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茶马古道上惟一幸存的古集市

李玉祥

沙溪地处大理与丽江之间，是滇藏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贸易集散地，加上南诏大理国石窟的开凿，使沙溪成为一个集商贸与佛教文化为一体的古镇。它是一个集古寺庙、古戏台、古商铺、古巷道、古树、古寨门于一身的、功能完备的古集市。有了上述条件，这才被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誉为“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

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WHF)在2001年10月将云南沙溪列入2002年101个世界濒危建筑保护目录，目录中还有意大利庞贝古城。中国的万里长城也在名录中。

沙溪究竟在那里?它真的能有如此大的价值，能够引起世界权威组织的注意吗?翻开云南省地图册，在剑川县一页上找到了沙溪，它位于云南剑川县西南部。地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并流自然保护区东南部，位于大理风景名胜区与丽江古城之间，总面积287平方公里，是一个以白族为主，汉、彝、僳傈族共居的少数民族居住地。大理与丽江地区昔日我跑过不少地方，该跑的都跑了，不会有什么重大的遗漏，如今这个名为沙溪的地方难道还有什么精彩的东西?带着这个疑问我踏上云之南，从昆明坐上高速客车用了四个多小时到达大理白族自治州州府下关市，赶上最后一班去往剑川县的车。用了三个多小时在一个名叫甸南的地方下车。在热情的白族司机的联系下，恰好搭乘上一趟去沙溪的中巴车。此时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天空上星星在眨着眼。一个多小时，车到达了一个极安静的小镇，司机告诉我，沙溪到了。由于事先与小镇上唯一负责旅游姓杨的姑娘联系过，直接按我的要求住在镇上一所老房子里。一天坐车的疲劳使我倒下很快进入梦乡，有关沙溪的一切的一切，只有等明天天亮时才能解开谜底了。

欧阳古院

清晨推开房门，一座金碧辉煌的白族典型民居展现在我的眼前，按建筑上的称呼此宅为典型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格局。院主人叫欧阳盛先，如今他与他年老的母亲居住在此院里。据讲欧阳家住宅在整个古镇上最为豪华，这与主人的祖先经商致富有关。在沙溪，当地人将行走在滇藏茶马古道上的马帮头目称为马锅头，欧阳家昔日曾是古镇上显赫一时、富甲一方的马锅头。这座房子建于清末民初，红砂石砌筑成的高大门楼，两边是石雕花鸟人物，左边石雕图案是耕，右边石雕图案是读，喻示了欧阳家是一个耕读世家。门两边还贴有一副对联：“欧脉钟灵地，阳光丽普天”。这是一副十分巧妙的对联，将对联首尾四个字连起来，就是“欧阳天地”，它在告诉人们此地是欧阳家的，进人大门即进入第二道讲究的大门，与第一道大门有所不同的是，它是以木结构为主。剑川的木工活在整个云南可谓之家喻户晓、名震遐迩。欧阳家的木雕门楼就是一个经典范例。两层木雕将渔樵耕读内容里的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在门的右手边是马圈门。它是昔日供马帮们拴马的马晨，极为有意思的是在它低矮的门上画有一幅群猴图，据讲，按白族的传统风俗寓意为六畜兴旺。还有一种说法，说猴子即是《西游记》中的弼马温孙悟空，它是由玉皇大帝亲封的专管天下马匹的，马帮们的马匹在它的照看下。当然非常的安全。进入二道门即真正进入欧阳家的院落。结构为典型的三坊一照壁结构，一座巨大的照壁矗立在院子中，照壁上书写大大的福字，在它的瓦檐下，墙沿均画满了壁画。院子的地面铺着当地的红砂石，正房与左右对称的厢房走道的木廊架上均摆满了木雕，华丽讲究的隔扇门上也刻有精类的木雕，这说明了白族是一个天性爱美的民族，他们善于将自己的生活环境装扮得非常艺术。欧阳隶的房瓦也极富特点，它是一种写有文字与画有图案的瓦片，当地名为“琉璃瓦”，只有极富有的人家才有。正房的二层有一座精美的木雕神龛，上面雕满了龙、凤、狮子等图案，它是欧阳家供奉祖先的地方。正房左右两个角落为带有天井的厨房，天井中有水井，厨房有后门通往后院。昔日它是主人的花园，现为院主人牛棚。欧阳盛先养了一头荷兰种的奶牛，我们住在这里几天，每天都可以喝到新鲜的牛奶。在进入二道门右手边还有一座小型院落，其格局依然为三坊一照壁，昔日它是欧阳家的北花园，这个院落也是专门提供给马帮休息歇脚的客栈，二层房间沿窗有一条类似柜子的床铺，它是提供给马帮存放东西用的。各路马帮晚上睡觉前可以将所带贵重东西放在柜子下，人睡在柜子上面，即可高枕无忧了。

四方街

四方街是沙溪的中心，它是一个集古寺庙、古戏台、古商铺、古巷道、古树、古泰门于一身的功能完备的古集市。有了上述条件。这才被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誉为“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茶马古道是历史上主要穿行于横断山脉、三江流域、翻越青藏高原、以茶马互市为特点、以人背兽驮为方式的古代商道的总称。它是中国藏区内接祖国内地、外连南亚东南亚的重要纽带，是大西南各民族自古以来相互交往、融合的走廊，是古代中国与北方“丝绸之路”齐名的另一条对外经济文化交流和中国古文明传播的国际通道。沙澳地处大理与丽江之间，是滇藏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贸易集散地，加上南诏大理国石窟的开凿，使沙溪成为一个集商贸与佛教文化为一体的古镇。在沙溪的附近有好几处天然盐井矿。盐是人民生活重要的必需品，这便使沙溪逐渐形成以盐买卖为主。茶、马买卖为辅的茶马古道上的重镇。盐井的开采与利用，促进了沙溪的繁荣与发达，现如今的四方街格局与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它东西宽约100米，南北长约300米，整个广场街面均用红砂石铺就，街中心有两棵古柏树，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古朴典雅的戏台。戏台坐东向西，它的对面是一座始建于明代的兴教寺，在集市中心矗立着这样一座融合多种宗教流派于一身的寺庙，实属少见。想象一下，昔日古道上繁忙的贸易在此交换。车马鱼贯、人头簇拥，寺庙里香火鼎盛，合着戏台上纵情高歌的舞者——好一派繁华景象。广场四周是昔日的店铺与马店。尽管这些店铺多年已铺门紧闭，有的甚至已东倒西斜濒临倒塌的地步，但它依旧完整地保存了昔日商业布局，这也是沙溪能够获得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的殊荣。在兴教寺，我看到瑞士专家给沙溪所做的保护规划，它让我看到沙溪今后发展的前景将会无限美好。

马坪关

马坪关是昔日沙溪古镇上建立最早的关卡。关卡的作用，历来都是保障道路畅通与抵御外来侵略、保护关内人们安全的。由于马坪关所处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去往沙溪的几大盐井都要经过马坪关。由于盐税是历代朝廷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马坪关卡的设立既是为了收税之用，也是提供给马帮休息的驿站。

马坪关处在崇山峻岭之中，至今与外界的联系依旧是采用骡马运输。村里至今仍没有用上电，它距沙溪有二十公里山路。为了体会昔日马帮们的艰辛，我与向导一同翻山越岭，行走在沟壑纵横、道路艰难的古驿道上，好多次我都差不多要放弃去此地的念头，但“马坪关”这三个字像着了魔似促动我挪动双脚、步履艰难向前走。口渴了，喝一口山泉水。也可以抓几根冰柱咬在口中，就像嚼冰棍似的。真不敢想象昔日马帮所行走的路竟

然是如此糟糕之极。那所谓的路完全被大小石块和倒下的腐木横亘在路中央，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一路上，还可以看到马夫赶着身上负着沉重货物的骡马在艰难地向坡上爬。当我用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疲惫地到达地处山坳中的马坪关时，这才大大喘了一口气。

马坪关与沙溪别的白族村寨大致相同，也有矗立在村口的魁星阁与本主庙，然而，它最有特色的还是那座名为文风桥的廊桥。廊桥始建于清嘉庆年间，是马坪关与外界联系道路上的唯一的桥梁，据当地百姓讲是为了给过往的马帮们提供一个暂且躲避风雨的歇脚处，廊桥内还有桥凳可供过往人休憩用。在村里整个转了一圈，看到村民们都在自家门前腌制白萝卜，那一串串吊挂在门前的萝卜片，真像一盏盏用纸糊的灯笼。在一正在门前杀猪的人家里，我与老乡吃了一顿便饭后，没敢过多停留就离开了马坪关，继续沿着来时艰辛的路回沙溪镇。

马锅头

在沙溪村附近有一个名叫西门村的地方，听当地人介绍还有一位昔日马帮的头目健在。他今年已七十多岁了，名叫李德明，是沙溪历史上最后的一位马锅头。记得小的时候看过一部黑白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记得电影中那些身强力壮云走四方的马帮们的生活特别的浪漫，他们骑着剽悍的高头大马行走在山涧中，回荡在幽谷中的歌声至今仍在我耳旁回响。

沙溪昔日作为茶马古道上重要的物资集散地，马匹时至今日仍旧是生活在崇山峻岭中乡民们的主要交通工具。马帮们南来北往、承担着各种货物的运送，他们所起到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马帮之间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民间组织。他们多半拥有管理马帮的头目——“马锅头”。马锅头是以负责与运送部门交涉、协调关系，处理日常事物与酬劳分配为己任的。他们在马帮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像华丽讲究的欧阳家也是昔日声名显赫的“马锅头”。

马锅头李德明身体根本不像他这把年纪的人，我想这多半与他昔日赶马的经历有关。在他洒满阳光开满鲜花的小院里，我与他聊了一个多钟头。他出生于1927年，年仅十三岁就随他的兄弟们开始了马帮艰苦行走生涯。赶了二十多年的马。奔走在运送盐巴与货物的茶马古道上，直到lg48年才做了“马锅头”，用他的话来讲“穷走一方，富赶马。”几十年的马帮生涯让他讨上了媳妇，盖上了房子。现在他有五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过上了幸福小康的生活。但马帮的生活并不都是阳光与鲜花，一路上遇盗匪与劫匪是家常便饭，那些土匪甚至还有谋取马帮性命的，像欧阳大叔的父亲就是在1946年他才六岁时。在赶马途中遭受土匪的毒害，害得他母亲守了一辈子的寡。

石钟山与兴教寺

著名的石钟山石窟群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被定为第一批国家级文保单位，民间有“北有敦煌，南有石钟山”之说。窟区共有16个，造像139尊，这些石窟开凿时间为唐代晚期，它距沙溪仅十多公里。地理的缘故，它的开凿与茶马古道古镇的繁荣有着密切关系，有两种说法：一是古镇的繁荣促进石窟的开凿，二是石窟的开凿推动古镇的发展。究竟那种说法更科学，一直是学术理论界争论的事，而我则痴迷于石窟群在雕刻艺术上的精湛。只可惜此地绝对不让人拍摄，只好花时间静静地欣赏。

唐代是佛教在中原盛行的时期，特别是东南亚地区佛教更甚，而北面吐蕃佛教活动也十分频繁。作为南诏国首府大理在地理上处在这些地区的中间地带，佛教对这一地区影响很大。沙溪作为滇藏茶马古道必经之道，佛教自然而然顺着古道传到沙溪，现今那些石窟造像多反映的是佛教与南诏大理国国王生活内容。最为著名的是南诏第五代国王阁罗凤出巡图与那尊甘露观音，而后者则被誉为东方维纳斯。

沙溪附近的沙登箐石窟也是非常精彩的，尽管从规模上它没有石钟山大，但它开凿时间与石钟山石窟时间相近，其艺术造型与风格上可谓异曲同工。

兴教寺坐落在沙溪四方街戏台正对面，它融合云南多种宗教流派于一身。它坐落在四方街正中间，坐西向东，与四方街戏台遥相呼应。兴教寺现存大殿与二殿，由于油漆刷得过于鲜艳。让你觉得此寺缺乏历史厚重感。不过。大殿四周外山墙留有20幅明代壁画还是非常精彩的，特别是它能够躲过文革动乱真可谓是一个奇迹。尤其是大殿门楣上那幅《南无降魔释迦如来会》的壁画尤为珍贵。

太子会

一年一度的太子会是沙溪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农历二月初八是沙溪当地民间为纪念释迦牟尼出家而举行盛大民间活动的日子。这一天释迦牟尼放弃皇位创立佛教，沙溪要举行抬释迦牟尼佛像游四门。抬释迦太子佛像骑马绕三圈的活动。同时这一天还是物资交流的盛会，生活在周边崇山峻岭中的乡亲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到此地，届时四方街古戏台上将会上演各种文艺节目，可以说“二月八”是沙溪民间最大的盛会。

第一次去沙溪不知道有这个节日，我曾经读过一些介绍白族民间节日活动方面的书籍，有关太子会情况一点也没有提及到，不知何故。

农历二月初八这一天。天依旧和往日那般晴天碧日，为了赶此太子会，我与几个朋友提早一日来到沙溪古镇。在去往兴教寺的路上，你可以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大清扫，并在自家门口悬挂好鞭炮，摆放好祭品。当地家中有十岁以下儿童的百姓家门口前，他们的父母正在给孩子洗梳装扮，他们将自行车装扮成马或彩车模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坐在花丛中煞是好看。他们将由父母牵引着，跟随游行的队伍走街穿巷。

兴教寺位于四方街正中，是融合多种宗教流派于一身的寺庙，释迦牟尼与太子的木雕佛像就供奉在兴教寺的大殿中。当年新结婚的新郎官们已早早来到寺门前，他们将寺里的释迦牟尼与太子的佛像抬往四方街附近的本主庙里。本主庙早已聚集了许多上年纪的老奶奶们，她们在住持的带领下，对着释迦牟尼与太子塑像双掌合十，嘴里念着佛经，燎绕的香烟合着射进的阳光使庙堂里的人们有了进入天国一般的感觉。

中午老奶奶和那些新郎官们吃过斋饭，善男信女们便将释迦牟尼与释迦太子搬出大殿，身上被新郎官更换成艳丽服饰。他们将释迦牟尼小心翼翼搬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四轮鸾车里，释迦太子则让新郎官抬到门口树下一匹枣红色的“太子马”上，此马就是今年首选的良驹，它已被装扮得花枝招展，就像我在沿路所看到的那些父母为自己的孩子所装饰的自行车。时代变了。原先应该用的马匹被自行车取代了，只有神圣的释迦太子依旧要骑真正的良驹。

太子马与鸾车由几个十来岁身穿戏服手持法器的男孩开道，跟着的是民间洞经乐队，紧跟其后的是那些由年轻父亲亲自护驾的“小太子”们的自行车队。一路上，所经过的每家每户门口都鞭炮声大作，早已等侯多时的百姓们将洁白的大米等抛向“太子马”和释迦牟尼佛像，从他们善良的脸庞上你可以看到他们那份虔诚。巨大的电光鞭炮爆炸声让“太子马”惊吓不已，幸好在四、五位身强力壮的新郎官紧紧护侍下，才不至于因惊吓而脱缰跑脱。

当队伍到达四方街的时候，此时的四方街已是人声鼎沸，广场上已是歌舞的海洋，从四面八方云集到此的男女老幼的目光，一下子从关注的戏台上转投到游行队伍中来。他们自动让开一条路让游太子的队伍能够穿过，一时间台上的欢歌笑语与台下游行队伍中的鼓乐交相辉映。游行队伍在广场人群中间放下佛像，停下马做短暂的休息。台上世俗欢快的歌舞与台下神情庄严的释迦牟尼与释迦太子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此刻，一幅人佛共享人间的欢乐景象将“太子会”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