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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美学的当代中国形态:游戏美学

2011-04-11周文杰

河南社会科学 2011年4期
关键词:马克思美学哲学

周文杰

(大连理工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马克思美学的当代中国形态:游戏美学

周文杰

(大连理工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每个时代的美学都是人学,都是对人类生存的关怀,都是由这个时代提出的问题决定的。而一个时代的美学,不仅会塑造这个时代的民族精神,而且会决定这个时代的民族走向。马克思的实践美学诞生在人类生存遭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重压迫的19世纪,今天,面对越来越富裕的中国人的意义失落与精神焦虑,建构有现实内容、民族形式的“游戏美学”为当代人提供意义坐标与精神家园,无疑是马克思实践哲学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的实现路径,也是中国哲学的历史使命。

游戏美学;实践美学;马克思;当代形态

哲学的价值,早已凝结与铭刻在马克思的墓碑上:“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那么哲学何以改变世界?马克思告诉我们,它取决于它的彻底程度:“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1]换言之,彻底的哲学一定是人学,一定是对人类生存的深情挚爱、对现实生活的深刻洞察、对美好未来的深邃建设。马克思哲学诞生于物质生活并不富裕、民众饱受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奴役的19世纪,然而这一百多年来世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面对越来越富裕的中国人的意义失落与精神危机,建构有当代现实内容、民族形式的“游戏美学”为当代人提供意义坐标与精神家园,无疑是马克思哲学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的实现路径,也是中国哲学的历史使命。

一、哲学史:人类实践的游戏审美史

哲学不是哲学家之间的“对话”,不是哲学家个人的“独语”,而是哲学家与现实的深情“交往”和“生成”。哲学就是在这样的“交往”中不断自我批判、自我救赎和自我超越,最本真的哲学都是在这样的检视和扬弃中“生成”和“跃迁”的,因为正如石里克在《哲学的未来》中所言:“哲学事业的特征是,它总是被迫在起点重新开始。”

从本质上说,哲学史都是实践史,都是人类在反思现实实践的基础上探索更美好生活路径的历史。只不过在马克思那里,实践才成为真正的实践,因为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以往的哲学,关注的只是自然实践、道德实践、艺术实践,也就是说只是全部实践的一个侧面而已。

古希腊的哲学从关注自然开始,希腊哲人对大自然有最庄严的敬畏,他们深深懂得人是自然的一分子,自然是大宇宙,人就是其中的小宇宙,要认识自己首先就要认识自然。然而人作为有限的、不自由的存在,面对宇宙与苍天的千古如斯,总会生出走向无限与自由的梦想。无论是泰勒斯、巴门尼德,还是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在他们对自然的打量里无不饱含着对人生命运的期盼,都要为无常的悲情人生寻找一个永恒的“始基”,这样的“天问”其实在希腊悲剧那里也一再得到印证。哲学真正的转向来自苏格拉底,他以放弃自然生命的方式启迪人们:人不仅仅是自然的存在,更是自由的存在!自我小宇宙可以体悟和推动天地大宇宙,因为自由就生长在每个人的心中!此后希腊智慧从外在的“自然命运”转向内在的“自由境界”,柏拉图提示人们此境界生成必有理念之光的照耀,而亚里士多德则致力于理念世界的现实生成。尤为难得和深邃的是在对现实困境的审视后,希腊智慧洞见了走向自由生活的唯一路径:审美!只有诗这样的审美活动才可以让遮蔽的理念出场,人才可以走向理想境界。对这样的一种生活样态,柏拉图劝告:“每个男人和女人都应该相应地过生活,都应玩最高尚的游戏并禀有与他们目前不同的另一种精神……生活必须作为游戏来过,玩游戏,唱歌跳舞,这样人才能抚慰来神灵,才能免于敌人的侵犯并在竞争中获胜。”令人玩味的是,与老师志趣迥异的亚里士多德也同样钟情“游戏”,他说:“休闲是一切事物的中心,是哲学艺术和科学诞生的基本条件之一。”因为希腊语中“休闲”为“Skole”,休息的成分很少,而是指必需劳作之余自由时间里的自我发展,也就是他所言的“休闲”是指在休闲时间所作的事——游戏。师徒二人尽管取向不同但殊途同归,把他们心灵的智慧之光全都照向了“游戏”,他们认为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玩高尚的游戏,只有在游戏中人才能获得一种自由超越的精神。“游戏”就是最本真、神圣的人以最严肃的态度做的最严肃的事,而人也只有在此时才能走近神、走进永恒。

如果说“游戏”在希腊哲人那里只有少量文字存留,那么,它在近代康德那里就完全进入理论思维的视域成了一个重要的哲学话题。康德生活在启蒙运动时期,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带来了人类理性膨胀和道德沦丧。面对这样的现实困境,康德彻底继承了古希腊的“认识自己”的传统,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提出三个命题:1.我可以认识什么?2.我应该做什么?3.我可以希望什么?晚年的康德在这三个命题后又加了一个:人是什么?康德就是在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中度过了表面上最单调但实际上最绚烂的一生。康德的结论是:人是有限的存在,只能认识现象界,但永不能认识物自体,因此要“扬弃知识,为信仰留地盘”,做道德的实践者。但是道德实践何以形成?于是康德走进了审美判断力领域,因为他深知理性规定的常常不是感性喜欢的,而这正是人难以幸福和自由的根源。但是审美无功利,它可以将感性和理性连接、将自我和他人融合,这种协调方式康德称之为“游戏”。换言之只有在审美游戏中才能实践道德的完善,人才能走向自由和解放。

哲学的历史就是发现新问题和解决新问题的历史,带着对前人的思考和对康德的解读,席勒在怀着对现实的悲情中完成了他的哲学领悟。这是因为和理性的康德面对的道德问题不同,更感性的诗哲席勒看到的是近代理性发展对人性分裂的生活困境。席勒认为,在人性中有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两种成分,但它们常常对立,这就导致人的不快乐。因为感性冲动来自我们的原始存在感性本性,形式冲动源于我们的后天存在理性本性。感性冲动提供鲜活的事件,形式冲动提供逻辑法则。怎样能够将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连接,让人同时具有这两种体验,就成了席勒的哲学课题,于是席勒以他独特诗人深情和哲学睿智为我们提供了第三种冲动:游戏冲动。“因为它介于这两者之间,它才避免了规律和需要的强制”。也就是说只有在审美游戏中,这时人性才会弥合,人才能感到快乐和自由,我们存在的本真才得以实现,所以席勒提供了他的策略:用审美实践即艺术的途径可以使人性得以完善。他宣称:“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审美就是人生存的目的所在!

在哲学史上最为深邃的哲人当数马克思——这个近代哲学的终结者、现代哲学的奠基者,用他的“实践”最彻底地涵容和诠释了古往今来所有哲学的本真品格,也因此被萨特誉为是“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学”。因为,人唯一存在方式就是实践,只有从实践出发,才能深化对人的存在意义和境界的领悟。然而,人类的实践并不只有自然实践、道德实践、艺术实践等单一层面,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人的历史就是人在各种实践中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这样“实践”在马克思那里就是呈阶梯状的,首先是物质实践,所谓“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然而马克思之为马克思,其哲学的光芒在于:物质实践只是人类生存的基础,精神实践才是人类自由的标志!于是马克思就将人类社会的发展分成三个阶段: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以个人全面发展为基础的自由个性。在第一阶段“人的依赖关系”的历史形态中,人类生活的物质条件极其恶劣,物质实践就是这时期最主要的实践形态。然而当生产力逐渐发展之后,人摆脱了“最初的社会形态”即“人的依赖关系”,却走进了“第二大形态”即“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此时生产力虽未达到很高水平,人却跌入了经济与资本的枷锁中,人在对物的依赖中“再度丧失了自己”,出现了所谓的“异化”,此时物质实践和精神实践就拥有了同等重要的地位。于是马克思以“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人”为旨归,为人们设想了第三个阶段:“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

马克思生活的19世纪,正是人类社会进入第二阶段,面对“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的人却丧失了自由的人类异化处境,马克思告诉我们,人类真正的解放的条件是首先要摆脱物质与必然的束缚。在著名的《资本论》中,马克思语重心长地说:“自由王国只有在必需的和外在的目的规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讲,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他的战友恩格斯也展望:“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两个伟人都深知只有摆脱了必然王国的物质压力,才有自由王国里的精神飞翔。拉普洛夫更是一针见血:“人类不仅为生存而斗争,更为享受而斗争……准备为取得高级享受而放弃低级的享受。”这才是人类实践的最高目标。其实这个“自由王国”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这时的“产”已经完全不是必然王国物质性的“财产”与“资产”,而是精神因自由而带来的“生产”和创造。接着马克思给出了意味深长的策略:“按照美的规律塑造(实践)。”其实这个审美实践就是当年康德和席勒的“游戏”。因为“审美”是“物的尺度”,更是“人的尺度”,它真正“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也使人类真正走向自由与解放。马克思一生没有专门的美学著作,没有系统的美学理论体系,然而马克思的美学精神却深深铭刻和渗透在所有的著作中,对美最深刻的领悟成就了马克思哲学的最终走向:只有通过现实实践的审美化才能实现真正的人类解放,而人的历史不过就是人类的审美实践的历史。从此以后,西方哲学就沿着马克思开辟的路径阐释着审美实践的真谛,甚至许多“后现代主义”的代表如马尔库塞、福柯和德里达都没能走出马克思的视域,而是各自以不同方式去“引申”和“发挥”马克思的美学思想。

马克思曾说,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这是因为每个时代的哲学问题都是由这个时代的生活决定的,是对该时代人类所达到的意义的最高理解。然而哲学作为特定时代的产物,有其历史的进步性,也必然有其历史的局限性,换言之它是自己时代的绝对、历史过程的相对。新哲学都是在批判旧哲学的过程中获得统治地位的,因此黑格尔把哲学史喻为“厮杀的战场”。然而意味深长的是:尽管每个时代的哲学都要重新“清理地基”(康德语),都要面对不同的问题,但是在这些问题的解决中哲学家们却获得了绝对惊人一致的结论:审美游戏!那么,这个让古往今来所有伟大的心灵都无比钟情的游戏到底是什么呢?

二、审美游戏:实践的最本真形式

游戏是一种最古老的一种实践,早在文化出现以前就已存在,它比人类历史更为悠久,因为动物也游戏。动物在进化中序列愈高,就愈能因优越的身体或直立而获得充足的营养,当它们的精力不再受生存的物质条件驱迫时,就越容易转向虚拟的游戏活动。尽管游戏是生物的本能,但它远不止是一种生理现象,因为在人与动物的游戏中,“有一种东西在起作用,它超越了生活的眼前需要,给行为注入意义,一切游戏都意指着这种东西”[2],这种“东西”就是游戏的深情与乐趣。然而这力量极其巨大,它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把参与者完全席卷而入,游戏使人入迷、使人神魂颠倒,此时心灵的激流冲破了物质的羁绊、宇宙的控制,在与强迫的日常生活相隔离的“梦幻时空”内,游戏者遵守着也创造着游戏规则,自由自在、物我两忘,体验着、创造着,以最大的专注精神和最大的严肃态度来进行游戏,这样游戏就上升到了审美和神圣层面而把理性远远抛在下面,因为游戏就是“和着天堂之舞节拍的轻轻晃动”。

因为游戏是一切动物的本能,游戏也就与概念逻辑分析等理性无涉。可是游戏乐趣出自何方?其实它就来源于所有动物本性中的“美”。用马克思的话说,“美”既是“物的尺度”,又是“人的尺度”,因为只有它是最本真的。换言之,如果说真善美是人类不懈的追求,那么只有“美”不需要后天的教育和规范,最为自由,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马克思提出“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这也是许多哲学家将人类自由之路都引向“美”的根本原因。但是人终究不是动物,拥有一个理性和智慧的大脑皮层,因此理性人眼中的“美”就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拥有了不同的深度。游戏就是不同的理性人与不同的世界之美深层交往、相融互生的自由的精神实践,而人类文化就是在理性人的游戏中产生并发展起来的。

审美是人性的本能,更是人性和谐完满的必由路径,然而这种体验虽不能思议与名言,但却极为重要,它不仅伴随文化的生长,更是文化生发的根源,于是“寻根”就成为胡塞尔一生的追求,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笛卡儿以来全部近代哲学的神秘渴望”。因为现象学就是通过现象回溯与还原去寻找思想形成的源泉,即“回到事实本身”,胡塞尔的办法就是把经验的东西“括出去”,然后不断使理性回撤到“纯粹”,胡塞尔——这个“哲学家中的哲学家”,一生辛辛苦苦写了很多大部头著作,都在费尽心机去描述这个难以言说、只能体验和感悟的话题。然而这种“还原”在美学家杜夫海纳那里轻而易举解决掉了,因为他懂得用“美”说话,也就找到了思想生发的根,他说:“在人类经历的各条道路的起点上,都可以找到审美经验:它开辟通向科学和行动的途径,原因是:它处在根源部位上,处于人类与万物混杂中感受自己与世界的亲密关系的这个点上;自然向人类显出真身,人类可以阅读自然献给他的这些伟大图像。在自然所说的这些语言之前,逻各斯的未来已经在这相遇中着手准备了。创造的自然产生人并启发人达到意识,这就是为什么某些哲学偏重美学的原因,因为这样可以寻根溯源。”于是杜夫海纳下了结论:在最纯粹的瞬间,审美经验完成了现象学还原!因为这个瞬间凝铸的就是胡塞尔的“纯粹”,在海德格尔那里叫“Dasein”,中文多译为“此在”,其实张祥龙译的“缘在”和尚杰的“异在”更具神韵,因为现象学的本质是“直接呈现”,不借助工具,但须“缘分”,这是一个“异度”的瞬间生成。对此,智慧的老子四个字“为道日损”可谓一语道尽,而庄子接着提供了办法:逍遥游!

美是文化的母体,它孕育了文化,生成了哲学,因为没有一颗最懂审美的敏锐心就没有最伟大的哲学家,其实在源头上,哲学都是诗,大哲学家与大诗人有着一样的美丽情怀,他们受同一种力量驱使、受同一种痛苦煎熬,追问同一个答案、寻找同一个永恒。对此席勒解析最精辟:“美是我们的第二个造物主。”在他看来,上帝给了我们的身体,给了我们生命的自然,而“美”则造就我们的心灵,赋予我们精神的自由。换言之,美就是游戏的源泉,人与美深情共舞,其实就是人与上帝共舞的游戏过程。在游戏中人的身体、精神状态与日常状态完全绝缘,人从理智状态走向激情与迷狂,柏拉图比喻为“像磁石吸引铁环一样——将人吸引到神的世界”,而佛教称之为“游戏神通”,因为这个“神的世界”就是游戏中走进的那一个“精彩时空”。

游戏是自由生命的实践形式,古往今来伟大的心灵都在他们自己独特的游戏中倾注了自己、寻找了自己,也领略了宇宙与人生的真谛。对他们来说,游戏越有挑战性,就越能深入生命的根底,越能激活生命的光芒,其彰显的意义也就越深刻。游戏带来的绝不是肤浅的感性或理性愉悦,而是一种超越的情怀与审美的态度。在与宇宙人生深情交往的游戏里,人的生命被牵引,沉淀的是理性,迸发的是深情。这样的游戏虽发自个体,但因其自然本真总能与万物同一、与天地同游,此时游者“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以最专注最神圣的精神高翔在理性所不能企及的洞见高度,创造人类的文化与历史。游戏作为人的本能,因为审美而本真,能够创造与超越,它“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马克思语),将苦难的现实人生转化为美丽的诗意栖居,使人找到了精神家园,也因此还原了人类实践的最本真样态,也使人真正走进了马克思神往的“自由王国”。

三、中国游戏美学:实践美学的当代形态

“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需要的程度”。哲学从来不是世界外的遐想,不是理性神坛的供品,而是基于现实却又高于现实的实践智慧,是人类苦难生存的引路阳光。这样的哲学总是与人类命运、民族兴衰和个人的幸福息息相关。然而近年关乎生存根本的哲学日益被边缘化了,其中的缘由除了今天的实用社会对哲学的排挤以外,哲学自身的问题也是不可推卸的。我们没有给哲学以时代根基,没有给哲学以民族形式,没有给哲学以救赎功能,哲学变成了“概念积木”的搭造,成了学术象牙塔的摆设,自然也就失去了哲学应有的品格,丢掉了哲学应有的位置。

作为一个哲学家,马克思最伟大和激动人心的地方不在于他提出了什么学说,就在于他的“真”:最真挚的情感、最真实的批判、最真切的探索和最真心的建构。他在哲学史上的伟大地位,也不在于他对以往的哲学提供了什么理论解释,而在于他满怀挚爱对民族时代现实的关注、批判,“打碎一切束缚人的东西”,用“实践”为人们指引了一条走向自由和解放的道路。这才是马克思的真精神!才是“时代精神的精华”的含义。

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诞生在物质生活并不富裕的19世纪,如果说当年民众受到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奴役和压迫,那么在21世纪的今天,对于越来越富裕的中国人来说,信仰荒芜、意义失落的精神危机其实显得更为深重。在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当代社会,人们摆脱了马克思所说的“人的依赖性”,又走进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独立性”,然而这种独立性既挺立了个人的主体性和独立性,又造成了人的物化状态。当代人的幸福在于可以尽享物质的“按摩”(麦克卢汉语),而当代人的不幸同样在于在追逐“按摩”的过程中导致了精神异化与截除,相对主义盛行、感官文化泛滥、自由的精神无处安身,诗性灿烂的精神空间被极度挤压和屏蔽,不再有天真活泼的审美超越与创造品格,不再有美丽的精神家园,人们都变成了马尔库塞所说的失去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的“单面人”。在这种情况下,将当年马克思把物质和精神实践并重的“实践美学”改造成为当代侧重精神实践的“游戏美学”,这不仅是马克思美学与时俱进的要求,也是中国哲学的必然选择。因为只有“游戏”审美而本真,能够破开一切“必然王国”的羁绊。

人类文明史其实就是一部中西方文化游戏的历史,但奇怪的是“游戏”却始终没有真正进入中国学术视域,尽管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极其丰富而深邃的游戏思想,但至今中国学界对“游戏”并没有深入挖掘和系统梳理,就更没有相应的理论体系了。然而人的兴趣决定了游戏的方向,人的深度决定了游戏的深度,就这样古往今来这个貌似最不严肃的“游戏”一直高翔在智慧的神圣天空,成就了人类最严肃的文化,也成就了人类最灿烂的历史,因为在游戏里面藏有一个最严肃的世界:游戏规则。换言之,规则一旦破坏,整个游戏世界便马上荡然无存。

游戏规则成就了游戏成果的不同形态,游戏成果的不同形态又构筑了东西方不同的文化体系。中国游戏规则融合儒、道、释思想与中国美学重体验感悟的思想一脉相承,文化成果常以“美”的形式呈现,西方游戏规则与西方美学重逻辑思辨的思想异曲同工,文化成果多以“理”的形式表达。中西方游者殊途同归以自己的方式感知和把握“天地大美”。

中国文化的游戏规则的主旋律是“天人合一”,游戏方法是“为道日损”后的对内心的寻找即“内省”,因此其文化形态表现为“美”的呈现。中国人认为“道不远人”,天人一体,相与化育,在“逍遥游”中通过“损之有损”进入“空”与“无”,此时人涤清了尘垢、摒除了妄见,明心而见性,返回到自己的本真自然,才能够与天道合一,才能体悟宇宙的真谛而得“神遇”之“至美”。中国智慧绝不剪断人与自然的脐带,不过分看重求知,但求一种理想的审美生活。而对这种生活的表达同样也不以逻辑和概念形式进行,而是呈现为“得意忘言”和“得意忘形”的文化形态,因为这个“意”就是人类情感体验和心灵体悟的结晶,因此在中国精神的载体诗词与艺术中,艺术家们用“华贵而简”(宗白华语)但又意蕴无穷的语言符号来揭示宇宙人生的真意,呈现了生命的轨迹。因此可以说,中国文化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唯美的“回家”史。

游戏是最本真的审美实践,更是人的本质的集中体现。游戏不仅筑造了美丽的精神家园,也生成了诗意栖居的本真游者。不会游戏的人是没有激情与超越精神的无家可归的人,不会游戏的民族是没有批判与创造的没有前途的民族,不同的游戏形态孕育不同的时代精神,而不同的游戏精神也滋养不同的游戏形态。可是越来越富裕的中国人不再有游戏的热情,“游戏”的“天真”被功利主义所驱使、被工具理性所裹挟,人的异化也导致了游戏的全面异化。因此建构中国“游戏美学”为当代人提供更美好的理想图景,不仅是对当代人现实存在和终极存在的双重关怀,也是中国哲学的当代使命。因为今天的中国需要高尚游戏精神的滋养,中国游戏也会铸造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

哲学是民族精神的精华,更是民族精神的铸造者,一个时代有什么样的哲学,就决定了这个时代有什么样的民族精神和历史走向。而我们的哲学多年来在满足于“照着说”、“接着说”的过程中早已丧失了自我,其实中国哲学真正能对世界有所贡献的东西必定是中国自己的东西,也是从这个意义上黑格尔才说:“教给哲学说德语。”而今天中国哲学“教给马克思哲学说中国话”的方式就是建构自己的“游戏美学”,因为尽管马克思实践美学是人类共同的思想财富,但如果不与中国当代现实相结合,它也决不可能在中国生根、发芽,真正成长为中华民族自己的哲学。当下中国人的生活困境和精神焦虑,是游戏美学唯一的、永远的源泉,当下中国人的美好生活和精神家园也是游戏美学的唯一的、永远的去处。这样的哲学不会再躲在学术象牙塔中孤芳自赏,它告诉人们:如果“自由王国”作为一种理想,其实现范围是涵盖全人类,那么它早已指向了马克思的未来社会,然而作为一种现实,它完全可以在每个不被“必然”奴役的智者“游戏”创造中生成、在其“游戏”的审美心灵中绽放。这是马克思哲学的中国化路径,更是中国哲学的应有本分。

[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赫伊津哈.游戏的人:文化中游戏成分的研究[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

B83

A

1007-905X(2011)04-0075-04

2010-04-09

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10YJA720044);辽宁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W2010094);大连理工大学自主科研项目“游戏理论的多学科交叉研究”;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DUT10RW315)

周文杰(1968— ),女,江苏江阴人,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吕学文

(E-mail:dalishi_sohu@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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