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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清江醉墨香
——读叶梅散文集《我的西兰卡普》

2011-04-11孙西克

关键词:清江恩施散文

孙西克

(中共湖北省委政策研究室,湖北 武昌 430071)

我与叶梅相识很久了。在我的印象里,叶梅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家。她送我的《花灯,像她那双眼睛》、《撒忧的龙船河》、《五月飞蛾》等小说集中的小说我几乎全部读过。我特别喜欢《回到恩施》。叶梅在这个中篇小说里显示出的感悟历史的能力、点化人物的能力、腾挪自如的叙事能力,让作为朋友的我感到震撼和惊喜。

然而,这一回,叶梅送我的却不是小说,而是一本由蒋子龙作序的散文集——《我的西兰卡普》。不怕叶梅骂我,初拿到这本书,我心淡然。小说家写散文是常有的事,但那常常是他们跋涉途中在路边随手拈来的一朵小花,未必倾心。不过,叶梅又让我吃惊了。我不经意的读了几篇,发现她的散文竟写得出乎意料的好。第二天我见到她,对她说:“你的散文比你的小说写得还好!”叶梅的小说曾多次获过全国大奖,曾被译为英、法等多种文字,曾被改编为电影,成就自是不凡。我这样说,原以为她会不高兴,谁知她说,蒋子龙也这样说过。蒋公我无缘谋面,但他是我非常敬佩的文学大家,既然他也有这种感觉,说明叶梅的散文成就也的确非同凡响。

散文姓“散”。我理解,这是指散文在结构上有较大的自由度。可以时而描景,时而抒情,时而叙事,时而绘人,时而现实,时而玄想,或感物而造端,或凭心而构象,无有幽深远近。这样说来,散文似乎很好写。其实不然。有写散文经历的人都知道,把散文写“散”,是很不容易的。它需要阅历,需要学识,需要技巧,更需要想象。散文要纪实写真,不能像小说那样全凭虚构。但没有丰富的想象力,也写不好散文。2005年9月,我有机会到越南北部湾西岸的下龙湾一游。下龙湾景致奇绝,海面上散落的岛屿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伫立舟头,看峰峦叠翠,藤牵葛附,观水天一色,鱼跃鸟翔,颇有点“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觉。回来后便写了一篇散文,在网上发给叶梅看。叶梅看后打来电话,鼓励性地说了一句语言严谨后,便劈头盖脑地数落我写得太呆板,缺少想象。她的批评很对,而且是切中要害。近二十五年来,我以写公文为业,惯于逻辑思维。那篇文章从上船开始,老老实实依时序写到下船,真是呆气的可以。

而叶梅散文集中的文章,却写得翻飞灵动。以打头的《老地方》为例,她以 “一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相对长久的一些老地方”一句意蕴悠长的咏叹起板,倏忽间,便站在纽约曼哈顿大道上、凯旋门前和红场上问过往的先生女士:“知道CHINA恩施吗?”接着,她写了那条叫做大翔凤胡同;写了那个曾是丁玲故居、现在是《民族文学》办公地的三合院;写了“在南方人看来顶多比露天游泳池大一圈的水面”,而北京人居然就叫了海的后海;写了恩施的州长周先旺带着一些朋友坐在《民族文学》的三合院里,喝了一回由门房大爷沏上的宣恩新茶,以及“那当儿,一群鸽子带着响亮的鸽哨从头顶飞过”……。这一切,表面上看来都与她驻留心中的“老地方”毫不相干,实际上越是不相干,越显出她对“老地方”思念的悠长。正如她自己所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关于它的一些人和事牵扯着,还有抹不去的记忆紧紧相随,时间越长,滋味越加强烈。如同酿酒。”形散神不散。融贯其中的,正是叶梅那剪不断的一缕乡思。

同样,在《有条河的名字叫龙船河》、《回到巴东》、《亲人就在宝塔河》、《大水井》、《有一种情感因血脉相连》等篇章里,她都是“思接千载,神骛八极”,在历史、现实、未来和思想的多维时空里自由翱翔。想象是一块磁石,把积累在她头脑的各个角落里的一山一水,一嘴一鼻,收拢聚合,凝聚成一个完整、鲜明的形象;想象是一条奇异的链带,把她记忆中彼此互不相干的事情,巧妙地加以组合、排列,串连起来,编织成一出有头有尾、有声有色的情景剧。想象的过程是抵达的过程。她的每一篇作品都视通万里,却又收放自如。如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散文集中前两辑的文章没有注明写作日期,但我大体上可以揣摩到写作的先后。可以看出,愈是近来,她的写作技巧愈是纯熟。

散文是最能考验作家语言功力的一种文体。叶梅的小说语体本来就很有个性,不仅自然纯净、典雅细腻,而且荡漾着一种婉曲回环的韵律美。在散文语言的运用上,她更加用心、更加考究。她认为中国语言是一种很美的语言,不应该把它庸俗化、口语化。她的散文语言都是经过精心提炼的。如《小桥流水人家》一文的开头:

“沿着与溪水若即若离的公路,蜿蜒向西,会来到山峦嵽嵲的绿荫之下,四周静静的,空气似滤过一般的清甜。天气是那样的晴好,明黄的阳光映在淙淙作响的溪水上,仿佛是那金灿灿的颜色带给小溪金属般的声响。

天是轻柔的蓝,淡淡的,不忍抢了绿色的夺目,青山绿树,一层层深了去,到远处,便是如墨的黛绿了。在绿色的包裹之中,路便成了一匹洁净的白纱,从山顶上飘下来,又长长地伸向前方的峡谷里。”

这段文字清丽典雅,隽永雅致,意境怡人,给人以美的享受。而她关于清江、关于五峰山的描绘更是摇曳多姿,营造出诗的意境和画的风情:“玉带似的清江突然从大山深处冒出,婀娜的清而透白的河水仿佛少女的腰肢,扭动着穿过盆地,绕着五峰山向东而去。因她的到来,这座山还有这座城都变得风情十足。”“这五峰山就像一个成熟的男子,多情却又沉默地凝视着打扮一新的清江,满意于她的美丽,同时又纵容着她的娇嗔,任由她摇晃着膀臂,却一动也不动。”(《再登五峰山》)这些饱蘸深情的拟人化写照,赋予客观景物以灵气和思想,传递出叶梅对家乡山水的柔情蜜意,也给读者带来脉脉温爱。对利川群山的描写则带来另一种意境:“它们默默然经过亿万年沧桑巨变,温暖地起伏着,以一种宽厚谦恭的姿态耐心地凝视着人间。在它们的怀抱里,人感受到的不是渺小而是一种融合,人因为山的存在而存在,而山因为同人及万物的亲昵而获得了生命最宝贵的意义。”(《利川的山》)这里,山与人互为依存,声气相投,和睦相偎,“相看两不厌”,传达出作家对人与自然的深层思考。

叶梅说过,要把散文当作小说写,要用写小说的技法写散文。而作为小说家的叶梅是很擅长写人状物的,正如蒋子龙所说,她“三两笔就写活一个人或一个故事,活画出一条河或一架山的个性”。在《凤凰山的钟声》中,她回忆到了读初中时的宋老师:“最初的班主任姓宋,那时不过30来岁,清瘦的长脸,有些发黑的薄嘴唇,他抽烟很厉害,小平头,头发一根根硬硬地直立着,显得很严厉。上课的时候,常将两只瘦胳膊撑在讲台上,以至身上那件宽大的灰衬衫也被撑起来,整个儿看去空荡荡的。”寥寥数笔,这位宋老师便形神毕肖,跃然纸上。在《回到巴东》里,她是这样写她魂牵梦绕的巴东县城的:“小时候我在县城断断续续地住过,印象中那条窄窄的长街,也是唯一的街,我和我的表姐摇摇摆摆地从街头走到街尾,如果没有特殊的停留,一般只要十来分钟。有汽车经过,便会有半老的妇人或者孩子拿起铁皮喇叭叫喊:车子来哒,行人走两旁!”短短的几句话便生动形象地勾画出这个峡江小城的轮廓,风情浓郁的地域生活气息也扑面而来。

“情动于中而行于言”。结构和语言只是散文的躯壳,情才是散文的灵魂。叶梅的散文,深深打动我的正是贯通其中的款款深情。

第一辑“月是故乡明”是写乡情,是她思念、重访生养并滋润了她一生的故乡的篇章。她踱步于灯红酒绿的后海,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遥远的恩施;坐在北京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看到曾战斗在清江河畔、并写出不朽名作《清江壮歌》的马识途老,便兴奋莫名。马老看到她便忆起梦中的清江,称她为“清江女儿”,“厚厚的温暖”便在她心中漫开。《再登五峰山》、《有条河的名字叫龙船河》、《回到巴东》、《亲人就在宝塔河》、《利川的山》等都是她若干年后重访故乡山水的篇什,篇篇都浸透着她对故园不离不弃的爱。尤其是《再登五峰山》结尾的那段文字最让人感动:她站在夜色朦胧的五峰山上,望着山下灯火阑珊的恩施城,“猛地想起几番在梦里,身子飘然于夜空,眼前如墨,耳畔掠过阵阵清冷的风,正是在无所依傍的寻觅之时,突然感到一片璀璨可人的灯火,就在前方的大地上不停闪烁,心头顿时荡开层层热流。原来那番情景,就是在这里呵。” 人世飘零如转蓬。一个人无论走多远、飞多高,家乡都是他永远的精神家园,都是他安栖灵魂的不二所在。读这段文字,我心头一热。我自小离家,在外生活了四十多年,叶梅的文章也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无尽思念。

第二辑“难忘鄂西情”是写亲情、友情、师生情。她写了父亲、母亲、女儿、嘎嘎(外婆)、幺舅、表舅,血脉之情,浓得化不开;她写了知青姐妹、写了幸福二队吹着牛角的二哥和那些朴实善良的乡亲,情真意切,暖意盈盈;她把写老师的两篇放在了这一辑的最前边。田槐山老师是她上小学时的班主任。早些年叶梅在一些文章中用过一个笔名,叫“槐子”,意谓槐之弟子,满心感激地用以纪念田槐山老师所给予的教导(《舞阳小学》)。她上初中时,最初的班主任是宋老师。过了好些年,她到来凤县出差,同人闲聊时突然听到了宋老师的名字,便借了辆单车急不可耐地去见老师。而宋老师一个劲地回想,到最后也没有想起这个学生的名字。叶梅先是有些失望而后又渐渐释然:“在我的记忆里,他曾经给了我很宝贵的东西,而在他来说,原来却是很平常的,老师用心血浇灌的小树不是一株两株,而是许多许多。”后来,她仍然常常想起这个已不记得她的名字的宋老师,想到的时候,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凤凰山的钟声》)。叶梅对老师满怀感恩的心:“在我的人生道路上,闪耀着老师点亮的一盏盏小灯,它们或许就叫求知、激情、善良、真诚、认真、执着、勤奋……,它们伴随着我步步前行。”叶梅“情于深,意于真,……更为难得的是文字流露出来的她骨子里的那种善意”(蒋子龙语)。文如其人。重情的叶梅、善良的叶梅,是我认识的生活中的叶梅。“相惜于品”,这是我在“叶梅文学网”注册的网名。我和叶梅的友情持续了这么多年,牵系其间的就是人的品性。叶梅的情不似长江大河,汹涌奔腾,而像山间溪水,汩汩淙淙,给读者带来的是脉脉温情。陆机《文赋》中说“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流亮”,叶梅的散文因情而使读者陶怡其中。

叶梅由恩施到武汉又到北京,人生的路走了很远很远,但她始终是清江的女儿。清江一直在她的梦里,而她的生花妙笔又使读者沉醉在清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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