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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时代的价值迷乱与精神危机
——以电视交友类节目为例

2011-04-12蒋建国

山东社会科学 2011年6期
关键词:消费主义交友类节目

蒋建国 姜 燕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消费时代的价值迷乱与精神危机
——以电视交友类节目为例

蒋建国 姜 燕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当前,以电视文化为核心的传媒消费主义文化,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在电视交友类节目中,个性表达、身体符号、禁忌话题、语言暴力等多种元素的交流融合,激发了年轻人的参与热情,满足了受众的感官享受和娱乐需求,也折射出当下社会的价值异化和精神危机。因此,传媒应履行社会责任,加强受众媒介素养,防止消费主义文化的泛滥。

消费主义;电视交友类节目;价值异化;精神危机

消费主义是在全球广泛传播的一种价值观念和文化现象。作为消费文化的催化剂和传播者,传媒在市场和商业逻辑的驱动下,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和资产增值。其中,电视在形成日常知识和体验、构造心灵和情感、调配社会关系、维持生活秩序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成为融入消费文化的一种方式。电视所传播的广告符码和视听影像,完成了精英艺术的消解和重构,让大众文化得到彰显,使消费主义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目前,国内热播的电视交友类节目,建构了当代社会单身男女的情感认同:它提供安慰,展示美丽,制造爱情,分享快乐。在这里,电视景观呈现出日常生活的精神旨趣;媒介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电视交友节目所呈现的娱乐、低俗与媚俗,是当下大众文化传播的一股逆流,它所体现的价值异化与精神危机,已成为消费时代的文化症候。

一、传媒消费主义文化与电视交友类节目的繁荣

消费主义背景下的消费者所关注的,主要是附着在商品和服务之上的“符号象征意义”而非使用价值。“通过不断刺激人们的购买欲望和消费激情,消费主义已经成为一种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①王宁:《消费社会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145页。而普罗大众便是享有这种生活方式的主体和狂热的追随者。在市场经济浪潮的裹挟下,消费成为大众生活的核心和第一主题。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通过持续消耗、浪费物品和服务,来确认自身的存在,进行“地位竞赛”和实现理想的“人生方式”。作为一种强大的意识形态,消费主义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大众传播媒介也不例外。传媒的消费主义倾向具有双重属性:一方面,传媒自身运作的商业化,以获取利润为最终目的,片面追求发行量、收视率、点击率;另一方面,传媒内容从严肃新闻到肤浅娱乐的转移,传媒内容比重由信息生产到广告宣传的倾斜,通过强调以何种方式进行消费、购买什么商品最有品味,构建了“消费”在日常生活的意义和价值,而这一切意义和价值,均指向了以满足个体欲望为目标的娱乐和感官享受。

居伊·德波指出,在景观社会,“娱乐的代码渗透到新闻、信息、政治、教育和日常生活之中。”②[美]斯蒂芬·贝斯特、道格拉斯·科尔纳:《后现代转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10页。随着印刷媒介的日渐衰落、电子媒介的迅速崛起和盛行,真实的世界逐渐蜕变为简单的影像,这种影像开始取代真实的存在并对人类产生有效的催眠作用。在这个过程中,电视作为意义与快乐的制造者,潜移默化地型塑了人们对真实世界和日常生活的认识,看电视已经成为人们重要的娱乐方式之一。

喜好娱乐是人类的天性。电视的出现,为娱乐提供了一个最好的载体。正如尼尔·波兹曼所说,“娱乐是电视上所有话语的超意识形态。不管是什么内容,也不管采取什么视角,电视上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提供娱乐。”①[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14页。电视文化作为传媒消费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已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我们的社会生活和思想领域。在电视文化主导的社会中,人们的思想和认识,是由电视决定的。电视时空和生活时空的交错,消弭了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界限,促使受众在心灵深处形成了一种意念:“电视即生活”。②庹继光:《媒体消费的后现代性浅析》,《新闻界》2003年第4期。

电视的娱乐化表达由来已久。粗制滥造的新闻,庸俗的肥皂剧,简单易懂的科普节目,无一不以刺激的画面、世俗的音乐和有趣的语言为特征。大众的媒介消费表现为一种趣味,而这种趣味表达了生活方式。如果说新闻、教育、科普节目在表面上仍旧以“严肃、理性”作为追求,那么,电视真人秀等节目便毫不掩饰其娱乐观众、赢取收视率和广告收入的目的。

电视交友节目是当前最火热的电视娱乐节目之一。这类节目在中国已有二十余年的历史。1988年,山西电视台开播《电视红娘》,这是中国第一档电视相亲节目。③陆镜:《从做媒到做秀:我们时代的爱与秀》,《南方都市报》2010年6月20日。1998年,台湾开办的交友类节目《非常男女》,因其娱乐时尚的节目内容和新颖有趣的交友方式,受到了内地观众的追捧。同年,湖南卫视开播《玫瑰之约》,掀起了大陆电视交友类节目热潮。此后,这类节目因为话题内容陈旧、形式老套而逐渐归于沉寂。2010年前后,随着山东卫视的《爱情来敲门》、湖南卫视的《我们约会吧》、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浙江卫视的《为爱向前冲》、贵州卫视的《相亲相爱》、上海东方卫视的《百里挑一》等节目的相继开播,电视交友类节目又重新“火”了起来。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每周至少有8档交友类节目在上星卫视播出,收视率屡创新高。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播出以来,平均收视率超过3.5%,每期网络点播率超过2000万。另据央视索福瑞2010年城市电视节目收视TOP10排行榜显示,从2010年3月份起,《非诚勿扰》在南京地区的平均收视率一直位列第一。

电视交友类节目在主办方的宣传与鼓励、观众的热烈响应与积极参与、社会各界的关注与讨论中不断升温。继《非诚勿扰》在北京、上海、成都、广州、沈阳等多个城市设置报名点之后,总计报名人数已经超过二十万人。2011年3月26日和27日,江苏卫视《非诚勿扰》济南站嘉宾招募成为泉城的“娱乐大事件”,吸引了约400余人报名参加。④《400多济南人争上〈非诚勿扰〉报名人数创新高》,《济南时报》2011年3月28日。同时,创建14个月后,百度《非诚勿扰》吧的粉丝已达到400万人,建立了50万个主题,发布了近600万个讨论贴,并创办了名为《〈非诚勿扰〉·缘来挺好》的吧刊。与此同时,《我们约会吧》百度贴吧的41万粉丝也发布了近62万个讨论贴。此外,《非诚勿扰》官方论坛的粉丝也非常活跃。电视交友类节目的火爆甚至吸引了《时代》、《今日美国》等外媒的关注。《时代》在《中国电视相亲节目:为钱还是为爱?》一文中说,“对当今中国一小部分高曝光率的女性来讲,真爱与数字联系紧密。她们认为潜在的追求者除了应具有良好的幽默感和英俊的外表以外,最重要的是必须拥有大面积的住房、大量银行存款以及豪华轿车。”⑤Ju stin Bergman.China's TV Dating Shows:For Love or Money?.http://www.time.com/time/world/article/0,8599,2000558,00.html,2010-6-30.在《非诚勿扰》的报名表中,购车状况、购房状况、月薪、个人消费观、是否介意婚前财产公证等内容均列入了“基本资料”一栏,属于必填项目。不难看出,隐藏在这些项目后面的共同逻辑,就是金钱。

有学者认为,中国的选秀运动是一种文化混合物,是一种颠覆旧有身份秩序的虚拟游戏,是一种异样的和大规模快感的感官再现。⑥杜骏飞、袁光锋:《选秀——庄严的嬉戏》,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33页。不可否认,电视交友类节目正是通过游戏和速配,达到吸引眼球、推高收视率的目的。游戏和审美的结合,是娱乐最本质的内涵。电视交友节目以电视为传播载体,选拔单身男女作为主角,设定游戏规则,制造冲突,营造戏剧和表演氛围,将爱情和婚恋成功地搬上了荧幕。在这场两性追逐的游戏中,参与者获得了即时的爱情体验,而观众则感受到快乐和满足。以《非诚勿扰》为例:在出场几秒钟内,男嘉宾要在24位佳丽中找到“心动女生”,女嘉宾则通过几个视频和提问决定是否“亮灯”,在短短5分钟的展示和交流中,不少参与者声称自己“强烈地感受到爱情的来临”。由此可见,不论是“新派交友”、“风尚交友”,还是“大型真人爱情秀”,参与者要的就是合“眼缘”,玩的就是“心跳”。

二、电视交友类节目的价值迷乱

媒介文化的生产和传播,是媒体传播功能与流行趣味相结合的产物。电视交友类节目的繁荣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据统计,中国现有的适婚年龄单身人群已超过1.8亿人,“剩男剩女”现象日益突出。电视交友类节目为单身男女提供一个互相认识和了解的平台,帮助解决社会问题,原本无可厚非。但这类节目必须尽量摒弃娱乐元素,增强服务性,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这也是十几年前的相亲节目创办成功的重要原因。资料显示,湖南卫视《玫瑰之约》开播的5年时间里,600多对嘉宾现场派对成功;200多对嘉宾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70多个“玫瑰宝宝”诞生。①张羽洁、王勇:《从〈玫瑰之约〉到〈非诚勿扰〉——试析婚恋交友类节目的成功之道》,《新闻世界》2010年第7期。相比之下,当前电视交友类节目的“高收视率”和“低成功率”的反差有些匪夷所思。据《重庆晚报》报道,2010年9月,《非诚勿扰》推出的60余期中,超过300人登上了舞台,在已经配对成功的百余对男女中,有结婚意向的只有两三对,还在恋爱的有十多对。东方卫视的《百里挑一》3个月来的参与人数达到几千人,还没有一对“终成眷属”。《我们约会吧》的参与人数有1700人,但真正成功的也不足10对。②巫天旭:《300人上〈非诚勿扰〉有结婚意向的只有2到3对》,《重庆晚报》2010年9月9日。由此可见,这类节目剥离了作为其本质的服务功能,通过营造简单快乐的节目氛围,满足观众本能的愉悦快感。节目中,嘉宾们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非常直接:“请问你有房有车吗?”“你月薪多少?”“我在你身上嗅不到钱的味道”“我怕洞房花烛夜时还要我教你”……在他们的问答中,没有交友的真诚和善意,没有高尚美好的情感,没有自我的人格和尊严,取而代之的,是对金钱和财富的狂热渴望以及对性禁忌的无所畏惧。节目已经异化为金钱崇拜、肤浅娱乐和视觉刺激的工具。

哲学上的“异化”概念经由马克思、马尔库塞、弗洛姆、列斐弗尔、本·阿格尔等学者的阐释之后趋于完善,主要指人作为主体被动地感受自身和体验世界,并极大地受制于客体(由主体创造)的一种生活方式。在生产社会,马克思的“异化劳动”是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进入消费社会之后,劳动异化被“消费异化”所取代。消费异化是“异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新的演进与发展,即人们以欲求而不是以真实需要作为消费的出发点,从而导致人们主体地位和理性精神的丧失,人的本质呈现为物化状态。③杨振东:《从生态马克思主义视角看消费异化与信用卡泛滥》,《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人们在单调无聊的劳动中缺乏自我表达的途径,于是便转向消费领域。在物质上,他们追逐时尚、购买名牌产品以博取社会地位和个人名誉;在精神上,他们膜拜偶像、拒绝深度思维、沉迷于声色世界。

消费异化带来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它不仅造成了物质资源的巨大浪费,加剧了人与自然的矛盾,还造成了社会精神消费的庸俗、低俗。电视交友类节目表现尤甚。2010年,在电视交友类节目市场如火如荼、收视率节节攀升的同时,社会各界的批评也如潮般袭来。节目中耸人听闻的话题,频频爆出的低俗言论,低级趣味的噱头,公开的拜金和炫富,不断挑战社会伦理尺度和道德底线,招来人们的口诛笔伐。6月9日,国家广电总局在《广电总局关于进一步规范婚恋交友类电视节目的管理通知》及《广电总局办公厅关于加强情感故事类电视节目管理的通知》两份文件中指出,一些电视台开办的婚恋交友类电视节目存在着嘉宾身份造价、自我炒作、言论低俗、行为失检、恶意嘲讽等问题,放任拜金主义、虚荣等不健康不正确的婚恋观,必须进行管理规范。在行政权力的干预下,《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等节目加大了对嘉宾、话题、内容的审核力度,而浙江卫视的《为爱向前冲》已于6月16日停播。

电视是一种娱乐化媒体。在《非诚勿扰》等新派交友节目中,参与者不是一对一,而是采用一对多的方式选择交往对象。对于数量众多的参与者来说,使自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唯一秘诀是:凸显个性。依靠出格的言论,这些所谓的毒舌妇们,塑造了鲜明的个性和识别度,进而“名利双收”。在舞台上,个体呈现自身的方式,除了语言表达的个性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身体。美丽的身体是电视交友节目的主导主题。正如让鲍德里亚所说,“在消费的全套装备中,有一种比其他一切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的物品——它比负载了全部内涵的汽车还要负载了更沉重的内涵。这便是身体。”④[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39页。在《非诚勿扰》节目中,主持人介绍游戏规则之后,紧接着就是“有请今晚24位美丽的单身女生”。在炫目的灯光下,悦耳的音乐响起,24位明艳动人的女性款款走上五光十色的舞台,经过精心装饰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同样,《为爱向前冲》中的18位女嘉宾,也伴随着美妙的音乐踏入舞台,亮灯、伸出“鹊桥”,等待游戏开始。在这个过程中,主持人、嘉宾、观众等多种角色联合设置了一种情境定义,即:这是一个展示和表达自我的舞台,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做出选择。在这里,身体成为一览无余的景观。这些在电视时空中漂移不定的能指符号,撩拨起潜藏于观众心中的隐秘情感和生理快感,并通过这种方式,完成了自身形象的塑造和社会关系的构建。

身体文化一旦成为公众集体宣泄的一种途径,就会转化成为“狂欢”。①金丹元:《电视与审美——电视审美文化新论》,学林出版社2005年版,第304页。狂欢是文化研究中的一个术语,主要来源于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在这里,狂欢有“颠覆”、“融合”的意味,是群体的精神释放状态。②王海林:《狂欢背后的隐喻——关于〈非诚勿扰〉等娱乐节目的几点思考》,《扬子江评论》2010年第3期。电视交友类节目是一场身体的狂欢,也是人性的展览。在这里,除了婀娜多姿的身体、精心雕饰的妆容、摄人心魄的音乐,还有娇嗔与论辩,以及现今社会的稀缺资源——金钱与爱情。宣扬拜金主义和功利主义,是人们为电视交友类节目总结的“八宗罪”之一。有人建议,将《为爱向前冲》、《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三档节目分别改名为《以爱的名义向钱冲》、《非富勿扰》、《我们交易吧》,会更贴切一点。③令狐补充:《电视相亲是时代的镜子》,《南方都市报》2010年6月6日。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中国社会迈入了消费时代,而“拜金”也成了秘而不宣的事实。在思想解放的口号指引下,刚刚脱离了极度压抑和混乱的中国人,积极投身于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开始了对金钱和物质的狂热追求。在这个过程中,物质生活日益富足,精神生活非但没有跟进,反而日益匮乏。真善美等普世价值受到否定,传统文化观念在现代性的冲击下日益衰落,“人们不能从自我觉醒和独立中获取安全,不得不向金钱或权力寻求庇护。”④上官本寂:《批判相亲节目不如担忧社会氛围》,《南方都市报》2010年6月15日。拜金主义的苗头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凸显,经历90年代初个人主义的全面释放之后,金钱和财富成为人们衡量个体成功的首要标准。价值的异化突出表现为:对金钱和物质趋之若鹜,为达目的不惜抛弃传统道德观念;浮躁之风盛行,功利主义大行其道;宣扬知识无用论,停止思考,满足于日常生活的浅薄无聊;抛弃严肃理性,而沉迷于感官享受和永无休止的娱乐之中。

电视交友类节目就是这样一个产物。当整个社会都陶醉于虚假繁荣中时,宝马女的公开拜金和富二代的高调炫富,触及了众人衰弱的神经和社会的心理防线。尽管官方要求整顿,民间话语强烈批判,但它们却越办越火。在众人娱乐的时代,电视交友节目调动了人们心理能量的力比多,满足了受众猎奇求新的心理和天生具有的窥视欲,实现了电视景观与现实世界的互动,完成了一场人性的狂欢。

三、电视交友类节目与时代的精神危机

“精神危机”一词源于对西方现代文明症候的总结。现代性在西方社会确立之后,资本主义漫无止境的发展带来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同时,人类的精神世界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在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福柯预言“人之死”之后,西方人在宗教和哲学中都找不到自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人类的自我意识和精神世界产生了种种危机。有学者总结,“精神危机是现代社会种种危难在人性和人类精神上的集中体现,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现代工业文明的社会病。”⑤彭敏:《科技发展与西方精神危机》,《理论月刊》1987年第6期。在以往的研究中,“精神危机”、“西方社会”这两个概念总是成对出现,似乎这是西方文明的一种独有现象。然而,随着传媒消费主义在全球的扩散,中国的现代化所带来的精神危机已经成为不可回避的重要问题,同时,精神危机的具体表现:信仰缺失、价值异化、虚无主义等等,也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与讨论。

精神危机并不是西方社会的特有现象,而是社会现代化和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改革开放以降,市场经济的动机和商业主义的原则成为统摄国家、社会和个人的思维模式,“事业性质、企业化管理”成为传媒行业的行为准则;同时,随着西方经济自由化所带来的全球化进程的深入,消费主义的价值观传入中国,并在传媒的协助下成为社会发展的强大驱动力。在宣扬消费、刺激人们物质欲望的过程中,传媒也完成了自身的消费主义化。当追逐利益的诉求超越了社会公器的自身定位时,发行量、收视率就成为了传媒的主要追求,通过传播广告和娱乐节目,鼓励个体到消费中去寻找人生的意义,传媒的影响力渗透到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各个领域。这样,“注重享受、超前消费”取代了传统价值观中的“勤劳节约”,拜金主义、实用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广受推崇,社会人际关系疏远,人们情感淡化,精神世界一片荒芜。

电视节目是时代之镜。电视交友节目的盛行,具有深厚的观众心理和社会背景。这两者在现代中国社会的集中体现,就是精神生活的解体和文明的危机。这种危机首先体现在信心的缺乏和信仰的缺失。正如雅斯贝斯所提出的,现代社会的人们恪守法律和常规、服从权力的原因,“只是出于物质利益的考虑,而非源于任何真正的信心。”①[德]卡尔·雅斯贝斯:《时代的精神状况》,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45页。面对杂乱无章的世界和随时可能来袭的变动,人们越来越难以建构日常生活的秩序和掌握生命的实质。在生活的连续性受到威胁,而大众传媒又不能有效地消除生活的不确定性时,人们便陷入了对于未来的恐惧和绝望之中。由此,“享受当下、及时行乐”的口号趁虚而入,成为社会奉行的最新信仰。“价值观是文化的核心、时代精神的凝聚,它有一定的价值取向,并表现在人们的行为实践、活动方式中,从整个社会的范围看,占支配地位的价值取向无非是同时代大多数人所希望、所追求、所为之奋斗不已的东西。”②陈刚:《文化转型时期的价值关怀——当代国人的精神危机及价值重建》,《南京社会科学》1995年第2期。改革开放30余年来,中国社会的急剧转型,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在传统价值观受到冲击、新的主流价值观仍未确立的过渡阶段,多元、混乱的价值取向填补了两者之间的“价值真空”,成为当下中国社会的显著特征之一。从这个角度看,眼下大多数国人所为之奋斗不已的,便是金钱。在它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包括爱情。

电视交友节目的价值背离与时代的价值异化相呼应。在爱情的大旗下,嘉宾出名得利,婚介公司获得宣传,制作方夺取高收视率,广告商达到目的:追逐金钱的游戏不会结束,还会继续如此冠冕堂皇。看起来,观众也从中获益——他们得到了无限的快乐。只是,在短暂的快乐之后,他们将为广告商的支出买单,因为在消费时代,“观众”和“消费者”是同一群人拥有的不同身份。媒体景观的经费来自于广告,这个成本又转嫁给消费者,消费者在劳动和消费中受到了双重剥削。

精神危机的另一个表现是虚无主义。尼采把虚无主义称为“一切客人中最可怕的客人”,便是指最高价值废黜时,所造成的人类精神的无所依托和思想混乱。③王树人:《“上帝死了,道还在!”——论精神危机和道思的魅力及其现代意义》,《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6年第4期。虚无主义在当代中国社会有着种种征兆: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沉迷于金钱和消费的饮食男女,没有自省的日常生活,每日忙碌过后精神的失落……在一个工具理性和实用主义为主导、缺少人文精神与终极关怀的社会,个体的存在感日渐消失,身份的焦虑和空虚时时啃噬现代人的内心,于是他们转而向感官享受和娱乐寻求满足。这便是电视交友类节目受到欢迎的深层原因。关注这样的节目,他们可以逃避内心,拒绝思考自我生存的意义和价值,继续处于浑噩的状态中而不自知。

我们时代的显著特征是:没有信仰,价值观混乱,拜金主义、功利主义、实用主义盛行,个体陷于虚无主义、怀疑主义的泥淖中不能自拔。我们在消费主义所堆砌起来的庞大景观面前,失去了自由、个性与尊严。年轻一代受此蛊惑最深——缺乏明确的生活目标,摒弃艰苦奋斗的生活态度,急功近利,追求一步到位、一劳永逸。电视交友类节目的火爆荧屏上,那些畅谈家庭、生活、情感、消费的年轻人,是社会浮躁的一个缩影。

四、结语

当下,电视媒体在商业化运作中的不良价值取向,是混乱的社会秩序和时代精神危机的集中反映。要逃离现代化的陷阱和消费主义的魅惑,化解精神危机,需要社会组织、政府、媒体和受众等多方的合力参与。首先,社会组织应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帮助个体找回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培养人文精神和终极关怀,逐步实现价值的重建。其次,在政府层面,除了在民主政治、司法公正、社会生活等各领域保障人民的基本权利之外,不应忽视人们精神世界的需求。当前的重点是要旗帜鲜明地反对“三俗”,树立主流价值观,重建道德体系,同时,要完善传媒制度建设,出台相关的法律法规,使传媒社会责任的履行“有法可依”,营造一个良好的文化和舆论环境。再次,传媒要履行社会责任,加强职业道德建设,切实扮演好社会公器的角色。传媒应以社会公共利益、以对社会现实的强烈关注为基本的出发点,成为公众与政府沟通的桥梁,成为社会民主的一种推进力量,遵循职业操守和专业主义精神,提高传媒的自身素质。最后,要加强媒介素养,抵制消费主义,重视媒介消费的质量和精神消费质量。只有积极推行媒介教育,增强公众接触、解读、使用媒介的素质和修养,提高他们抵御媒介不良影响的能力,才能防止人的异化,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达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各种力量的平衡,最终建立一个健康和谐的公民社会。

G206.2

A

1003-4145[2011]06-0075-05

2011-01-05

蒋建国,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媒介文化。

姜 燕,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蒋海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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