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薄雪草少年(八)
2011-05-14张蓓
张蓓(桃子夏)
当心爱的人真的睡在眼前,他停下手里的笔,静静地凝望她。只是看着,看着,just cant take 0ff eyes off her,
一
“来来来,吃饭。”姑姑和保姆端上一大桌子菜。
她特别端出一碗长寿面,对司屿说:“过两天是你农历生日,怕到时候你不在咱家,先给你下碗长寿面吃。”
清清淡淡的一碗面,盖金黄的煎蛋。司屿扒两口,鼻子发酸。
第一次有妈妈帮他庆祝生日。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妈妈做的面。
尽言的筷子伸过去,正要夹走煎蛋,姑姑一拍他的手。他手抖,煎蛋又落回司屿碗里。
“有什么了不起。”尽言哼哼,“上次我生日,面里烩了鲍鱼,比这个鲜多了。”
“你小子……”姑姑戳他的额头,讪笑着向司屿解释,“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早上没去买鲍鱼,下次来吧,下次姑姑做给你吃,好不好?”
“这样就很好了。”司屿笑一笑,安静地吃面。
鲍鱼和煎蛋,亲生儿子和侄儿,自然有区别。
他不爱吃面,这一碗面却吃得尤为专注,连汤汁都小口小口地啜饮干净,直到汤碗见底。
他一直低着头,害怕只要抬头,就会让他们看到眼底温润的泪。他答应过养父,先不说,哪怕她从来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也比失去她好。
姑父打开书房的门,走到餐桌边,脸色阴沉。大家埋头吃饭,不敢多说话。保姆小心翼翼地躲去厨房。餐厅里只听见筷子和碗底摩擦声,和细小的咀嚼声,再也没有一句闲话。
“司屿,我看到这个季度的业绩报告。”姑父发话,“做得不错。我没看走眼,你是将才。”
尽言在一边哼哼:“是将才还是酱菜啊?”
姑父瞪他。
“我看你才是酱菜,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让你学点公司财务,你一上课就打瞌睡!让你出国留学,你念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你看看司屿,多懂事,多能干!”
“没用也是你的儿子……”尽言埋头吃饭,“儿子教得不好,只能怪老爸。”
“你!”姑父要拍桌子,门铃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吵得我心慌。”姑姑揉着心口埋怨这门铃太闹心。司屿想,她的心脏这么脆弱,连门铃都能惊扰到她。如果告诉她真相……
“嗯,你让她等等,我现在下来。”尽言跟门卫说了两句,放下筷子,要下楼去。
姑父沉下脸:“死小子,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尽言换鞋。
“哪有?一个朋友过来找我帮忙。”
“别乱交狐朋狗友。”姑父说,“有空就跟司屿学学管理,多看点有用的书!”
尽言不吭声。
姑姑心疼儿子,连忙往老公碗里夹一大块鸡。
“尝尝,尝尝这个。”
姑父放下筷子:“都是你惯坏了。女儿要贵养,儿子要贱养!宠他就害了他!你弟弟培养儿子比我们在行多了,你看,司屿这孩子多出色!”
“哥,你跟我一块去吧。”尽言拉司屿一块出门,“我要多跟你相处,学习学习你的优点。”
姑父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两兄弟沉默地站在电梯里。
红色数字渐渐变小。
尽言的脸色阴晴未定,他看着电梯玻璃门上司屿的倒影和旁边的司屿,低低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爸老了。”他很爱自己的父亲,心疼他鬓角的白发,可他想不明白,“哥,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哄我老爸?为什么他老说我不如你?”
“望子成龙。”司屿说,“这正说明他对你期望高,很在乎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拿来跟我比较。”尽言的眸子一点一点阴下去,眼底的邪气越发浓重,“老是这么说,烦不烦?”
“有家长念叨是福气。我这么大,没见过老爸的真面目。”
“我肯定也是抱来的。”
“哪会?别瞎想。”
尽言轻笑,搭上堂哥的肩膀:“其实,我好羡慕你。我爸爸喜欢你,就连我喜欢的女孩子,也是你的女朋友。”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尽言往外走,肩膀被司屿扳住,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刚才说什么?”
他前方的尽言,侧过身子,用一种邪气而挑衅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向他宣布——
“我喜欢上默宁了。”
司屿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警告:“你别乱来,她是我女朋友!”
“怎么?你不是最理智的吗?怎么一提她,一点理智都没了?”
“你要是敢动她……”
“我又没说要跟你抢,你紧张什么?哈哈哈哈——”他笑,却感觉不出笑意。尽言抬头望望,天空被夹在楼宇之间,只剩下窄窄的一抹湛蓝。
二
约尽言的女人缩在保安室。
她有一把沙哑的嗓音,大约三十五岁,眼神怯弱。像一只被猎人惊动的兔子,小声地凑在尽言身边说话。司屿识趣地走到另一边,只听到隐约的几个字,“需要钱”、“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过一会儿,尽言走过来。
“哥,身上带钱没有?”
司屿默不做声地扭过头,不理他。
“哥。真生气了啊?逗你玩的。”作势撒娇,扯扯他的衣袖。
司屿这才转过脸,问:“她是谁?”
“一个朋友,家里出了事,想问我借点钱。”
司屿认出这女人就是撞死沐轻菡的司机的老婆。他冷下脸:“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你家里的地址?”
“反正都知道了,你拿点钱给我,我打发走她。”
收下钱,那女人承诺再也不会来骚扰,千恩万谢地走了。保安打点妥当。司屿把尽言拉回家,在走道里。狠狠问:“那真的是车祸?”
“当然。”尽言没心没肺地笑。
“你别玩火!你知道姑姑有多担心你吗?!别让她操心。”
尽言甩开他的手,趿拉着人字拖,若无其事地往楼上走,撂下一句:“少教训我!你又不是她儿子!关你屁事!”
司屿怔住,像是兜头一瓢水泥,浇得满面。他伫立在原地。拳头放松……又握得更紧。
兄弟俩再上楼,姑父已经吃完饭,回书房忙碌。半小时签了三份文件,纪少钧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这么拼命,但家大业大,总要有人操心。
尽言吃完饭去书房找爸爸。
“爸,上次你给我财务管理的书,我看完了。”
纪少钧正在跟助手阿潘交代公司事务,头也没抬,指一指茶几:“你放那就好了。”尽言其实很认真,这几本书,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细细读完,就为了让爸爸知道,他不是窝囊废,他也有上进心,可以帮家里分担。
他把书放下,人没有走。
“爸,我写了个关于公司财务制度的建议书,你……”
“我现在没时间,你给司屿看吧。”
“爸,我……”
纪少钧回过头:“怎么?懂事点,爸爸现在很忙。你给司屿看就好了。”
这份建议书,他做得很用心,为的就是让老爸刮目相看,比过滕司屿。见爸这么不耐烦,尽言冷笑:“哼!他做的计划书你当宝贝,我写的计划书你看都不看!纪少钧,到底谁是你儿子啊?!”
他顺手把那沓A4纸甩在地上。一阵风袭来,大风把雪白的打印纸一页页吹散。房间被弄得凌乱不堪。纪少钧记得气得关掉话筒,大喊:“你个死小子!给我出去!”
尽言回身就走,砰地摔门。
一出门,只见妈妈在门外偷听。老妈的那几根白发,此刻看起来特别扎眼。尽言知道纪少钧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一直没
告诉妈妈。见她那操心的样子,他想说“妈,我不是故意跟爸吵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就擦肩而过。尽言回房间,这是个狭小封闭的空间,是他唯一感觉安全的地方。
他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深深地埋进去,直到整个外界消失了一般安静。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强烈而寂静。
他想,这个世界,是不是真不适合他呢?
七点过十分,默宁洗漱完。大甲和簌簌还在呼呼睡。簌簌眼皮都没睁开,懒洋洋地翻个身,说“要是点名了,帮我答一下”,扭头又睡得不省人事。
早晨的校园,空气清新,林荫小道的尽头,由远及近走来一位少女。她把两本书环抱在胸前,齐肩的发丝随风轻轻飘起。晨跑经过的男生,没有一个不回头多望几眼。
这一条路,跟高中时上学的路很像。两旁种满香樟树。一到结子的季节,路面上滴溜溜地到处滚着果实。像一颗颗黑色的豆。她和司屿边走边踩,三五步一个,小黑子炸裂在脚底,爆出一股辛辣的清香。
两人追追打打地去上学,到校门口默契地分开,装成路人甲混入清晨上学的大军。如今她独自走在相似的路上,恍然间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很想追上当初那两个少年人,拍拍他们的肩膀,再看一遍那两张相爱的脸。
三
“四大名捕”之首发飙,今天不但点名,还要随堂测验。
默宁坐在倒数第二排,给簌簌和大甲发短信:“有情况,快来!”发完埋头复习,一个男生凑过来,坐在她身边。
他紧张地瞅了她几眼,忸怩地抿嘴,心不在焉地翻书。
“同学?”终于鼓起勇气,他问默宁有没有兴趣参加校钢琴社。他是钢琴社的副社长。
“这张唱片送给你,都……都……都是我弹的曲子。”男生很害羞,斯文有礼。清瘦干净,一双手更是白皙修长。
唱片包装精致,系粉蓝色缎带,用足十二分心思。默宁想,这么用心,她该怎么拒绝好呢。这时,司屿装模作样地拿着课本赶到,坐在她身边,用最绅士的姿态接过那唱片。
他那张俊美逼人的脸,明明就是一只笑得优雅的老狐狸。
“谢谢,我代我女朋友收下了。”装模作样地端详唱片,说,“有空一定听听。”
那男生看到司屿和默宁紧挨着坐在一块,心啪啪地碎成N块,识趣地推说有事,先走一步。
滕司屿这种人,理智,斯文,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但只要有人跟默宁搭讪,他总能在以万分之一的准确度,掐断一切被撬墙脚的可能。
默宁没好气地说:“我在你面前,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司屿听出话中话,笑。
“想不想知道,昨天那男孩子是谁?”
昨晚,默宁带父母回家。一回家,老两口就展开热烈讨论。他们左想右想,这男孩应该不是小澈。他比小澈高出七八公分。下巴更尖,眼睛狭长,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眼神太邪,跟老实巴交的儿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老妈说:“一定是太想君澈了,见到那孩子,一下子失了态。”
她说:“赶明儿,你让司屿带那孩子来我们家,让我再好好看看。”
老爸说:“看什么看?看十遍百遍也不是你生的!别指望着跟人家攀亲戚。”
“他是我堂弟,姑姑的独子,叫纪尽言。”司屿顿一顿,“也在我们学校读书,比你高一年级。”
原来如此,默宁想,大甲之前在食堂误认的帅哥,就是他了。
“沐轻菡的照片怎么有他?他们什么关系?”
司屿沉吟:“好像是交往过。”
默宁吓一跳,足足差十几岁吧!
“在沐轻菡家看到他的照片,相片太模糊,我觉得像,又不敢肯定。坦白跟你说那是我堂弟,怕误会了他。如果跟你说是小澈,又平白给了你念想。”他叹气,尽是无奈,“尽言和小澈,初看时像,其实是两种人。”
“没有血缘关系?”她问。
“不会吧?”他仔细想想,尽言和姑姑长得很像,小澈又是她家的亲生儿子。
“应该不会的。”
她沉吟。
冷不防听见教授点到“林簌簌”,默宁一激灵,脱口而出:“到!”
喊得太大声,又没用书遮脸,一点都没掩护自己。
万幸,老教授没抬头,继续点道:“张大甲”。
默宁又答:“到!”
这两个家伙,说了要点到,还不来。
司屿想,这也是女孩子的名字?好生猛。
这一回,老教授没听清,抬头问:“张大甲?到了没?”
“到了。”台下弱弱的一声。
教授扶了扶眼镜,硬是没找到这一声幽幽的“到”是从哪儿传来的。他板起脸:“张大甲同学?站起来让我看看。”
完了……
默宁像升国旗一般,缓缓地站起来。周围的同学默契地不出声。
教授一看,嗯,挺顺眼的一小姑娘,就是名字太……一听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点点头,示意默宁坐下,接着又点:“叶默宁?”
没有人应。
“叶默宁?”
还是没有人应。
“叶默宁同学,没来吗?”教授正要在点名表上划叉,只听得教室里响起一声“到”,他抬头,想找一找这位叶默宁同学。
眼看着教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巡视,她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悬在那儿,下都下不来。
刚才那一声到,是司屿尖着嗓子跟着喊的。
她忐忑不安地望望旁边的滕司屿。
他倒好,气定神闲地翻书。
老教授巡视一圈,没见着啥异样,继续点后面的大串名字。
……她这才喘口气,扭头对司屿说:“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地笑:“没想到你学女孩子声音,这么像,真不像是帅哥该做的事。”
司屿冷下脸:“还不是为了你?”顿一顿,又说,“我复学了。”
“啊?”
“昨天跟系主任谈定的,下周来上课,不过我的课拖了快半年了,可能要跟你们这届一块上课。”他问,“要跟男朋友一块上课了,开心吧?”
默宁白了他一眼,心猿意马地听课。这个教授的课讲得不错,大伙听得津津有味,只有他们两个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好久没有这样挨在一起上课。高中时那会儿,哪里有大学这么自由?谈恋爱就像地下党员工作,要应付老师和家长的两面围堵。在学校里根本不敢牵手或并排走,只有在图书馆自习,才敢靠得近点儿。
年少的恋爱唯美寂静。
他们在图书馆自习,担心老师发现,隔着一个位子坐。夏日午后,蝉儿躲在或明或暗的绿里唱歌,她枕着浸满蝉鸣的书页睡着了。窗外,淡黄色的花朵在风里簌簌地落。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十六七岁的男生比女生想得更多。
班上大多数男生都看过成人片,晚上的寝室卧谈会,大家讨论班上的女生谁的脸蛋最美,谁的身材HOI,隐隐期待着交了女朋友以后的亲密接触。那种年纪里,青春懵懂,荷尔蒙作祟。夏日躁动的空气里,暖昧的气息像幽暗的魂灵,从一个肩头跃往人群里另外一个肩头。司屿也不过是个普通男生,跟默宁在一起,难免想亲近她。
彼时日光明媚,少女睡在午后的清风里,皮肤细好,微微发光。奶白色的野猫无声地跃上墙头,望一眼窗户这边熟睡的女孩,重新跳进风里。
当心爱的人在你面前熟睡,你会怎么办?
有的人说,亲她一下。
也有人说,在她额头上画只小乌龟。
更有人说,机不可失,扑上去呗。
当心爱的人真的睡在眼前,他停下手里的笔,静静地凝望她。
只是看着,看着,just cant take off eyes off her,
“看什么看?”默宁脸红。
他在课桌下捏住她的手,捏得太紧,她吃痛,低低地说:“轻点啦。”
“就握一下。”
“你就是只大尾巴狼。”
“专吃你这样的小白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斗嘴,冷不防听到背后响起簌簌的声音。她幽幽地说:“两位谈爱的小朋友,你们演完了吗?我快肉麻死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默宁尴尬地看着她和大甲。
“刚从后门溜进来,就看到你们俩演偶像剧,那叫一个郎情妾意哟。”簌簌做娇嗔状故意推大甲一把,“你就是只大灰狼。”
大甲心领神会,结结巴巴地说:“老老……老婆,我我……我只吃小白兔的。”
咳,咳。
司屿咳两声,淡定地听课。默宁大窘,伸出魔爪要掐死阿呆。簌簌诡秘地一笑,悄声提醒她们:“嘘,你们看,他的耳朵。”
他一贯镇定冷漠。极度理智,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此刻,耳根上的潮红却出卖了他。那红色迅疾地蔓延,直至整个脸颊。
四
台风天,雨滴藏在沉甸甸的云朵里,犹疑片刻,咆哮着轰然落下。
梁辰儒抿了一口茶,铁观音的香气伴着茶水直灌入喉,不禁赞叹:“好茶,好茶。”
叶子笙为他添满。
“不嫌弃就多喝点。默宁马上就回来了。”
梁辰懦眉心紧锁,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家。叶子笙是大学教授,收入不是问题。他老婆萧淑芬退休,在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默宁这些年的日子,不会差。只是这丫头,现在什么样子了呢。他放下茶杯,潮热的手心上汗珠细密。七岁的女儿小柔抱着一只玩具熊,好奇地摸摸爸爸的胡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那个姐姐长什么样呀?”
“爸爸也没见过。”
他温暾地答。年过五句的男人,第一次这么紧张。
门铃响动,萧淑芬接过门外递进来的雨伞。
“妈,还好你在我书包里放了伞,雨好大。”少女的嗓音,不似同龄人那么清亮,沙沙的,载满故事。梁辰儒先坐直了身子,又情不自禁地站起来。
“默宁,来见见,这位是梁叔叔。”
女孩子走进客厅,自然地抿嘴一笑:“梁叔叔好。”
“你好。”梁辰儒忙说。
十几年不见,襁褓中的婴儿已是亭亭玉立。
月白的一张脸,说不上很漂亮,那份清丽足以动人。眉目之间,依稀看到某人当年的影子。他感慨,血缘真奇妙,哪怕她和那个人之间在若干年里没有任何交集,容貌却还是往生下她的那个人的方向生长。
“默宁,他就是沐小姐的前夫。”爸爸打消了她的疑惑。
默宁捋一捋额前碎发,打量他。
一直专心玩熊的小柔,撇下她心爱的小熊,蹭到默宁身边,乖巧地叫一声“姐姐”,默宁抱起她,她脸颊上亲上一口,问:“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是小柔。”
默宁想,这难道就是沐轻菡和梁先生的孩子?
“她是我的小女儿,今年七岁。”梁辰儒说。大家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他问,“听说轻菡把所有遗产都给了你?”
“这个……”默宁望一眼爸爸。
叶子笙忙解释:“梁先生现在住在悉尼,经营一家会计师事务所。”
在悉尼?
沐老太太也在悉尼。
“嗯,我打算把这笔款子捐给玉树和舟曲,给孩子们建学校。梁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梁辰儒笑起来极有风度。
“好,不过……算上我一份。”他爽快地开出一张支票。
默宁定睛细看。
嗬,大手笔。
既然跟沐轻菡离婚了,又富裕,为什么要来找她?
“叶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去悉尼留学?”梁辰儒说,“那里的环境比国内好,学费和生活费用,我会帮你解决。”
她回绝道:“谢谢谢谢,不用。”
余光瞥见父母的神色分明松一口气,他们早就知道梁君来这里的意图,就怕默宁答应要去悉尼。抬眼见到父母花白的鬓角,默宁觉得难过,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下父母。
梁辰儒很失望。
“签证、担保和学校,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
“不,谢谢。”
“那好吧……”他抬手看表,离航班起飞还有两小时,起身告辞。一家人送他和孩子出门,小柔舍不得那只玩具熊,默宁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姐姐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姐姐为什么不跟我们去悉尼呢?”小孩子原来一直在听大人说话。
“因为姐姐的家在国内啊。”话音刚落,默宁突然看到,梁辰儒的眼眶潮热。
脆弱只是一瞬间。
他走过来,用力握一握她的手。
用力的,像是要把这只娇弱的手揉到自己的掌心里。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嘴唇动了动,几乎用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默宁愕然,再回神,梁辰儒和小柔的身影已远去。
走廊的电梯门合上。
“爸,妈,他到底是谁啊?”默宁问。
没人回答。
叶子笙将茶杯斟满,自饮自吟:“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老妈收拾桌上的果皮,担心地问:“默宁,你不去悉尼,不后悔?”
她抱住老妈撒娇。
“环游世界都不如待在妈妈身边好。”
老妈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老口子,就剩下你这个宝贝了。”
还有个念头在默宁脑海里盘旋不去。
“妈,我们家跟沐轻菡真的不是亲戚?”
“哪里有这门子亲戚?”老妈岔开话题,“老爷子,晚上想吃什么?”
默宁走到凉台上,一辆银灰小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载上梁氏父女离去。路灯下,一个戴帽子的瘦削女人静静地看着车离去,抬头望向默宁家的方向。她的视线与默宁对个正着。
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四层的阳台上。
视线如光束,悄然聚焦。默宁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嗯,嗯。你们对视了会儿,然后她就走了?”司屿用耳朵和肩膀夹住电话,手中拿着两份待签字的文件,“你回学校的时候,那女人还在不在?”
默宁下公交车,边走边打电话,进了校门。
“不在,我心里总觉得毛毛的,好奇怪,梁先生好奇怪,我爸妈也支支吾吾的,好奇怪。”
“你今天是。好奇怪小姐?”
“喂!一点都不好笑。”
“哈哈。”司屿想象她发怒的样子。喜欢一个人,会把她当成孩子一般地宠。方芳走到门外,听到说话声放轻了脚步,透过门缝望去。
坐在办公桌前的司屿,笑意盎然,一脸阳光。
方芳怔住,既而怅然,除了叶默宁,再没有人可以让他露出这么明媚的笑容。
天色渐晚,走到六食堂附近的小道,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少了许多,路灯没有亮,周围一半日光一半日暮。默宁继续跟司屿打电话,加快了脚步。
突然问,她听到身后一阵频率相近的脚步声。
轻轻地,跟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她停,那人也停,她走,那人立刻跟上来。
最近常发生校园劫案,会不会……她害怕了,压低声音对电话说:“司屿,好像…”还没说完——
嘟。
有紧急电话插播。
司屿一看电话号码是姑父纪少钧的,连忙要默宁先等一等。半分钟后,他的声音疲惫,似乎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对她说,晚上不能陪她去看学校话剧了。
“哦,好吧。”她回头望望,那人没有跟上来。
急步走出小道,快到寝室了。
默宁懂事地说:“没关系,你去忙急事吧。”
“你找簌簌或大甲陪你去,乖哦。”司屿放下电话,门外的方芳轻轻叩门。
“请进。”
方芳将一份报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滕总,这是您要的关于叶默宁和沐轻菡之间关系的报告。”
他急急地关电脑,整理衬衣,把报告放进抽屉里。
“你现在不看?”
“家里出事了,这先交给你。”说完,他拎起包大步出门,留下她独自站在办公室里。阳光静好,她咬了咬下嘴唇,血色如蔷薇在唇上次第绽放。
今天来找他有两件事,一件是交报告,一件是私事。司屿复学,她也打算辞职,话没说出口,他就走了。滕司屿的时间,从来不会多留一分钟给她。
方芳惆怅地叹气。
不知道司屿看了那份关于叶默宁的报告后,会怎么想。她可是大大地震惊了一回。
下期预告:
纪尽言在s大的话剧场上为默宁点了一首王菲的《暗涌》,用这首歌曲对默宁进行告白,表面上是玩玩的态度,实则纪尽言开始动真心了——司屿的姑姑在病重时告诉了司屿,沐轻菡的车祸与纪尽言有关,并要司屿好好帮助纪尽言处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