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是胆小鬼

肖建国

1

麦小新觉得命运给他开了个极大的玩笑。从小怕走夜路、听见夜猫子叫春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的他居然要去当鬼，这让麦小新思来想去都不是个味。

麦小新个高，脸白，骨架瘦，像栽在盆景里的凤尾竹，任怎样浇水施肥，也发育不起来。

这人型，适应当鬼。这是老板赵一虎对他的评价。

那天，当着老婆翠玉的面，赵一虎用他肥厚的手掌在麦小新身上四处捏了捏，还在他胸口摸了一把，朝翠玉暧昧地笑了笑，就算把工作定了下来。

赵一虎所说的当鬼，不是在街头摆地铺做买卖当走鬼，而是去他开的一家娱乐公司地下鬼城扮演鬼。这年头，有钱的人特别爱找刺激，大好河山看腻了还觉得不过瘾，总想上天入地找点乐趣。赵一虎的鬼城因此生意特别好。

可麦小新不想去。一来，他还有点书生气。总认为自己好好的人不当，去当鬼，让左邻右舍知道了，脸面没法搁。二来，他也不想为赵一虎打工。赵一虎是什么东西?下角有名的地痞，年青时靠一身滚刀肉打下威名，这些年，风声紧，他摇身一变，竟开起了公司，当起了总经理，在这样的人手下打工，丢份。

老婆翠玉却不这么认为，当鬼有什么?又不是让你去当强盗，这是职业，是饭碗，风不吹雨不淋，又不下大气力，他给钱，你就干，还要啥脸面?这年头，最没脸、最没面的就是穷!穷了，鬼都不沾你。没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看看这个家，再不想办法找钱，快要喝西北风罗。

翠玉噼里啪啦发一通脾气，麦小新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麦小新搞不明白，才五六年的光景，翠玉怎么就变得这样俗不可耐。想当年在学校里，自己心血来潮，写了几首所谓新月派的伤感诗，就把心高气傲的翠玉给折服得眼泪花花的。

麦小新对翠玉说过家里情况，父亲死的早，只剩下一个老母亲，日子不好过，拮据。翠玉却说，只要人好，比什么都强。当时，把麦小新感激得鼻子都有点发酸。

而今，物是人非。岁月啊，真他妈的残忍。

麦小新来到楼下单车房，这里是母亲的住处。自从结婚后，翠玉就嫌房子窄。两居室，五十平方米，放个屁都听得见呢。母亲不傻，同麦小新说要搬下去住。麦小新不肯，这房子是村改居委会后，变卖土地分给母亲的，已有十年了，现在，让母亲搬下去住，良心不忍。可翠玉看着他们娘俩让来让去，既不表态，也不阻拦。母亲流着泪，搬了。

麦小新的母亲正在拾掇废品。这老太太七十有二，满头银发，背驼得厉害。就这，整天推个三轮车在街上捡破烂。街坊都说，这老太太要钱不要命啦。

老太太的苦，没人知道。

见麦小新来看自己，老太太忙停下手里的活，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显然把儿子当成了客待。

等麦小新坐定，老太太第一句话就问，你的腰好点没有?麦小新这才想自从贴了母亲从罗浮山挖回来的草药后，腰的确没有以前痛的那么厉害。

看来痛苦久了，人就会变得麻木。

麦小新患的是尾椎骨突出，严重时痛得腰都直不起来。看了很多家医院和江湖郎中，都不见起色。有位老中医对他说，这是死不了的癌症，拈不得轻，拿不得重，富贵病。单位看他这样，让他回家休养，每月只发他一点生活费。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翠玉肩上，也难怪翠玉性情大变。

麦小新说好多了。

老太太说，听说你要去鬼城当鬼?

麦小新说，我不想去。

按麦小新的想法，母亲一定不支持他去。母亲有文化，上过私塾，从小熟读《三字经》、《增广贤文》，明是非，辨美丑，自己身上那点狗屁“诗兴”就是从母亲身上遗传下来的。如果母亲站在他这一边。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和翠玉摊牌，他不去当鬼，他可以做爱做的事，比如说，继续写诗，挣不了钱，只要不饿肚子就行。这个社会，最起码还不会让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吧?

没想到老太太却说，这是好事，你应该去。孩子，你应该记住，这世道，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已经没有啦。当鬼也好，做人也好，都是为了吃饱肚子，穿暖身子，住好房子。去吧，孩子。

从母亲的小屋里出来，麦小新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这是秋天，虽然也呼呼地刮着风，但绝不会冷，一切依旧那么翠绿、鲜艳，没丝毫的萧瑟之感。四季，仿佛也被南方这座小城的金钱所收买，到了这里，再也无法突显应有的个性。

麦小新在街上转了一圈。这是一条老街，街面不宽，经常塞车。就这，还有一男一女在马路上打羽毛球。过往行人不满，有的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开口就骂：妈的巴子，欠揍啊。

男人面黑，相凶，酒糟鼻子，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善类。女人也很妖，穿着大红的紧身连衣裙，把胸部衬得溜溜的圆。

这俩人，麦小新认识，大家都在一个街道过日子。男人叫黄七，跟赵一虎是拜把兄弟，都是下角有名的痞子。女人是新柔美发廊的老板娘，胖姐。专门领一帮女孩，吃青春饭，捞偏门。

麦小新见到这两个人就觉得扫兴，他调头往回走。刚巧，胖姐打过来的球落在了他的脚边。

黄七喊，痨鬼，把球给我们捡过来。

麦小新停住了脚，心想，什么玩意，凭什么给你捡?

正犹豫着，黄七骂开了，他妈的，你个痨鬼，让你捡下球你没听到啊。这一骂，麦小新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把球扔给黄七，人家连声谢谢都没有。麦小新照着自己的屁股狠狠擂了一拳。

回到家，翠玉已去幼儿园接孩子。家里极空，有风穿过，掀起墙上的日历哗啦啦作响。

麦小新还不死心，看看餐桌上有一枚早上买菜找回来的硬币，眼睛顿时一亮。当鬼不就是为了钱吗，那干脆就让硬币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吧。国徽在上，就做人；金钱在上，就当鬼。

决定了游戏规则，麦小新又朝家里奉供的神龛上拜了拜，那里挂着他逝去多年父亲的画像。

做完这一切，麦小新拿起硬币，往上一抛，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水泥地板上。麦小新瞪大眼睛一看，操，金钱在上。

麦小新说，这一次不算，三打两胜。再来。结果依旧是金钱朝上。

麦小新不信邪，把硬币捧在手里，使劲地摇了又摇，晃了又晃，第三次抛了出去。硬币咣当落下，在地上旋转了几个圈，才依依不舍地倒下去。

麦小新彻底晕倒。这次，依然是金钱朝上。

看来不想当鬼都不行。这就是命中注定。

2

赵一虎的鬼城设在西湖公园内，这里原本是一条防空洞，把整个小阳山都快挖穿了。现在是太平盛世，不打仗，不闹荒，防空洞闲着也是闲着，赵一虎就把它租赁过来，修整修整，开办起鬼城。

鬼城的门挺大，挺吓人，是一张夜叉脸，一边绿，一边黄，瞪着两个白色无光的眼珠子，张着长有獠牙的巨口，吞噬着进进出出的游客。

门口有副对联：朗朗乾坤，人间可有鬼乎?幽幽冥界，地府亦有人在。

这对联，很有意思。

要不是由大兵拉着，麦小新说啥也不敢单独进这鬼门关。

大兵也是在鬼城当鬼的。这鬼城，总共

有三个人负责，两个把门的，带卖票。剩下就是大兵，专职在里面装鬼弄神。由于整日不见阳光，大兵脸很白，连身上的汗毛都是白茬茬的一片。大兵说，习惯了黑暗，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人是鬼了。

一进鬼门关，顿觉眼前一暗，洞内阴风阵阵，怪异之声，不绝于耳，有哭，有笑，有孤魂野鬼在尖叫，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洞内的灯光，赤橙黄绿青蓝紫，变幻莫测，如幽灵一般忽明忽暗、忽远忽近，让人真正有种进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刚走出十来步，唿啦一声响，两边窜出黑白无常来，头戴高帽，手拿铁链，配上骇人的哀号，吓得麦小新当场就蹲到了地上。心，差点从口腔里跳出来。

大兵笑痛了肚子，喂，伙计，这些都是假的。

麦小新脸色煞白，我知道是假的，可我还是怕。

第一次都怕，慢慢就好啦。大兵来拉他，麦小新就是不起来。

好吧，我把照明灯全部打开，你就不怕了。大兵靠近洞壁，打开一个开关，顿时洞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下，麦小新彻底看清楚了。哇，老天，没想到洞里聚集了这么多的鬼。

有原地打转的转转鬼，披头散发的饿死鬼，大槐树上的吊死鬼，还有突然从墙壁里伸出个光脑袋的开门鬼。人走到哪里，鬼就出现在哪里。

大兵介绍说，鬼城共分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叫黄泉路上，就是这些小鬼，不吓人。这就好比你去赶墟，路上碰到陌生人一样。谁怕谁。

麦小新说，我可是人啊。

大兵说，在它们眼里，你可是地地道道的鬼也。

这话听得麦小新打了个哆嗦。大兵继续说，第二部分才吓人，叫地狱刑场，专门审判恶鬼的，上刀山，下油锅，长枷大锁，刀砍锯解，剥皮抽筋、挖眼割舌等，十八层地狱中各种残酷刑罚应有尽有。俩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鬼城的第二部分。

大兵说，麦小新，我们试一下效果吧。

麦小新说，我怕。

大兵说，别怕，你拉住我的手就行啦。

麦小新把大兵的手牢牢地攥住。

大兵按了一下遥控器，洞内的牛头马面、小鬼、夜叉顿时活跃起来，下油锅的，掏心窝的，张开獠牙吸人血的，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一个比一个恐怖。即使有大兵在身边，麦小新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第三部分是阎罗殿，气氛好多了。阎王爷方面大耳，像个君王，很慈祥，脸上竟有一丝丝笑意。左边站有牛头马面，护法金刚，一个个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右边站有阴阳判官，藏王菩萨，倒显得端庄肃穆。阎王面前放了一个聚宝盆，专门受收游客捐献的香火钱。

难怪阎王会笑。经过了刚才两重天的经历，任谁到了这里都愿意丢下一些香火钱，以讨阎王欢心，落个面熟，确保死后少受折磨。赵一虎想出这样的鬼点子来赚钱，够绝。

熟悉了环境，出来时，麦小新就不觉得再害怕了。

麦小新和大兵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站在地狱刑场那一段装鬼。鬼城的鬼都是声控的，人一走近，鬼们便按照设计好的动作，按部就班工作，该锯人的锯人，该下油锅的下油锅，该诈尸的诈尸。人一走开，一切又恢复寂静。麦小新和大兵是自由鬼。可以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游客背后，伸出长长的假舌头往行人脸上舔来，或者是往游客脖后颈吹冷风，等游客一回头，就会看到一张夸大的鬼脸，刺激，恐怖。

游客们都很贱，越吓越起劲，越吓越愿意来玩。

上班第一天，麦小新就尝到了当鬼的乐趣。他化妆成女鬼，戴面具，套假发，裹皂衣，拖着长长的水袖。刚化好妆，有一拨男男女女就进了鬼城。一路上大呼小叫，好不热闹。打头的是位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路都咧着膀子，看来是横惯了。后面跟着四个女的，紧压阵脚的又是一位男生。这男人似乎从不把各种各样的鬼怪放在眼里，并告诫同伴们，别怕，别怕，都是假的。

走到一个拐角处，麦小新趁男人不注意，水袖一甩，缠住了男人的脖子。然后双脚并拢，僵尸一般蹦到男人面前。这男人没想到洞内会有这一招，猛然看到一个女鬼直挺挺蹦过来，吓得妈呀一声，扯开水袖往后就跑，倒把后面的几人笑成了一团。

麦小新想，原来男人们外表看起来挺坚强，其实都和他差不多，是胆小鬼。

麦小新扮女鬼，大兵就扮拦路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白纸大字贴在胸前，左手拿刀，右手端碗，一天下来，进账不少，晚上要全部交给赵一虎。

赵一虎比鬼都还精，鬼城里到处装满了监控器。

晚上下班，麦小新和大兵卸下道具，靠在洞壁里抽支烟，聊聊天，当了一天的鬼。累。

麦小新问，你到鬼城多久啦?

三年。

三年?

嗯。为了还房贷，我才来当鬼。这年头，房贷比鬼都还缠人，一月没收入，心里就发慌，房贷就成了催命鬼。

没想过换份工作?

没想过。干这行干久了，就会觉得当鬼其实也挺自由。大兵的烟头忽明忽暗，在阴暗的地洞里，很像鬼的眼睛。

3

麦小新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他在鬼城里如鱼得水，搞恶作剧的花招越来越多。

他扮演花心鬼的时候，会把漂亮的女游客出其不意地揽在怀里，张着嘴，瞪着眼，馋涎欲滴。女游客又惊，又怕，又欢喜。推开他的双臂，钻出他的怀抱。他作木偶状，动也不能动。这是规矩，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

他扮恶鬼的时候，专门向男人下手。獠牙，绿毛，长爪子，呼地一下直插向男人的胸口，胆小的男人往往会吓得哇哇大叫。等回过神来，麦小新已收回爪子，呆在了墙角。有时，麦小新也会挨游客几脚。奶奶的，吓死我了，这鬼到底是真是假啊?

麦小新听了直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一出声，这鬼把戏就穿帮了。

一天，黄七领着胖姐来游玩，按规定，人数不少于五人才能进洞，主要是怕吓着大家。可黄七跟赵一虎熟悉，再说他认为自己胆大，所以，拖着胖姐的手，俩人进洞了。

麦小新刚开始有点不敢吓他，这小子毕竟是下角出了名的泼皮。

没想到这小子一进洞，看见了黑白无常，听到了阴阳怪气的鬼叫，还没等走到地狱刑场，就由刚开始的领头躲到了胖姐的屁股后面。这次，麦小新装的是吊死鬼，披头散发，面如白灰，一尺多长的假舌头鲜红鲜红的吊在胸前。

胖姐和黄七战战兢兢走过来，从黄七的眼睛里，麦小新看到了他的胆怯。

黄七这一胆怯，麦小新的胆就大了。

麦小新面壁而立，待胖姐刚过，立刻一个转身，一把将黄七抱住。那黄七自进鬼城后，看到的鬼怪都是在规定动作内张牙舞爪，没想到一个吊死鬼突然抱住了自己。这一下把黄七吓得魂飞魄散，立马瘫在了麦小新的怀里。倒是胖姐还挺仗义，见黄七被鬼缠住，忙过来帮忙，用力拉开了吊死鬼的双臂，黄七趁机逃脱出来。

妈的，怎么有这种鬼，吓死我了。黄七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上来要踹麦小新一脚。麦小新一咧嘴，腥红的舌头立刻左右摇摆起来。

走吧，走吧，别和这鬼一般见识，说不定这鬼真的成了精。黄七和胖姐立马掉头，再也不往里走了，而是原路返回。

借着洞内微弱的光，麦小新看到黄七的

裤子湿了一大片。麦小新内心涌出一种发泄后的快感。

还没有走出洞，胖姐发出一声惊人的惨叫。原来，大兵悄悄跟上，扮成夺命鬼在她肥嘟嘟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看到他俩狼狈不堪地逃出鬼城，麦小新和大兵哈哈大笑。

日子顺风顺水，就觉得过的特别快。

年关临近，赵一虎突然要炒掉大兵。

大兵问，我犯错啦?

没有。

我上班迟到早退啦?

没有。

那为啥?

啥也不为。

大兵说，你这样无缘无故炒我，不仅违反了合同，而且还要加倍赔偿我的损失。

赵一虎嘴一撇，合同?在我眼里就是一张废纸，再啰嗦，连这个月的工资都不给你，信不信?

赵一虎说完，顺手抄起桌上一只茶杯，叭地一声摔得粉碎。那碎屑，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大兵脸色更加煞白，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地松懈开来。

回到鬼城，大兵同麦小新告别。俩人久久没有说话，靠在洞壁里抽烟，听周围鬼叫声此起彼伏。

麦小新说，大兵，是不是我的到来连累了你?

大兵苦笑了一下，不关你的事，兄弟。这都是命，本想就这样好好当个鬼，等攒够钱，还完房贷，就解放了。没想到，现在逼得我连鬼也当不成。

这话，听得麦小新直想落泪。

大兵，去告他。麦小新忽然意气风发。

上哪告啊，兄弟。听说过开胸验肺的故事没?明明是真的，偏偏给你说成是假的；明明是黑的，硬是能给你说成白的，大睁两眼说瞎话不算，还给你盖上红堂堂的大印。开胸验肺那人就是我老乡，一个村的。

哦!麦小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兵走了。

麦小新觉得大兵很孬。他问自己，要是有一天也被这样炒掉怎么办?

那就找赵一虎要钱，讨个公道。

赵一虎不给呢?

就杀了他。

你敢杀他吗?

敢。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

真敢?

真敢。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一刹那，麦小新觉得自己真的强大起来了。

4

还有一个人，也感觉到了麦小新的强大，这个人就是翠玉。

翠玉对赵一虎说，今后我们要收敛一些，麦小新近来有些反常。

大白天里，赵一虎正吭哧吭哧地在翠玉身上耕种。听了这话，赵一虎停止了动作。问，怎么反常?

真要让翠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翠玉不知从哪开口。翠玉举了个例子，比如，以前他要我，我不答应，他是不敢乱来的。

现在呢?赵一虎来了兴趣。

现在像你一样，说要就要。有时，还霸王硬上弓。

嘿嘿，这熊包，当鬼当出息了。

所以，我们要小心点。

不怕，就他那胆，就让他看到我们光溜溜地在一起，也翻不了天。

翠玉还想说什么，却被赵一虎紧紧地压在了身下。

通常，麦小新是晚上十时半下班。出了鬼城已是满天星斗。从西湖返回下角，麦小新抄的是小路，沿湖走，路两边的灌木、乔木迎着风儿，哗哗地拍着手。偶尔也有猫头鹰的傻笑，如哭一般刺耳。麦小新在幽暗的灯光下，看到自己的影子孤寂地跟着自己小跑，胸中常会涌起一股股心酸。这情这景，让麦小新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更大的鬼城。

上楼的时候，麦小新总是习惯看一眼单车房。如果母亲没睡，他都要过去坐坐。

近来，母亲好像都在专门等他回来。有时，甚至搬个小板凳坐在了楼梯口。

老太太对麦小新说，孩子，不去当鬼了好不好?

这回轮到麦小新吃惊了。

当鬼不适合你，都怪妈当初年老糊涂。你这样当下去，我真怕哪一天你变成了鬼。

麦小新只好耐心安慰老太太，怎么会呢，妈，我是人，你放心，我成不了鬼。

可我不想再让你去了，我们不要钱，只要平安。我多捡点破烂，你就呆在家里吧。老太太把麦小新的衣服抓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麦小新就会飞走似的。

老太太越这样，麦小新心里越难过。妈，我现在已习惯了，等哪一天厌倦了，我就回来行不行?

见麦小新如此的坚决，老太太哭了，哭得嘤嘤嗡嗡的，好不伤心。

麦小新回到楼上，翠玉已睡了，从翠玉的睡姿上，麦小新知道，翠玉是假睡。

这娘们，唉……

春节到了，各项生意都异常火爆，鬼城也不例外。麦小新装鬼装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常常是一穿上某个鬼的服饰，一站就站到下班，连吃饭都没时间换个衣服。就这，赵一虎还嫌赚钱少，要求加班加到零时。

麦小新不干了。

赵一虎冷笑说，想想你的老娘吧，腰都快断了，还替你捡破烂，你也好意思不干?

一句话，如同车轱辘拔掉了气门芯，麦小新吸吸肚子，只得咬牙坚持。

这一坚持，把老毛病腰痛病给逼犯了。痛得麦小新虚汗直冒。

这天的半晌，麦小新回来了一趟。他想把母亲给他采的药熬一服贴在腰上，这药，真的很管用。

麦小新打开房门，就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男欢女爱的偷情声。麦小新一张白脸刷地如血泼一般通红。

等他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两堆白花花的肉纠缠在一起。是翠玉和赵一虎。

赵一虎也看到了麦小新。仅仅是那么一愣神的功夫。赵一虎突然吼叫起来：他妈的，看什么看，没看过是不?滚，滚到一边去。

好像这家是他的一样，他挺委屈。

麦小新也真的听话，扭过头，慢慢地离开了门口。

赵一虎拍拍翠玉的屁股，真他妈的扫兴，这孬种，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坏了老子的好事。

第二天，有人发现赵一虎却变成了鬼，他趴在了大塘里。

听人说他是淹死的，警方来的人却怀疑被杀死的，因为死者身上有暴力伤痕。

案情现在还在进一步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