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与居民收入分配决定研究
2011-05-03王宏利
王宏利
(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北京 100142)
中国目前的产业结构、居民消费结构与日本20世纪70年代所经历的情况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有两点不同之处:一是中国目前经常项目占GDP比重较高,贸易顺差较大,人民币升值承受压力巨大;二是中国的资产重估先于劳动力的重估,在未经历收入和消费水平普遍上涨的情况下,资产重估迅速,近几年来人民币持续升值带动国内资产价格高涨。虽然中国外需将长期下降,但是中国的重工业化进程并未结束,企业投资回报利润率仍然很高,从而保证经济增速不会有大的下降。
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居民(包括城镇与农村居民)的收入并没有完全享受到经济高速增长的红利。在“十五”和“十一五”的大部分时间,居民的收入增长速度落后于经济增长速度,而国家税收的增速却明显高于经济增长速度,收入分配不均问题日益严重。我国的收入分配问题受到社会广泛关注,收入差距过大已成为突出的社会问题。引发我国基尼系数高企的重要原因是城乡收入差距过大,近年城乡居民收入比都在3倍以上。我们认为,在城市化滞后的情况下,在经济快速增长期,投资与出口导向型的重工业化拉大了收入分配差距和城乡收入差距。因此,改善收入分配差距过大的着力点在于提高劳动力价格。
一、中国收入分配长期拉大的趋势
基尼系数是反映社会收入分配差距的指数,数值越高,收入分配不均等程度越高。从纵向看,中国的基尼系数在不断上升。2001年起,中国的基尼系数就超过0.4的警戒水平,2007年国家统计局公布为0.47,目前已接近0.5。从横向看,与国际上其他主要经济体相比,中国的基尼系数偏高,与拉美的墨西哥接近。
1.中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占国民收入比重持续下降
中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占国民收入比重偏低,并且比重持续下降。企业与政府部门对居民收入的挤占较为明显:在初次分配阶段,中国居民收入占比一直最高,但呈明显下降趋势;企业部门占比居中,政府部门占比最低,但趋势都呈现为上升,并且自2002年开始,企业部门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快速上升。从1993年到2008年15年间,居民收入在初次分配中的占比下降了近11%,而政府部门与企业部门占比分别提高了4%和6.8%。
图1 中国的基尼系数增长状况(1978-2007年)
图2 中国各部门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的收入比重(1993-2007年)
进入再分配阶段,居民部门收入占比仍为明显下滑;由于政府取得的收入税、社保净付款的比重上升,而支付的社保补助又有所减少,故经过再分配后,政府部门收入占比已超过企业部门,且政府部门收入占比在1999年后上升幅度较快。从1993年到2008年这15年间,居民收入在再分配后的占比下降了 11.7%,而政府部门与企业部门收入的比重则分别上升了4.8%和6.9%。
从OECD国家的国民收入分配格局看,政府收入一般都高于企业部门。但从图2可以看到,中国企业部门收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高于政府收入,政府部门仅在2007年首度超过企业部门,故中国国民收入分配格局中更主要的特点是企业部门收入占比过高。
2.城乡居民和地区间的收入差距问题也相对突出
1985-2008年期间城乡差距、地区差距(以人均GDP最高的上海和最低的贵州为代表)和城镇阶层间收入差距的变动情况显示,各类型收入差距均存在扩大趋势。
城乡之间存在高达3倍的收入差距持续存在,并且一些研究报告表明中国的城乡收入差距与城乡生产率差距相当。说明中国需要更大的统一劳动力市场和更多的城乡移民,即通过进一步的城市化,使人们从低生产率的农业部门转移到高生产率的城市部门就业,国民收入增加还有巨大的潜力。
根据王小鲁教授对中国灰色收入问题的研究(2010年),2008年中国的居民隐性收入占GDP的30%。非正常收入的增长,尤其是最高收入居民的非正常收入大幅度增加,意味着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隐性收入中,大部分的灰色收入集中于前20%的家庭。它们一起占据了81.3%的灰色收入,最高收入的10%家庭拿走了62.5%。
中国的收入分配差距已超过美国。美国在发达国家中收入不平等比较高,并且收入不平等也在不断扩大。
中国社会公众对于收入分配差距的反应程度一直比较强烈,政府的收入分配改革就是要改变这种失衡的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因此,中国的收入分配改革可能会配合相应的财税、区域、产业和投资等政策。由政府加大住房、教育、医疗等方面的投入,在医疗、社保等领域引导私人投资扩大供给。
图3 人均GDP的地区差异(1990-2009年)
二、出口导向下的重工业化过程推动收入差距
针对收入分配问题,1950年库兹涅茨提出的倒U型曲线假说,主要从分析经济增长对于不平等的影响出发,认为由于传统农业部门和现代工业部门之间的结构性差异、城市化和与政治权力的关系以及随后的制度安排、社会保护等因素影响,在经济增长的初期阶段,收入不平等会逐步上升。而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增长,不平等会逐步减少,即从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角度来看,收入分配问题可能是经济结构及经济发展中的阶段性特征。
收入分配差距是工业化过程中难以回避的现象、美国、欧洲、日本等经济体在其重工业化过程中,都出现过企业盈利占比上升而劳动薪酬占比回落的现象。例如日本在1955-1965年间劳动者报酬一直在40%左右波动。但中国自2000年以来劳动力薪酬占比下降现象尤为突出,一方面原因是中国2000年开始进入了重工业化时代;另一方面,由于中国在产业结构升级的过程中,城市化率的提升大大落后于工业和制造业的发展,并抑制了服务业的发展。
图4 20世纪60年代日本劳动者报酬占比波动
重工业化的特征是资本密集型产业的高增长,由于这一产业对货币资本或实物资本的需求远大于对劳动力的需求。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大量基础设施需要投资和中国日渐成为世界工厂的背景下,重工业前景看好,盈利水平可观,银行信贷和资本品便更多地流向重工业,导致重工业的增加值在三次产业中的占比不断上升,对应的盈利规模也不断扩大。
但由于重工业所吸纳的就业人口非常有限,它给全社会创造的劳动力薪酬收入也非常有限,相反,其盈利规模及上交的税收收入却非常可观,如石油石化、电力、钢铁、有色等,成为企业盈余和政府收入增加的重要源泉。
图5 2000年以来中国重工业化伴随工资占比下降
中国的个人储蓄率自2001年进入重工业化时代以来不再上升,拉动国民储蓄率上升的直接原因是企业储蓄率和政府储蓄率的逐年提高。经济高速增长、企业盈利能力的提高,是政府和企业储蓄率攀升的诱因,政府和企业总储蓄才是国民总储蓄的主要构成部分,占了国民总储蓄的70%左右。而个人总储蓄仅占国民总储蓄的30%左右。
图6 中国的工业化由出口拉动
由于高投资加速了资本形成,而工业部门的劳动力吸纳却与城市化进程一同被抑制了。于是,工业部门的资本—劳动比不断地提高,带动劳动生产率(单位劳动力的产出)迅速上升,而相比之下,尽管平均工资也在上升,却远不如劳动生产率增长得快。不同的数据都显示,劳动生产率快于工资的上升,两者呈现出“剪刀差”的态势,这也是近年来中国经济非常重要的特征性事实。
1999-2008年,中国制造业平均每年劳动生产率增速为16%,基本超过了同期的平均工资增速,劳动生产率增长带来的产出是企业盈利的一部分。这样产生的一个结果是,过去10年中通货膨胀水平由名义工资的增长推高,或受到劳动成本增加的直接影响。但是,日本的情况有所不同,在1967年左右越过刘易斯拐点之后,日本的工资一旦超过劳动生产率,则出现明显的通胀水平上升,表明劳动生产率的提升直接反映到劳动报酬和消费支出水平中。
图7 日本越过刘易斯拐点后工资增长推动通胀
图8 中国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抵消工资增长的通胀效应
三、城市化和服务业滞后拉大收入分配
过去30年间中国在农村富余劳动力向城市转移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劳动力从低生产率活动(农村地区的农业活动)向高生产率活动(城市地区的制造业活动)大量转移。这一进程的放缓将加剧城乡收入差距问题。
一般说来,工业化初期,工业发展所形成的聚集效应使工业化对城市化产生直接和较大的带动作用;而当工业化接近和进入中期阶段之后,产业结构变化和消费结构升级的作用超过了聚集效应的作用,城市化的演进不再主要表现为工业比重上升的带动,而更多地表现为非农产业比重上升的拉动。与城市化率上升联系密切的不是产出结构的转变而是就业结构的转变,因为就业结构的工业化和非农化才直接带动了人口向城市的迁移和集中,即工业化带动了非农化,非农化带动了城市化。
表1 中国工业化与城市化一般变动模式
在1990年以前,中国城市化进程与非农产业就业比重上升的相关性较高,1990年后工业增加值占比比较稳定时,相关性减弱。尤其是2000年以来,城市化进程没有随着非农就业占比的大幅度上升而较快演进,反而放缓。一方面,说明了工业化过程中服务业发展滞后,影响了非农产业就业的增长。导致工业化进程不能有效地带动就业结构和消费结构的转变,从而带动城市化的进程。另一方面,城市化的放缓也可能制约非农就业增加和服务业的发展。中国的服务业比重远远低于同等收入国家的水平。
图9 2000年后中国城市化进程与非农就业占比
图10 2000年后中国工业化对城市化的推动
与工业相比,服务业具有明显较高的就业弹性,并且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不断增强对整个就业的带动效应。同时,从中国“十五”至2010年期间经济增长和产业结构变动的趋势看,工业就业比重上升的空间已经较小,非农产业就业比重的较快上升只能主要依靠服务业的迅速扩张。需要服务业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相互推动。
图11 非农产业就业比重上升需要靠第三产业拉动
四、政策建议
改善收入分配差距过大的着力点在于提高劳动力价格。针对上文提到的导致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问题,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适当提高劳动者的收入分配份额。一方面要增加就业,开辟新的就业机会,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的旅游业和服务业以带动就业;另一方面,在执行最低工资制度、建立和完善工资支付保障制度基础上,建立职工工资的正常增长机制。对于劳动密集型的中小企业来说,这一点更为重要。因为中国目前的整体情况是劳动力供不应求,对劳动供给方不利,对需求方有利,工人只是企业收入分配的被动接受者。在这种情况下,要发挥工会的作用,使它真正代表劳动者的利益,在提高劳动者收入上发挥作用。
2.加快推进城镇化进程,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促进农民增收。加快城镇化,一方面吸纳大量的农业剩余劳动力,提高农民非农收入,为农业适度规模经营和提高农业剩余劳动生产力创造条件;另一方面增加对农产品的需求,尤其是商业性农产品和深加工性农产品的需求,为农业现代化提供物质装备条件和资金积累。而这些间接增加了农民的收入,并在农与工之间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3.政府应做好社会保障工作。一方面,社会保障的实施能够间接提高劳动力的价格,并使其预期风险降低。社会保障增加了保障金领取者的收入,可能提高其人力资本,而人力资本的积累有助于提高居民收入。另一方面,社会保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化解居民的社会风险,降低居民由于风险造成的损失,间接增加居民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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