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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钢琴音乐的文化取向
——“神韵”

2011-04-12王昌逵

关键词:神韵钢琴曲线性

王昌逵

(深圳大学师范学院艺术系,广东深圳518060)

中国钢琴音乐的文化取向
——“神韵”

王昌逵

(深圳大学师范学院艺术系,广东深圳518060)

“韵”最先是一个音乐术语,是中国传统音乐美学的基本范畴。“神韵”是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灵魂。中国钢琴音乐的线性思维方式,源自于中国音乐强调旋律线状音响的波状流动的美学意识,是文化传承最重要的方面。中国钢琴音乐民族化的和声创新是线性思维的发展,淡景重情的美学倾向解读了中国钢琴音乐的文化内核,中国钢琴音乐的文化将在21世纪历史的发展中获得新的诠释,赋于“神韵”以新的意义。

中国钢琴;音乐文化;神韵;线性思维

一、引言

从文化美学的角度研究中国钢琴音乐文化,我们就会发现,中国钢琴音乐的共性方面具有“中和”、“阴柔”、“神韵”的文化特征,其中,“神韵”是中国音乐美学的最高境界,是中国钢琴音乐独特的美学范畴,也是中国钢琴音乐最重要的文化取向之一。

从历史上来看,中国人一直崇尚“神韵”。明代的哲学家李贽认为,禅宗思维与艺术思维相似相通,以禅宗的神秘论来论述音乐,其奥秘是:“声音之道可与禅通”[1];李贽主张音乐不可用图谱和语言传授,只能依靠像禅通顿悟一样,超越声音感受从而获得精神感受,这种音乐才具有玄妙意蕴,其哲学观点强调的是“神韵”的封闭和内省。而明代的琴家徐上瀛说,神游气化,而意之所之,玄之又玄,他认为“神韵”是在音响之外的意和志,只有神游气化,才能求得相同意志的知音,这种哲学观点强调的是“神韵”的开放外张。尽管他们的观点各不相同,但是都把音乐功能神秘化,概括起来就是:音乐中的“神韵”是玄妙之音,弦外之音不可言传,是只能意会的一种精神境界。总之,“神韵”是中国传统音乐美学的基本范畴,是中国传统音乐的灵魂。

二、“神韵”的音乐美学思想在中国钢琴音乐中的文化传承

(一)中国钢琴音乐的线性思维方式

1.线性思维是中国钢琴音乐创作和演奏独特的思维方式

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沁润,中国钢琴曲的创作和演奏有其独特的思维方式——线性思维。线性思维是直觉思维中国音乐化的表述,大致包括如下内容:旋律和音乐结构“线性”化,音乐发展的脉络似平滑的线条流动,特有的音色、“散板”、渐进变化的速度使乐曲形成“散”形的时间结构。钢琴音乐中的线性思维,是以思维的渐进演变为原则,着重于音乐横向的流动与变化,显现于艺术直觉思维的形式。比如,钢琴曲《快乐的女战士》、《彩云追月》、《夕阳箫鼓》的首尾都是散板自由节奏,其旋律线条的长短、速度的徐疾都是凭演奏者即兴的直觉来判断,“这就要求演奏者划破时空的生命节奏气韵,心理上做好充分准备,在钢琴上表现出柔性的、特殊的节奏韵味”[2]。西方古典音乐和声丰富、曲式严谨、织体多变、结构严密、追求整体和谐,演奏时就必须具有“立体”的思维方式。西方钢琴音乐中的“立体思维”,是以思维的逻辑思辨为原则,着重于结构的整体性和均衡感,恰似立体的建筑。如强调音色组合的变化、和声织体的改变,同时也强调横向的流动方式,显现于理性思维的形式。这两种思维方式在钢琴演奏中又有不同的侧重点:演奏中国传统钢琴音乐以“线性思维”为主,演奏西方古典音乐则以“立体思维”为主。但是,正如直觉思维与理性思维会产生相互作用一样,在中国钢琴作品的演奏中,只有将“线性思维”与“立体思维”相结合,将东方音乐的神韵气韵和西方音乐的严谨精密融于一体,才能准确表达中国钢琴作品的民族神韵[3]。例如演奏钢琴曲《梅花三弄》,之前要对《梅花三弄》的背景及音响资料做理性的分析,此阶段以理性思维为主。作曲家王健中根据同名古琴曲改编的钢琴曲《梅花三弄》,据史料记载,最早产生在晋代,是一首笛子曲,唐代改编为琴曲,宋代的琴曲《梅花三弄》也曾以《梅花引》命名,因其主题在全曲的前后重复了三次,所以叫做《梅花三弄》。国内有三个《梅花三弄》的音响资料:其一,钢琴家鲍蕙荞的演奏,充满女性的柔和富有浓郁的中国民乐特色;其二,钢琴家卞萌的演奏,声音飘渺,意境深远,是运用了印象派式的朦胧手法的结果;其三,钢琴家石叔诚的演奏,坚实、敦厚的音色体现了梅花的傲霜凌雪英姿。三位钢琴家的演奏各具特色,都充满了“神韵”的光芒。

2.和声创新是线性思维发展的关键

中国几千年来以单声思维为主线,但西方钢琴音乐引入中国后,直接影响到中国钢琴音乐的和声思维,向钢琴创作和表演领域注入了鲜活的文化艺术血液。吸收西方钢琴音乐文化,与西方钢琴文化思想相融合,体现了“中和”的中国传统音乐美学的核心思想。中国钢琴音乐的发展正是沿着这条“中西相和”,“和而不同”的发展道路越走越宽。

和声风格成为音乐作品风格的基调。在传统和声基础上融入民族和声因素,使和声音响适应民族审美习惯和旋律调式特点,在线性思维的统驭下创新的和声思维得到协调发展,这是中国钢琴音乐风格民族化的有效途径。和声创新显现的线性思维突出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

非三度叠置的和弦的运用:王建中的《梅花三弄》用附加二度的三和弦来表现梅花的冷峻和高洁;赵晓生的《希望之神》运用平行四度叠置和弦、加音三和弦、变功能和弦等表现追求理想的愿望;杜鸣心的《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主要采用四五度叠置的和弦;黎英海的《夕阳箫鼓》用空五度表现夜空的空灵感。

五声调式综合化和弦的运用:汪立三的《兰花花》用整块的综合化和弦叙述了兰花花痛苦无奈的心情;朱践耳的《翻身的日子》用五声调式的综合和弦和四、五度音程的平行进行,表达了人们感激、幸福的快乐心情。

平行和弦的运用:丁善德的《第一新疆舞曲》摒弃了人们常用的新疆地域特色的基本音型,而选用了新疆手鼓的单调节奏为主要音型,造成左右手的节奏错位,和声上运用印象派与民族和声结合的方法使音乐更具活力;夏良的《版纳风情》的高潮部分运用四度叠加的多声旋律平行手法,构成浑厚的音响,渲染了傣族歌舞的热烈气氛。

现代西方和声与民族风格组合的和声运用:陆培《遥远》中的高潮段落、《踩芦笙堂》大量使用不协和音程的平行进行,表现了侗家民族歌舞音乐热烈奔放的气氛和尖锐豪放的音响;罗忠熔套曲《钢琴曲三首》采用了五声性的十二音序列形式,以体现独特的具有民族气韵的民族风格;崔世光的《十面埋伏主题狂想曲》用了五声综合化和声以及复合和弦等手法,描绘了战争场面;朱践耳的《童嬉》用变换节拍和极不协调的减五度纯四度、减五度减四度叠加和弦表现山林的空旷,第二变奏部分用卡农的手法,将C调与降B调叠置在一起,表现了两种矛盾的区分与融合;沈传薪的《放马曲》则在放马山歌的旋律原型下,通过横向流动五声性不协和音流表现了牧童快乐幽默的情绪。

3.线性思维的思考

在速度、力度方面,中国钢琴音乐具有不定量不确定的速度、力度观念而区别于西方的定量定性的速度、力度观念,引发我们的思考。传统的音乐特点的线性思维习惯是:音乐的流动用抑扬动静去认识;速度的快慢用缓急疾徐去认识;力度的大小用轻重虚实去认识;节拍节奏用疏密顿挫去认识;音色变化用阴阳刚柔、明暗清浊去认识[4]。由此可看出,传统音乐对速度、力度、节奏的认识无不包容着我国民族的美学哲理,而区别于西方相对单纯、固化的速度、力度的定量观念。如王建中的《浏阳河》,乐曲没有表明定量的速度,给演奏者二度创作留下了空间,国内演奏此曲的就有诸多的版本,也给审美者留下了想象的天地。演奏中国钢琴作品我们常常不能绕开这样几个理性思考的话题:中国钢琴曲的散板、经过句、装饰音如何用最理想的指法来弹奏?具有浓郁的中国民族风格钢琴曲的旋律线如何润色和突出?中国式的复调钢琴曲如何做出声部的层次?对民族乐器的音色如何模仿又有创新?要回答这些问题,就必须对乐谱资料、音响资料、文字资料进行有逻辑有层次的反复研究,直至掌握其中的色彩装饰、结构层次、线条气息、呼吸语气、速度力度等要素。只有建立在理论分析透彻细致的基础上,潜意识背景下的钢琴演奏的线性思维才会展开高翔的翅膀。

(二)中国钢琴音乐淡景重情的美学倾向

情感的哲学本质是人脑对于客观事物的价值的主观反映,是指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高级社会性情感,常用来描述那些具有稳定的、深刻的社会意义的感情。如人们受到外界刺激而产生的喜、怒、爱、憎、悲、恐心理反应,唐白居易的《庭槐》:“人生有情感,遇物牵所思。”可见,情感是人们适应生存的心理工具,它具有激发心理活动和行为的动机。美感是情感对应着的客观存在,它们具有相通的认识方式,而产生美感的最重要的途径是艺术创作、艺术表演和艺术欣赏。法国哲学家柏格森提出了“美是情感的成功表现”的观点。他进一步认为,由于艺术创作与艺术欣赏都必须依赖于直觉,而这种直觉从根本上讲,只是对人的内在情感的一种领味,所以,“依赖于直觉的艺术其最终使命就是成为情感的连通器。”[5]他认为艺术的真正目的只在于传达情感,唯有借助情感,听众才能与音乐家实现交流;唯有依赖情感,音乐艺术才可供大众教育与认识。他还说:艺术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表现感情,不如说是为了使我们接受感情、产生印象,艺术将感情暗示给我们,“自然以表现感情为限,而音乐则向我们启示感情”[6]。钢琴音乐作品牵情于大千世界,它由自然景象的模拟转移到心境抒发,以此获得相同心境者的情感共鸣,这种贵在传神而淡化写景、侧重抒情的美学倾向,古已有之。

元代《琴律发微》中记载:“汉晋以来,固有为乐府辞韵于弦者,然意在声为多,或写其境,或见其情,或象其事,所取非一,而皆寄之声。”此意可理解为:在乐府辞韵的演唱演奏过程中,境、情、事都表达在声音之中,而意志比声音似乎更为重要。“礼乐中和”的思想对音乐的浸润,无不显现“淡”的美学特点。正如西方油画追求“浓墨重彩,画实写真”、而中国水墨画侧重“轻描淡写,泼墨写意”一样,中国音乐也注重淡写、淡景,是一种淡化了的模仿,表现的是不偏不倚的写意温情。因此,淡化写景,注重抒情,才能达到“神韵形似”、“神形兼备”的意境。中国钢琴音乐推崇自然,推崇人声,最有说服力的艺术现象是,流传下来的经典中国钢琴曲很多都是由歌曲、器乐曲改编而成的。如协奏曲《黄河》、《春江花月夜》、《彩云追月》、《百鸟朝凤》《夕阳萧古》等等,作曲者在保持原曲基本风貌的基础上,运用钢琴的特殊表情达意的技巧,不仅仅表现乐曲的景致,更注重抒发主观审美志趣。直达景和物似象非象,似画非画的意境,让人们在特定的情景思维中领受美的感觉,把内涵的想象升华到贯古通今的人生哲理的高度,由此去追求弦外之音的回响。如果从神韵的美学角度来分析,钢琴曲《二泉映月》不是画月;《大浪淘沙》不是写沙,“《霸王卸甲》则是用音乐去诉说人生的酸甜苦辣,感召世人和为贵的至高理念”[4]。情景交融是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美学境界,具有浓郁的抒情特色,所以中国乐曲大多讲究寓情于景,借景抒情,达到情景交融的意境。究其文化根源,在于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方式。

中国传统思维是这样认识世界的:万物都是整体的,即使是对立的,也往往是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如阴阳对立、有无相生、交感变异、物极必反等。这种思维方式更侧重于直觉思维,善长于对总体直观的把握,但是不重视对物质的量的精确研究。可见,艺术家对单个对象的描述不是很精确,而着重于寻求总体的“意境”与“神韵”,其特点是重表现、重象征。文学中的“诗言志”,绘画中的“传神写意”,音乐中的“情景交融”,皆融情于景侧重写情。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是中国艺术的共同特征。这其中的“景”非客观存在的景,它完全为艺术家的“情”所支配[4]。如钢琴曲《梅花三弄》用拟人化的手法,以梅花的傲骨隐喻文人雅士高洁的情操;钢琴曲《二泉映月》借二泉秀美幽静的景色抒发阿炳的悲愤之情。演奏钢琴曲《二泉映月》,应模仿二胡的运弓感、行腔感来决定钢琴演奏上的收、放、明、暗变化,整体的节奏感不要过分柔软,演奏过程中应紧紧掌握柔中有刚、以直觉的情感变化发展的思维主线,那就是主导性思维方式——直觉思维。如,乐曲开始像轻声的诉说声声叹息,接下来音乐和缓中隐透着愤闷,变奏的旋律使情绪逐渐激动,蕴含着对光明的期盼,辛酸的倾述成了愤怒的控诉,尾声的旋律仿佛又回到悲伤的现实,一种怅惘和无奈的情绪催人泪下。钢琴曲《平湖秋月》描写的平湖秋月诗情画意,让人感到是对生活的热爱之情;而钢琴曲《百鸟朝凤》对各种鸟鸣的声音进行了生动的模仿,表现的是热爱自然、乐观向上的兴奋愉悦之情;钢琴曲《彩云追月》以其独特的表现手法表现出浩瀚夜空的迷人景色,旋律简单、质朴,线条流畅、优美,气韵、声韵相通,艺术上雅俗共赏、感情真挚;黎英海的钢琴曲《阳关三叠》完整保留了原曲的音乐主题,在钢琴演奏技术上,用上行的单倚音和复倚音来模仿古琴所特有的“上滑音”,这样,既保持了古琴的独特原始风味,又用钢琴的西洋乐音色和演奏技巧更加独特地表现了故人惜别、空灵惆怅的音乐神韵。中国钢琴音乐的创作和演奏最需要喜、怒、哀、乐的丰富的情感表现,这种直觉激发出的瞬间快速形成的外化的情感表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积淀,是钢琴家生活经验、音乐想象力、思维敏捷力、顿悟力、创造力多方面因素聚会撞击的火花。

三、结语

“韵”最先作为音乐术语是艺术风格的范畴,它内涵着清雅幽远、雅致含蓄、淡美阴柔的属性。音乐的“神韵”具有自然传神、韵味深远、清空淡远的美学特征,有着中国传统文化核心——“中和”美学思想的内涵。中国钢琴音乐文化的发展历史演绎证实,中国钢琴音乐文化的崛起,21世纪中国钢琴音乐的文化走向,必定是中西方钢琴音乐文化的相互融合,又各具风格各领风骚的走向。任何排斥西方钢琴音乐文化的做法,或者独尊西方钢琴音乐文化的做法,历史已经给它否定的回答。中国钢琴音乐的文化将在21世纪历史的发展中获得新的诠释,赋于“神韵”以新的意义。

[1]周晓露.谈中国钢琴改编曲的神韵[J].沙洋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2).

[2]曹莉芳,中国钢琴作品演奏的民族表现手法[J].音乐创作,2008,(4).

[3]代百生.根据传统音乐改编的中国钢琴曲的演奏特色[J].音乐研究,1999,(1).

[4]奉山.论中国音乐之‘神韵’[J].中国音乐学,1999,(3).

[5]朱鹏飞.艺术是情感的连通器——柏格森直觉主义艺术观及其现代价值[J].社会科学家,2006,(4).

[6]边平怒.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及其对现代派艺术的影响[J]杭州师范学院学报,1994,(2).

【责任编辑:林莎】

“Magical Charm”——the Cultural Orientation of Chinese Piano Music

WANG Chang-kui
(Department of Art,Normal School,Shenzhen University,Shenzhen Guangdong 518060,China)

“Charm”was a musical term originally,belonging to the basic category of the traditional music aesthetics while“magical charm”is the sou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usical culture.The lineal way of thinking in Chinese piano music results from the aesthetic awareness attaching great importance to wave-like flow of the melodious tune’s lineal sound and has become the most significant aspect of cultural passing-on and inheritance. The innovation of the nationalized harmony in our Chinese piano music is a development of lineal way of thinking while the aesthetic tendency of stressing emotion and giving less prominence to scenery interprets the cultural kernel of Chinese piano music.The culture expressed in this type of music will obtain a new explanation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 and endow“magical charm”with a fresh meaning.

Chinese piano;musical culture;magical charm;lineal way of thinking

J 60

A

1000-260X(2010)01-0156-04

2010-03-18

王昌逵(1955—),男,江西兴国人,深圳大学副教授,从事高校钢琴、音乐教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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