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试验和自我发现的旅程
——《阿凯:童年岁月》的自传价值及其自传意识
2011-04-12高文惠
高文惠
(山东德州学院 中文系,山东德州 253023)
精神的试验和自我发现的旅程
——《阿凯:童年岁月》的自传价值及其自传意识
高文惠
(山东德州学院 中文系,山东德州 253023)
索因卡的自传《阿凯:童年岁月》以多种艺术手段追溯了幼年索因卡的双重文化教育背景以及在此影响下的个人意识的成长,并注意了人格史与社会环境的密切关系,反映了时代主题。索因卡坚信自己的记忆,对叙述建构起来的自我形象没有丝毫的自我怀疑,显现出了传统的自传意识。
索因卡;《阿凯:童年岁月》;自传的价值
主要作为戏剧家、小说家和诗人而享誉当代世界文坛的沃莱·索因卡(Wole Soyinka,1934—),对自传这种文学体裁也有自己的贡献。《阿凯:童年岁月》(1981)是他创作的多部自传中最具有艺术性的一部,它以多种艺术手段追溯了幼年索因卡的双重文化教育背景以及在此影响下个人意识的成长,并注意了人格史与社会环境的密切关系,反映了时代主题。在精神价值和艺术价值上,《阿凯:童年岁月》都是一部成功的艺术自传,值得对其自传价值和隐藏在叙述背后的作者的自传意识进行细致分析。
一、双重文化冲突下的自我形象
英文的自传(autobiography)这个单词由三个部分组成:“auto”、“bio”和“graphy”,这就决定着自传这种文体也至少应由三部分内容组成:“我们怎样解释自我,或他自己(autos)?我们怎样解释生活(bios)?我们把什么样的意义赋予这种写作行为(graphy)——即将生活,或将一个人的生活转化入文本的意义和影响是什么?”①James Olney,“Autobiography and the Cultural Moment:A Thematic,Historical,and Bibliographical Introduction”,in James Olney(ed),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6.在实际的自传作品中,自我、生活、意义是不可分割的整体,都可以归结到自传作者构建的自我形象上来。
《阿凯:童年岁月》通过一幕幕丰富多彩的生活场景,呈现了一个聪明勤奋、喜读书、爱思考、好争辩、想象力丰富且具有叛逆精神的童年索因卡形象。在多个人格层面中,具有矛盾文化意识的索因卡是核心的层面。
在索因卡的叙述中,存在着两个家园:城市阿凯和乡村伊萨拉。阿凯是母亲的故乡,是索因卡成长的地方,也是自传事件发生的首要地点。阿凯的家弥漫着浓厚的基督教文化氛围:索因卡的家就位于教堂附近的牧师住所里,教堂的大院是他嬉戏玩耍的地方;他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徒,日常生活中奉行基督教的教规、教义;当地基督教会的重要人物常到他家做客;在父亲和他的朋友的聚会中,关于基督教的讨论是主要的话题……总而言之,在索因卡笔下,基督教是阿凯的主要文化符号。耳濡目染下的幼年索因卡,对基督教的人物和典故十分熟悉,无形之中转化为其文化意识的内在部分。
父亲的故乡,乡村伊萨拉则代表着约鲁巴的传统世界,它“是另一种类型的家,朝向过去。岁月飘荡在每个角落。祖先的光辉在每件物体上闪光。”①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p.66 -67.幼年索因卡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文化与阿凯文化的不同甚至对立:参加家族聚会时,因为他不按约鲁巴人的规矩施行俯伏礼而在亲戚们之间引起了一场骚动;祖父不会像索因卡的母亲那样说“上帝以其神秘的方式运转”,而是说“奥冈保护他自己的所有”;索因卡所受的基督教教育告诫他:不要和别人打架,因为基督教主张宽恕。而祖父却告诉索因卡:“无论你身在何方,都不要逃避战斗”。
现代阿凯和传统伊萨拉作为两个不同的文化世界,共同构成索因卡童年活动的主要场所。刚开始与伊萨拉的世界接触时,索因卡是带着一种优越感的:他厌恶伊萨拉的女亲戚们手上的靛青染色;面对因为他不行俯伏礼而受到的指责,他的想法是:“俯伏看起来是一种非常不干净的问候方式……如果我对上帝都不行俯伏礼,那我为什么应该对你行此礼呢?”②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127.然而,随着对伊萨拉生活的深入,他从集体围猎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张扬,从同伴们丰富的户外生存经验中感到了传统文化的力量,祖父的教导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心灵的窗口。他一定是相信了祖父施行的神秘仪式的灵验,因为相信自己已被祖先祝福,可以免受巫术的伤害,在政府学院的宿舍里,他勇敢地取出别人不敢去碰的符咒。伊萨拉真实的生活逐渐让索因卡对约鲁巴的传统世界由最初的排斥走向了接受。
相对于伊萨拉的传统世界,阿凯是一个在外在力量冲击下变形了的非洲世界,然而传统的影子依旧出现于这个西化了的世界的各个角落:信奉基督教的母亲相信自己的兄弟三腊是一个“oro”,一种树的精灵,她为儿女们讲述的精灵故事在她的心目中,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世界。幼年索因卡陶醉于母亲的故事并对精灵世界的存在深信不疑,森林中的精灵世界在他后来创作的《森林之舞》等剧本中得以呈现;与书店老板的独生女儿布考拉——一个阿比库(约鲁巴信仰中的“幽灵儿童”)的交往,使约鲁巴关于幽灵世界的民间信仰在索因卡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索因卡后来专门创作了一首诗歌《阿比库》,既是对这种约鲁巴民间信仰的反映,也算是对幼时玩伴的纪念。
在《阿凯:童年岁月》的世界中,两个具有独立文化体系的世界的交相渗透,一方面形成了索因卡的双重文化意识,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某种文化的迷惘和混乱。在索因卡的4岁生日聚会上,伙伴们争论起来了亡灵的问题,并引发了这样一段对话:
“如果我死了,我能作为一个亡灵回来吗?”我问欧西凯。
“我认为不行”,他说,“我从来没听说有哪个基督徒变成了亡灵。”“在亡灵的世界中,他们说英语吗?”我现在想知道。
欧西凯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们自己的亡灵不说英语。”③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32.
这段对话具有深刻的文化含义:两种异质文化的冲突及兼容性问题。幼年索因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困境:说英语、接受基督教教育的约鲁巴人。他试图整合起这种分裂,为自己寻找一个混杂的但是却统一为一体的身份。他想起了圣·彼得祭坛后面的染色窗户上的三个白人画像,他们“穿的明显是亡灵的长袍。他们的脸画得不像我们的亡灵,但我总觉着对这些白人的故国来说,它们是具有某种独特性的东西……”④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32.索因卡坚持认为这三个白人圣徒的打扮就是约鲁巴的亡灵的打扮,这实际上是在为说英语的自己能被约鲁巴文化所认可而进行辩解。
双重文化世界对于索因卡文化意识的影响是明显的,这种影响又直接导致了他日后创作的复杂性。对此,研究者穆米亚(Mumia)指出:“男孩索因卡有一个不平常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行走于传统非洲和变形了的非洲这两个全异的非洲之间。他对历史冲突的调停提供了一种张力,这种张力是他后期艺术的创造力之源。”⑤Abu - Jamal,Mumia,“Soyinka's Africa:Continent of Crisis,Conflict and Cradle of the Gods”,in Black Scholar:Journal of Black Studies and Research,Vol.31(Spring 2001),pp.31 -42.
正如杰恩·斯塔罗宾斯基所说,每部自传——甚至当他将自己限定为纯粹的叙述时——都是自我解释。①J ean Starobinski,“The Style of Autobiography”,in James Olney:(ed),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74.由于自传是一种文本行为的结果,所以自传中的自我形象“既不是他过去所是的那个人,也不是他现在所是的那个人,而是他相信并且希望他是和已经是的那个人”②G eorges Gusdorf,“Conditions and Limits of Autobiography”,in James Olney(ed),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45.。也就是说,与其说《阿凯:童年岁月》中提供了幼年索因卡的形象,不如说它提供了成为知名作家后的成年索因卡想象中的自我形象。尽管自传中的“我”既是主体(写作的人),又是客体(被探究、被观察的对象),由于叙述的因素,主体的“我”和客体的“我”永远不可能完全重合,甚至可能出现很大的偏差,但是《阿凯:童年岁月》中构建的索因卡的自我形象,对自我文化意识及其形成原因的分析还是为我们打开了理解其小说、戏剧等虚构文本中复杂文化意识的一个重要窗口。或许,这是这部自传赋予过去生活的最重要的意义。
二、社会意识和民族身份
对自我进行分析,揭示自我之所以成为自我的原因是《阿凯:童年岁月》的一个中心主题。然而,自传的“主题可以来自作者总体的哲学、宗教信仰,或政治文化态度。他的主题既是个人的,也代表一个时代”③W illiam L.Howarth,“Some Principles of Autobiography”,in James Olney(ed),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87.。在揭示自我这个主题时,索因卡并没有将自我意识的成长局限在与家里人和周围人的关系上,而是向外延伸到了公共历史和社会事件中去。这样,个人意识的成长和社会意识的觉醒交汇在了一起,个人身份和民族身份混合为一体,这部自传的精神价值也就超出了个人的小圈子,反映了时代的声音,因而具有了广泛的社会意义。
在《阿凯:童年岁月》中,作者较为集中地描写了两个大的公共历史事件:希特勒发动的法西斯战争和阿凯的女权运动。前者是以戏谑的笔调、碎片化的形式进行折射,后者是以一种严肃的语调、以一个社会批评家的姿态进行全程追踪报道。
希特勒的部队并没有进入阿凯,却让当地人民感到了危险的日益迫近,战争的威胁让阿凯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说房子的窗户全部涂黑,只留一点可以窥探外面的缝隙,深夜点灯要被罚款,飞机时不时在阿凯的上空飞过等等。对法西斯战争描写的高潮是一场有趣的误会:一个一心幻想着能和希特勒直面相遇的阿凯市民误把一队过路的士兵当做希特勒的军队,跳着舞蹈、念着符咒、挥舞着大砍刀向士兵们挑衅。这个场景虽然是以闹剧的笔法写出,但却是被压抑着的公众反抗情绪和捍卫人权的自由意识的一次象征性的释放,也标志着幼年索因卡的文化意识开始由自我走向社会。
对妇女运动的描写占据了这部传记的很大篇幅,是后半部描写的中心事件。索因卡细致地描写了阿凯和整个尼日利亚妇女运动的发展历程。通过对妇女运动这个历史事件的描画,索因卡展现了他的家乡阿凯、他的祖国尼日利亚反抗内部暴政独裁和外部殖民压迫的社会意识的觉醒。这次事件无疑对幼年索因卡有极深的触动,在他的心灵里种下了反抗暴政、反对殖民压迫的自由精神的种子,而这种精神正是他的创作中体现出的核心精神。妇女运动的领导者库蒂夫人和她的丈夫兰瑟姆-库蒂是尼日利亚的公共历史人物。因为母亲和库蒂的亲戚关系,所以幼年索因卡能够经常进入库蒂家里,和这对著名的夫妇有近距离接触。库蒂夫妇那些具有强烈的种族和民族觉醒意识的言论对幼年索因卡社会意识的觉醒起到了重要的启蒙作用,库蒂先生(在《阿凯:童年岁月》中的绰号是道杜)告诉索因卡:在英国学校里,“他们教你说‘先生’,只有奴隶才说先生。这是他们改变一个正处于易受影响的年纪的男孩子的性格的方式之一”④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192.。库蒂夫人在与白人殖民官员通电话时,对美国向日本而不是向德国投放原子弹的愤怒,深深感染了索因卡,“因为德国人是一个白色人种,德国人是你的祖先,而日本人是一个肮脏的黄色人种。……我知道你们白人的思维:日本人,中国人,非洲人,我们都是次等人。如果你们觉得适合,你会对阿贝奥库塔或其他任何的你们的殖民地投放一颗原子弹。”⑤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224.像这样的话语在当时的尼日利亚是表现种族和民族意识觉醒的具有标志性的言论,索因卡把这些谈论作为一个重要部分写入自己的传记,无疑是因为这些言论曾经给他的意识以触动,并滋养了他的心灵,他的个人意识与之产生了认同。个人意识的成长和社会意识的成长实现了相伴相生,对自我身份的求索与民族身份的思考在这些场景里交融为一体。
总而言之,《阿凯:童年岁月》对公共历史事件和公共历史人物的细致描写不仅使这部自传包含了巨量的历史信息,而且强调了个性成长与周围环境的密切关联。在《阿凯:童年岁月》中,外在的事件为人格的成长提供了养分,所有的经历都成为自我意识觉醒的温床。而对民族独立意识成长的反映、对内部与外部权力机构的怀疑和对民族身份的思考增加了这部自传的精神价值。因为“自传的价值最终依赖作者的精神质量”①Roy Pascal,Design and Truth in Autobiography,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60,p.19.,在精神质量这个意义上,《阿凯:童年岁月》是一部成功的自传。
三、记忆是伟大的艺术家
由于自传是对过去经历的追溯,自传写作离不开记忆。维柯对记忆的功能进行过透彻的分析,他认为,“记忆有三个不同的方面:当它回忆事件时的记忆,当它改变或模仿事件时的想象和当它给与这些事件一个新的次序,或将它们置入合适的安排和关系时的创造。”②S ee Michael Sprinker,“Fictions of the Self”,in James Olney(ed),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329.简而言之,维柯认为,记忆自身就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在对过去的回忆中,不可避免地融进了回忆主体的想象、创造这些属于虚构范畴的因素。
时间具有无限多的点,过去的生活为无限多的事件所充盈,生活在过去的“自我”也具有瞬息万变的自我意识,这些无穷的时间点、事件和意识从根本上来讲,不可能完全进入自传,成为自传材料,记忆必须在这些纷繁的材料中进行选择。而选择什么,完全依赖于写作自传时的作者现在的立场,即作者在现在这一时刻对过去的自我形象的想象。对此,西方自传的鼻祖奥古斯汀早就认识到了,他说:“从记忆中产生的东西不是事件自身(这些已经过去了),而是从关于这些事件的想象中表达出来的词语……当我回忆我的童年形象并向别人讲述它时……我是在现在这个时间里去看待这个形象。”③S ee Louis A.Renza,“The Veto of the Imagination:A Theory of Autobiography”,in James Olney(ed),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276.因此,与其说自传提供的是过去的自我形象,不如说提供的是作者现在的自我想象。而对过去材料的选择完全围绕着这个现在的自我想象进行,写作自传时的作者无法避免地要对过去的自我进行干预。虽然自传展现的是一个人格形成的历史,但是特定的人格早已经在写作自传的开始预设好了,写作的过程只是一个筛选、组织材料的过程,在自我形象的建构这个意义上,自传的开端和结尾并没有什么差别。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维柯认为记忆具有重复的特殊功能。
就《阿凯:童年岁月》而言,传记材料的选择紧紧围绕着双重文化影响下自我的摇摆及其对索因卡创作的影响、尼日利亚民族意识的觉醒而展开。而在对自我意识和社会意识的成长史的展现过程中,明显可见现在的介入:同伴们关于“在亡灵的世界中,他们说英语吗?”的争论的意义,远远超出一个4岁孩子的理解;索因卡对自己第一次在阿凯只身漫游过程的陈述,具有热腾腾的生活气息,为读者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文化信息。然而,支撑这种全景描写的生活的经验知识对于一个4岁孩子来说,明显过于早熟;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对妇女运动的描写。作者对阿凯的妇女运动整个发展过程的追忆,采用了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叙述者——10岁的索因卡作为扫盲的“老师”、跟班、信使、听众、热心的观察者几乎无处不在,对整个妇女运动的发生发展过程,叙述者有条不紊、颇有见地地一一道来。甚至一些叙述者不可能在场的场景,在叙述者的叙述中也如亲临一样,进行详细的报道。而对运动意义的阐释,像“它和推翻在这个国家的白人统治的活动纠缠在了一起”④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220.,“一些年轻激进的民族主义者因为煽动闹事而被抓进监狱,煽动言论已经变得等同于要求白人让我们自己统治自己”⑤Wole Soyinka,Ake:The Years of Childhood,London:Rex Colleges,1981,p.220.。这些评论明显出自掌握了大量历史资料、具有深刻思想和强烈社会责任意识的社会批评家之口,而不太可能出自10岁孩子的心灵。总而言之,在对童年的回忆中,成年索因卡的干预是明显的,或者说,是写作自传时的索因卡在赋予过去的经历以意义,现在的索因卡时不时跳出来,对自我和事件进行解释。《阿凯:童年岁月》的叙述明显是被有倾向性的记忆所选择和安排的。
由于记忆的特殊功能和叙述自身的需要,自传作者总是存在于自传之中,始终要面临“创造的诱惑”。自传中的创造和符合作者意愿的设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否意识到并在自传中呈现出这种诱惑的影响是区分现代自传意识和传统自传意识的分水岭。早在卢梭、歌德的时代,自传作家们就已经意识到了,在自传中,由于自我兴趣的存在导致的自我真相的不可把握。现代心理学、生命哲学的发展更是促成了现代人对生命整体特征不可把握及个体自身不确定性的意识。这种意识造成了很多现代自传中存在的明显的自我怀疑,这种怀疑既指向自我形象,也指向写作自身。
在《阿凯:童年岁月》中,虽然作者的意图也是要为读者提供真实的成长历程,在很多地方他确实在按照孩子的心理和口气进行叙述,但是写作自传时的索因卡的在场还是明显可见。然而,作者索因卡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在场是一个问题,他是自己的记忆的坚信者,对文本呈现出的那个过去的自我形象的真实性,作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自我怀疑,所以,《阿凯:童年岁月》这部自传显示出的自传意识是传统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创作自传时的索因卡在表现自我真相上不够真诚。因为无论是否意识到创造在自传中的存在,创造都是无法避免的。
虽然自传在思维方式上是历史的,但从根本上来讲,它是一种文学体裁。如果拿科学的、历史的真实作为唯一的标准去评判自传,没有一部自传是合格的。评判一部自传价值的首要尺度应该是生命的意义,只要自传作者没有故意撒谎,他对过去的回忆和对自我形象的建构对自己和其他人是有意义的,那它就是一部好的自传。《自传中的设计和真相》的作者罗伊·帕斯卡尔就提出:“真正”的自传,不是一种纯客观的形式,它所讲述的不仅仅是回忆起来的行为和思想,而且还是“一种精神的试验,一个发现的旅程”。①Roy Pascal,Design and Truth in Autobiography,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60,p.55.《阿凯:童年岁月》提供的人格成长史,在索因卡后来的很多作品中得到回应,对索因卡创作的研究确实有不可替代的意义。虽然经历事件时的索因卡不可能意识到,但写作自传时的索因卡对影响自己世界观的双重文化的作用的认识是客观的,对社会意识成长过程的展现也是具有社会价值的。可以这样说,索因卡的自我发现之旅,作为对人生经历的“第二次阅读”,比第一次更具有意义。因此从整体上说,《阿凯:童年岁月》是一部成功的艺术自传。
I106.4
A
1003-4145[2011]09-0103-04
2011-03-26
高文惠(1971—),女,山东德州人,山东德州学院中文系教授,文学博士。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后殖民文化语境中的黑非洲英语文学研究”(批准号:10YJC752009)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陆晓芳sdluxiao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