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贪”是怎样炼成的

文/金全叹

“第一女贪”是怎样炼成的

文/金全叹

贪污2014万余元，非法侵占4204万余元，私自挪用1893万余元，行贿15万元。这是安徽漯阜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原董事长、总经理张海英在企业改制过程中，通过“暗箱”操作出来的贪腐“业绩”。

今年51岁的张海英以8126万余元巨大金额，刷新了安徽女干部职务犯罪的纪录，被冠以“安徽第一女贪”的帽子。之前，保持这项“桂冠”的是安徽安兴期货经纪有限公司原董事长张秀英，贪污受贿挪用公款2956万余元。

张海英鲸吞国有资产手段繁多，数额惊人。此案于2009年1月23日由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后，张海英提起上诉，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办案法官严把证据关，两次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笔者于2011年11月25日在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了解到，不久前，该院已对张海英案作出终审裁定，判处其无期徒刑。

一场有预谋的国企改制

当年被称为“惊动业界的风云人物”的张海英并非那种横空出世的“女将”。她1960年10月生于安徽省亳州市，大专文化，从基层干部一步步往上攀爬，但在晋升利辛县副县长，2001年4月出任阜阳市地方铁路管理局局长这两个重要位子时，她送了王昭耀（时任安徽省委副书记）15万元，受到王的青睐。

张海英主政的阜阳地方铁路管理局（下称阜阳地铁局）成立于1988年5月，管辖漯阜铁路(河南漯河——安徽阜阳)安徽段，系全民所有制企业。

张海英任阜阳地铁局局长后，因漯阜铁路线路老化，于2002年对线路进行技术改建，并向国家计委、铁道部申请国债资金。为了将阜阳地铁局改制为由她控股的有限责任公司，张海英以争取国家资金支持技改项目为由，多次向阜阳市政府请求对该局进行改制。2004年3月30日，经阜阳市人民政府批准同意对该局进行改制，并于同年7月23日批准实施该局的改制方案。7月31日，该局改制为安徽漯阜铁路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漯阜公司），并取得法人营业执照。张海英以出资540万元，占漯阜公司54%的股份，出任该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漯阜公司的改制一度为张海英赢得耀眼的光环。她先后获得安徽省百万职工“十五”发展创新工程先进个人、“中国改革100新锐人物”称号。

事实上，她进行的是一场有预谋侵占国有资产的改制。

成为“改革人物”不久，张海英于2005年8月15日安排成立了实际由她控制的，以马建华为法人代表，部分漯阜公司股东的亲属为股东的阜阳铁龙运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铁龙公司)。2006年3月28日，张海英又安排成立了实际由她控制的，以其儿子赵黎为法人代表，由其丈夫赵同欢负责管理的上海徽凰国际货物运输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徽凰公司)。

为什么要成立这两个公司？张海英对下属说，“漯阜公司外债太多，为了逃避债务，要成立一个新公司，用下岗人员组成，可把漯阜公司的一些钱放在新公司里，这样可以享受免税政策，还能避免因欠债让法院查封。”

“我成立铁龙公司就是想有一个小金库，有利于支配和使用资金，因为漯阜公司账面上显示是亏损，成立铁龙公司，股东也好分红，同时也是为了避税和逃债。”张海英说。公司注册股本100万元，她以弟妹王春花名义入股了51万元，同时让漯阜公司的股东以子女的名字入股铁龙公司，几个刚上任的站、段长也以子女的名字入了股。

为了控制和管理，张海英安排自己信任的马建华入股铁龙公司，会计是丈夫赵同欢的妹妹和侄媳。虽然马建华担任该公司的法人代表，实际是张海英控制和管理这个公司，包括公司的决策、财务等所有一切都是她说了算。铁龙公司的所有财务收入、支出、签批都要由她安排和决定，财务上见不到她签字不会对外付款。每到月底的时候，马建华将她签字的报销凭证封面换成他签批的报销凭证封面。可谓机关算尽。

而徽凰公司的注册股东共七个人，其子赵黎担任公司法人。其他六个股东身份证被拿去注册公司，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徽凰公司的股东。“漯阜公司欠债比较多，我想在上海开一家公司把漯阜公司的资产转移走，不让债主找到，也给你找个事干。”张海英对被判刑后因病保外就医的丈夫赵同欢说。在上海的徽凰公司实际由张海英控制和管理。

瞒报截留化公为私

2004年3月的一天，张海英在地铁局改制会议说，因企业改制，原国有职工全部与地铁局解除劳动关系，身份全部置换为民营企业职工的身份，并发给职工身份置换补偿金，计算身份置换金时尽量把标准做高，可以让国家多拨付点资金，从而为新公司减轻包袱。

张海英安排副局长赵卫军让劳资等部门测算单位人数、计算补偿金时，尽可能地把人数做多、标准做高。

在测算身份置换金的过程中，赵卫军等人按照张海英的安排，将已被录用为人民警察的19人作为在职在岗人员进行身份置换，并将在职在岗人员一人重复上报，该20人的补偿金为32.62万元；重复上报该局下属客服公司的孙某等七人，补偿金计4.9万余元；并在该局上报的改制方案中规定“农民工、临时工计90人，平均工龄13年，按本人实际月工资350元计算，补偿金共计40.95万元”；“内退人员65人，月内退工资652元，三金每人每月200元，平均内退时间8年，预留金共计531.65万元”；而农民工和临时工的工龄实际合计为514年，该部分虚报补偿金22.96万元；内退人员的实际内退时间是5.23年，实际预留给内退人员的预留金为289.6万余元，该部分多报241.9万余元。

2004年7月23日，阜阳市人民政府印发《阜阳地铁局改制方案》，并委托新成立的漯阜公司负责职工安置费用的具体支付兑现。张海英安排公司人事、财务部门对保留关系人员和其他非在岗人员107人不予身份置换，截留补偿金66.3万余元，对农民工和临时工的实际补偿金17.79万元不发放，两项截留补偿金共计84万余元。张海英从以上各项虚报中截留386.9万元。

“多报人数主要是加大身份置换金金额，多从国家得到点补偿金，留作新成立的企业使用。从国家多套取的身份置换金，受益者是漯阜公司股东。”张海英直言不讳。

然而，阜阳市政府批准的地铁局改制文件，连该局中层班子都没传达，职工更不知内情，只是领导层人员掌握。文件规定职工可以自愿入股，长期不在岗人员以及原与局签订协议保留社会保险关系人员，也要进行身份置换，以及农民工、临时工发身份置换金等问题。“如果向下传达，职工会闹事，不便于领导暗箱操作。”当年的一位局领导说。

因此，很多人都没有领到身份置换金。职工方重九证实，他与单位签订了保留劳动关系合同。2004年7月，漯阜公司给职工支付身份置换金，在职、在岗职工名单都公示了，很多人都领了身份置换金，但没有任何人通知他领身份置换金。他多次找副局长赵卫军要求领取身份置换金，直至2007年8月，张海英接受纪委调查后，才有人通知他领取身份置换金。

阜阳地铁局改制过程中，张海英安排财务人员不要把该局下属的客货服务公司的相关资料提供给审计人员，使该公司资产在评估报告中没有体现。2004年7月，张海英安排原副局长兼客服公司经理宁某将客服公司在外经营煤炭的款项要回。同年11月，在张海英安排下，客服公司账户上的204万余元资金被转到漯阜公司账上。2006年10月，张海英安排将此款连同其他款项，先后转到由张海英绝对控制的铁龙公司、徽凰公司。

铁道部《关于漯阜线扩大分流运输货物计费范围和通过运价等事项的通知》规定，从2004年1月1日起，漯阜线开始扩大分流运输货物的计费范围，并对通过漯阜线货物的运价进行调整。但阜阳地铁局仍按照铁道部原来规定的计费范围，及运价计算当月的运费收入。郑州铁路局、上海铁路局、武汉铁路分局、北京铁路局太原分局实际代阜阳地铁局收取的运费，比阜阳地铁局记入会计账册的运费要多。阜阳地铁局的财务人员发现这一情况，确认该差异是由于铁道部分流政策的改变所引起，向张海英作了汇报。张海英遂安排财务人员将多出的溢收款暂不确认为收入。2005年9月，张海英安排财务人员将2004年1月至2005年7月的溢收款调整为漯阜公司收入入账，总计多达1420万余元。

“这些款没有作为地铁局的收入参与改制资产评估，被漏计了。”一位知情者说，“最终成为漯阜公司的钱，也就是张海英的钱。”

51岁的张海英以8126万余元巨大金额，刷新了安徽女干部职务犯罪的纪录，被冠以‘安徽第一女贪’的帽子。之前，保持这项‘桂冠’的是安徽安兴期货经纪有限公司原董事长张秀英，贪污受贿挪用公款2956万余元。

非法侵占手段离奇

张海英担任漯阜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后，千方百计将漯阜公司的资产和收入转移至个人设立并控制的公司，通过虚构项目套取公司资金，利用公司资产为个人贷款支付利息等方式，非法侵占公司资产4204万余元，严重侵犯了漯阜公司和其他股东的财产所有权，五花八门的黑手段令人目瞪口呆。

2005年11月15日，漯阜公司财务人员张恒桂受命刻制了“天津市地方铁路工程公司”公章及财务专用章和“王海”、“穆军”四枚印章，在徽商银行阜阳银河支行开设了账户。2006年3月22日，张恒桂按照张海英的安排，从其保管的漯阜公司以“阜阳运输代理公司”开设的账户上，转款1500万元到“天津市地方铁路工程公司”账户。后张恒桂从“天津市地方铁路工程公司”账户上开出计款1500万元的九张现金支票交给张海英的妹夫汝建波。张海英安排汝建波将此款带到上海交给张海英丈夫赵同欢，用于成立徽凰公司验资使用。汝建波给张恒桂出具三张均为500万元的收据，漯阜公司以预付“天津市地方铁路工程公司”工程款的名义将该款予以平账。

案发后，天津市地方铁路工程公司证实，该单位从未将公司公章和公司财务专用章交漯阜公司保管或使用过，完全是张海英指使下属造假。

2006年10月30日，张海英安排漯阜公司财务总监慕建平将该公司的相关款项转到铁龙公司账户。后由慕建平安排财务人员张恒桂将漯阜公司的收入挂账款2531万余元，从漯阜公司的账户中转到铁龙公司账户。在张海英的安排下，铁龙公司的财务人员又将其中的2500万元转到徽凰公司账户。

2005年，漯阜公司决定成立上海办事处、合肥办事处、北京办事处，但并未派人到办事处工作。从2005年8月到2007年6月，张海英安排该公司会计制作虚假的上海办事处、合肥办事处、北京办事处的工资单，并由严侠等人以上海办事处的名义制作虚假的“关于申请经费的报告”，经张海英签批后，以支付管理费用的名义予以平账，共计231万余元。该款均由张海英司机赵某取出交给她。

为了将漯阜公司的资产转移到自己企业，张海英甚至叫儿子赵黎到上海代表徽凰公司，与她装模作样地签署一份《运输代理协议书》。实际上，阜阳华润电力有限公司的铁路专用线运营管理业务、到发货物的铁路运输代理服务都由漯阜公司进行管理，徽凰公司没有实施为漯阜公司开拓、承揽铁路货运等业务。从2006年7月13日到2007年6月5日，阜阳华润电力有限公司先后将1235万余元分11笔汇到徽凰公司。

空手套白狼难填欲壑

张海英对金钱的胃口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改制后，她习惯将漯阜公司的一切视为己有。表面上，张海英出资540万元，占漯阜公司54%的股份，实际上这笔巨款也是她“空手套白狼”而得的。

2004年7月，张海英为了缴纳她向漯阜公司的出资款，向银河信用社的詹某提出贷款，后银河信用社决定采取“月初贷、月末还”的续贷方式给张海英提供个人信用贷款，并安排司机洪某办理贷款手续。同年7月22日，张海英从银河信用社贷款500万元。7月30日，张海英安排漯阜公司财务人员张恒桂从该公司账户上支出500万元用于归还个人信用贷款，后于8月1日从银河信用社贷出500万元归还到漯阜公司账户。

从此，张海英采用“月初贷、月底还”的方式持续从银河信用社贷款至2005年7月31日。2005年8月1日，张海英以她在漯阜公司的股权为担保，从银河信用社申请贷款500万元，期限为一年，款贷出后用于归还从漯阜公司以“阜阳运输代理公司”为名设立的账户支出的500万元；2006年8月1日，张海英又安排从“阜阳运输代理公司”支出500万元为其归还贷款；同年8月25日，张海英经漯阜公司董事会同意，以漯阜公司在徽商银行阜阳银河支行的530万元定期存单为质押，从该行贷款500万元，用于归还8月1日漯阜公司为她还贷的500万元。如此折腾，她就是不想自己拿出500多万的股金。

2005年7月18日，时任利辛县交通局局长的赵同欢因涉嫌受贿被纪检部门“双规”。赵同欢身体有点毛病，假如退赃就可出来看病。张海英救夫心切，写了一张借条后，从漯阜公司财务人员那里支出100万元现金，张海英将此100万元作为赵同欢的违纪款送交到纪检部门。赵同欢果然保外就医，还帮老婆打理起在上海的徽凰公司。

既然公司在上海，就得置办房产。张海英带着儿子看了不少处房子，相中了其中两套。2006年3月29日，在张海英安排下，马某以铁龙公司名义出具向漯阜公司借款1338.2万元的借条。经张海英签批后，漯阜公司转款1200万元到铁龙公司账户，又转款100万元到铁龙公司账户。后来，张海英又安排徽凰公司向铁龙公司出具借款1338.2万元的合同。同年4月3日，她安排铁龙公司会计将其中1238.2万元转到上海泓邦置业有限公司，用于徽凰公司购买位于上海市的两处房产。真可谓机关算尽。

案发后办案机关扣押张海英涉案赃款人民币3086万余元、港币1000万余元、房产4处、银行卡26张、存折9本、名牌手表14只、珠宝首饰45件等等。

用什么堵住改制黑洞

通过企业改制，张海英堂而皇之鲸吞国有资产的行为令人发指。而在庭审中，张海英声称，改制是市委市政府逼她改的，原以为只要执行市委的改制方案就可以了，没想到竟因当年的改制成了罪犯。除对行贿王昭耀15万元认可外，张海英对贪污罪、职务侵占罪、挪用资金罪三项犯罪全部否认。

从企业改制到张海英东窗事发，经历了三年多时间；从2007年12月26日她被刑事拘留，到不久前终审宣判，又历经三年有余。体现出国企改制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事实说明，阜阳地铁局的改制在张海英的操控下，成为她牟取巨大利益的黑改制，前后体现了一个“黑”字。

办案检察官在分析该案时认为，从该案中看出，在国企改制过程中存在着三大漏洞：一是体制不健全，在客观上为职务犯罪的蔓延、发展创造了条件；二是监督制约不到位，任何事情都由企业负责人一人说了算，这就给少数企业负责人以权谋私提供了条件；三是权力的私欲化，有些企业管理者乘机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

办理此案的法官说，此案警示着，清产核资作为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前提和基础，是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重要环节，改制中务必把好核资关。国有资产所有权转让必须采取市场运作，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防止暗箱操作。通过公开竞价、平等竞争、公开拍卖方式进行，加强监管，禁止少数人操纵，内外勾结，权力收购的“协议出让”。特别要对恶意串通他人故意压低资产，隐瞒资产的经营者追究其民事、刑事责任，以保证企业真正价值在市场经济规律下得到保证和体现，不给觊觎国有企业资产的人以可乘之机。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