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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迫性重复、自居作用与盲目的自我——苏雪林反对鲁迅的精神分析阐释

2011-08-15邢红静

大家 2011年23期
关键词:胡适鲁迅心理

邢红静

苏雪林“反鲁”的前后因果,众说纷纭,从表面上来看,是“一个握手惹的祸”, 但是,一些学者更关注从心理人格层面剖析苏雪林反鲁的“动因”: 一是“精神分析”说。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出发,认为苏雪林试图得到鲁迅这个精神父亲的认同但被无情拒绝,故而大胆“弑父”,以激烈悲壮的姿态与这个“父亲”彻底决绝。如厉梅的《苏雪林的两种姿态》;二是“双重人格”说。如当年李何林先生就指出苏雪林的文字是“泼妇骂街式的文字”,暴露了她的“卑劣和下流”,根本不是“文艺批评”,所以也不值得批驳。袁良骏《关于苏雪击鲁迅的一些材料》中的揣测是:“第一、大胆假设,粗心求证。......第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第三、自相矛盾,出尔反尔。......第四,指鹿为马,任意曲解。”;三是童年影响说。“童年的失落和匾乏,成为女性自传中的‘恋物癖’,惟有不断地以文字和意象去捕捉童年自我的影像,才可以抚平对童年的依恋”。以上揣测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展开挖掘苏雪林反鲁的内在动机,发人深省,但笔者认为,似乎隐藏着更深刻的不为人知更不被她自己所察觉的心理积因与文化内涵。

一、精神分析视阈的诠释

(一)强迫性重复——“妖魔化”

对于苏雪林来说,骂鲁既是始终如一的,又是持之不懈的。如果说,年轻时代的“弑父”壮举让她的叛逆心理得到满足,那么,她1958年的《琵琶鲍鱼之成神者》,1966年的《鲁迅传论》,1988年的《大陆刮起反鲁风》,甚至1991年的《浮生九四》中“反鲁”部分就占近三分之二的篇幅。重复地、不间断地骂鲁,在苏雪林是老生常态,在身外之人看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与难以理解。

在苏雪林作品中,与鲁迅相映成趣并频频现身人物的是她强制专横的祖母,由这个老太太的形象去考察她乐此不疲进行“反鲁”大业的缘由,似乎能发现一丝端倪。苏雪林貌似咬住不放的鲁迅人品问题与文品问题,其实不过是她的一个小小的而得意的玩笑;通过不断地重提往事,使得那一点的小得意、小恶作剧得到的小快感无限放大,生活却因此而丰富多彩。尽管这种玩笑轻忽地经不得半点考究,却让处于文坛一片喊打之声中的苏雪林在四面埋伏之中也能体验到难得的休闲与惬意。正因为现实艰难,“自我”所遵循的唯乐原则的趁虚而入,消抹了本来就经不得推敲的理智因素,正像弗洛伊德一语点出的那样:“毫无疑问,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自我产生的抗拒是在唯乐原则的支配下发生作用的:它目的是要避免不愉快,这种不愉快是由被压抑的部分得到解放而产生的。但是,另一方面我们的努力目标则是通过诉诸唯实原则来取得对这种不愉快的忍耐。”

换句话说,因为时为文坛领袖的鲁迅给初出茅庐的青年作家苏雪林投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而为避免这种无力感与被压迫感所带来的不愉快感,她找到了一个颇为有效的释放途径,即抗拒并且反击,让鲁迅过于高大的形象坍塌,借助使对方“妖魔化”而获得心理上的适度平衡。从本质上来说,不过是自卫机制的一种现实策略而已。对危险情境的记忆犹新,这种伴随着“出生创伤”而与生俱来的焦虑通过“反鲁”这种渠道毫不迟疑地宣泄出来。被对手形象淹没几至窒息的苏雪林开始了漫漫长途——反鲁、骂鲁、写鲁,痛并快乐着,快乐着并痛着,无所畏惧,义无反顾,也势在必行。

(二)自居作用——做自己的父亲

纵观苏雪林的一生,如果说胡适以“一个足使万人敬仰的光辉人格,有一股卓立不阿、兴颃立儒的道德勇气,有一种异常诚挚的追求真理的热心,以及他风光霁月的襟怀。”而成为她的精神之母;那么,鲁迅,这位文坛泰斗,让晚年的苏雪林仍忌恨又钦佩的“刀笔”手,似乎更多地充当了她那向来缺席的父亲角色。

苏雪林对母亲的疼惜让父亲的缺席成为她性格发展中的转折点。母亲的柔弱被欺,让身为女儿身的苏雪林平添了分外的侠骨,希望像强壮的父亲那样能够保护母亲,从而形成以父亲为模特自居的心态:“自居作用就是一个人试图按照另一个人作为模特儿的样子来塑造他自己的自我”。当充满着强力意志、尚武而以父亲的铁骨自居的苏雪林遭遇鲁迅,形势立刻变得严峻了。鲁迅拒绝了苏雪林的示好,使得苏雪林的自我身份认同出现了断裂,既然以母亲为模特不可行,那么,父亲式的嫉恶如仇、打抱不平就成了她的唯一出路。有些文章认为,苏雪林因父亲的缺席而对不近人情的父亲式的秩序产生畏惧继而对这个秩序的代表鲁迅反感,是有失公正的,因为,从她出生到她死去,她都在勇往直前,从学术到生活,只要她认定,就不曾放弃。应该说,鲁迅最终成为了她的精神之父,终其一生,鲁迅式的铁骨铮铮、至死不息的战斗精神一直被她所遵循,尽管她用大半个世纪殚精竭虑地来骂他,却一不留神就让这个为她所恨的人成为自居的对象。

弗洛伊德说:“一个在意识中以两个对立面的东西在无意识中往往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不畏强权与情意嫣然,对立并统一于苏雪林身上。无论是崇胡还是反鲁,苏雪林至少做成了一件事情:她成功地穿越青涩的文学状态,破除前辈巨人带给她的强大心理压力,“弑父”之后她就是自己的父亲。

(三)盲目的自我——理想化的肉身重建

应该说,苏雪林是爱鲁迅的,不仅在1934年盛赞鲁迅小说:“他小说的特色正与他的随感录一样,一是用笔的辛辣与深刻,二是句法的简洁峭拔,三是体裁的新颖独创。” “妖魔化”鲁迅,不过在现世生活中寻求某些小奸小坏的适度心理平衡,可是,意气用事地“弑父”之后,必然面临一个问题,苏雪林是如果是鲁迅的镜中之像,那么,如果没有了这个具体化的“物”,她这个“像”又该凭借着什么而存在?

当然,苏雪林没有以牺牲自我而让鲁迅成为“自我典范”,爱而并未被催眠,即“爱而知其恶”;同时,潜意识里则“恶而知其美”,通过不断地口诛笔伐而实现了理想化的肉身重建。弃鲁迅式的冷峻而取胡适式的宽容,却鲁迅的“新道德”而纳胡适的旧婚姻,但是却一辈子都没能学会胡适骨子里的闲适,写胡适式“脚踏实地,拿证据来”理论文章与论鲁迅式“横眉冷对千夫指”战斗檄文,苏雪林重新整合了这两大巨人,他们融合无间地被她纳入理想的自我体系建构之中。他们就是她,“像”成了更强大的“物”,也就无坚不摧。

二、历史的迷思: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胡适与鲁迅,几乎同时出现在苏雪林的生命里,都为她所崇奉。但到了1936年,被誉为“民族魂”的鲁迅却被后进青年苏雪林狠狠“清算”了一把,“算总账”的时间难免让众人狂怒,于是,苏雪林一夜之间臭名昭著,人人喊打,连她自己都始料不及。在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下,她越挫越勇,反而成了海内外“反鲁第一人”。1949年后,付出的代价更是惨重:背井离乡,夫妻永诀,母子断绝消息将近半个世纪,其所有作品在大陆一概被查禁,再被顺手扣上“国民党反动派的文人走狗”这样一顶又黑又臭的政治大帽子。王富仁先生对此认为:“苏雪林对鲁迅的攻击极直接而又激烈,同时也显示着她的一种真诚。”那个时代的历史语境,让今天的文艺批评者出言谨慎,但更多地存在着阐释的空间:文本的、心理的、文化的、历史的......多个角度、多重立场地进行研究,才能尽力避免由个人经验偏颇带来的伤害。固然,文学史的书写是个人经验与集体经验的结合体,再严谨阅读与阐释的都难免打上时代与民族的烙印,那么,分别由截然不同而又根深蒂固的个人思想体系的指导下的苏雪林与鲁迅的恩怨也就有了历史发生学的必然根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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