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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尔飘浮着一颗孤单星球

2011-05-14微酸袅袅

花火B 2011年7期
关键词:妈妈

雪人:袅袅,你过稿了……

微酸袅袅:亲,我哭了……

雪人:你还记得在这之前你被退过几次稿了吗?

微酸袅袅:大概,三四次有了吧……雪亲!不要这样羞辱我好吗?好歹我的长篇卖得也不错……

雪人:是呀,BOSS说马上要加印了呀!

微酸袅袅: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对我了不?

雪人:亲,那喜来登见!

微微袅袅:啊……不是这样的!银子还没发呢!(想到即将要被那群恶魔拉到喜来登狂宰一顿的袅袅同学内心狂泣血……)

林若若说:“你注定是不被爱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付出十倍努力达成的事情,不如旁人甜笑着撒个娇。

林若若是我的亲姐姐,我叫林果果,可是我们除了有一张相同丰润好看的菱角嘴之外其他一点也不相像。她美丽而耀眼,放肆而热烈,时刻都像熊熊燃烧的小火苗。而我充其量只是清秀干净,温吞如水,充满无害气息的同时又缺乏存在感。

我们只相差了半岁,有同一个爸爸,却由不同的妈妈赋予我们另二分之一的生命。七岁之前我一直跟着妈妈生活,后来她得了重病去世了。我像只皮球一样被几个亲戚踢来踢去,这个星期在地板上打地铺,下个星期睡坏掉的沙发,再下个星期和200斤的大表哥睡一张一百二十公分宽的小床……

后来我的爸爸林天终于来接我了。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衬衫的领口和袖口永远洁白如新的男人。他站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在我面前蹲下身来温和地说:“果果,我是你的爸爸。”

我警觉地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拿出口袋里我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看,还拿出身份证来,可我那时候才上小学一年级,只认得一个“林”字。

他说:“我和你舅舅说好了,以后你跟着我,和爸爸一起生活,好不好?”

我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温暖宽厚的大手里。我很想叫他爸爸,可是在车上别扭地和自己斗争了很久,仍是没叫出口。

直到看到林若若,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姐姐,原来林天还有个妻子叫陈紫怡,原来在我没有爸爸的那些个年年月月里,有另一个女孩肆意享受着原本也属于我的父爱。

林天让我喊陈紫怡妈妈,我只是一个劲地往后躲,陈紫怡冷笑一声说:“还是叫我阿姨吧,我没那么多便宜女儿。”她说完就进了房间。

我永远记得那天的林若若,七岁的林若若,坐在钢琴椅上手指翻飞,悦耳的钢琴声如流水淙淙。我有些着迷地站在钢琴边,呆呆地望着她。她弹得好好的,突然把钢琴盖用力合上,巨大的声音吓得我不敢说话。

她跳下琴凳走到我面前,扬着漂亮的脸孔微微笑着问:“你就是林果果吗?”

我怯懦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允许你住在这里,因为你也是爸爸的女儿,但你永远不会是这里的一员。你也不是我的妹妹——听清楚了吗?”七岁的林若若就已经爱憎分明。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她突然戏剧性地向后倒去,额角磕在桌角上发出咚地一声,随即大哭起来。

面对闻声赶来的大人,她捂着额头痛得眼泪直冒:“别怪果果,她不小心的……”

那天我饿着肚子在柔软暖和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角和枕边都是泪。

我想妈妈了。

我转学成为了林若若的同班同学,虽然我们的名字有着微妙的类似,但是没有人猜想过林若若和林果果可能是亲姐妹。

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没有林若若那样丰厚的爱可以挥霍,所以在她任性妄为的时候,我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的做好一个面目模糊的妹妹的本分。很多人都知道林家有两个女儿,一个漂亮聪明,一个安静乖巧。他们都记得林若若美得鲜明的眉眼,记得她近乎满分的成绩单,却永远记不住我的样子,哪怕我的成绩单上不是“近乎”而是全部都是满分。我和林若若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永远只看得到一个人。

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也一样。特别是初三时那个新来的体育老师。他是一个眼睛细长的年轻男子,姓傅,穿POLO衫和运动裤的样子很玉树临风。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小孩子,还是喜欢青春年少的女生,反正全校最漂亮的几个女生都和他很熟络,每个女生都以和他撒娇耍赖获得一点小小的特权而自豪。

我从来都不是其中的一个。他每次看到林若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美好的月牙形,嘴角上扬,露出的弧线又温柔又英俊。而看到我的时候他抿着嘴角,神情严肃,真的就像一个不苟言笑的体育老师一样。

有一次午休时间,我作为值日生提前去问老师下节体育课的内容确定要借的器材,莽撞的直接推门进去而没有敲门,然后我就看到林若若坐在傅老师的腿上,而他则半搂着她。

我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扭头就跑。初夏的风从我耳旁呼呼地吹过去,风里有淡淡的花草香气,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我跑得心脏都快炸掉了才停下来,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干大口大口喘气。林若若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说:“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她那么坦然镇定,我居然有些慌张和心虚,好像那个坐在体育老师腿上语笑嫣然的女生是我。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半天,最后竟然开口道歉。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下节课上排球,傅老师让你借十五个排球。”林若若说完翩然转身,彩色格子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张扬的弧线。

我望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一只鹅黄的小粉蝶在我眼前飞了两圈,然后又活泼地飞远了。

2004年初夏,我十五岁,林若若十五岁半。我们都还是清晨的玫瑰花,含苞待放的花苞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可是林若若已经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迷人香气,而我则乏味如水。

林若若是个出色到让人头疼的女生。她的美丽如一柄出鞘的刀,泛着微微寒光;她的聪明是打磨过的钻石,在哪都火花四射。无论进入哪一所学校,她都是瞩目的焦点。可是有时候这样的优势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会有太多人想要进入她的生命,参与她的人生。

对于那些爱慕她的男生,林若若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和每一个人都笑嘻嘻地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比普通朋友多一点,但也永远比亲密的男女朋友少一点。她桀骜不驯,任性妄为,一点也不像一辈子都恪守本分的她的妈妈陈紫怡。每次闯了祸或者在街上和男生拉手被亲朋好友看到而传到他们耳里,林天和陈紫怡总免不了大吵一架。

一个埋怨对方“慈母多败儿”,一个嘲讽是丈夫的“不忠诚”言传身教才会导致女儿的行为不良。

处在暴风中心的林若若反而心平气和,甚至有点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发呆。而我则躲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写作业或者看小说,反正我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任何注意的,因为一旦话题引到我身上,“战争”就会升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若若会长成这样的女生,可是因为她的任性放肆,我越发的谨言慎行,循规蹈矩,用功读书,得最漂亮的成绩,留最平常的短发,整日穿着宽大的校服也不觉得丑。我几乎不和男生说话,当然也没有男生喜欢我。

我安静乖巧得像是每一个父母梦想中女儿的典范,和林若若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有一次林若若又被林天斥责了一顿,气冲冲地推门进来时我在看漫画,正看到一处有意思的情节,脸上是未退却的笑容。在看到她的瞬间我就知道糟了,我不该笑的。

果然林若若抱着胳膊,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说:“你还挺开心的呀,是不是挺得意?林果果我告诉你,就算我再怎么折腾,爸爸妈妈最爱的人还是我。你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我死死盯着她。

“对了,有个事你不知道吧?你妈妈以前其实是我妈妈的好朋友,就是那种一起出门时帮你拿包,你看她可怜会请她吃饭喝饮料的朋友。我妈妈拿真心对她,她却偷偷勾引了好朋友的丈夫,在好朋友怀孕的时候。你说你妈贱不贱?”林若若问我,眼底是残忍无比的笑意,“你妈是个贱人,你也是个贱人。”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爸爸是爱我妈妈的。”我倔犟地不肯承认。

“那你去问爸爸呀?问问他是不是爱你妈妈。呵呵,你不过是他的一次失误,也可能是你妈妈的一次预谋。只是她以为可以以此要挟男人,可惜失算了。”

我变得越发安静了,每天坐在满满的教室里上课、写作业、发呆,却觉得越来越孤单。似乎没人看到我沉静笑容下孤独的灵魂,孤独的灵魂里薄而脆的心。

曾经我以为我是背着卑微的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即使不被祝福,但那仍是爱啊。可是我一生坚定的信仰却在一秒钟就崩溃了,我甚至不敢去向林天求证林若若话里的真假,我怕真相残酷而清晰。有时候模糊也是一种美好。

我遇见蒋安城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是林若若众多“蓝颜知己”中的某一位的死党,一起应邀来林家参加她的生日宴会。那天我早早就背了书包出门,到了图书馆才发现最重要的英语笔记忘带了。看看时间不过是九点十五分,星期天的上午,林若若甚至还没有起床,所以她的朋友应该也都还没有到吧?

我匆匆忙忙的又返回家里拿笔记本,果然一切顺利,家里甚至没有人——陈紫怡买菜去了,林若若大约是去美发店吹洗头发去了。

我关上门的时候有人在身后问:“林若若?”

我吓得飞快地转身,撞上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像年轻的马儿一般温柔又有朝气。那人便是蒋安城,因为看错了时间而提早到达的蒋安城。

从来都没有人会将我和林若若认错,哪怕是陌生人,因为我一看就不像是传言中“校花中的校花”,可是蒋安城却看着我的眼角含笑地问我:“你是林若若吗?我是阿非的朋友蒋安城。”

我慌乱地摇头,然后背着书包匆匆地跑下楼。我怕被回来的林若若看到,我怕她在这个善良干净的男生面前刻薄地讥讽我,让我无地自容。

因为跑得太匆忙,所以没发现书包的拉链其实只拉了一半。当蒋安城拉住我的书包时,拉链“兹啦”一声整个都被拉开,书包里的书本文具落了一地。

“对……对不起……”

我蹲下身,捡起书本和笔袋胡乱塞进书包里,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蒋安城的蓝色球鞋。他就蹲在我的对面,手指洁白又修长,帮我一起收拾东西。

我轻声说:“谢谢。”又准备拔腿就跑,却发现蒋安城拉住了我其中一根书包带子。我就像一只被主人牵在手里的小狗一样又退回他的身旁,还差点跌在他的身上。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林果果,你真像一只怪脾气的小哈巴狗。”

那天蒋安城陪着我在图书馆坐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原本他可以和一群漂亮又有趣的男生女生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和我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发霉。

我成功背完了三十个单词,做了两张试卷,将一整个星期的课文都复习了一遍,又温习了明天上课的内容。看看手表,差不多是回家的时间了。

天空还是很蓝,洒在云层上的光线很柔软。我和蒋安城坐在路边的阳篷下吃麻辣烫。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咬了一口鱼丸问。

“忘记在哪里听过,我想如果你不是林若若,那就一定是林果果。”

“你今天不是来参加她的生日会吗,怎么改变主意了呢?”

“你不是她妹妹吗?为什么她过生日你反而要躲到外头来呢?”他不答反问。

我沉默地继续咬鱼丸,过了一会儿才底气不足地说:“也没有躲啦……我不喜欢那种人很多的环境……”

“嗯,我懂……”

“你懂?”

“对,我懂,”蒋安城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突然凑近我,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懂,你是一只怪脾气的小哈巴狗。”

“你才是狗!”我有点生气,他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因为反应慢半拍而忘记抗议。

“如果可以,那我希望自己是藏獒。”相比我的愤怒,蒋安城显得很平和。

“做藏獒干什么?”我有些不明白——“狗”,不是用来骂人的吗?

“藏獒很威风啊,那样,就可以保护怪脾气的小哈巴狗了。不会撒娇耍赖讨好的小哈巴狗不太会有人喜欢,会被人欺负吧。”

我怔怔地望着蒋安城,然后快速低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进面前的汤碗里。

原来我是一只怪脾气的小哈巴狗啊,怪不得一直不讨人喜欢,怪不得一直被忽视和厌恶。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林若若在房间里打电话,钟点工阿姨在收拾东西。我放下书包一起帮忙打扫,阿姨来抢我手里的抹布,直摆着手说:“不用了。”

“没事,举手之劳。”我眼眶发热,我一直没说,我看到她就想起我的妈妈。以前我们还一起生活的时候日子并不好过,她也是给人去做钟点工,每天回家的时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小小的我就一下一下给她捶着腰。

我没有故意偷听,可是还是听到几句林若若讲电话的声音,她对着话筒发飙:“你不是说他会来吗,怎么没来呢?……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现在不要和我说这些事情……我不管,明天你必须让蒋安城来见我……”

我在听到蒋安城的名字时愣了一下,然后房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林若若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如女王一般冷笑说:“听说你今天和蒋安城在一块过的?”

我的手指紧紧抓着扫把,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不出来吗,就你这样,手段倒是不少……”林若若的手指戳着我的脑门说,“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和我妈不一样,你休想得到他!”

巨大的摔门声让地板都微微颤抖,我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狗,被大雨淋湿后在墙角微微瑟缩的样子。

蒋安城喜欢随身带一台卡片照相机,平时就放在口袋里,看到感兴趣的人或者物,就会按下快门记录下来。他说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摄影师,背着单反和梦想周游世界。他问我有没有最想去的国家。我想了想,说:“我想去尼泊尔。”

“为什么呢?”他拿着相机对着我,拍下我微皱眉头像是在思索的一瞬间。

“因为……因为它听起来很偏僻的样子,‘尼泊尔这三个字从舌尖蹦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安静的感觉。我想去那里,躲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联系。卖自己手工做的五颜六色的项链和手镯,找一个热情又开朗的小伙子,一起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蒋安城从镜头后探出脸来,他凝神细看着我的眼睛,突然软软地一笑说:“我很热情也很开朗,你看我行不行呢?”

四月的香樟树像在一夜之间发酵完毕的面团,蓬松的绿意罩在头顶上,透明的阳光穿透层层枝叶洒落在他清俊好看的眉眼上,挺直的鼻梁上,微笑上扬的唇角上。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林若若美丽的脸孔和凶狠的神情,不由一歪头愉快地说:“当然行啊。”

蒋安城第一次约我是在我们认识之后的第三天,他有两张大学话剧演出的票,想约我一起去看。我有些犹豫,因为那确实是我喜欢的剧目,但从来没和男生有什么接触的我,对于和蒋安城单独出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何况还有林若若……不过正是因为想到林若若,我最后还是答应了蒋安城。

因为林若若说:“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夺走。我和我妈妈不一样,你妈妈怎么对我妈妈,我就会怎么对你。”

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上蒋安城,充其量只有些好感,可是我想也许林若若是喜欢的。在她对我做这些事之前,我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蒋安城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原本就没有什么朋友。他给了我温暖和关怀,他变成了我的朋友,那他便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开始答应蒋安城的约会,允许他的接近,甚至刻意地释放我的善意与好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若若对他的在意。每一次都是林若若盛气凌人的占住所有原本也属于我的东西,这一次,我想让她尝尝得不到的滋味。可是随着和蒋安城的相处,这种阴暗的小心思越来越淡,而对他的依赖和在意却与日俱增。

或许我是真的孤单太久了,有一个人出现,带着微笑和阳光,能将我的孤单驱赶,烘干我潮湿的灵魂,我就忍不住想要跟他走。

我问蒋安城:“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我这么孤单?”

他的手指轻轻刷过我的眼睫,眼底有细碎的金光在微微颤动:“因为你啊,有一双太警醒锐利的眼睛,你这样看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好像所有心事都被你看穿的感觉。这世上的人,心里大多藏着肮脏的秘密。他们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惧怕你的眼睛。”

我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接受,比单纯的“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这个理由要好。我笑着问:“那你为什么不怕呢?你没有肮脏的秘密吗?”

蒋安城垂下的密密睫毛,像黑蝴蝶的翅膀停驻在他的下眼睑上。他低声说:“我当然也怕……可是,喜欢要比害怕要来得强大的多啊……”他抬起眼来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发亮的自己,通红的脸颊,无与伦比的美丽。

“果果,等我们长大到足够为自己人生负责的年纪,我们一起去尼泊尔好不好?你卖手工做的五颜六色的项链和手镯,我做那个热情又开朗的小伙子,我们相亲相爱的过日子好不好?”

我捂住脸孔垂下头,终于哭得泣不成声。那曾经是我随口说的一个遥远的梦想的影子,可是因为有了蒋安城,它变得那么真实和触手可及,让我忍不住心生贪念,希望能将它牢牢拥进怀里。

我变得快乐起来,走路的步子变得轻快,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一个人的时候会哼新学会的苏打绿的《小情歌》,“就算大雨让城市倾倒我也会和你拥抱”。我的喜悦藏也藏不住,和我同居一室的林若若全都看在眼里。

我周末和蒋安城在图书馆约会,出门前仔细梳理了刘海,换上了新的裙子和白球鞋。林若若才起床,穿着睡衣站在我身后,突然亲热地揽住我的肩膀,看着镜子里的我说:“丑八怪怎么打扮都是丑。”

镜子里的林若若不施脂粉,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身上的睡衣发皱没型,可是她的脸靠在我的脸旁边,却仍是明艳照人。我在她的旁边就像玫瑰花下一片小小的绿叶。

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没有人爱的林果果了,我有蒋安城——我暗淡生命里的太阳和光芒。我扭过头看着眼前真实的林若若,笑着说:“那又怎么样呢?还是有人会喜欢丑八怪而放弃美丽的花朵,还是会有人看到丑八怪的身体里值得被爱的灵魂啊。就像有一天,总有人会发现,不是每一朵美丽的花都值得被珍惜一样。”

我以为林若若会暴跳如雷,可是她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说:“是吗?值得被爱的灵魂?这是我听过最煽情的笑话了。”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林若若的斗嘴上,背上背包出门。林若若在我身后一字一句地说:“你注定是不被爱的。”

我关上门,站在门口突然打了个寒战。她的话如同一句魔咒,盘旋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

林天和陈紫怡又一次因为重提往事而大吵时,他们以为家里没有人,所以嗓门格外的大。我因为在学校参加大扫除时被同学不小心泼了一身水而提早回家换衣服,他们互相咒骂着对方,揭开我心中纠结已久的那个困惑时,我正在浴室。

陈紫怡说:“你这个下贱胚子,看到老陈老婆那个小骚货又心动了是不是?我看你眼神就不对……以前至少还知道假惺惺的装正经,现在都不屑装了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吃的是什么飞醋……”林天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胡说?我怎么胡说了?林果果是你搞出来的吧?是你的孽种吧?……你和王子郁……”

“够了!”林天突然打断陈紫怡喋喋不休地翻旧账,“我告诉你陈紫怡,我今天把话一次给你说清楚,你以后要是再提这事我们就别再过下去了!我算不上对不起你,王子郁也没有对不起你……那天她来我们家找你,而你和我大吵一架跑了出去。我心情不好在家喝了很多闷酒,她看我心情不好就安慰了我几句……是我禽兽,几杯酒下肚,没了魂,做了错事……可是王子郁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后一个人辞职离开这里,含辛茹苦背负着骂名把孩子带大……陈紫怡,你会有今天你以为都是别人的错,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问题?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全世界都对不起你动不动……”

我“哐当”一声推开门,身上穿的还是湿透的衣服,像一只从水里爬上来的鬼。林天和陈紫怡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我要去告你,你这个强奸犯!”我夺门而出,迎着风不停地跑,眼泪横着飞进鬓角。我为我的妈妈不值,我痛恨自己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液……我是真的想去告发林天,可是我知道这只会成为一个笑话,哪有女儿告发自己的父亲强奸自己的母亲的呢?……

我胡思乱想着,竟然又跑回了学校。我想见蒋安城,我想抱抱他,我想告诉他心里的苦楚。可是我看到了什么呢?隔着一丛丛一人高的灌木丛,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之间,我看到林若若揽着蒋安城,他们在热烈的拥吻!

我蓦地睁大眼睛,晶状体似要爆裂一般灼热的疼痛。我想起林若若的话“你注定是不被爱的”……我蹲下身号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绝望的看不到任何希望。蒋安城曾经是我的太阳我的光芒,给我漆黑的生命里点起一盏温柔的灯火。可如今灯灭了梦醒了,漆黑的道路变得更加漆黑了。

我被人抱进怀里又狠狠挣脱,有人在我耳旁不停地叫我的名字,而我只觉得喧闹。我挣扎着自己站起身,不想要任何人搀扶地往前走。我看到林若若站在不远处对我露出似乎是胜利者的笑容,我突然又清醒过来,这些年来的苦楚在瞬间涌上心头。

我像一头暴怒的小兽一样扑向她,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哭叫着问:“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妈妈没有错,错的是你的妈妈和你的爸爸……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把所有我的东西都抢走……我唯一拥有的你也要毁灭……”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是看看日历,也不过是四年。

这四年里我没有再见过林若若,也没有再见过蒋安城。那天我抓破了林若若的眼角,连皮带肉的,她美丽的脸孔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林天和陈紫怡没有告我,林若若居然也就这么算了。她去了日本留学,成为高中校园里一个关于美丽的传说。

蒋安城一直试图向我解释所有事情,可是我不想听,屏蔽了来自他的所有讯息。后来我们都毕业了,我们也就断了。

林天始终是我的爸爸,他每个月都会给我的卡里打不菲的生活费,偶尔也会给我打电话。我很少回去,但是我也不像年少时那般仇恨他们,仇恨这个世界了。因为渐渐懂得放下,懂得原谅,懂得宽恕,懂得放过自己。不管我是背负着爱或者恨,美好还是丑陋而来到这个世界上,我都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林若若走之后很久,我整理旧物时在床垫下发现一张光盘,白色的圆盘上写着“给果果”。里面有一段林若若录给我的视频,眼角包着白色的纱布,嘴角有抓伤的痕迹,可是脸上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忐忑和不安。她说:“果果,其实我原本不是你所看到的那种女生,但是因为害怕像妈妈一样会失去,又讨厌你和你的妈妈让我干净的人生有了污点,所以才变成坏人。我要我爸爸后悔,要你难过,甚至幼稚的希望你的妈妈死不瞑目……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回头想想我对你做过的一切……如果我现在说对不起,请你原谅,你会不会原谅我?……你看,我都不敢当面和你说这些话……如果有一天你原谅我了,请让我知道。”

林若若还告诉我,蒋安城是她事先安排的一枚棋子,让他与我偶遇,假意追求我。他们约定,当我真的爱上他的那一天,就是她答应做他女朋友的那一天。可是蒋安城真的喜欢上了我,他反悔了,他想放弃那个约定,认认真真地和我继续下去。林若若自然是不肯罢休,所以约他在学校的花圃里见面,并且强吻上去……

林若若在视频的最后说:“希望你们幸福,也希望我能幸福。上一辈的错误其实不关我们的事,不该成为我们惩罚自己,惩罚别人的理由。”

那天晚上我去林若若的校内网上留言,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打了四个字上去:都过去了。

2010年我去了趟尼泊尔,一个人。因为事先的准备不足,行程安排失误,并没有在尼泊尔看到我想看的风景,那里的生活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回国前的最后一天,我在街头乱逛时走进一家卖中文二手书的书店,买了一本《Lonely Planet-Nepal》。我想等我看完这本书,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将所有行程安排得完美无缺,微笑从容的领略这个国家的风土和人情。

我在飞机上翻开了这本书,在看到第一页时就怔住了。我看到了用熟悉的笔迹写得一句简单的话:为了能准备去尼泊尔,我买了这本书,换了镜头,学着尼泊尔语,补着英语,收着攻略,等着她。可是,她在哪里呢?我还能遇见她吗?

飞机倾斜着身体冲上层层云霄,我的泪滴打在书本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从机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在我的眼底弥漫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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