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2011-06-26南在南方
文 _ 南在南方
有些事可以无师自通,比如吃饭,比如爱情。孔圣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后来,告子用四个字总结说,食色,性也。
吃饭是个形而上的事情,由最初朴素的果腹,到饱,到最后成了一门艺术。被老子拿来举例说,治大国者如烹小鲜;被项羽拿来玩杀人游戏,摆一桌鸿门宴;被达·芬奇拿来传世,画一幅《最后的晚餐》。
钱钟书说,吃饭跟结婚一样,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佬的千金做老婆,宗旨倒并不在女人。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吃饭还是吃饭。我小时候捧着一个黑碗,吸溜吸溜地喝着玉米糊糊,抬头看着堂屋墙上贴着的五张伟人像问母亲,那三个大胡子外国老汉吃糊糊不怕粘胡子呀?母亲愣了一下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咋会吃糊糊。我问,那他们吃啥咧?母亲说,吃好的啊!我不甘心,又问,啥好的咧?母亲也说不清楚,只是说细粮。
老家不长水稻,小麦也长不好,大部分山地用来种玉米、土豆、萝卜、黄豆。那时,细粮和脍炙人口、山珍海味等,都是些让我直流口水的好词儿。
那时父辈们劝我们念书,挂在嘴边的话不是命运,不是理想,而是好好念书好吃细粮!
有伙伴看《水浒传》,记住花和尚鲁智深的那句“口里淡出个鸟来”。这话立刻引起我们的共鸣。有个小伙伴先说了这话,然后深情地说:“奶奶,你怎么不死呀,死了我也好吃一碗干饭!”他这个经验来自丧事的宴席,很多次在这样的场合,我们不知道悲伤,反都眉开眼笑,因为有干饭吃……
禅者说,饥来吃饭倦来眠,许是想说顺其自然地进化。吃饭也在进化,它跟酒菜一结合,酒菜立马成了主角,吃饭退在其次了。圣人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然后说了很多“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划出了不食的东西,款待孔老师就简单了,无非是要色香味俱全罢了。
有了色香味还不够,吃饭朝着极端去了。《世说新语》说巨富石崇请客吃饭,常令美人行酒,客人不喝,就杀美人。又说晋武帝去驸马王济家吃饭,上了乳猪,武帝觉得太好吃了,问怎么这样味美,王济说,小猪是用人奶饲养的!
这饭已经带上了阶级特征,但大多数人吃饭是忠诚于味蕾或者忠诚于故乡的。比如著名的莼菜鲈鱼的故事。
人总是会做客的,总是会请客的。钱钟书引用别人的一句话说:我们吃了人家的饭该有多少天不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时间的长短按饭菜质量来定。这话未必全对,但这样做的的确不乏其人,比如唐朝的傅游艺、杜肃,吃了个美,转身就做令人不齿的事情。
当时武则天信佛,茹素,这女皇都吃素了,百姓吃肉像个什么话。于是,下诏百姓都不许吃肉,屠户渔民差不多都下岗了。偷着吃?轻者杖责,重者流放。
官二代 秦怀玉的儿子生了双胞胎,他爹翼国公秦叔宝高兴坏了,满月时请客。傅、杜二位也在列,吃的是羊肉包子。
第二天,秦怀玉上朝,女皇问秦怀玉夜宴吃的什么,这下把秦怀玉吓坏了,当然还是说了,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嘛。结果,女皇说吃肉包子应该啊,只是,她指着傅、杜道:如此等辈,不必再请也。吃人饭砸人锅,缺德至此,情何以堪?
除了请客做客,大多时候吃自家饭。南人饭米,北人饭面,这样的饮食习惯,至今依然延续。米能补脾,麦能养心,各有各的好处。
我的老家有一种吃食兼米面之好,叫米儿面,先煮米,待煮开之后,下面条,放点油盐,撒点葱花,美味至极。小时候能吃上一碗米儿面,那就是节日。以至于当年有人说,没有米呀,要是有米,借点面,做个米儿面吃!光是这话,都让我们津津有味!
关于吃饭,孔圣人还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弘一法师就是这样的。法师没出家之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出家之后,吃稀饭,一小碟萝卜丁就算是菜了。有一回,丰子恺尝了点,咸得难以下咽,想给法师换了,法师说,咸有咸的味,淡有淡的味。
一饭一粥,且珍惜。一生一世,且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