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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得见天空的声音吗

2011-05-14小楼

花火B 2011年4期
关键词: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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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和残疾人,既是弱势群体又是少数群体。可是,社会对于他们的关注,总嫌不够。因为作为主流群体的我们无法想象,眼睛看不见东西,耳朵听不见声音,手脚不能使用是什么感觉,我们很少对“说”、“听”、“看”这些美妙的事情怀有感恩之心……曾经创作过《安格的雪样年华》的小楼,此次再度将关怀的目光投向病人的世界。在这个故事里,她让世界充满了爱的声音。

那一刻,我无声地落下泪来。

原来。

能活着听见所爱的人说爱我,竟是如此奢侈的幸福。

(一)

我二十六岁的时候正经历着不大不小的人生瓶颈。我从最好的医科学校获得硕士学位已经有一年,一边在一所大医院里当实习医生,一边攻读博士学位。见惯了生死与过度疲劳已经压迫得我对一切失去了感觉,包括爱情。是的,我每天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唯独缺少人工智能。

我的男友,亦君,当年的大学学长,同一医院的同事,以及基本外科未来的精英,也面临着和我同样的困境。

直到那一天。

我当时轮转到耳鼻喉科,在人工耳蜗中心实习。我们中心基本上都是小患者,而这一天,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十六岁的“大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长得很普通,丢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面前,脸上露出患者特有的谦卑的笑容。

韩露。十六岁。这一天她走进了我的生活。

以下是我们的手语对话。

“你好,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我想做人工耳蜗的手术。”

我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我能够了解她的心情,不过,这里面,确实有很多的不可抗力。

“你是先天失聪吗?”

“是的。”

“你能发声吗?”

“可以,小时候做过测试,我是因聋致哑。”

我大概了解她的想法了。但那是一个,我无法实现的梦想。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我看上去更显得耐心一些。我尽量“和颜悦色”地告诉她:“你很想听见声音是吧?”

她很肯定地点点头。

“同时,也希望能说话,能表达自己的感想是吗?”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慎重地点点头。

“我们的技术可能让你恢复听力,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但我们会尽力去做。”我有意地停顿了一下,好加深我后面的话的力度,“但是,你来的时候可能已经看见我们的宣传说明了,我们的治疗对象主要是小孩,越小越好。为什么?因为小孩的接受能力比较强,也有一个相对可靠的学习环境让他们学会理解声音的意义,学着去说话。但你已经失去了这个最佳的时期,你很可能获得听力以后,还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学会说话就更困难了。我们希望你在坚持手术前能够了解这一切。”

韩露认真地点点头。旋即,她脸上又露出一个笑容来。让我怦然心动。

“谢谢你医生。你说的这些,我之前就了解过了。”

“我仍然希望能接受这个手术。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能听见罢了。”

“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原来是为了爱情。

我有些吃惊——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爱情对她来说是青涩的果实,太早采摘始终不好。然而韩露执著地微笑着,脸上充满淡淡的幸福。莫名,我的心里也是软软的,觉得她的面孔因幸福的光芒越发生动起来。

我仍然想努力一下:“你要知道,我们很少做十六周岁以上的人的手术,主要是它带来的满足感过于小,你了解了这些仍然希望完成这个手术吗?”

韩露依然柔和地笑着,点点头。

没有愁苦的表情,没有纤细的神经,这个名叫韩露的女孩,一个天生的聋哑人,没有同类患者常有的压抑人格,她微笑着,因为感觉到一个人的爱而小小地快乐着,而且她把这种快乐传给了我,让我决定去帮助她。

至少,我希望能让她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二)

这段时间我的生活更加忙碌了。一方面要求做人工耳蜗手术的患者越来越多(名气出去了),另一方面我也正在积极准备着博士论文。上面有消息传来,亦君作为基本外科未来的骨干,一旦获得博士学位就立刻会被医院送去留学,他也是忙得天昏地暗。奇怪,我们明明住在一起,但彼此的交谈内容除了工作,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照例是一个晚上,我在灯下K书,亦君推开门走了进来。

“又这么晚?”我拉拉身上的衣服,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九点了。

“晚饭还在微波炉里,如果饿了就热着吃吧。”我的眼睛回到了书上,努力把那些难懂的专业术语的解释再记清楚一点。

“你做的?”

“怎么可能?”我诧异地抬头,“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回来的时候都七点了。菜都是从食堂买的。”

“好了好了。”亦君疲倦地挥挥手,“我知道了,我不想吃。”然后他在对面的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

“亦君,亦君,你没事吧?”我轻声喊他。

阴影中的他微微动了一下,简单地说:“没事,就是太疲倦了,不想动。”

“累了就去睡吧。我周六考试,可能会睡得很晚。”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夙榕,你有空吗?突然想和你聊聊。”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周六我有考试,有什么话我考完了再说好不好?”我莫名地有点烦躁。

亦君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身体也没有动。

他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周六之前,我突然发生意外死了,你会再没有机会和我说话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慢慢地,脸上扯出一片悲哀来。

“陈亦君,你想得太多了,你不会发生意外,你不会出事。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件,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只是,我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他把头往后仰,双手掩住灯光。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么任性的话。我可能太累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我们科来了一个患者,十九岁,正在考大学,就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命运,要不是今天突然昏迷被送进来,现在连自己都还蒙在鼓里。”

久久地,我才说了一句话:“这就是人的命,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也只能是他的命而已。”

“看着他那么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我竟有点羡慕。比如生命,比如理想,比如,爱情。”

他的手放在脸上,遮住光一般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不过这并不重要,这不足以影响我的判断力。我知道他在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这种错误几乎是每一个医生的学生时代都会历经的。尽管这很悲哀,我也只能硬起心肠告诉他:“亦君,你还不明白吗?不要对病人产生不必要的感情是当医生的首要条件。你在外科待着,见到的死亡比谁都多。每个人都去同情一番,去伤感一通,回来跟个死人一样,明天还要不要工作?!”

他久久地看着我。低下了头。

“你说得对。对不起……”

“记住,不要被病人左右情绪。”

亦君默然半晌,终于站起身来往里屋走。而他抛下的话,却带着手术刀般的冰冷扎在我身上。

“冷酷是比较好的生存法则。只是,这样冷酷地活下去,你觉得幸福吗?”

(三)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得让我无法去顾及我的人生是否幸福,

门诊、手术、教学、研究、考试……我在时间的磨盘里辛苦得像一头骡子,任何的事情都不可能在我的心中激起更多的涟漪——哪怕那个人是我的男友。

韩露的手术比我想象得复杂,她的内耳道是罕见的共通腔及大前庭导水管综合征,这种畸形为手术的进行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哪怕在人工耳蜗技术最成熟的澳洲,这种手术的成功性也不高。但看着她诚恳而温顺的模样,我不想在那层光亮上添加任何的碎痕。

于是我反复地看书,反复地查证,协助导师一起反复修改手术方案。

手术那天,韩露在父母的陪伴下来了。她看起来有点紧张。

“露露,一会儿我们将给你做一个手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你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

“谢谢医生,只有您能够帮助我。我信任您。”

她苍白而美丽地笑着,像水一样荡开。

只有你能够帮助我。看着露露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闭着双眼神态安详,突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一个等待新生的精灵,在一片绿叶中静静地沉睡。神奇的魔杖轻轻一挥,万物复苏,精灵醒来,最纯洁最温柔的笑在绿叶间悄悄绽放……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比寻常的手术要长。但这四个小时里包含我们每一步的万无一失。

麻药过后韩露在父母的陪伴下离开,走的时候她久久地看着我,突然转身深深地鞠躬。

她说:“谢谢。”

她的手指长时间地停止在空中,好像,等待谢幕的指挥棒。

十天后。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亲自拆开她耳朵上的纱布,亲自为她接上助听器,亲自测试了音量的大小。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说着话,同时用手夸张地比画着。

很紧张,时间好像不会流动了。

韩露呆呆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又连说带比了一遍。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仿佛……魔杖挥出,精灵醒来,一层泪光猛地浮上她的眼眶!

她捂着嘴,泪水疯狂地在她的手指缝间流泻。

她在点头,猛烈地点头!脸、眼睛、手掌……都在点点的泪光中闪动着不可名状的光芒。

那一刻,久违的湿润沾满了我的眼睛,我发现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那一刻,我认认真真地感恩着我的职业,我的生活,给了我这样充实而又直接的幸福。

(四)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打开灯,却看见他躺在沙发上,双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亦君,你怎么不开灯?”

“我想静静地待一会儿……”

我走近他:“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我在等你啊。”他缓慢地把我拉向他,头靠在我的身上。

“出什么事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他死了。”

我立刻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是亦君上次提到的那患者——尽管这几天我和他都忙得四脚朝天,但不多的交流中总是有意无意地谈到这个男孩。谈到他的恐惧,谈到他的悲伤,谈到他强烈的求生欲望,谈到他越想抓,却越抓不住的生命的光。

他死了。早就料到。

“别难过了,你们已经尽力了。”我轻抚他的头发。

“夙榕。我感到很无力。医学之于命运真的就这么无奈吗?知道吗?他只想再活一个月,再多活一个月,这样藐小的愿望我竟然无法实现……”

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胳膊。我默默地承受着,用我的痛苦承接他的痛苦。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扛不过去了。今天早上,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疯狂地按响急救铃,却不过是让我帮一直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他读一封写给喜欢的女孩的信,录下来…一再寄过去……”

“为什么会让你帮他念7不是可以把信寄过去的吗?”

“不……那个女孩是个聋哑人。他们之间有个约定,等治好女孩的残疾,让她的世界里充满他的声音……他住院了也一直不死心,要多活一个月,亲口告诉她他爱她。只是,他再也等不了了……”

我深深地叹息着,为这个不相识男孩的命运。同时我想起了韩露,仿佛看见她喜极而泣的脸。同样是渴望幸福的人,为什么一个获得了新生,而另一个,只能无奈地接受死神的邀请?

“那封信,如果平时我见了,一定会大声地训斥,‘爱情这个词语,连我们都不太明白,两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但当时我就是很感动,我真切地知道这就是这个男孩的心声,是他所有想说的而未说的情话……在我录音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了,只是哭着,泪水一串串地沿着呼吸机滑落。那样悲伤的他,因怕我遗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依然对我大睁着眼睛,拼命地看清,拼命地听清……我一遍遍反复地读着,就那样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涣散了……”

他紧紧地抓住我,头深埋在我的怀里。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看见他软弱的一面,他需要汲取我的温暖来冲淡他心中浓浓的悲哀。他像一个最勇猛的勇士,长年不屈地战斗着。现在他累了,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我爱你。”他在我怀里说。

仿佛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我的心脏。我起码有一年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了。

然后我们约定好要忘记那个死去的男孩。我和亦君继续在我们各自的岗位上辛勤地劳作,忙得顾不上品尝其中的苦涩滋味。感谢我们的职业吧——身边充满如此多的生,老、病、死,任何感情都会显得多余。

(五)

在这件事后的一个星期,韩露回来复查。

不管我对别人的态度有多冷静,对韩露,我总有一份特别的情感。

而她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好,神色也比较憔悴。

“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用手语和声音同时表达。

韩露点点头。她没有说话。

“说给我听好吗?我会帮助你的。”我耐心地“说”。

韩露的眼底仿佛有泪。

“我想请你帮忙。”韩露缓缓地比画着,“我能在你下班的时候打扰你吗?”

“可以。”我故意露出一个比较夸张的笑容,但心中忍不住隐隐有些担心。

“谢谢……”

嘴不会动,说话的依然是手指。

韩露的手指长时间地停留在空中——像等待谢幕的指挥棒。

六点的时候韩露果然来了。我也照我们的约定在诊室里等她。

她虚弱地笑笑,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非常信任你,请你帮助我。”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对父母说。”韩露的眼中隐隐有泪光。

我暗自叹气,用手语安慰她。

“我治好耳朵是为了他,全是为了他啊……”她稍稍地迟疑了一下,手臂缓缓地滑开,“他死了。”

他死了。

很简单的一个手势。韩露的手指停留在右耳侧,久久地停止。她的表情有些恍惚,仿佛那个“走”的手势,带走的不仅是她喜欢的人,还有她的灵魂。

韩露猛地低下头来,很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在下一刻哭出了声。

我久久地不能说话。我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那么爱他,现在仍无法控制地在我面前哭泣……

而一直自认为幸运和幸福的我,一生,都不曾像她那样爱过。

过了很久,当韩露的情绪平稳了一点,我才缓缓地用手势表达:“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韩露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身形小小的,让人爱怜。

“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听见声音。从小都不能。我并不为此而难过,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命,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但当我遇见他以后,我突然渴求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想听见他的声音,做梦都想。我想知道那么温柔的他会有怎样一种甜蜜的声音,我想听他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当我知道有希望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的时候真不知道有多高兴,这就意味着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听见他的昵语……来的时候我们悄悄约好,只要我一治好耳朵,我们就一起去大山里,去到那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呼唤彼此的名字……然后,你知道了。当我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他留给我的一段录音……”

韩露一边哭着,一边把一盒磁带放在我面前。

“可惜我刚刚治好耳朵,还什么都听不懂。我也不敢告诉父母,我……”

空气里充满她一阵一阵的抽泣声。

我无言。不。我流泪了。

我流着泪把磁带拿过来,仔细地看好正反面。然后把它放进韩露带来的收音机里。

之前是一段沙沙声。韩露强忍住泪水抬起头来,她要一字不落地“听”完录音内容。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手放在了空中,仿佛要开始我的交响曲……

一个男声。

“露露,对不起,当你听见我的声音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露露也听见了,但她只能疑惑地看着我,看着我的手指依然静止在空气中。

“露露,对不起,当你听见我的声音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天啊——

我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强压住自己不让自己尖叫出来。而强压不住的是我从心底冒上来的一股血泪之气,它猛烈地冲刷了我的眼睛,让我的泪像喷涌的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六)

那个男声分明是亦君的声音!

一切一切的记忆都恢复了。我立刻想起来那个男孩的故事,他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在临死的时候,让亦君帮他录了一盒磁带,磁带上全是对爱人最后的倾诉。

为什么?为什么时间就不能停留一会儿,让他的生命再多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露露拼命地要治好自己的耳朵,却永远失去了听见的权利?

哪怕一天也好啊……

我脸上疯狂涌出的泪水吓坏了韩露,她万分紧张地看着我,几乎要扑过来抱住我。她不停地慌张地打着手势。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而我只能看着她,身体不停地颤抖。

她也被我弄哭了,一边还不停地打着手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露露,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失控了。在他,或是“他”的声音里。

有些泪,必须由我帮你流。你已经永远地失去他……和他的声音了。

“露露,对不起,当你听见我的声音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也非常不舍,非常难过,也曾经一直向上帝祈祷过,不过看来已经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地想,想看见你听见我声音时那梦幻般的笑容。你知道吗?那种笑容伴随了我很多年,已经完全融入了我的血液里。在我离开的时候,我最不放心的还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怎么在没有我的世界里辛苦跋涉,在没有我声音的世界里静静地行走?一想到这里,我就担心得不得了,害怕得不得了。当我离开的时候,最大的遗憾不是自己生命的短暂,而是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了。

“不过没关系,你一直很坚强,比我坚强。正是这样的你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在你安详的微笑中不能自己。露露,我们的约定,大概要你一个人去完成了。当你到达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的时候,请让我呼唤你的名字吧。露露……我爱你……露露……我爱你……露露……我爱你……露露……”

我的手指长时间地在空气中划动着这个名字,仿佛没有尽头。亦君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有着从来没有的感性。他从来没有这么深情地呼唤过我的名字,说过我爱你。但此刻,我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亦君的声音,他仿佛永不停止地在我耳边轻轻地呢喃着: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当我的世界只剩下你的声音。

韩露一直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我,用尽她所有的自制力。她深知机会只有一次,她只有一次的机会可以“看见”这盒磁带的内容,因此,哪怕泪水在她的脸上流成小河,她也不敢擦一下。

那个男孩走的时候,也一定是这样的表情吧。

大睁的眼睛、汹涌的泪水、不舍的目光、崩溃的意志,以及,最后最后,残存的坚持……

露露,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七)

我回到家里,第一次感觉如此精疲力竭。

亦君躺在床上看书,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脸。

我走过去,衣服不换鞋不脱,和衣倒在他旁边。

“怎么了?这么累的样子。”

他关切地把我搂在怀里,手指轻柔地抚过我的背。

我不语,闭上眼睛享受宁静。

“明天休息一天吧。我帮你请假。”

声音温温柔柔的,如呢喃一般……

我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台灯的灯罩上有一只小小的、匍匐的飞蛾。

“亦君。”

“嗯。”

“你爱我吗?”

“傻瓜。当然爱了。”

飞蛾仿佛受了惊动,扇动了一下翅膀。

然而又静静地匍甸着,等待着光明和温暖。

那一刻,我无声地落下泪来。

原来。

能活着听见所爱的人说爱我,竟是如此奢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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