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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比伦时期的学生是如何学习苏美尔语的*

2011-04-11王乐洋

关键词:谚语文学作品符号

古巴比伦时期,阿卡德人是统治者,阿卡德语是官方语言,苏美尔语已经不再是日常用语,为什么学校里的学生还要花费很长时间去学习苏美尔语呢?当时的学生是如何学习苏美尔语的?学者们试图从历史文献、考古发掘、文学作品等方面找到答案。本文从学习苏美尔语的原因、课程设置、教材使用、教学人员等方面简要介绍一下当时的学生在学校里学习苏美尔语的情况。

一、苏美尔语的使用情况

大约在公元前4300年左右,苏美尔人开始了氏族社会解体和向文明过渡的过程。乌鲁克时期(约公元前3500年—前3100年)出现了文字。基什附近的奥海米尔土丘出土了一块约公元前3500年的石板,上面刻有图画符号和线形符号,这是迄今所知的最早的文字。乌鲁克末期出现了大约有2000个文字符号,它们主要应用于经济方面。这些事实表明,当时的苏美尔人已经迈入了文明的门槛。捷姆迭特·那色时期(约公元前3100年—前2800年)产生了楔形文字,它们被广泛应用于经济和国家管理等方面。捷姆迭特·那色时期之后,两河流域南部进入苏美尔早王朝时期,这一时期苏美尔人无论在经济、宗教、军事还是政治上都占有极大优势。各个部落、城邦之间为了进行经济、宗教、军事、政治等方面的交流,不得不依赖于苏美尔语和楔形文字。而且,当时掌握霸权的霸主基本上都是讲苏美尔语的苏美尔人。基于以上原因,苏美尔语盛极一时,成为人们日常交流的主要语言。

阿卡德国王萨尔贡打败了苏美尔早王朝时期的最后一个国王卢加尔扎吉西之后,讲阿卡德语的阿卡德人统一了美索不达米亚。在阿卡德王朝时期,阿卡德语成为官方语言。限于史料原因,在阿卡德王朝时期苏美尔语作为日常语言的使用情况学者们还没有定论,但当时的很多文献记录的是阿卡德语。阿卡德王朝崩溃之后,苏美尔得以复兴。苏美尔人乌尔纳木统一了苏美尔和阿卡德,建立了乌尔第三王朝,苏美尔语再次成为官方语言。乌尔第三王朝灭亡之后,历史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苏美尔人建立的政权。在古巴比伦时期,巴比伦人掌握政权,阿卡德语的巴比伦尼亚方言成为官方语言,苏美尔语逐渐从日常语言中消失,但作为宗教、法律和文学语言还被继续使用。

二、学习苏美尔语的原因

在尼普尔、乌尔、西帕尔、基什等古巴比伦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出土了大量的学校文献(school texts),也发现了许多“学校”建筑,这说明古巴伦时期学校已遍布巴比伦。由学校的分布、学校文献的丰富程度以及楔形文字传承的连续性等推断,早在几个世纪前,苏美尔就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学校。在苏美尔语作为官方语言的时期,学校教授苏美尔语不足为奇。苏美尔语在古巴比伦时期已经不再是日常口语,当时的学生和老师基本都讲阿卡德语的巴比伦尼亚方言。为什么当时特别注重苏美尔语的学习呢?

“这首先可能与几百年的传统有关”。[1](P162)在早期的学校中,教学方法以抄写文献为主,这个传统一直持续到古巴比伦时期。如果不会苏美尔语,以前的大量文献就无法读懂。其次,这可能与学生的学习目的有关。学校的教育目的之一在于为王室和神庙培养书吏。如果想为王室和神庙服务,成为行政管理人员,必须掌握苏美尔语。第三,学校里除了教授苏美尔语之外,还教授其他科目,如数学、植物、医学、地理、矿物等。“苏美尔语是学习这些科目的工具之一”,[2]因为这些科目所使用的词汇大部分是苏美尔语。

三、苏美尔语学习的课程设置

学校里的初级语言课程主要包括单词课和语法课。在正式学习单词和语法之前,学生们还有一小段时间学习如何书写楔形文字的基本笔划和基本符号。

楔形文字书写是学习苏美尔语的一部分。第一个阶段是学习如何把三种基本笔划,即横楔、竖楔和斜楔清晰地印在湿的泥版上。学生最开始只学习如何在一块泥版上书写一种笔划,有的泥版上只有竖楔(或横楔),如图1所示:

图1 Nippur,UPM CBS 6043,高9.8 cm.

有的泥版上只有斜楔,如图2所示:

图2 Nippur,UPM 29-15-846,5.1厘米

然后学习如何把三种笔划组合起来,如图3所示

尽管笔划的组合有时会产生有意义的符号,但是学习组合笔划的目的并不在于让学生记住这些符号,而是通过笔划的组合让学生反复练习,把楔形文字符号书写得更加美观。

图3 Nippur,Tablet Hill UPM CBS 6065,高14.4厘米

第二个阶段是学习单词符号,包括符号的书写以及每个符号所代表的音位、语素或单词意义。在这一阶段,学生们先学习音节符号的书写。用来教学生书写音节符号的泥版被称为“音节泥版B(Syllable A lphabet B)”,如图4所示:

图4 Nippur,UPM CBS 14143,高17厘米

这是一种表格式的泥版,记录了不同元音以及辅音和元音相拼之后产生的音节符号,这样的音节符号大约有八十个。这种音节泥版的第一行是“tuta-ti”,学生们主要学习如何书写和拼读这些音节符号,每个符号的意义并不是这个阶段学习的重点。学习完这些音节符号之后,老师教学生们书写按不同主题列出的表格,如城市名称表、容器名称表、动物名称表、职业名称表等。学生们在单词课上的主要任务是抄写并记住这些单词的写法和意义。

第三阶段是苏美尔语语法学习阶段。在这个阶段,学生们主要的任务是抄写并记住名词变格表和动词变位表。

除了单词课和语法课之外,在学习的高级阶段还有文学课。“通过单纯的模仿学习书写较长的文本……学习典型句型、文献或格式成为学习苏美尔语的一部分”。[3]这个阶段的学习从抄写谚语开始,然后是较短、较简单的文章,逐渐发展到抄写较长、较难的文章。抄写谚语有时在初级阶段的后期就已经开始了。

苏美尔语楔形文字的学习,基本上是一种纯粹的模仿形式,考古发掘中也找到了很多学生的抄本。在当时的学校里,除了抄写苏美尔语楔形文字以外,老师还要求学生说苏美尔语,从文学作品中可以找到学生们学习苏美尔语口语的蛛丝马迹。克莱默转写并翻译了一篇创作于公元前两千年左右的作品,其中有一句是:“教苏美尔语的老师说:‘你为什么不说苏美尔语,’用藤条抽我”。[4]

古巴比伦时期,学生在学校里是如何学习讲苏美尔语口语的?有没有专门的课程教学生们讲苏美尔语口语?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从文学作品和史料中我们几乎找不到直接的答案。单词表只能教会学生书写那些列在表格里的楔形文字,名词变格表和动词变位表只能教会学生名词和动词在不同的语法作用中的变化情况。不论名词变格与动词变位对学习语言来说有多么重要,他们只是一种必要的、非常高效的帮助,因为他们不能指出句子的句法结构。这两种表格都与苏美尔语的句法结构相去甚远。只记住和抄写单词表、名词变格表和动词变位显然不能学会讲苏美尔语。

“在学校的泥版文献中有很多谚语,因此谚语是学校的课程之一,在学校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谚语代表了讲苏美尔语的普通大众真实的、谚语式的表达方式”,[5]朗读谚语可能是学生学习苏美尔口语的方法之一。

学习口语的另一种方法可能是朗读、背诵文学作品。在学校文献中发现了大量的文学文献,暂时没有发现现代外语教学意义上的类似于句型练习的教材文献。万斯提弗特(Vanstiphout)详细地分析了《李皮特—伊施塔尔在学校中的赞美》(Lipit-Eštar’s Praise in the Eduba)这篇文学抄本的语法特征,他认为这篇文学作品语法简单,在很短的文章里浓缩了多个苏美尔语语法的知识点,当时的学生很可能是在文学课上通过朗读、背诵这类文学作品学习苏美尔语口语的。[2]

谚语和文学作品的语言与日常生活的语言有一定的差别,通过这些学习到的口语能运用在日常生活当中吗?在另一篇文学作品中有这样一句话:“我真的懂书写……我能用苏美尔语书写、归档、记账和计算。我甚至能用苏美尔语对话”。[6]从这篇作品可以推断出,学生们除了朗读、背诵苏美尔语文学语言之外,他们也很有可能学习苏美尔语的日常口语。

有些苏美尔语文学作品中有大量的对话描写,例如:《鸟与鱼的争辩》(The Debate between Bird and Fish)、《冬与夏的争辩》(The Debate between W inter and Summer)、《督学对年轻书隶的忠告》(The advice of a superviso r to a younger scribe)等等。《督学对年轻书隶的忠告》中有一段对话,老师与年轻的书隶谈心,语重心长地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书隶。这段对话就像是日常生活中长者与晚辈之间的交谈。通过文学作品的学习学生们不仅可以学到文学语言,还可以学习到日常口语。

四、学习苏美尔语的教材

学生们用的教材都是刻有楔形文字的泥版,按内容分类,这些泥版包括单词表、名词变格表、动词变位表、谚语、文学作品等。按泥版的形状可分为:棱柱形泥版、方形泥版和圆形泥版。按泥版的分栏多少可分为:单栏泥版、多栏泥版。不同水平的学生都可以使用棱柱形泥版、多栏泥版和单栏泥版。而方形泥版和圆形泥版刻有老师的范本,这两种泥版供初学者使用。

从泥版内容来看,大量刻有谚语的泥版是学习苏美尔语的教材之一,学习谚语的顺序比较自由,有些谚语被抄写的次数较多,而有些较少。被抄写较多的谚语基本上是所有的学生都学习过的谚语,而那些付出更多努力、学得比较快的学生在完成这些谚语的学习之后可以学习其他谚语。

文学作品也是学生们学习苏美尔语的教材之一。提尼认为初级苏美尔语文学教材包括:[7]《李皮特-伊施塔赞美诗B》(Lipit-Eštar Hymn B)、《伊丁-达甘赞美诗B》(Iddin-Dagan Hym n B)、《恩利尔巴尼赞美诗A》(Enlil-bani Hymn A)、《妮撒巴赞美诗A》(Nisaba Hymn A)等以及其他一些迄今为止还未确定的文学作品片段;高级苏美尔语文学教材包括:《舒尔吉 A》(Šulgi A)、《李皮特-伊施塔 A》(Lipit-Eštar A)、《锄头之歌》(Song of the Hoe)、《凯什赞诗》(Hymn to Keš)、《恩基到尼普尔的旅程》(Enki’s Journey to Nippur)、《伊楠纳与埃比赫》(Inanna and Ebih)、《努恩伽尔赞美诗》(Nungal Hymn)和《吉尔伽美什与胡瓦瓦》(Gilgamešand Huwawa)等。

五、教学人员和教辅人员

学校中地位最高的是校长(Ummia),校长之下可能还有一些分工不同的老师(šeš-tab-ba),如:教苏美尔语的老师(lú-eme-ĝir15)、教画画的老师(lúgiš-hur)、记录学生出勤情况的人员(lú-PA-mušen-na)、维持课堂纪律的人(lú-giš-hur-ra),管理学生出入学校的人(lú-kisal-lá)等。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一种误读,因为根据考古发现,很多学校的规模并不大,如果有如此多的教辅人员的话,教辅人员的数目可能超过学生的数量。另外一种解释是:这可能是一位老师身上的多种职责。[8]还有一种可能:每个学校的规模并不相同,在大一些的学校里教职人员的数量可能比较多。除了老师之外,学校里还有学兄(šeš-gal-la),他们已经学习了一段时间,比较有经验,也负责一些简单的、低层次的教学工作。

不管教苏美尔语的老师的专职是教苏美尔语,还是教苏美尔语只是一位老师的职责之一,他们除了教学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监督学生在苏美尔语的课堂上讲苏美尔语。学生们的日常用语是阿卡德语,但是在学校里老师强迫学生讲苏美尔语,如果不讲的话,被老师发现之后可能会挨打。

老师在教学生们写苏美尔语楔形文字的初级阶段,常常是写出一些文字符号让学生抄写,进入到学习的第二个阶段之后,他们会在泥版上写出一段或者一篇楔形文字,留下一些空白给学生,学生在泥版的空白部分抄写老师的范本。写完一遍之后,有时还会把这部分划去,重新再写,反复练习。除此之外,教学生朗诵、解释语法结构、检查学生的背诵情况也是老师的职责。

在学习的初级阶段,学兄帮助老师做一些简单的教学辅导工作。他们会帮学弟们准备泥版,也会写一些符号让他们抄写,有时还帮老师检查学生们苏美尔语的背诵情况。在老师不在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监督学生讲苏美尔语。

六、结语

以上只是从学习苏美尔语的目的、课程设置、教材使用、教学人员等方面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古巴比伦时期的学生在学校里是如何学习苏美尔语的。限于史料原因,对于两河流域的学校还有很多无法解释或不能充分解释的疑问。例如:教苏美尔语的老师是苏美尔人还是阿卡德人?他们是如何给学生们讲解苏美尔语的?随着考古学和文献学的不断发展,学者们可能找到某些问题的答案,有些也许将成为不解之谜。苏美尔人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文字——楔形文字,这种文字的传承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学校的教学活动和创作活动。对当时的学校了解得越多,对我们了解楔形文字的传播情况就越有帮助。

[1]拱玉书.日出东方:苏美尔文明探秘[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2]Vanstiphout 1979= H.L.J.Vanstiphout,“How Did They Learn Sumerian”,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31(1979), 118-126.

[3]Vanstiphout 1995=H.L.J.Vanstiphout,“On the Old Babylonian Eduba Curriculum”,J.W.Drijvers&A.A.MacDonald (编),Centresof Learning:Learning and Location in Pre-modern Europe and the Near East,Leiden,Brill,1995,3-16.

[4]Kramer 1949=S.N.Kramer,“Schooldays:A Sumerian Composition Relating to the Education of a Scribe”,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69(1949),199-215.

[5]Veldhuis 2000= N.Veldhuis,“Sumerian Proverbs in Their Curricular Context”,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120(2000),383-399.

[6]Civil 1985=M.Civil,“Sur les‘Livres d’écolier’àl’époque Paléo-Babylonienne",J.M.Durand&J.R.Kupper,M iscellanea Babylonica:M langes Offers M aurice Birot,Paris,ditions Recherche sur les Civilisations,67-78.

[7]Tinney 1999=S.Tinney,"On the Curricular Setting of Sumerian Literature",Iraq61(1999),159-172.

[8]Veldhuis 1997=N.C.Veldhuis,"Elementary Education at Nippur:The Lists of Trees and Wooden Objects",1997,http://dissertations. ub. rug. nl/faculties/arts/1997/n.c. veldhu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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