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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杏园

2011-05-14AmaRiebeI

飞魔幻B 2011年4期
关键词:芸娘陆家清风

Ama RiebeI

锦月从梦里醒来时一身的冷汗浸透了衣衫,昨夜撞破的窗纸还未糊好,漏进来一丝寒风像针尖般扎着她的皮肤,她不由得轻颤一下。嫁到陆家近半年,一百多个长夜,她都是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中熬过来的,可今夜她感到格外害怕。

陆家的长子陆云松死了,整个陆府挂满了白绸。太夫人重金请了术士给每间屋子都挂上引魂的纸灯,盼着陆云松能在头七回魂夜时认出回家的路。锦月从未见过陆云松,她来到陆府时他便已经久病不起。

又是一阵阴风吹进来,从入夜起门外就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莫非真是引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她实在是按捺不住,起身;中到门边想取下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纸灯,刚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似有人轻咳一声,心头仿佛被用力地扯了一下。

“清风,是你吗?”锦月趴在门边,透过门缝怯怯地向外窥探,眼前忽地蹿上来一个人影,吓得她连忙后退,一个踉跄没站稳便跌到了地上。

白衣的男子推开门,见着她胆战心惊的模样,笑意挂上嘴边“是我。”

锦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将门上纸灯取下,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关上了房门。锦月暗自苦笑,陆云柏在新婚当晚离家出走,嫁过来半年,陆府能为她探消息的竟只得清风一人。

“大少爷是被毒死的。”清风说道,喝了一口热茶,眉间带着一丝难过。锦月瞥了他一眼,清风是陆云松的书童,陆云松死后他有好几天都没来找她,再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

“那又怎样,总归是死了。”她说着,一拂袖灭了油灯,起身回到床边。

“听说大夫在大少爷的房中找到了毒药,伺候大少爷的丫鬟都被太夫人叫去问了话。现在府上人人自危……”清风说道。

锦月倚在床沿上不做声。陆家只有两个儿子,陆云松久病在床,就算不死这家业也必然是陆云柏的。他死了,对谁都没好处。

“下人们私底下都在传……说是杏园的女鬼要了大少爷的命。”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月光映在清风温润的面庞上是一片冷蓝,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半年前锦月还只是陆府的丫鬟,伺候陆家二少爷陆云柏起居,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太夫人虽不情愿,可想到陆云柏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娶个老婆让他安心在家也好,便允了婚事。谁知道,陆云柏竟在新婚夜整个儿搬了出去,说是去做生意,可谁都知道他赎了沉香阁的花魁冯贞儿,住进城东的别院玩起了金屋藏娇。

如今陆云松死了,偌大的陆家就只剩陆云柏一个男丁,太夫人便发了话让他把冯贞儿带回来。“反正不是下人就是歌女,谁当正室都随他。”

锦月特意起了个早,她走到大堂里正遇上陆云柏带着冯贞儿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瞥见锦月来了故意提高了声线“回来了就好,怎么也比在外面荡着好。”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锦月,锦月心神领会地低下头。管家忽地从里屋跑出来,一脸苍白。

“杏、杏园又闹鬼了!二夫人……二夫人死了!”

杏园闹鬼的传闻在陆家由来已久,陆老爷还在世时便封了园子。锦月嫁到陆家半年,也只是偶尔听清风提起一些杏园的事,可从来都只是谣传,没有人见过真的鬼。陆云松是被毒死的秘密在陆府传开后,杏园有鬼的事又被人提起了。

管家领着众人来到杏园,生了锈的铁锁上还积满了灰尘,院门却被打开了。二夫人的尸体躺在杏园的前庭中央,额前被砸出一个血窟窿,瞪大眼睛死死地望着前方,尸身早已僵硬,脸上是惊恐的神色。

锦月正想向前一步,身后一声闷响,回过头去,冯贞儿晕在了陆云柏怀里,陆云柏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夫人,浑身微微地颤抖。

“太奶奶,不如报官吧。”锦月说道,却被太夫人瞪了一眼,她没有理会锦月,只吩咐下人将尸身拖走。

“云柏,跟我到祠堂来。”太夫人说道,顿了顿,转过头来盯着锦月,“还有你。”

太夫人屏退了下人,又叫出了祠堂里屋诵经的芸娘。芸娘是陆云松的发妻,陆云松病重后她整日都在祠堂为他祈福。

“我知道,这些日子下人们都在传关于松儿的死因。”太夫人说道,“没错,松儿的确是中毒而死。叫你们来是有样东西给你们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鲜红的字迹隐约还透着一股血腥味。

“一个月前,我收到了这个。起初也没当一回事,可如今松儿和老二都……”她说着,皱着眉头,手也微微颤抖。

信在她的手里,却没人敢上去接。锦月看了看众人,他们都低垂着眼睛,蹙着眉,各自想着心事。锦月大着胆子从太夫人手上接过信来。

“害我者,必身临其境,与我共下无垠地狱,永世受业火焚……”

锦月念到一半,被陆云柏猛地夺过去,几下撕了个粉碎,吼了出来:“什么复仇,都是些下人的谣传!太奶奶,你怎么也信了?”锦月有些诧异地盯着陆云柏,他红着眼睛,许是因为二夫人的死,他虽与二夫人不亲,可究竟是他的亲娘。

“我也觉得,这像是有人故布疑阵。”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的芸娘忽地开口,她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陆云柏,又迅速地低下头去,“三夫人当年死的时候,云松去了省城办事,如果真的是三夫人的冤魂来复仇,怎会寻锚了人呢?”

“三夫人?”锦月听得纳闷,不由得脱口而出,“什么三夫人?”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她看着芸娘和陆云柏,他们都别过头去。太夫人长叹一声,将锦月拉到身边。

五年前,陆老爷身患顽疾,在京城求医时遇上了随父行医的三夫人,三夫人虽不是大家闺秀,却生得一副好心肠,甚得老爷喜欢,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可才两个月三夫人就离奇地失踪了,几天后,全身青紫,额前还被巨石凿了个血窟窿的三夫人从杏园的莲池中浮上来。

陆老爷深受打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杏园和三夫人也就成了陆府的禁忌。

日薄西山,夜的凉意渐渐泛开,锦月呆站在门口。眼看着夜幕降下,锦月等得有些焦急,这半年来她一直让清风去打听杏园的事,她骗他说喜欢听鬼故事。可他每次都好像欲言又止,看起来,得趁着这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才行了。

她等到月上树梢,清风的身影才出现在走廊的尽头。锦月;肾清风拉进房间,从袖中拿出一沓碎纸片,是那张被陆云柏撕碎的信,她趁着别人不注意捡了回来。

“这是什么?”清风看着她手中的纸片问道。

“太夫人说这是一个月前收到的,这信上说的是三夫人来复仇了,你可知关于三夫人的事?”锦月说道,向清风简单地讲了一下太夫人说的话,清风皱起了眉头,他默不作声只盯着锦月,漆黑的眸子微微映着月光。

“为什么你对杏园的事特别有兴趣?”他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问道,锦月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你一直让我打听杏园的事,你究竟……”

锦月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躲着清风问询的目光:“好奇而已,你到底知道三夫人的事吗?”

“我知道,”他说道,“你和二少爷是假夫妻。”

清风说得没锚,锦月和陆云柏的确是假夫妻。什么麻雀变凤凰,什么酒后乱性都是假的,就连她那个怀了一个月后不慎流掉的孩子也是假的。那天晚上她撞破了陆云柏的秘密,作为交换,陆云柏被迫答应与她一同演戏。

她根本就没有怀孕,串通了大夫,骗过了所有人顺利地

嫁进陆家,为的只是找一个真相。五年前,锦月的姐姐嫁人离开了京城,这一去就没有回来。她查了许久才查到姐姐的死因,陆家在这儿有头有脸,当年官府收了银子默认了姐姐的死是一个意外。

她隐姓埋名混进陆家,想方设法打听五年前杏园的事,却毫无结果。她趁夜偷偷去杏园点灯吹笛,放出风声让下人们以为杏园闹鬼,再在清风这儿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杏园的往事。

“你是三夫人的妹妹?”清风眯着眼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松开锦月,后退一步。锦月有些尴尬,抬眼仍是带着提防:“我怎知你会不会出卖我?”

是的,一旦被陆家的人知道,她一定会被赶出去,说不定还会被灭口。

清风沉默了一会儿,娓娓道来:“我见过三夫人,她和你一样是个好人。当年,二夫人特别针对她,有好几次都趁着老爷和太夫人不在,故意绊倒她。三夫人失踪的那天,二夫人和她吵了一架,我记得就在杏园外的假山旁……”

锦月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清风的衣襟:“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

清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郁:“很多事,不是我想我说就能如愿的。”

锦月的手渐渐失去了气力,她跌坐在凳子上:“如今二夫人已经死了,你现在才告诉我,有什么用?”

“锦月——”他忽地开口,锦月有些诧异,清风很少叫她的名字,她虽是丫鬟出身,可如今到底也是个主子,“二夫人不是你杀的,对吗?”

她抬头,对上清风凝望的目光,那乞求的语气让她的心轻轻地抽了一下,她微微点头,他立刻松了一口气。那模样让她想起了半年前刚进陆府时,曾偷偷去到陆云松的小院,却不慎被清风发现。清风以为她是来偷东西贴家用的小丫鬟,好心放了她还将自己的月钱也给了她。

她明白他的心意,可杀姐姐的真凶一天没有找到,她就一天无法放下这满腔恨意。

“对了,你说冯贞儿今天刚见着二夫人的尸体就晕倒了?“清风说道。锦月望着他点了点头,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可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冯贞儿朝杏园那边去了。照理说她不是应该在房里休息吗?”

清风的话让锦月心里泛起一丝狐疑,冯贞儿并不是第一次来陆府,早在锦月嫁给陆云柏之前,冯贞儿就被请来给太夫人唱过戏。那个时候,同是戏子出身的二夫人一反常态地外出拜佛,直到冯贞儿走了以后她才回来。

可陆云柏带着她回来给陆云松奔丧的那天,众多的宾客,二夫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如果清风没有看锚,那冯贞儿白天是装晕的?如果他们是认识的,为何要刻意保持距离?清风走后,锦月躺在床上始终难以入睡,这陆家除了她莫非还有人要为姐姐报仇?

她起身,换好衣服,趁着月色蹑手蹑脚地朝杏园走去,刚路过中庭却见一个人影闪过,她跟上去,夜色下冯贞儿提着灯笼鬼鬼祟祟地进了二夫人的房间,她连忙伏过身,将耳朵贴在窗框上。

“别再装了,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故意压着嗓子,可锦月还是听出来了,是芸娘。

“你既然知道她是我娘,我又怎么会杀她?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倒是你,是你害怕被娘拆穿你的秘密吧?”又一个尖锐的声音,依稀还带着点哭腔,是冯贞儿。

声音越来越小,锦月不由得抻长了脖子,地上忽地现出一个人影,她猛地回头,额头一阵剧疼,眼前霎时就黑了下来。

锦月醒来的时候,她被反绑在房间里,身边的冯贞儿倒在血泊里。锦月的后脑还隐隐作痛,身后传来太夫人愤怒的质问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杀了贞儿,还有老二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她抬起头,陆云柏和芸娘正站在太夫人身边,管家领了数十个家丁守在一旁,一双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她霎时明白过来,自己被人栽赃了。

“不,太奶奶不是我,我昨晚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二夫人的房,本想跟上来听听,却被人从身后打晕!”她说道,“我如果是凶手,又怎会晕倒在这儿呢?”

太夫人皱起了眉头,似是听了进去:“那你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冯贞儿说二夫人是她的亲娘。”锦月一字一字地说道,太夫人忽地站起身来,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混账!”太夫人吼道,脸色甚是难看,她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带着下人们退下。

“我没有胡说,冯贞儿和一个神秘人在二夫人房里吵了起来,冯贞儿还说二夫人知道那人的秘密。”锦月说道,抬起头瞥了一眼被陆云柏护在身后的芸娘,嘴角微微扬起,“我说得对吗,嫂子?”

太夫人也转过身去,盯着芸娘:“昨晚你在哪儿?”

“我——”芸娘怯生生地说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陆云柏将她揽到身后,挡在了太夫人面前。

“她在我房里。”他说道。

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柏儿,你在胡说什么?!”

陆云柏说道:“我和芸娘是真心相爱的,大哥根本就不喜欢她。现在大哥也死了,也不需要瞒了。”他瞪了锦月一眼,“芸娘昨夜和我在一起,你还有什么话说?当初你撞破了我和芸娘的事,以此要挟我娶你。你以为我就真的乖乖受你摆布吗?”

锦月睁大眼睛,看着陆云柏。他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字地说:“我派人去查了你,你以为改名换姓就可以隐瞒你的身世吗?”

“你是三夫人的妹妹,混进陆家就是为了给她报仇。我没说锚吧?”他说着,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当年二娘处处针对三夫人,于是你杀了她。”

“不,不是我!”锦月吼道,“我也是昨夜才从清风那知道当年二夫人和姐姐的事!”她说到一半蓦地想起清风来,“对、对了,清风可以为我作证,是他告诉我他看见冯贞儿去了杏园,我才跟出来的,谁知在半路上就看见她蹿进二夫人的房里。”

“清风?”太夫人皱起了眉头,“哪个清风?”

“他是陆云松的书童。”

陆云柏在一旁忽地笑出声来,他凑到锦月跟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神色。

“大哥他,根本就没有书童。”

锦月感到胸口被硬生生地扯了一下,顿时呆在那儿。

难怪,自从她第一次在陆云松那儿遇见清风后,他一直不肯让她去找他。他总说害怕坏了锦月的名声,每次都是晚上趁着别人都睡了才偷偷来见她,告诉她他打听到的消息。她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清风。

锦月被太夫人关在了祠堂里,夜色渐浓,她望着祠堂上烛台的火光,感到浑身发凉。门缝里渗出一丝风,发出嘎吱的声响,她回过头,清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走到她跟前,解开她身上勒紧的绳索。

锦月退到墙角,满脸怀疑

“你……你究竟是谁?”

清风看着她,脸上没了平日的温润,他没有回答锦月,转身走到门边:“想知道是谁杀了三夫人,就跟我来。”

锦月跟在清风身后传过长廊,陆府今夜每根柱子上都挂上了引魂的灯,一路走来竞没有遇上一个下人。清风朝着中庭那边走去,锦月忽地想起来,今天是陆云松的头七,难怪太夫人他们只是把她锁在了祠堂。

她觉得周围静得让她难受,远远地看见中庭那边隐约有幽蓝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人。清风忽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锦月问道:“二夫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不是。”她答道,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那陆云松呢?”他回过头,看着微微轻颤的锦月,眼里

透着墨一般的黑。

清风让锦月躲在紫竹后边,雕花的围栏后面就是陆云松的灵堂。芸娘作为未亡人跪在堂前,陆云柏站在她身后。按照族例,芸娘要在这儿为陆云松守夜,锦月透过围栏偷偷地看着那边。

“云柏,我好害怕。”芸娘说道,堂前的火盆跳跃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一片苍白。

陆云柏走上前来,望着灵堂背后的棺木。冯贞儿和二夫人的尸体都放在里面,一场丧事放了三具棺木。

他将芸娘扶起来:“有我在,不要怕。等大哥的丧事办完了,太奶奶就会把陆家的产业交给我。到时候,只要把锦月那个贱人除掉,所有的事就都过去了。活该她倒霉,如果她不是撞见了你和冯贞儿吵架,我或许还会留她一命。”

芸娘在他怀里偎依着,两手抓着他的衣襟,语气仍是戚戚的:“今天是云松的头七,我好害怕他会来找你。”

“他又不是我毒死的,我怕什么?”陆云柏笑道,伸手抚上芸娘的发髻想要安抚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芸娘瞪大了眼睛:“云松不是你下的毒?可他中的分明就是五年前你给我的那种七星草之毒,我以为是你……”

她说到一半,嘴渐渐张开,却怎么也出不了声,她看着陆云柏身后,浑身不住地抖。

锦月也探出头去,她听得认真,这才发现清风不知何时来到陆云柏身后,青灰的衣角微微扬起。满月在他头顶降下银白的光,映在他身上仿佛穿透了一般,锦月感到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卡在喉咙里,仿佛要将她窒息。

那被月光映得银白的石阶上,没有影子。

陆云柏顺着芸娘的目光转过头,他整个人猛地一震,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双唇不住地颤,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来:“大——大哥——”

他有些难以置信,回过头去看向灵堂后的棺木,清风站在那,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颤抖的陆云柏和芸娘。

“云松,你……你不要怪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清风一步步逼近芸娘,她不住地往后缩,双手用力地抱着头不敢抬起来。

清风弯下身子,凑到芸娘面前:“五年前,你就是用这七星草毒死了三夫人,是不是?”

“你不要逼她!”陆云柏忽地吼了出来,鼓足勇气向清风扑过去,身子穿过了清风的身体,狠狠地跌在地上。清风转过头盯着他,手一挥,陆云柏就被定在那儿了。

清风转过头,看着芸娘:“为什么?”

她不答。

清风再靠近了一些,血红着眼睛,周身透着一股杀意“为什么?”

“她知道了云柏的秘密,她必须要死。不然……不然云柏就……”芸娘抬起头,乞求地望着清风,“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和我成亲这么多年来,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和云柏是真心相爱的,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被赶出家门。”

“云柏有什么秘密?”清风问道。

“云柏是二夫人买回来的男婴,冯贞儿才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三夫人捡到了二夫人给冯贞儿的信,她说要去告诉老爷……”

锦月从紫竹后面走出来,她走到中庭,早已泪水涟涟,她望着清风喃喃地说:“你真的是陆云松?”

月光渐渐地淡了下去,清风抬起头,一片乌云遮住了满月。锦月看着他,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他苦笑,微微地点了点头:“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想要报仇吗?”

他说着,不禁伸手抚上锦月的脸颊,透明的指尖穿过了她的脸。

锦月站在那儿,出奇地冷静。

“不,还有一个人,他虽没有动手,可是他骗姐姐千里迢迢嫁到陆家来,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做填房。姐姐怀了他的孩子,他仍然不愿意给她名分,就连她死了,他都没能为她沉冤昭雪。那个人——”她说着,伸出手,指着清风,“就是你,陆云松。”

“不是的,我——”他说道,并诧异地看着锦月。

天空忽地响起一记闷雷声,不出片刻,一场夜雨袭来。乌云整个儿盖住了满月,话还未说完,清风忽然在她面前消失了。被定在一旁的陆云柏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他扶起芸娘。

锦月在庭中四下张望着,却怎么也寻不到陆云松的身影。

“陆云松你出来!你以为你躲起来就可以了吗?!”她吼着,却被陆云柏从背后叫住。

“你说三夫人当年怀的是大哥的孩子?”他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锦月回过头来看着他,冷笑道:“当年,我姐姐二八年华怎会看上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儿!她告诉我,她的意中人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她嫁到陆府以后,写过一封家书,她说她怀了那个人的孩子,那个男人承诺她只要继承家业一定还她一个名分!”

“那封信呢?”陆云柏问道,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是大哥的头七,如果刚才真的是他的鬼魂,那他现在应该去了他死的地方。”

锦月跑到陆云松的院子里,整个院子散着莹白的光,她推开门,陆云松通透的身子背对着她站在床边。

陆云松叹了一口气,他回头望着锦月:“我就知道,从第一眼在这里看见你,就总是会想起她。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她一样,我本已是死人,明日日出我就会消失。”

“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将你的骨灰撒在姐姐的坟前,我要你变成尘埃永远陪着姐姐!”锦月说着,泪不知为何滴落下来。

他转过身,微蹙着眉:“我的确负了她,我是个久病缠身之人,根本活不了多久,她的心意我承受不起。可我没有骗她,那天她嫁给爹的时候我也很诧异,我去问她,可她并不愿见我。她嫁陆府那段日子,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如果能许给她一个名分,那当年我就不会拒绝她了。”

“你不要再演戏了,姐姐明明说她怀的不是陆老爷的孩子,她还说陆老爷年事已高,早就无法生育了,不是你还能是谁?”锦月说道。

陆云松苦笑道:“罢了,是谁的都好,就这么算了吧!锦月,凶手我为你找到了,也算是为她沉冤昭雪了。芸娘也只是为了云柏,千错万错就都算在我的名下吧。那天夜里,你在我窗外点燃七星草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始终要有个结果。”他说着,低下头。

锦月略带疑惑地看着他:“我?”

陆云松抬起头:“难道不是吗?”

锦月感到心底忽地有一种恐惧蹿上来,一道闪电在脑海里闪过,在思绪深处默默地炸开。她瞪大眼睛看着陆云松,他刚才的话串成了一条线。

陆家,只有两个儿子。如果姐姐怀的孩子不是陆云松的,那就只能是陆云柏!

“我根本就不知道,姐姐是中的什么毒,又怎么会给你下毒?”锦月说道,“何况,姐姐的验尸册上写的,她是被淹死的。”

陆云松也皱紧了眉,他微微转过头看着锦月:“我记得刚才芸娘说,七星草是云柏给她的……”

窗外忽地火光四起,一股浓烟灌了进来。锦月想要出门,才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已被人锁上。

她透过窗户看过去,陆云柏正拿着火把狞笑着站在外面。

“没错,她是我杀的,她命大七星草竟然毒不死她,我只好将她打晕沉入湖底。谁让她不识好歹,知道我和芸娘的事以后闹死闹活地要去告诉太夫人。”陆云柏说道,将火把丢在门口,漫天的浓烟一下子冒了出来。

“二夫人和冯贞儿也是你杀的?她们是你的亲人啊!”锦月吼道,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睛。

“哼,二夫人怀不上孩子,本想与她唱戏的师兄私通生个儿子冒充陆家的种,可肚子不争气,我根本就不是她生的。我不过是她在外面买来的男婴,她非要我娶冯贞儿,还拿当年我让芸娘下毒的事来要挟我,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们。”陆云柏越说越得意,他看着锦月在屋里渐渐瘫倒下去,“等你死了,这一切就再也没有证据了。我本想骗你拿出那封信,既然你猜到了真相,我就不能留你了。”

他说完,狞笑着扬长而去。

锦月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陆云松坐在她身旁,用他仅有的一丝气力为她驱散身边的浓烟。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她喃喃地说道,眼被烟熏得不住地流泪。

他浅笑:“还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能在投胎之前知道不是你杀的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生时负了你姐姐,我死后不能害了你。”

他说着,站起身来。锦月挣扎着眯起眼睛,只看见他的背影,散着莹白的光。

“云柏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今天是我的头七,是我灵力最强的日子。我送你出去,记住,离开陆府,不要再回来了。”

他抱起她,整个身子在火光中化作了万千尘埃,她只感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锦月醒在了城外的湖边,那一夜,陆家起了大火,陆家二少奶奶一夜之间失踪了。没多久,太夫人将家业交给了陆云柏。

她本想再回去,却发现身上多了一本册子,每一页都带着药草的清香。

偷来的丫头叫锦月,看上去好像你,那双眼睛总是让我想起你。

我去找了锦月,我骗她说我是书童,她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你的事,是巧合吗?

锦月要嫁给云柏了,也对,我只是个将死的人,而她总归是要嫁人的。我觉得好难过,比当初你嫁给我爹的时候还要难过。

她来了,她就在窗外,是七星草的气味。她果然是来杀我的。

我想我再也不能给你写点什么了,我觉得心好痛,为什么在我临死之前才发现我终于遇上了我此生最爱的人。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

她眼前起了雾,泪光中又好像看见了清风,他站在不远处。对她浅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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