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名家吴子深
2011-07-10王铿
文/ 王铿
海上名家吴子深
文/ 王铿
民国初年上海画坛济济多士,全中国书画艺文精英或久或暂都曾流连于十里洋场,使“海上画派”成为广义的民初时期中国书画的象征。能跻身上海艺坛者皆一时之选,“三吴一冯”更是其中佼佼,即吴湖帆、吴子深、吴待秋、冯超然也。
吴子深生在苏州富家,除家有百亩田外,还积有万卷藏书,并建有桃花书屋及翠玲珑馆,家藏金石书画。六岁时,吴子深由表兄包天笑(著名小说家)启蒙学问,负起教授表弟四书五经、唐宋诗词及作诗之法。1910年,为习得一技之长,随舅父曹沧州学医。曹沧州本为江南名医,后被征召入宫为御医。吴子深随侍四年,因而有机会跟随入宫,见识大开,因刻苦力学,深得舅父赞赏,除传授最拿手的“伤寒”疗法,又将手批明刻本各类医书让子深钻研。同时,吴子深在北京也有机会收购不少宫中婢仆太监自大内偷出来的书画、纸张及古董,对艺事大有助益。
1923年,吴子深移居上海。后在上海哈同路(现名铜仁路)慈惠南里挂上“吴子深医室”悬壶行医,当时吴子深不但享誉艺坛,在医界也是声誉卓著。
1927年吴县公益局指令“以沧浪亭为古迹名胜,亟宜保管修葺,令颜文樑负责保管”。因亭园满目荒芜,由吴子深斥资五万四千银圆,建造希腊式的校舍,使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与上海美专、北平艺专和杭州艺专并列全国四大美专,以苏州美专的校舍最为美轮美奂。
苏州美专成立校董会,吴子深为主席校董,其他校董皆系挂名,并不出钱。聘请颜文樑担任校长。这年,吴子深又创办了苏州农桑学校,1929年9月吴子深赴日本考察美术教育。归来后,在美专校董会及校务联席会议宣布,已通知账房王伯良签出支票3万元,买下沧浪亭东侧徐姓拥有的四亩土地扩建校舍。
吴子深与颜文樑结为知交,重建苏州美专,主张中西并重,可知吴子深绝非盲目崇古的“卫道”者,而是廓然胸襟的实践者。吴子深对西画的阴阳向背也颇有心得,颜文樑每作油画,吴子深得空在旁观其用笔用色,并请颜文樑画了四幅以四季为题的油画,吴子深亲写画题,春为“浅红嫩绿远山春”,夏为“绿树荫濃树绕水”,秋为“赤霞光烂火烧天”,冬为“月黑灯昏残雪夜”,这项中西并重的艺坛佳话,充分体现吴子深在绘事上的开放作风。
原苏州美专校区现已为展览馆,展出的尽是颜文樑的作品,吴子深已默默无闻。苏州美专校友会的校友们,只纪念颜氏,不念及吴子深,饮水忘思源,洵可慨也!
1930年,吴子深游历关陕一带,寓居西安四个月,与农业专家晏阳初、水利专家李仪祉等交游,又兴慈善之心,计划在西北创办一处示范农场以开发大西北,但被杨虎城(与张学良一起发动西安事变者,时任国民党陕西省政府主席)所拒,适值西北大旱,吴子深捐资40万元国币兴办一所救济院,收容孤儿、救济灾民。
秋阴琴声(立轴) 吴子深 1942年作
1942年,吴子深所作“竹石图”,为大收藏家庞元济誉为“逸品”;1943年又画“梅竹双清”,张大千见之赞为近世“难得杰作”。吴子深之“画风古朴婉丽、意致高远”(著名评论家王琪森先生的评语)。
1946年张大千在北平以重金购得五代董源的“江堤晚景图”及其他名家作品,12月间返回上海,收郁氏五姐妹(台湾新党主席郁慕明的姐妹)还有吴子深的掌上明珠浣蕙为大风堂弟子。吴浣蕙,丽质天生,聪慧颖悟,当时年仅15岁,已深得其父精髓,艺事颇有成就。从此,张大千与吴子深以“亲家”相称。
值得一书的,浣蕙在席间将元代黄溍《临大痴道人富春山图》呈与张大千,作为拜师之礼(其实是吴子深所赠,足见吴子深之出手大方),对于嗜古如命的张大千,当然如获至宝,以至于以后数十年天南海北的旅居生涯,此画卷都“相随无别离”了。
吴子深以善董香光山水闻,所作山势润秀,皴染柔俏,以藏董其昌书画颇多,故其山水、书法均学董。师从顾若波山水外,更擅山水、兰竹。
此前,于1934年4月6日《申报》刊吴子深润例为一幅三尺80元、四尺140元、五尺200元、六尺300元;条屏三尺60元、四尺80元、五尺120元、六尺180元;扇面折扇28元。
1950年吴子深赴香港,1951年吴子深在思濠画廊展出山水松石兰竹数十幅,其中与张大千合作者逾十幅,此时画的标价远低于上海时期,画展中有用明代画纸所绘之竹林,此纸为张大千所赠。
1957年,香港坊间有人求售一件《仿王叔明松竹涧泉图》锦屏,其中吴湖帆画松,吴子深写竹,吴待秋缀灵芝,冯超然题字,并有沈尹默题七绝:“松芝奇石竹清妍,所好由来俱在山,恰似冯吴四君子,一丘一壑总相关”,此画会聚群英手迹,后又得南张北溥(溥心如)润色列名,极为难得,此屏为香港富商王剑伟珍藏。
1952年春,吴夫人偕女浣蕙来港与吴子深团聚,生活才上轨道,1957年后在东南亚各地开过五次画展,并遍收各地门生。1958年香港刊行《吴子深兰竹树石画谱》。
1964年,吴子深带着一肩行李,两袖清风,赴台湾住台北市和平东路老旧式建筑内,当时该地还是水田环绕,吴子深虽出身豪富,却能安贫乐道,陋巷瓢饮,怡然自得。当家财万贯时,乐善好施,兴学赈灾,慷慨大气;当迁徙流离,家道薄弱,仍然寄情书画,恬淡自适。吴子深的风范行谊,极像元四大家中的倪云林与吴仲圭。吴子深名士风度,不修边幅,衣襟上的墨迹到处沾染。
后经张大千推荐在台湾艺术学院国画系担任教授,有了固定的收入加上入室弟子渐众,生活稍有改善,吴夫人及爱女浣蕙旋即来台再次团聚。1971年8月,吴子深在台北市中山堂举行一生中最后一次画展,12月所著《吴子深画谱》出版,并附有画法说明及英、德、日三国译文,张大千写成二尺跋四张以资推崇,同年并以五屏巨幅《云山无尽图》,获中山学术文化基金会美术奖,这一年张大千托人转达希望与吴子深各画册页十二幅,然后互相交换各半收藏,可惜吴子深作画严谨,进度极慢,至过世时犹未完成半数,未能达成大千心愿,成为艺林憾事。
1972年5月24日以七九高龄溘然长逝,一代大师,富贫两忘,笔墨相伴,无憾地驾鹤西去,6月6日设奠大殓,将这位清风道骨的书画巨匠,安葬于阳明山公墓。
吴子深毕生服膺“文人画”精神,他主张书画境界笔墨的养成,就得多读书、多临摹、多观赏、多钻研古代名家墨迹,方能心领神会,落笔不凡。吴子深认为“文人画法与绘事家,虽同是以笔墨敷物象形,而怀抱各殊,作品亦不相同,盖自顾虑头王摩诘,宋之董巨二米三赵,及元代之高赵黄王倪吴,明之文沈,清初之四王恽吴,皆胸罗卷轴,德学兼备,偶然涉笔,云峰烟树,全是天真。所谓藉笔墨以摅发性情者,不可以迹象求也。……至于绘事家,则专心形象取胜,无游行自在之乐,实非吾辈所尚”。(吴子深著《客窗随笔》,香港版)。
吴子深所作兰竹意境高远,飘逸雅致。
吴子深认为文人画家之能,绝非仅于一科,学问识见之高卓,每每出笔不凡,气韵天成,吴子深也将“文人画家”的内涵身体力行,山水、人物、兰竹、树石莫不精到。吴子深写兰竹时,辄以墨笔含之口唇,吮后再作,此一绝招,唯爱女浣蕙独得,门人弟子皆不传授,盖因口唇皆黑颇不雅观也。
吴子深是一位画家、良医、美术教育家、慈善家,集数“家”于一身,自古以来,未之闻也。
台湾著名收藏家吴坤淦曾言,张大千一再要他多买吴子深的画,吴陆续只买到三张,吴子深去世后,想购藏吴子深的作品就更难了。大陆书画市场近年景气,有识的藏家买主,正开始留意吴子深书画作品的流向。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