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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亡路上的“起居注”

2011-05-14卢荻秋

杂文选刊 2011年5期
关键词:刘裕后人言行

卢荻秋

公元404年,从东晋安帝手中篡位的桓玄在过了三个月的皇帝瘾后,被北府兵旧将刘裕(小名寄奴)赶出建康(今南京),逃往江陵(今荆州)。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狼狈不堪的逃亡路上,这位“百日皇帝”想的不是如何渡过眼前难关,也不是如何东山再起,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起居注”上。

“起居注”是记载皇帝日常言行的专册,由历代帝王的近侍臣工记录和编撰,其目的是保存历史,并对皇帝起到监督作用,使人君不敢为非。不过,这种由臣下代笔的皇帝日记,当朝皇帝是不能看的。《资治通鉴》记载,唐太宗李世民曾找到谏议大夫褚遂良,想看“起居注”,却碰了钉子。太宗问:“朕有不善,卿亦记之也?”褚遂良回答说:“臣职当载笔,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泊则说:“假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可见,“起居注”实际上是一种约束皇帝言行的制约机制,就像孙悟空头上的那道紧箍咒,看起来金灿灿的,可念起咒语来,皇帝也会很头疼。

桓玄被赶下了龙椅,却没忘了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注”。他知道,“起居注”是后人修史的重要资料来源,所以褒还是贬、赞还是骂,不能不闻不问。于是,桓玄干脆撇开史官,自己动手写起了“起居注”。史书记载,桓玄在“起居注”里大谈他如何抗击刘毅等叛军的英明决策,自称“经略指授,算无遗策”,只是因为手下将领不听调度,才导致失败,此“非战之罪”。他还将他自撰的“起居注”“宣示远近”。

读这段历史,我总怀疑桓玄的思维异于常人,有些过分偏执。其实,人人都有伪装自己的时候,但像桓玄这样将伪装和掩饰做到如此极致的人确实少见。

仅举一例,公元403年,已经牢牢控制朝廷大权的桓玄,做了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他先是上表请缨要征讨后秦的姚兴,然后又暗示朝廷下诏不许他出征。原来他“好为大言”,又不想真的去做,就耍小聪明欺骗朝中大臣。所以,史书上说他“好逞伪辞”。

狡诈和不自信从来是互为表里、互为依存的。内心的虚弱导致伪饰成病,对狡诈的依赖又助长了不自信。

这样一个时代造就的伪诈之人,可想而知,是不可能将精力和智慧用在正道上的,也不可能担起重振朝纲、力安天下的重任的。史称其篡位后,“骄奢荒侈,游猎无度,以夜继昼”,很快就导致“百姓疲苦,朝野劳瘁,怨怒思乱者十室八九焉。”刘裕等乘机起兵讨伐,并很快取得胜利。

桓玄回到江陵后,为自己的败亡找了个“还都旧楚”的说辞,还下令各地上表祝贺“迁都”,又搜罗了两万兵马,要打回建康,结果败得更快更彻底。逃到益州枚回洲时,桓玄被益州都护冯迁围困。

桓玄拔下头上的玉导给冯迁看,说:“是何人也?敢杀天子!”冯迁说:“欲杀天子之贼耳。”遂斩之。

或许,桓玄至死都没能弄懂两个简单的道理:靠狡诈和心计能够爬上高位,却无法靠狡诈和心计将国家治理好;留给后人的“起居注”可以伪饰,却无法靠伪饰的“起居注”阻止后人对历史真相的不懈追索。

【原载2011年3月16日《大公

报·大公园》】

插图 / 左右历史 / 亚瑟·艾哈

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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