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典范
2011-04-09王余光
王余光
(北京大学 信息管理系,北京100871)
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典范
王余光
(北京大学 信息管理系,北京100871)
张舜徽先生在《八十自叙》中说:“四方奔走,由是历丁壮迄乎耄耋,以教学终其身。生平无他事可述,讲习之外,惟读书数十年,著书数十种耳。”①先生从1932年开始任教师这一职业,至1992年去世,整整60年教学生涯,从未涉及它职。60年间,先生不仅在科研上贡献卓越,在教育工作上也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值得后人学习。
我作为张先生的学生,现又从事教育工作,想就教学与科研、读书与写作、通才与偏才、论教师等方面,来论述张先生在教育上的贡献。本文仅就张先生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事例作一简要阐述。
自1942年张先生在湖南国立师范学院国文系任教算起,在大学任教整整半个世纪。1986年,张先生写过《三十五年来我是怎样把教学和科研结合在一起的》一文,讨论教学与科研的关系。他说:“在这35年中,在教学工作中愿意做些填补空白的工作,将从来没有开设或别人不愿开的课程,我担任起来;并且通过深入研究,编出讲稿,把教学与科研结合在一起。”又说:“我在建国以来35年中,通过工作实践,深深感觉到教学与科研,非但不相矛盾,而且相辅为用。科研可以提高教学,教学可以促进科研,事实确是如此,我有亲切体味。但是另有一些同志,认为专搞科研才有出息,教学耽误了科研。这种顾虑,是不必要的。”②
张先生认为,教学与科研是可以相互促进的。从张先生的教学生涯中,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细读相关材料,可以疏理出50年间,张先生在各大学所授的课程,大致可列如下:
国立师范学院:散文,毛诗。
北平民国学院:毛诗、礼记、校雠学、传记研究。
兰州大学:校雠学、国学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西北师范学院兼课:校勘学。
华中师范学院(1985年更名为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中国校雠学。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历史文献研究所:汉书艺文志(博士生课)。
先生每授一新课,大都自己编写讲义或教材,而这些讲义,皆出自研究心得,如同著作。现将其所授课程与相关教材一一爬疏如下:
毛诗,是张先生在国立师范学院与北平民国学院任教期间讲授的课程,并编有教材《毛诗讲疏》,同时撰写《毛诗故训传释例》一书,作为教学参考书。③后者收入张先生《积石丛稿》及后来出版的《广校雠略》中。
校雠学是张先生在多所大学都讲的一门课。张先生写的与这门课有关的教材或著作有《广校雠略》、《中国校雠学概论》、《中国文献学》,并编有《文献学论著辑要》一书作为教学参考书。《广校雠略》于1963年由中华书局出版。而《中国文献学》出版后,成为很多大学选用的教材,影响巨大。我曾在一篇论文中说:“它标志了中国文献学的最后确立,其文献学理论,文献本体,文献整理方法及文献学史四个方面的构成,对今后文献学的发展起到了规范性的作用。在此后的时间里,文献学著作、教材不断出版,这些书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中国文献学》的影响。”④《中国文献学》是先生近半个世纪教学实践的结晶,是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典范。
国学概论,先生在长沙任中学教师时就曾写过这方面的讲义。当时先生任教于长沙文艺中学,其校长曹典球给毕业班讲授国学概论课,因无暇编写讲义,故托先生代撰。“及稿成,质之先生(指曹先生),赞赏之不容口,且揄扬于士林。”⑤至先生任教兰州大学,始讲国学概论课,即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叙》四十八篇为教本,并依学生课堂笔记写成讲义《四库提要叙讲疏》。1949年后,各大学一般不再开设国学概论课,张先生此讲义亦未出版。直至先生晚年编《旧学辑存》时,才将这本讲义收入。先生逝世后,《四库提要叙讲疏》由台北学生书局在2002年出版单行本,2005年又有云南人民出版社单行本,可见影响之一斑。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这不仅是张先生上的一门课,也是张先生终生研究的一个课题。在兰州大学期间,先生写出该课讲义的一部分,即《扬州学记》,此书为早年之作。或许正是以此教学为发端,作者中年有《顾亭林学记》、《清代扬州学记》、《清人文集别录》,晚年有《清人笔记条辨》、《清儒学记》等书问世。这正是教学促进科研的又一范例。
中国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课,是教育部在1954年颁布的“师范学院暂行教学计划”中指定的课程。先生始讲此课时,因没有可依据的教材,并着手编写《中国历史要籍介绍》作教材之用。这本教材出版后,为很多院校采用,影响至广。作者曾说:“出版社几次重印,仍然供不应求。不到几年,模仿此书体例而从事编写的,风起云涌,盛极一时。”⑥
《中国历史要籍介绍》1955年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后来,湖北人民出版社欲再版此书,以满足读者之需。于是作者在原书的基础上,删繁补阙,新加了一些章节,改名为《中国古代史籍举要》,于1980年出版,可见这本教材影响之久。
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是张先生给历史系高年级开的一门课。当时,学生们学了中国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课后,再学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课,很有兴趣,收获也很大。先生结合教学,写出《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一书,以作教材之用。该书出版后,也产生了很大影响。20世纪70年末到80年代初,我正在学校读本科,当时张先生的这本《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在学生中很流行,不独学历史的人读,其他专业的学生也喜欢。
汉书艺文志是张先生晚年给博士生上的一门课,其时我正随先生读博士。记得在1990年秋,在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献研究所,80高龄的张舜徽先生再次走上讲坛,给他的90级博士生讲授“汉书艺文志”课。当时用的教材是先生刚出版的《汉书艺文志通释》。作者早年读孙德谦《汉书艺文志举例》,病其杂沓繁冗,又有教学之需,故“乃取《汉志》重加温绎,融会钩稽,得三十事,区以五门写定,命曰《汉书艺文志释例》。大半为孙氏所不及道,其于儒先簿录群书之旨,或有合焉。”⑦当时未遑疏证全书。作者晚年重温《汉书艺文志》,复有笺记,写成《汉书艺文志通释》。有这一科研成果,并据此给博士生开课,可谓是科研促进教学。
上课时,先生赠《汉书艺文志通释》、《郑学丛著》、《文献学论著辑要》与学生各一本。先生逝世后,我曾依据听课笔记,辑出30条先生语录,编成《张舜徽先生授课语录》⑧。每当我重温先生的这些语录,当年听课的情景就一次次地浮现在眼前。先生中等身材,湖南口音,一派长者风度。先生当时腿关节有恙,不良于行。出门常带一手扙,走路很慢。但每次上课总是早于学生来到教室,让我们很是忐忑。先生口才极好,虽已耄耋之年,讲课时仍精神矍铄,思路清晰,引征宏博,用繁体板书古籍原文,全凭记忆。这次课大概是先生给学生上的最后一次课,我有幸忝居末席,实乃终身难忘的经历。
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随波逐流。
学者如毛,成者无几。何也?见解者少也。写书要有自己的见解。
先生的教导让我铭记在心,要我严于律己,促我奋进不懈。
张先生教学生,并非是像一些人说的放鸭子,全凭你自己的努力与造化。以我做学生的体验,先生不仅严于律己,对学生的要求也很严。常常要求我们汇报近期读的书,写了什么文章。关于学生学位论文的选题,先生比较宽松。记得1999年,我与自己的博士生谈到这个问题时说:“张先生在指导博士生上有一点,与许多人不同。张先生很开明,他允许学生自己研究自己感兴趣的问题,给学生充分的自由……有些老师认为张先生对学生要求太宽松,我不这样看。我现在指导研究生,秉承了这一思想,具体方法可能有些不同。我从来不要求学生都来做我感兴趣的研究。”⑨
先生重视学术研究,亦不放松教学工作。先生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成功事例,将永远成为我们学习的典范。
注释
①②⑥张舜徽:《讱庵学术讲论集》,长沙:岳麓书社,1992年,第908页,第695页,第689页。
③张舜徽:《张舜徽壮议轩日记》,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第425页。
④王余光:《张舜徽先生文献学成就》,《图书与情报》2003年第4期。
⑤张舜徽:《忆往编》,见《旧学辑存》,济南:齐鲁书社,1988年。
⑦张舜徽:《汉书艺文志释例目次》,见张舜徽:《广校雠略》,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
⑧王余光:《张舜徽先生授课语录》,见王余光:《读书随记》,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
⑨王余光:《追忆张舜徽先生》,见王余光:《读书随记》,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