点啥风声。

连海坐在工区门口哭,懊悔当初没接小刘的烟。他变得大方了,平时抽的三元一包的红旗渠,现在上档次了,十元一包的云烟,并且很慷慨地散。别人笑:鸟枪换炮了!他引用了句很经典的话:钱是身外之物,最大的痛苦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徐文爱又有变化:给老公电话打得多,手机都快爆了,一点都不心疼话费。比起死去的人,这算啥呢!谁再说荤的黄的,她还是不生气,只是说,你好点啊!自小刘死后,这句话成了口头禅,带有警告的意味。

小刘出事后,工长鲍弘一直黑着脸,总像要发泄的神态。大家互相提醒:别惹!他平常爱喝点小酒。为此没少挨训。这一阵他天不怕地不怕起来,几乎每天都来点。因为他觉得喝点就把苦恼忘了。领导来检查,吸吸鼻子,瞪着他:你又喝酒了!他不说话,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对方,一副清白无辜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下次不许喝了!可下次见他,仍能嗅到八大作坊的味道,看看他,还是那副神情:好像说,不行把我开了算了,你们省份工资!弄得领导说不出啥来。

一个响晴的天,大家都熟悉的那种青藏高原固有的深邃的蓝天,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像烧红的炉口,火一样的紫外光瀑布一样尽情倾泻着……

徐文爱说窖里没菜了,鲍弘说联系那几个倒菜的熟人,让他们给送些菜来,特别是多送些洋芋,那东西好放。送菜的很快地开着农用车来了,赚钱的事嘛。与以往不同的是车上有个女人。有些工人看她眼熟,终于恍然大悟:她就是刘军平找的那个女人。她现在的装扮明显朴素而劳动化了。有人冲着卖菜的中年男子喊:送菜还送女人吗?送菜的男人就朝她看。这女人脸红了,像炉膛里跳着的火闪了几闪……

在大家都往菜窖里搬菜时,有好事者带着暧昧的口气告诉她,说小刘已经死了。她轻轻叫了一声,好像被刺疼一样,出人意料的是她很坦然,落落大方地说,他是个好人。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做成,他可能是好久没碰女人了,又紧张。后来他绝望地说:我不行了。就使劲喊了两声。再就是一直陪她说话,他让我别干这行了,卖点菜也行啊,养活自己。我说你不嫌弃我是小姐吗?他说现在叫失足妇女,也是弱势群体。我觉得他是好人。我现在就做点小生意,没想到他……

接下来很久工区都没有发生故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青藏高原深处的腹地,这个小工区边,列车周而复始地来回行驶,从东向西,从西向东,日子就这样过去许多……

鲍弘把彩铃换了。那天他听到手机响了:提起——色来——非——等闲……妈的!他觉得这话是那么刺耳,一股火冲向头顶,他终于爆发了,把手机摔得远远的。好在没摔坏,看样子不是山寨版的。他把彩铃换成了那两个民工歌手唱的《春天里》:

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

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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