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建设背后的隐秘链条

子非木

副市长腐败样本解读之广西来宾市原副市长李启亮

广西壮族自治区来宾市原副市长李启亮案凸现了副市长腐败的两个典型特征：一是插手工程建设；二是腐败期间从县委书记任上延续到副市长阶段

“原来宾市副市长李启亮昨晚上新闻联播了！”5月18日，广西一知名网站一大早就贴出了这么一条“热辣”新闻，顿时吸引了不少网民的眼球。

能上新闻联播，本是件值得荣耀的事情。可惜的是，李启亮这回做的，是典型的反面教材。此前一日，《新闻联播》播出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监察部联合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中央工程治理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监察部副部长郝明金在会上指出，2009年9月到2011年3月，全国纪检监察机关共受理工程建设领域违纪违法问题举报3.31万件，给予党纪政纪处分11273人，其中厅（局）级干部78人。会上还对20起工程建设领域典型案件进行通报。广西壮族自治区来宾市原副市长李启亮插手工程建设项目受贿案赫然在列。

不仅从78名在工程建设领域违纪违法厅（局）级干部中“脱颖而出”、成功挤进了前20名，还“有幸”被点了大名，李启亮看来很有点“身手不凡”。

舍下血本的商人

李启亮1954年10月出生于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 2001年2月起就任广西武宣县县委书记，官虽然不是很大，但在当地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一把手”，那些想在他地盘上获利的大小老板自然挖空心思想巴结他。武宣某矿业公司的董事长赵涛（化名）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与赵涛打交道的过程中，李启亮先后8次收受其人民币34万元，美金2000元以及价值66968元的“劳力士”手表一块。李启亮之所以敢如此狮子大张口，是因为他觉得赵涛该这样感谢自己。

李启亮是什么时间、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收受第一笔贿赂的，已经无从考证了，据查实，其所有的受贿行为，都发生在其任武宣县县委书记及2005年8月以后任来宾市副市长期间。赵涛不是向他行贿的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但可以肯定的是，赵涛是本钱下得最大、最舍得“出血”的一个。

2005年春节前的一天，一直盘算着在武宣经营矿业生意的赵涛经中间人牵线，成功约到时任武宣县委书记的李启亮吃饭。席间，赵涛借着酒劲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多年在外打拼，现在刚回到武宣，想在武宣寻求宾馆服务或矿业方面谋求发展。类似的“心声”李启亮听得多了，经验老到的他没有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微笑着。饭后，赵涛亲自开车送李启亮回家，回到武宣县委大院宿舍楼下，李启亮准备开车门下车时，赵涛拿出几扎钱一边往李启亮口袋里塞一边说“春节快到了，这点见面礼给您买点东西过年”。

这样的场面李启亮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他对赵涛拱手送上的钱略作推辞就收下了。回到房间，李启亮掏出钱来细看：赵涛送给他的钱没有包装，百元面额，共四扎，李启亮把钱放进卧房抽屉里。

赵涛是商人，钱撒出去了自然期待着回报。2005年4月的一天，也就是赵涛在给李启亮送上4万元后的一个月左右，赵涛开门见山地对李启亮说，他想在某种畜场租地开矿，请李帮忙“协调”。李启亮刚刚笑纳过对方的4万元钱，只得应承下来。

有了李启亮点头，赵涛立即张罗请种畜场领导吃饭。饭桌上，李启亮说了一些诸如“出租地开采矿产也是为了地方经济发展好”之类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后，口气一转请种畜场对赵涛公司租地开采矿产品业务给予关照。此后该场领导几次到县里开会或是列席县里的会议，李启亮都会谈及“关照”之事。

在李启亮的 “关照”下，赵涛公司终于在2005年5月与种畜场签订了土地出租协议，一条财路就此打开了。

土地和矿产资源等是稀缺资源，社会的供需关系紧张，李启亮觉得赵涛在他的帮助下既签下了土地出租协议，又顺利从银行获得了贷款，今后应该可以大赚一笔了。

“明”与“暗”之间的私利交换

李启亮被逮捕后，此案的行贿人之一、广西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康达（化名）向检察机关提交了三页纸，第一页右侧中部写有“李 2A” 字样；第二页左下角写有“李 3A”、左上角标注“04”字样；第三页左下角写有“李 2A”、左上角标注“2006年”字样。

这三页纸里像电码一样神秘的数字到底代表了什么？其中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据康达交代，这三页纸是他从记录个人开支的笔记本中撕下来的，“李”代表李启亮，“A”代表“万元”，左上角记录的数字代表年份。还原成文字，就是其在2004年和2006年，分别向李启亮送了3万、2万、2万，共计7万元！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的行贿人送完就算，像康达这样细心记录下来的行贿人还真是不多见的。其实，这三页纸除了说明康达的细心之外，还透出了康达行贿过程的几许尴尬和无奈。

康达是武宣人，在南宁、武宣等地从事房地产开发投资。2003年他在武宣县开发住宅小区和商贸城时认识了李启亮。为了能在今后的工程中得到李启亮的支持，康达多次向李启亮表示：到了南宁有空就找我。

李启亮从这二字里读出了其他的含义。

2004年底的一天，李启亮到南宁出差，于是专门“找”康达出来吃饭。饭后，康达亲自开车送李启亮回酒店。临下车时，康达递给李一个信封说：“快过年了，给你点钱用，感谢你以前在武宣对我的支持。” 李启亮没作太多推辞就收下了。回到酒店，李启亮打开信封，里面有3万元人民币。

如此轻松就将3万元收入怀中，李启亮体验到了“找我”的乐趣。2005年11月，自治区组织部组织区直、各地市副市长到韩国学习考察新农村建设情况。在南宁集中的时候，李启亮当然没有忘记“找”一下康达 。这回找康达不是为了吃饭，而是问康达有没有熟人帮他换些美元。急切之间，康达哪有时间去了解怎么兑换美元？于是只好又用信封包来了2万元人民币，说是给李启亮出国用，让李启亮自己想办法换美元。李启亮笑呵呵地收下了。他要的是钱，管你美元还是人民币。所谓兑换美元不过只是个幌子而已！

一年后的2006年底，李启亮到南宁出差和朋友在酒楼吃饭，第三次“找”到康达，叫康达过来“见个面”。康达知道“见个面”其实就是帮他“买单”，但他当时和朋友聚会于是就说不过来了。李启亮听后很不高兴，就以他在武宣的工程威胁他。

康达当时还在武宣做工程，哪敢得罪李启亮？于是立马赶到酒楼留下了2万元买单。

康达为什么不管情不情愿都要给李启亮送钱？我们还是听听李启亮本人是怎么说的吧：“康达分三次送给我7万元，都是基于我在担任武宣县委书记期间，在开发商贸城过程中，督促执行中央关于不能出售宅基地给单位职工搞集资房的文件，改善他小区的销售情况，并且在加快商贸城拆迁进度、审批、允许更改商贸城规划设计给予的帮助。我任来宾副市长之后，他给我送钱，除了延续之前我对他帮助的感谢之外，应该还考虑到我的地位和影响力，想和我搞好关系，说不定将来有什么事情求到我，通过我手中的权力和影响力帮助他……”

一席话，让行贿人与受贿人之间明里与暗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顿时跃然纸上。

盯上工程建设这块“唐僧肉”

一位工程老板曾公开宣称：“目前不管什么样的工程，其最低利润也不会低于30%。”在工程建筑行业，一夜暴富已经不是神话。如此诱人的“唐僧肉”当然人人想吃。

为了这一口，在李启亮的案件中，不少与之沾亲带故的近亲远戚都纷纷找他讨要工程项目。挨不上这种裙带关系的人只有千方百计接近他，施展一切手段连跑带送的。而李启亮则在这个问题上是真正做到了“亲疏不避”，只要有好处，有回报，无论是谁都乐意交往，乐此不疲。

2002年初，李启亮两亲戚张方（化名）和史利（化名）找到他，说他们现在下岗了闲在家中没有事情干，想找点工程做，并说现在武宣县某中学要建一个食堂，正在搞招投标，希望李启亮能够出面帮忙向该中学有关领导推荐史利所挂靠的建设公司。

李启亮虽然不直接分管工程，但工程中隐含的巨大利润他还是知道的，现在亲戚求上门，这个忙可是一定要帮的。巧的是，李启亮当时正兼任该中学的名誉校长，于是就将史利想参加学校食堂建设的事情向校长说了，让校长尽量照顾一下。

在李启亮的推荐下，史利最终得到了该中学食堂工程。为了表示感谢，两人两次共送给李启亮人民币7万元。钱虽然出自于亲戚之手，可李启亮依然爽快地笑纳了。

2004年下半年，史利了解到武宣县某食品公司要建一些糖仓库，于是找到李启亮，称他已经和该公司进行了前期接触，希望李帮他向公司领导打招呼，争取多接点工程。李启亮含笑点头。不久，李启亮找个机会对该公司领导说史利是他亲戚，想在糖厂多接一些仓库建设工程，请 “多关照一点”。对方当即答应给史利三分之一的工程做。2005年春节前夕，兴高采烈的史利和张方来到李启亮家，将3万元人民币塞给了李启亮。

有个能量如此巨大的书记亲戚，张方自然不免得意，千方百计想利用李启亮多赚点钞票。2008年下半年的一天，张方与朋友吃饭，认识了早想做工程生意的何某，当知道张方和李启亮是亲戚后，何叫其负责去找李启亮要工程来做，他负责找公司挂靠施工，得钱后分一部分给其和李启亮。

张方把这一情况告知李启亮。过了没几天，李启亮告诉张方，说来宾市某局有一个垫地工程，叫其通知何去参加招投标。张方马上把这个消息转告何某。2008年10月份的一天，张方安排何、李启亮和其三人一起在饭店吃饭，何又当面向李启亮表示想参加某局的垫地工程招投标，希望李启亮给予关照。李笑而不言。

同年11月的一天，李启亮安排何某和该局负责垫地工程的科长吃饭，李启亮说何某是做工程的，想承包电站的垫地工程，请照顾一下。该科长马上表示愿意照顾，并叫何某准备好资料参加投标。过后，何某用挂靠公司的名义参加招投标。为了使H挂靠的公司中标，该局里邀请了三家实力较弱的公司一起参加投标。结果何某挂靠的公司最终当然顺利中标。

为感谢李启亮的帮助，何先后3次通过张方送给李启亮人民币18万元。

除了赤裸裸以送钱的方式换取工程外，体建筑承包商万某还想出了以“工程”换工程的妙招。

万是广东人，长期在来宾市从事工程建筑。2006年李启亮分到一套别墅，一直没有确定装修施工单位。万闻讯后经常到李启亮的新房表示愿意装修的“诚意”，几经比较考虑，李启亮同意了。

装修于2006年12月下旬完工。李启亮搬进去后，几次跟万提出结算装修费用，万开始说等把装修费算出来再结，后来李启亮催多了，万就说：“没有带材料单来，以后再结吧，我又不急和缺这点钱。李副市长，要不哪里有工程，帮我介绍介绍？装修费嘛，我给你写一张8万元的收据算了，你以后有钱再给我。”

李启亮一听正合心意，连忙点头表示同意。万当场写了张“今收到李启亮给我装修材料费捌万元”的收据放在茶几上。李启亮心领神会，收下后再也没提装修费的事情。

装修费的事李启亮虽然没有再提，可万却从来没有放下。2009年10月，他听说市内一条路要进行改造招投标，李启亮是该项目组的组长，于是要李帮忙推荐报名参加。李启亮只好给城投公司的某领导打电话，说万想参加招投标。可是开标的时候李启亮出事了，最终他没能中标。

事实上，李启亮在工程建设领域的犯罪确有“过人之处”：2005年至2009年间，他利用担任广西武宣县委书记、来宾市副市长的职务便利，在土地利用、房地产开发、工程项目承揽等方面为请托人提供帮助，收受贿赂计人民币96万元、美元3500元、价值6万余元的劳力士手表一块。2010年下半年，法院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