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要具有长篇小说的气质
2011-08-15邵风华
◎ 邵风华
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个短篇小说的时代。尽管从形式上来说,短制与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那急匆匆的步履和浮躁的心态似乎更为相契。但实际情形并不是这样。无处不在的“空虚”与精神世界的幻灭,使传奇、惊悚、玄幻、演义类的长篇故事成为人们阅读的热点,一个个怪胎被包装成市场的新宠。文学彻底脱下了神圣的外衣,与失陷的道德一道站在无边的泥泞之中。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短篇小说在被边缘化的文学中遭到更进一步的冷遇。不过,我无意于高高在上地就大众的阅读趣味指手划脚。以故事抵御现实,虽然不是最好的方式,总强过酗酒、吸毒、滥性……快乐的堕落。
我想指出的是当下文学的集体沉沦。创造不再成为人们写作的目标,探索也不能提供持久的动力。大多数人在名与利的驱动之下以一种惯性维持着写作的机械运转。在物质与强权的双重拉扯下,我们的作家显然没有做好精神上的准备,从而显得张惶失措、进退失据。平庸、琐碎、媚俗、依附,在每年有类批量生产的大堆小说作品中,难见具有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优秀之作。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对短篇小说的热爱与实践近乎一种悲壮之举。
在我看来,短篇小说是最接近艺术的一种小说形式。正是它的“短”,使我们的写作具有了完美的可能;也使我们拥有了可以天马行空、驰骋想象的空间。更重要的是,短篇小说为我们在艺术上进行实验与革新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因而,只有短篇小说和那些短小的长篇作品才能真正杜绝任何细微的瑕疵,成为完美无缺的艺术品。而出于对建筑、雕塑、室内乐等艺术门类的喜爱,我心仪的短篇小说是那种繁复、曲折,能够最大限度地传达出时代的精神状况,能够较为充分地展现出或引领我们去思考人、人的命运、人的生存境遇及人性的黑暗之处的作品。简而言之,短篇小说要在短篇小说的篇幅之内,却又具有长篇小说的气质。表现简洁隽永的片断的短篇小说自也可以成为经典,但那不是我置于心目中的标杆。
目前的普遍情况是,为了出版、获奖、畅销和快速地获得声名,大家都把精力放在写作长篇小说上,把短的拉长,把长的拉得更长,甚至为自己找到“长篇就是要往长里写”的借口和“没有二十万字以上的篇幅,长篇小说就缺少应有的威严”(莫言语。威严之说有写长了吓唬人之嫌。一哂)的毫无根据的断论。对小说而言,这是极为有害的误会,甚或别有用心的妄说。我们缺少的是文学精神的内核,这与篇幅何干?“小说家有能力成为历史的法官”(阿莱霍·卡彭铁尔语)。在我们的时代,尤其需要敢讲真话、敢为历史负责的小说家与小说作品。可是,不明就里的读者所期待的那些作家早已经成为长篇通俗故事的记述者和编造者,而对于我们所面对的现实中的种种问题则退避三舍,装哑巴、当驼鸟,气不敢为之出。不是吗?
……就我自己来说,每一次写作都是一次冒险:我真的有能力将一个长篇小说的构想压缩进一个短篇小说中来吗?因此,我的每一次小说写作也同时是对自己的考验与折磨。作为一个如此喜爱短篇小说的诗人,如果有一天我转头写起了长篇,那也许是我对自己降低了要求,或感到自己能力的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