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集》的问世与再版
2011-04-09陈方竞
陈方竞
(汕头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汕头515063)
《尝试集》的问世与再版
陈方竞
(汕头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汕头515063)
文章考察了胡适《尝试集》的初版到三次修改后再版的过程。《尝试集》作为胡适“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的“废骈废律”,与钱玄同由批“桐城”到非“选学”,在文学革命倡导上“殊途同归”,形成二人在《尝试集》的创作与问世上的“相互应和”与“协同作战”。《尝试集》再版时,对初版中的全部诗包括“旧体诗词”不加删除,以强调旧诗向新诗的过渡;同时,“再版自序”也对初版的旧作进行检讨,而这种检讨是通过“白话诗”的“自然的音节”试验而展开的。这些是对钱玄同主张的呼应,也是对初版所言的“个人主张文学革命小史”的延续、补充、深化和强化。《尝试集》的“初版”与“再版”是胡适新诗“试验”不容退缩地与现实“对抗”的结晶,集中体现了新诗的开创之功,以及在新文学中承上启下的作用。“四版”以及“删诗的事”,是将一个人的创作“尝试”,变为众人共同参与的创作“尝试”,实现了贯穿《尝试集》创作始终的“实验的精神”。
《尝试集》;初版;再版;四版;“实验的精神”
一
1919年4月1日出版的《新潮》1卷4号,登出了一则胡适《尝试集》即将出版的广告:
诸君要知道胡适之先生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吗?不可不看胡适之先生的《尝试集》。
书分两集。民国六年九月,胡适之先生到北京以前的诗为第一集,以后的诗为第二集。还有民国五年七月以前胡适之先生在美国做的文言诗词,合为“去国集”,印在后面,作一个附录。
这个广告比《尝试集》出版的实际时间,早了近一年。其实,1918年2月15日的《新青年》4卷2号,就刊载了钱玄同写的《尝试集·序》。胡适自己写的《尝试集·自序》,则于1919年10月刊发在6卷5号的《新青年》上①,随即引来读者求购的信,胡适“不得不”在6卷6号的《新青年》上发表《启事》,说:
我因为先登了《尝试集》的两篇序,故有许多朋友来问我这书在何处出售。其实这书还不曾印好,很抱歉的。这书大概阴历年底可以出版,归上海亚东图书馆发行。
其实,这一系列做法又何尝不带有新文学倡导期的“运作”特点呢②?
我们还是把目光集中在《新潮》1卷4号的《尝试集》出版广告上。这段广告词,核心在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以时间为标志对“诗分三集”的说明,又是在印证前者。我以为,广告词出自胡适之手,是在提醒读者:即将出版的《尝试集》是他发动的文学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要结合《文学改良刍议》来理解;同时,《尝试集》的写作过程,又是他之“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的集中体现,这正是《尝试集·自序》(写于1919年8月,后简称“初版自序”)开篇提出并详细说明的。这个提醒,把《尝试集》的创作与出版置于具体的历史语境之中,需要从1917年1月的《文学改良刍议》说起——
《文学改良刍议》所言“八事”,几乎每一“事”都与“废骈”有关,“须言之有物”、“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滥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又“不避俗语俗字”,直接针对的都是“骈文律诗”,要求“废骈废律”,认为这是“吾国近世文学之大病”。作为反面例子,所举的宋诗派首领陈三立的一首诗和南社诗人胡先骕的一首词,皆为其时南社文人独领风骚的同光体。正如刘纳《嬗变》一书所述,已处“幕落花凋的末运”的中国传统文学,其“独特品种的骈文”1912—1919年“竟有了一次回光返照的兴盛”,骈文一时成为整个社会的普遍“嗜好”。③胡适《尝试集》“初版自序”所述的“我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几乎就是针对中国传统文学这一“不失体面的尾声”所展开的。
正如贯穿《尝试集》“初版自序”的“我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所述:胡适1904年从家乡到上海,不久即说“律诗中五律我极爱读,七律中最讨厌《秋兴》一类的诗”,“只有一点空架子”。一本旧笔记里,录有《麓堂诗话》“作诗必使老妪听解,固不可;然必使士大夫读而不能解,亦何故耶?”自认“可见我十六岁时论诗的旨趣了”④——可以读出他对其时以南社为中心的上海文风的不满。20岁留学美国,1912年后,身边“做诗的伴当”任鸿隽、杨杏佛、梅光迪,加之1914年7月来美国的胡先骕,都是其时集“骈文律诗”写作之大成的南社的成员。《尝试集》“第一集”较之附录《去国集》中的诗歌所发生的变化,几乎都是他与梅光迪、任鸿隽(任叔永)“笔战”的产物,同时又是他“文学革命”主张的形成过程:1915年9月,胡适有《送梅觐庄往哈佛大学》一诗,任鸿隽把诗中的“十一个外国字的译音”相“连缀”,凑成一首“游戏诗”赠胡以嘲讽,胡“依韵和了一首”回复,始提出“诗国革命何自始?要须作诗如作文。”“旁观”的梅光迪随即“写信来辩论”:“诗文截然两途。诗之文字与文之文字,自有诗文以来,无论中西,已分道而驰”,“足下为诗界革命家,改良诗之文字则可;若仅移文之文字于诗,即谓之革命,谓之改良,则不可也。”⑤由此而“逼”出了胡适的如下主张:“适以为今日欲救旧文学之弊,先从涤除‘文胜’之弊入手。今人之诗徒有铿锵之韵,貌似之辞尔。其中实无物可言。其病根在于重形式而去精神,在于以文胜质。诗界革命当从三事入手:第一,须言之有物;第二,须讲求文法;第三,当用‘文之文字’时,不可故意避之。三者皆以质救文之弊也。”⑥这使胡适1916年4月13日写出《沁园春·誓诗》初稿,谓此为自己的“文学革命宣言书”,该词“下半首是《去国集》的尾声,是《尝试集》的先声”,词中有“文章革命何疑?”“造新文学,此业吾曹欲让谁?”之语,同年7月为《去国集》做“序”,以告结束,开始《尝试集》“第一集”的创作⑦。争论由此进一步激化,缘由又是胡适与任鸿隽之间诗、信往来,谈及“死字”与“活字”,“触怒”了“旁观”的梅光迪,写来一信质问:“足下自矜为文学革命真谛者,不外乎用‘活字’以入文;……夫文字革新须洗去旧日腔套,务去陈言,固矣。然此非尽弃古人所用之字,而另以俗语白话代之之谓也。”这次论辩的结果,有见于胡适1916年8月19日《复朱经农》信,建立起他日后写进《文学改良刍议》的“八事”主张⑧,自认:“我对于文学革命的一切见解,所以能结晶成一种有系统的主张,全都是同这一班朋友切磋讨论的结果。”⑨
可以说,胡适与留美“朋友”这番不无“游戏”之语的激烈争辩,促成了他孕育《文学改良刍议》的《尝试集》的创作,换言之,正是《尝试集》的创作,推出了他的《文学改良刍议》“八事”,这深深触及到时下中国文学的症结。他深感身边“同志太少”,1916年9月把这“八事”写进矛头直指南社之诗⑩的《致陈独秀》一信中,投向国内的《新青年》;对此,陈独秀尽管不无疑见⑪,也不能不为之震撼,在复信中称之为“今日中国文界之雷音”,而坦诚相邀:“倘能详其理由,指陈得失,衍为一文,以告当世,其业尤盛。”⑫几天后,他又给胡适写去一信,道出了自己的苦衷:“文艺改革,为吾国目前切要之事”,“此非戏言,更非空言”;“《青年》文艺栏意在改革文艺,而实无办法”,“此事务求足下赐以所作写实文学,切实作一改良文学论文,寄登《青年》,均所至盼”⑬。这便有了登载于《新青年》2卷5号上的《文学改良刍议》。
二
完全出乎胡适意料之外的是,最早响应《文学改良刍议》的是北京大学教授钱玄同。他在2卷6号《新青年·通信》中发表的《致陈独秀》一文中说:
顷见六号(按此为五号之误)《新青年》胡适之先生《文学刍议》,极为佩服。其斥骈文不通之句,及主张白话体文学说,最精辟。公前疑其所谓文法之结构为讲求Grammar,今知其为修辞学,当亦深以为然也。具此识力,而言改良文艺,其结果必佳良无疑。惟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见此又不知若何咒骂。虽然,得此辈多咒骂一声,便是价值增加一分也。⑭
旗帜鲜明地把目标指向“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这就使《文学改良刍议》与批“唐宋文”而推崇“六朝文”的章太炎的弟子门生的文学变革观相“同构”,而推出“选学妖孽”,并且置前,有着针对在北大固守“六朝文”的章门弟子同人刘师培、黄侃等明确指向,后者在3卷1号《新青年·通信》上发表的《致陈独秀》一文中,有更加详尽、具体的说明:
胡君“不用典”之论最精,实足祛千年来腐臭文学之积弊。尝谓齐梁以前之文学,如诗经、楚辞,及汉魏之诗歌、乐府等,从无用典者。(古代文学,白描体外,只有比兴。比兴之体,当与胡君所谓“广义之典”为同类,与后世以表象之语直代实事者迥异。)短如《箜篌引》(文为“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长如《焦仲卿妻诗》,皆纯为白描,不用一典,而作者之情感,诗中人之状况,皆如一一活现于纸上。《焦仲卿妻诗》尤与白话之体无殊,至今已越千七百年,读之,犹如作诗之人与我面谈,此等优美文学,岂后世用典者所能梦见……
……弟以为古代文学,最为朴实真挚。始坏于东汉,以其浮词多而真意少也。弊盛于齐梁,以其渐多用典也。唐宋四六,除用典外,别无他事,实为文学“燕山外史”中之最下劣者。⑮
文中还有一段:“阮元以孔子《文言》为骈文之祖,因谓文必骈俪。则当诘之曰,然则《春秋》一万八千之经文,亦孔子所作,何缘不作骈俪?岂文才既竭,有所谢短乎?”中间用括号夹有“近人仪征某君即笃信其说,行文必取骈俪,尝见其所撰经解,乃似墓志。又某君之文,专务改去常用之字,以同训诂之隐僻字代之,大有‘夜梦不祥,开门大吉’改为‘宵寐匪祯,辟札洪庥’之风,此又与用僻典同病”⑯一段,指向十分清楚。
钱玄同批“选学”,亦是承其师说,此可追溯到章学诚。章学诚生当清中叶乾嘉盛世,此时,宗奉宋学、标举义法的桐城派,以唐宋八大家嫡嗣显世,主张做“清真雅正”之文,为所谓“康、雍、乾之盛”“鼓吹休明”,已为文坛正宗;与此相对,文坛上则有“文选派”和“随园派”的产生。章学诚从“浙东学术”出发独标一格:既反对宋学而对桐城义法“重道轻文”不以为然,提出“因文见道又复何害?”又不苟同于朴学家重考据而轻文章,提倡思理的深度,更贬乏“随园派”徒恃才情、言性灵和“文选派”的“以偶俪为文”、“沾沾焉惟华辞之守”,主张“文质合一”——章学诚文学观的核心在诚伪之辨,主张为文者“质性”以真诚为本,文章出于诚性,要“修辞立其诚”。⑰但章学诚困学一生,默默无闻,影响不大⑱;倒是与风行一时的朴学相联系的“文选派”,一直在大张旗鼓地与桐城争天下,如舒芜所描述的:
……仪征阮元继起,大声疾呼,倡“文笔之辨”,斥韩、欧之文不得为“文”,只能称“笔”,而六朝有韵排偶之作,才合于“文”的古训。于是,仪征派形成,与桐城对垒。他们料不及的是,缺口一经打开,从龚自珍到谭嗣同,用以载“非圣无法”之道的,都是所谓“沉博绝丽”之文,都打着“六朝”的旗帜。惹得洋务派官僚张之洞骂道:“古人愿逢舜与尧,今人攘臂学六朝。……物之大小必有雅,凡物不雅皆为妖。”(《哀六朝》)他倒是看得分明的。是诅咒尽管诅咒,要发展的还是发展。到了“谈学术而兼涉革命”的《国粹学报》(鲁迅语)出来,主要撰稿人之一,当时负有盛誉的青年学者刘师培,出身于仪征一个“三世传经”的“名门”,自幼习闻“文笔”之论,便在《论文杂记》中大大加以发挥。《论文杂记》中把历代作家都归于汉书艺文志论列先秦诸子的“九流十家”中的某一家,今天看来,有些实在牵强附会;但在当时,这是要载“异端”之道,以抗孔、孟之道;加上他反复阐说的“文笔之辨”,根本排斥八家于“文”的领域之外,这是企图从文学上破桐城派的专制,都有相当的进步意义。⑲
认识到这样一种趋向,是可以理解章太炎《文学总略》为什么不屑于与“桐城”论“文”,而主要针对“选学”,从字义考辨入手界义“文学”⑳。他把晋宋以来的“文、笔之分”和萧统的“沉思翰藻”,直至清代阮元的“以偶俪声韵为文”说,近代刘师培的“文辞异职”之论,还包括“学说以启人思,文辞以增人感”,统统剥离于他之所谓“文学”——其主旨与章学诚相一致,意在诚伪之辨,以强调“修辞立诚其首也”。㉒为傅斯年所赞赏的毛子水的《国故和科学的精神》㉒,便从“修辞立诚”出发,将《文学总略》与《文学改良刍议》相提并论,视为一脉相承:
从章太炎先生作《文学总略》……把一切著于竹帛的文字都叫得“文”,大家因此就可以知道“文”的用处就是达意思代语言。他这篇论略里又提出“作文取法疏证”和“修辞立诚”的两个意思,大家因此就可以觉得媚生谀死的滥作和凭空说理的妄言的讨厌。……胡君的《刍议》的意思,和章君的《总略》的意思,有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不能妄下断语。但是就我所知道的讲起来,现在有多数人表同情于胡君的《刍议》。章君的《总略》实在有“培植灌溉”的功劳,一个人能够知道“文”的功用就是达意思代语言,又知道时间的可贵,……一个人能够明白“修辞立诚”的意思,断没有不觉得从前中国的大部分的文学是没有文学的价值的。设使现在有一个人,他已经赞成章君的《总略》,但是又反对胡君的《刍议》,这个人就可以说得没有真的知道章君《总略》……㉓
显然,这种认识和理解,更切近胡适。可以说,胡适从一以贯之地“废骈废律”出发,与钱玄同由批“桐城”到非“选学”,二人在文学革命倡导上“殊途同归”,所确立的“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这一攻击目标,也为鲁迅一再提起,并始终坚持㉔。因此,不难理解,在《文学改良刍议》以及《尝试集》的创作与问世上,胡适与钱玄同之间的“相互应和”与“协同作战”,绝非偶然。
三
胡适1917年7月回国,9月到北大,即把此前一年间写的诗以“尝试集”命名(即《尝试集》“第一集”),征询钱玄同的意见㉕,并将钱写出的意见作为《尝试集·序》㉖,提前发表在《新青年》4卷2号上。钱玄同的这篇文章把胡适的这些诗作为《文学改良刍议》的实践㉗,通篇是对“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追根溯源的批伐㉘,以确立“文言”变“白话”的根基(用胡适的话说,就是“把应该用白话做文章的道理说得很痛快透彻”㉙)。一年半后,《尝试集》“第二集”的诗渐成规模,胡适写出“初版自序”,慨然以“我为什么要做白话诗”为正题,发表于《新青年》6卷5号,说:
我初回国时,我的朋友钱玄同说我的诗词“未能脱尽文言窠臼”,又说“嫌太文了!”美洲的朋友嫌“太俗”的诗,北京的朋友嫌“太文”了!这话我初听了很觉得奇怪。后来平心一想,这话真是不错。我在美洲做的《尝试集》,实在不过是能勉强实行了《文学改良刍议》里面的八个条件;实在不过是一些洗刷过的旧诗!这些诗的大缺点仍旧用五言七言的句法。㉚
这段话与1916年的《誓诗》及由此展开与梅光迪“笔战”之开启的《尝试集》的创作一样,对于认识胡适的诗歌创作,相当重要,也因而有了《尝试集》“第二集”的诗。胡适进一步提出:“若要做真正的白话诗,若要充分采用白话的字,白话的文法和白话的自然音节,非做长短不一的白话诗不可。这种主张,可叫做‘诗体的大解放’。诗体的大解放就是把从前一切束缚自由的枷锁镣铐,一切打破: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㉛自认:“《尝试集》第二集中的诗虽不能处处做到这个目标,但大致都想朝着这个目标做去。这是第一集与第二集的不同之处。”㉜
胡适与钱玄同相联手,或者说,胡适借助钱玄同之力推出《尝试集》,是在文学革命的倡导期,那么,《尝试集》作为新文学第一部个人新诗专集,1920年3月出版后的境况,则更值得关注。如前所述,《文学改良刍议》引发的文学革命,新文学倡导者是把“骈文律诗”作为古典文学的代表来认识的,由此则不难理解,《尝试集》出版后所受到的批评与非难,为什么主要来自以“骈文律诗”写作彪炳民初文坛的南社文人。首先是南社中人胡怀琛的《读胡适之〈尝试集〉》㉝,以“正谬”之名为胡适改诗,南社领袖柳亚子也在报上公开指责胡适新诗的缺陷,最具代表性的,则是1914年7月留学美国即由杨杏佛介绍加入南社的胡先骕㉞,他“不惜穷两旬之日力”,写出洋洋“两万数千言”的《评〈尝试集〉》㉟,当然,他针对的更主要是再版后的《尝试集》㊱。
“主张乐观,主张进取”的胡适,在《尝试集·自序》中解释“赶紧印行这部白话诗集”的“理由”之一,就是“白话诗”的“传播”远不如“白话散文”,认为这是因为“大多数的人对于白话诗仍旧很怀疑”,甚至“持反对的态度”,出版这部诗集不仅“可以引起一般人的注意”,也“可以供赞成或反对的人作一种参考的材料”㊲。出于一致的理由,胡适1920年9月“决意”再版《尝试集》,他写出的“再版自序”,仍然立足于“历史的兴趣”,对初版中的全部诗包括“旧体诗词”不加删除,以强调“从那些很接近旧诗的诗变到很自由的新诗,——这一个过渡时期在我的诗里最容易看得出”,同时又是对“初版自序”所言“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的延续与深化,仍然与“我的朋友钱玄同”相呼应,保留原版中钱的“序”不说,针对“守旧的批评家”所谓“胡适之上了钱玄同的当,全国少年又上了胡适之的当”㊳,而“夸奖”第一编那些“实在不过是一些洗刷过的旧诗”,“嘲笑第二编的诗”,说“第二编最后的一些诗不是诗”㊴,不仅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初版“第二集”的诗,反而增加了六首新写的,并颇为自信地从“历史的文学进化观念”㊵出发,发出这样的反诘:
当梁任公先生的《新民丛报》最风行的时候,国中守旧的古文家谁肯承认这种文字是“文章”?后来白话文学的主张发生了,那班守旧党忽然异口同声的说道:“文字改革到了梁任公的文章就很好了,尽够了。何必去学白话文呢?白话文如何算得文学呢?”好在我的朋友康白情和别位新诗人的诗体变化的比我更快,他们的无韵“自由诗”已很能成立。大概不久就有人要说:“诗的改革到了胡适之的《乐观》《上山》《一颗遭劫的星》(笔者注:这些恰恰是被“嘲笑”的所谓“第二编”最后部分“不是诗”的一些诗),也尽够了。何必又去学康白情的《江南》和周启明的《小河》呢?”……只怕那时我自己又已上康白情的当了!㊶
显而易见,这种对新文学艰难前行的必胜信念所特有的“前瞻性”,是在不容退缩地与现实“对抗”的甚深体悟中建立起来的,凸显了《尝试集》的新诗开创,是新文学承前启后中特有的价值和意义。
“再版自序”对初版《尝试集》的这些旧作也有检讨,是通过新的发现展开的,这仍然是对“初版自序”所言的“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的补充与强化。具体而言,就是着眼于“初版自序”中提出的“白话诗”的“自然的音节”㊷,在“再版自序”中用了更多篇幅思考自己自新诗创作以来,“因旧文学的习惯太深”,而难以打破“旧诗词的圈套”,所经历的“十几年‘冥行索涂’的苦况”,是怎样在“二三十种音节上的试验”中一点点沥除“词曲的音节”,是怎样在字斟句酌中追求“‘白话诗’的音节”㊸,这种思考就有了新的发现与认定:写于1918年2月那首译诗《关不住了》,才真正是“我的‘新诗’成立的纪元”,即使与此前一个月写的《新婚杂诗(一)》相对照,也有“真如同隔世”之感㊹,由此而认定,《尝试集》中仅有“第二集”的十四首可以称作“真正白话的新诗”㊺——在我看来,这一发现与认定,与《沁园春·誓言》之开启《尝试集》“第一集”的新诗创作一样,也与“我的朋友钱玄同”的“诤言”之开启了“第二集”新诗创作一样,在胡适“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中,都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当然,这个发现与认定,也更具有与“守旧的批评家”的“对抗性”,同时也更是通过与自我“旧文学的习惯”的“搏战”建立起来的,即使将此说成是“戏台里喝采”,那种敢于直面和应对“戏台下”的“乱喝采的看官”的勇气和精神㊻,也是颖然可见的。
四
1922年3月,即《尝试集》再版一年半后,“但开风气不为先”的胡适,兴趣和精力早已转向一个新的领域:“整理国故”,这与他的新文学已立住了脚跟的认识㊼相关,即使较之散文和小说更难发展的新诗,在他看来“讨论时期”也已经“渐渐的过去了”——“现在还有人引了阿狄生,强生,格雷,辜勒律己的话来攻击新诗的运动,但这种‘诗云子曰’的逻辑,便是反对论破产的铁证”㊽。《尝试集》不断增订,销售甚好,不觉已到一万部,又要再版增订,这早在意料之中,自“再版本”出版后,私下里即有所准备,余暇之时,着手编“增订四版”,心态颇为轻松,删去了“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中具有特殊意义的“初版自序”和“再版自序”,还有“我的朋友钱玄同”的“序”,写出了简短的“四版自序”,谈到一年多来的那件“删诗的事”:
删诗的事,起于民国九年的年底。当时我自己删了一遍,把删剩的本子,送给任叔永、陈莎菲,请他们再删一遍。后来又送给“鲁迅”先生删一遍。那时周作人先生病在医院里,他也替我删一遍。后来俞平伯来北京,我又请他删一遍。他们删过之后,我自己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又删去了几首,同时却也保留了一两首他们主张删去的。
通篇都在谈自己的诗是怎样“删改”的,其用意并非为了打造“经典”㊾,无论是反对新诗的任鸿隽,还是新发现的鲁迅、周作人的删诗信㊿,还有学生俞平伯,意见都平平,自信也难提出什么独到之见(51),却难拒胡适的相邀,可以把此看成是大家对“开风气”的《尝试集》的一种“庆贺”方式。至于胡适,所以把“删诗的事”写进“四版自序”,在我看来,一者,无非是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对给予《尝试集》以“支持”的新文化反对者和倡导者表示“感谢”;二者是通过这种“众人参与”的方式,回复“反对党‘胡先骕教授’”的攻击,以证实其“破产”;更主要的,是想告知,这一版实现了“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的核心,即贯穿《尝试集》创作始终的“实验的精神”——
首先,胡适对自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诗人”,是有清醒的认识的,如“四版自序”所说:“有几位少年诗人的创作,大胆的解放,充满着新鲜的意味,使我一头高兴,一头又很惭愧。……我现在看这些少年诗人的新诗,也很像那缠过脚妇人,眼里看着一班天足的女孩子们跳上跳下,心里好不妒羡!”“但是缠过脚的妇人永远不能恢复他的天然脚了。”(52)
其次,早在“初版自序”中,胡适就谈到所以“赶紧印行”《尝试集》的另一“理由”,是“我实地试验白话诗已经三年了,我很想把这三年试验的结果供献给国内的文人”,“可供献”的“至少”是“这本诗所代表的‘实验的精神’”——“我这本诗集,不问诗的价值如何,总都可以代表这点实验的精神”。(53)“再版自序”谈“再版”的另一“理由”,接着说自己“音节上的试验”,“最近这两三年,玩过了多少种的音节试验,方才渐渐有点近于自然的趋势”,即:“‘诗的音节必须顺着诗意的自然曲折,自然轻重,自然高下。’再换一句说:‘凡能充分表现诗意的自然曲折,自然轻重,自然高下的,便是诗的最好音节。’”(54)
胡适曾明言,“我刻诗的目的”原本就是“请大家都来尝试”(55)。以前陆续出版的诗,只能仅仅是自己一个人顶着压力去“尝试”(即所谓“单身匹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结伴同行”(56)):“回头看我这五年来的诗,很像一个缠过脚后来放大了妇人回头看他一年一年的放脚鞋样,虽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样上总还带着缠脚时代的血腥气”(57);现在到了编“增订四版”之时,“社会对于我,也很大度的承认我的诗是一种开风气尝试”(58),使我得以实现“我的朋友们”共同参与《尝试集》的创作“尝试”。对“朋友们”的意见,有接受,又有保留,自己亦有删,有存,所遵循的原则,就是要体现自己新诗创作所贯穿始终的“实验的精神”,故一方面在这一版中新增“第三编”以见“全过程”,收入的是1920年后至1921年底创作的新诗十七首,更重要的是,找出1916年8月4日写的,足以体现当时“实验”初衷与决心的《答任叔永书》,作为第四版的“代序一”,文章不长,可一览全文:
……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文字者,文学之器也。我私心以为文言决不足为吾国将来文学之利器。施耐庵、曹雪芹诸人已实地证明作小说之利器在于白话,今尚需人实地试验白话是否可为韵文之利器耳。……我自信颇能用白话作散文,但尚未能用之于韵文;私心颇欲以数年之力,实地练习之。倘数年之后,竟能用文言白话作文作诗,无不随心所欲,岂非一大快事?我此时练习白话韵文,颇似新辟一文学殖民地。可惜须单身匹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结伴同行。然吾去志已决。公等假我数年之期。倘此新国尽是沙碛不毛之地,则我或终归老于“文言诗国”亦未可知;傥幸而有成,则辟除荆棘之后,当开放门户,迎公等同来莅止耳!“狂言人道臣当烹。我自不吐定不快,人言未足为重轻。”足下定笑我狂耳……(59)
“以身试剑”,不无豪气。六年后返观之,流溢出“功成者”的万千感慨。再找出1916年9月30日写的《尝试篇》作为“代序二”,更进一步凸显“自古成功在尝试”。
而此时,胡适的“实验主义精神”,已然在“整理国故”中再度熠熠生辉。
注释
①该期《新青年》标注的出版时间是1919年5月,查当时报刊所载《新青年》出版广告,该期实际出版时间应是1919年10月。
②其实,《新青年》自创办以来,新文化倡导就有“运作”特点,如果说1-3卷还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4卷1号后“策划”、“运作”甚至“包装”明显更为突出,也更是“自觉”的,这个问题有待专门研究。
③刘纳:《嬗变——辛亥革命时期至五四时期的中国文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194-197页。
④ ⑤ ⑥ ⑧ ⑨ ㉙ ㉚ ㉛ ㉜ ㊲ ㊵(53)胡适:《尝试集·自序》,见《胡适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6页,第18页,第19页,第29页,第28-29页,第15页,第29-30页,第30页,第30页,第30页,第20页,第30-31页。
⑦胡适1916年4月13日所填词《沁园春》,题目为“誓诗”,说“这首词上半所攻击的是中国文学‘无病而呻’的恶习惯”,是我的“文学革命宣言书”;该词“下半首是《去国集》的尾声,是《尝试集》的先声”(《尝试集·自序》,见《胡适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1-22页)。该词写作时间的界定,依据《胡适著译年表》(《胡适全集》(第4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27页)。
⑩胡适信中批评陈独秀提倡“写实主义”却刊发谢无量“古典主义”诗,并誉为“希世之音”的“自相矛盾”。参见胡适:《致陈独秀》(《新青年》2卷2号《通信》),见水如编:《陈独秀书信集》,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年,第40-41页、第41页。
⑪⑫陈独秀:《答胡适之》(《新青年》2卷2号《通信》),见水如编:《陈独秀书信集》,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年,第39-40页,第91页。
⑬陈独秀:《致胡适》,见《陈独秀文章选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第143页。
⑭钱玄同:《致陈独秀》,见《钱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页。这里所说“疑其所谓文法之结构为讲求Grammar,今知其为修辞学,当亦深以为然也”,是通过“八事”认识到胡适“须讲求文法”一项是“修辞学”意义上的,直接针对的是“选学”。正是这封信,使陈独秀对胡适的“八事”有了进一步理解,在《答钱玄同》中说:“以先生之声韵训诂学大家,而提倡通俗的新文学,何优全国之不景从也?可为文学界浮一大白!”(水如编:《陈独秀书信集》,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年,第90-91页。)
⑮⑯钱玄同:《致陈独秀》,见《钱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5页,第6-7页。
⑰王文生:《文论十笺·前言》,见程千帆编著:《文论十笺》,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页。亦可参见拙著:《鲁迅与浙东文化》,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44-247页。
②Richard Kemp,“United Kingdom -Legal Aspects of Managing Big Data”,Cyberspace Law,19(6),2014,p.6.
⑱章学诚1801年卒,他的全部著作无一刊行。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清代史学开拓于黄梨洲、万季野,而昌明于章实斋。……但梨洲、季野在草创时代,其方法不尽适用于后辈;实斋才识绝伦,大声不入里耳,故不为时流宗尚。三君之学不盛行于清代,清代史学界之耻也。”参见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第271页。
⑲舒芜:《〈中国中古文学史〉〈论文杂记〉校点后记》,见刘师培著、舒芜校点:《〈中国中古文学史〉〈论文杂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145页。
⑳“文学者,以有文字著有竹帛,故谓之文;论其法式,谓之文学。凡文理、文字、文辞皆言文;言其采色发扬,谓之文彡。……夫命其形质曰文,状其华美曰文彡,指其起止曰章,道其素绚曰彰,凡文彡者必皆成文,凡成文者不皆文彡。是故榷论文学,以文字为准,不以文彡彰为准。”参见章太炎:《文学总略》,见程千帆编著:《文论十笺》,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页、第4页。
㉒章太炎:《文学总略》,见程千帆编著:《文论十笺》,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4-15页、第19-20页、第25-27页、第30-32页、第36-38页。
㉒载《新潮》第1卷第5号(1919年5月)。文后有“斯年附识”。
㉓载《新潮》第1卷第5号(1919年5月)。文后有“斯年附识”,对该文大加赞赏。
㉔鲁迅十年后在《选本》(《集外集》)、《重三感旧》(《准风月谈》)、《五论:“文人相轻”——明术》(《且介亭杂文二集》)等文章中,一再坚持批判“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而且,鲁迅1922年在给胡适的信中说:“白话的生长,总当以《新青年》主张以后为大关键”(《鲁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413页),以后又在《无声的中国》(《三闲集》)、《门外文谈》(《且介亭杂文》)、《人生识字胡涂始》(《且介亭杂文二集》)等文章中一再肯定胡适倡导的文学革命。
㉕“一九一七年十月,胡适之君拿这本《尝试集》给我看。其中所录,都是一年以来适之所做的白话韵文。”参见《尝试集·序》,见《钱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4页。
㉖该文完成于1918年1月10日。参见《钱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91页。
㉗“适之是现在第一个提倡新文学的人。我以前看见他做的一篇《文学改良刍议》,主张用俗语俗字入文;现在又看见这本《尝试集》,居然就采用俗语俗字,并且有通篇用白话做的。‘知’了就‘行’,以身作则,做社会的先导。我对于适之这番举动,非常佩服,非常赞成。”参见《钱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4页。
㉘“周秦以前的文章,大都是用白话;像那《盘庚》、《大诰》,后世读了虽然觉得诘屈聱牙,异常古奥;然而这种文章,实在是当时的白话告示。……《公羊》用齐言,《楚辞》用楚语,和现在的小说里搀入苏州、上海、广东、北京的方言有什么分别?……到了西汉,言文已渐分离。……六朝的骈文,满纸堆垛词藻,毫无真实的感情;甚至用了典故来代实事,删割他人名号来就他的文章对偶;打开《文选》一看,这种拙劣恶滥的文章,触目皆是……这是第一种弄坏白话文章的文妖。……明清以来,归有光、方苞、姚鼐、曾国藩这些人拼命做韩、柳、欧、苏那些人的死奴隶,立了什么‘桐城派’的名目,还有什么‘义法’的话……这是第二种弄坏白话文章的文妖。”“现在我们认定白话是文学的正宗,正是要用质朴的文章,去铲除阶级制度里的野蛮款式;正是要用老实的文章,去表明文章是人人会做的,做文章是直写自己脑筋里的思想,或直叙外面的事物,并没有什么一定的格式。”参见钱玄同:《尝试集·序》,见《钱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7-88页、第89-90页、第90页。
㉝载1920年4月30日《神州日报》。
㉞胡先骕1914年7月由杨杏佛介绍加入南社后,海外所作诗词寄回国内,在《南社丛刻》上发表。
㉟载《学衡》第1期、第2期,1922年1月、2月。
㊱《评〈尝试集〉》开篇即提到,胡适在《尝试集·再版自序》中提出的《尝试集》中仅有第二编中的十四首诗是“真正白话的新诗”,他的批评更是针对此展开的。
㊳ ㊴ ㊶ ㊸ ㊹ ㊺ ㊻(54)(55)《尝试集·再版自序》,见《胡适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6页,第35-36页,第36页,第40页、第36页、第36页、第41页,第35页,第42页,第41-42页,第36页、第40页,第42页。
㊷在《尝试集·自序》中,胡适检讨第一集的诗“实在不过是一些洗刷过的旧诗”,即提出在诗的“音节”上受“五七言”的“影响”:“第一,整齐划一的音节没有变化,实在无味;第二,没有自然的音节,不能跟着诗料随时变化。”参见《胡适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0页。
㊼“《学衡》的议论,大概是反对文学革命的尾声了。我可以大胆说,文学革命已过了讨论的时期,反对党已破产了。从此以后,完全是新文学的创造时期。”详见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见《胡适文存》(二集),合肥:黄山书社,1996年,第239页。
㊽(52)(57)(58)《尝试集·四版自序》,见《胡适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43页,第43-44页、第44页,第43页,第43页。
㊾陈平原:《经典是怎样形成的——周氏兄弟等为胡适删诗考》,《鲁迅研究月刊》2001年第4期、第5期。
㊿陈平原:《鲁迅为胡适删诗信件的发现》,《鲁迅研究月刊》2000年第10期。
(51)如鲁迅,就自认:“我是散文式的人,任何中国诗人的诗,都不喜欢。只是年轻时较爱读唐朝李贺的诗。”参见《书信·350117·致山本初枝(日)》,见《鲁迅全集》(第1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612页。
(56)胡适:《尝试集·四版“代序一”·五年八月四日答任叔永书》,见《尝试集》1922年10月亚东图书馆增订四版。
(59)录自《尝试集》1922年10月亚东图书馆增订四版。该“代序一”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百年百种中国文学优秀图书”之一《尝试集》,但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的《胡适全集》第10卷中的《尝试集》却未收。
2011-02-21
2010年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
责任编辑 张静 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