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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政系与1920年代女子高等教育观
——以燕京大学家政系为核心

2011-04-08黄育聪高少锋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燕京大学家事家庭

黄育聪高少锋

(1.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2.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家政系与1920年代女子高等教育观
——以燕京大学家政系为核心

黄育聪1高少锋2

(1.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2.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家政系是女子教育里特殊而又重要的一个科系。晚清到民国初期家政系的发展都反映了当时“良妻贤母”的教育观念。属于理学院的燕京大学家政系于1923年开办,其教学目标与教学设置都强调服务于社会而不仅限于家庭。与其他归属于教育学院或文学院的家政系相比,燕京大学家政系更注重教授科学知识。它的设立有助于改变1920年代社会与教育体制中存在的女性偏见,也有助于推动了中国女子高等教育观的变化。

家政系;燕京大学;女子高等教育观;1920年代

中国近代女子教育首先由教会发起,“教会所至,女塾接轨”[1]P37-41。不管是由于宗教原因还是怜悯中国女性①,这些女学堂有力地挑战了中国传统观念,带动了中国女子教育的发展。1907年清政府颁布的两个女学章程②首次确立了中国女子教育制度,到民国年间《壬子癸丑学制》③颁布,制定女子中学章程,规定女子同样有接受中等教育的权利。到“五四”以后,女子高等教育才真正发展起来。据 1920年的调查,“全国仅有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一所,学生二三六人。”④此后女生逐年增加,到1932年有5180个在读的高校女学生,占全部学生数的11.75﹪[2]P33。

家政系是女子教育里一个非常特殊的系别,对其评价毁誉参半。中国的家政学在晚清的女学章程里就有所提及,是女学校的必须科目。但到民国时期,家政学成为高等教育学科时,就无法回避这样的问题:家政教育是否是高等教育?它培养的目标是服务于家庭的“良妻贤母”,还是培养“超于良妻贤母的人生观”的“自立”[3]P40女性?由于对家政系认识不清,在1932年的教育年鉴,仍将家政系分别统计在两个不同学院:一为教育学院的家政系一为理学院的家事系[2]。除了中国自己创办的学校有家政系,教会学校也较早设置家政系,但其来源显然与国外的家事学有关系。对比国立与教会学校的家政系可看出女子教育观的变化与发展。

追溯家政系的源起,可以从晚清《女子师范学堂章程》开始,在章程里规定了家事学的教学目的为:“以养成女子小学堂教习,并讲习保育幼儿方法,期于裨补家计,有益家庭教育为宗旨。”[4]P666这与当时女子教育的认识相似,即梁启超提倡女学时所说:“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而女子个人“皆可各执一业以自养”,于国家“保国保种”变富强[5]P19。女子教育是在“救亡图存”的口号下发展起来,教育界也是试图通过教授女性知识,以使女性更好地“相夫教子”。

在章程里规定的家事学主要课程有修身、教育、国文、历史、地理、算学、格致、图画、家事、裁缝、手艺、音乐、体操等。招收毕业女子高等小学堂四年级,年满15岁以上者。此外,还有蚕桑学堂、手工传习所、女医学校、保姆讲习所和女子师范学堂。[6]P633师范学堂则要求家事每周2节,共修四年,其要旨为:“在使能得整理家事之要领,兼养成其勤勉,务节俭,重秩序,喜周密,爱清洁之德性。其教授程度,授衣食居处、看病育儿、家计薄记及关于整理家政之一切事项,并授以教授家事之次序法则”[7]P670。在《女子小学堂章程》“女红”要旨为:“使习熟通常衣类之缝法裁法,并学习凡女子所能为之各种手艺,以期裨补家计,兼养成其节约利用好勤勉之常度。”

可以看出这时的家政教育基本上都是一些具体培训,强调“修身”与技能掌握是其特点。这种教学目的与传统中国的“女红”有一定继承关系,也可以明显看到受到日本“良妻贤母”教育观⑤的影响。从现在看来,这些课程还是存在轻视女性的成份,例如从总体上强调教育目标为“中国女德,历代崇重,今教育女儿,首当注重于此,总期不悖中国懿媺之礼教,不染末俗之僻习。”[4]P658而在专业设置上也是重男轻女,以为女子总是服务好家庭就可。但是由于技能教育的展开,特别是诸如“蚕桑、手工、女医、保姆和女子师范”等社会职业教育的展开,使女性有可能在社会上谋取相应的职业,从而实现经济独立,进而保障人格独立的实现。在兴女学的时候,各地也注意推动女子职业教育,从这个角度来说,家事学对于帮助女性走上社会不无益处。“一些女子教育机构在困难的条件下努力办学,取得一定的成就。1910年,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举行的万国博览会上,无锡锡金女子织业学校、竞志女学校、鹅湖女学校的绣货获金牌奖。”[7]P42在晚清女性刚步入社会,通过自己擅长的技能获得职业,推动女子更深地参与到社会中,同时也促进了女子教育的发展,应给予肯定。

到了民国建立,孙中山从男女教育平等角度提出发展女子教育的重要性:“中国女子虽有二万万。惟教育一道,向来不注意,故有学问者正少,处于今日,自应提倡女子教育为最要之事。……教育既兴,然后男女可望平权。女界平权,然后可成此共和民国。”[8]P147虽然民国并未将女子教育列为“最要之事”,但因提倡人权平等,从而肯定了女子教育的重要性,促使女子教育走向正规化。1913年《壬子癸丑学制》提出女子应接受中等教育。《普通教育暂行办法》指出:女学不另行规定,但就其各级学校可以增损学科。1912年9月颁布《师范教育令》,改清朝师范学堂为女子师范学校,以省立为原则,修业5年。女子师范学校所设置的课程,均加授缝纫一科。这时的女子教育还限制于中小学,其主要目的在于“以培养小学教师为目的,同时为幼稚园培养保姆”为主。中学校令规定:女子学校家事、园艺宜授以衣、食、住及侍病、育儿、经理家产、家计簿记、栽培、前养兼实习烹饪等事。家事科目也主要集中在缝纫、刺绣、手工等操作性等课程。高等教育依然是个“禁区”。这时的家政学开始由单纯的服务家庭开始向其他方面扩展,但是要求女性回归家庭的最终目标及学习设置依然顽固。对比晚清家事学的设置,可以看出技能训练还是处于绝对的支配地位,所谓的平等教育并没有实现。当然,必须看到家事学的学习范围有所扩展。例如接触到如经理家产、育儿等教育,这使获得的职业面变大,有利于进一步参与到社会中。

到了1919年,蔡元培在北京大学开始招收女生旁听,就此他曾解释说:“大学本来没有女禁。欧美各国大学没有不收女生的。我国教育部所定的大学规程,并没有专收男生的规定。不过以前中学毕业的女生,并不来要求,我们自然没有去招寻女生的理,要是招考期间,有女生来考,我们当然准考。考了程度适合,我们当然准入预科。从前没有禁,现在也没有开禁的事。”⑥既然无所谓开禁不开禁,那么女性进入高校也就没有障碍,由此,全国高校开始普遍接纳女性入学。此后,随1922年《学校系统改革案》的实施,使女学生获得赴海外留学外,开始涉及文科、师范、医科、理、工、农、商、法等各科专业。1929年教育部公布的《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规程》规定:设本科及预科,此外设选科、专修科、研究科。本科分文理及家事科,一般包括教育哲学系、中国文学系、西洋文学系、历史学系、数学物理学系、物理化学系、动物学地质学系、家政系、体育系、音乐系。其中要求女子师范学校及高等师范学校中,应设家事师资养成科,以养成中小学家事科师资。

女子高等教育由此发展起来,其中一再强调发展家事学科却慢慢成为社会争论的对象。从“五四”提倡的“人的独立”角度来看,家政学无疑是使女性限制家庭,取消独立的一个教育机构;而其他人则认为家政学习对于热衷参与社会政治的女性有纠正作用。这些争论也影响到了当时在读的女性,特别是在教育规定里要求女性必修家事学的那些学校里:“女生呢,却认为校方所说必须选读一句,是侮辱女性了,既云选修,如何又有必须?就派代表前去质问,于是校方收回成命,女生也是听便,结果女生中选读家事的,就只有我一人。我选读它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对此道实在太不行了,想真的学得些缝纫烹调等常识。”[9]P21从苏青的描述里可以感觉得到女生对于家政学认识的分裂。大部分女生觉得学习家事技能是对其“自主”身份的一种侮辱,所以自觉的拒绝家事培训。而小部分女生由于没有家庭生活经验,想去学习一些基本技能时,才发现自己孤立无援。从对待家政系的分裂态度,可以看出这时受教育的女性急切想走入社会的愿望,她们本能地拒绝一切迫使其回规家庭的教育。而家政学恰恰成为国立学校束缚女性的学科。这点,也可以从对比民国初期与晚清的家政系教学宗旨和课程内容看出,这时的家政学更多的还是强调服从、服务、女德等,还是强调技能培训而不是独立自主的观念。这种滞后性必然无法符合时代要求,特别是社会上也开始将更多的就业机会提供给女性。家事学,或者说中国传统和日本影响杂糅而成的家政系开始变得陈旧。所谓的“良妻贤母”的教育观念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燕京大学⑦的家政系并不是从晚清所规定的“家事学”发展而来,与中国传统“女红”更是差异巨大。燕大家政的建立受美国家事学的直接影响。1922年美国Oregon农业大学的家政学院院长梅兰(Ava Mylam)偕其学生宓乐施(Camilla Mills)到中国调查家庭状况,认为应设立一个研究中国家庭的家事学系。1923年家政系成立,梅兰为主任。在燕京大学1923年总结年报里,女校承认成立该系对于中国女性是一个很大的挑战[10]P9。这里的挑战暗指家政系的学习内容与课程要求较高。而从1920年代初的背景来看,中国女性教育普及程度及水平要跟上美国家事学的要求显然难度较大。因此,从生源、教学进程、毕业设计上都对女性提出新的要求与新的考验。“挑战”一词表明了设立一年后女校的顾虑。

1924年梅兰回国,宓乐施继任。此后,由于燕京大字推行本土化政策,“1926年聘请何静安(刘和夫人)为系主任。何静安为燕京大学的理科毕业生,曾赴美国攻读家政学。她考察中国家庭的实际情况,在教学中侧重以美国家政学原理与中国状况相结合,试图建立切合中国实用的家政学。由于她的努力,使课程设置和内容更加符合中国之需要,对家政系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作用。”[11]P2721931年,家政系第一届毕业生陈意任系主任。“陈意任系主任后制订了家政系的发展规划,增聘专家,充实了师资力量,确定了培养方向,设立了营养学和儿童发展学两大专业,强调面向社会,为国家培养实用人才。”[12]1942年复校后虽有再设家政系,但选修的仅有一人,家政系实际被取消。[11]P273

在建立该学科初期,教学与体制基本照搬美国大学,主要目标在于:“帮助培养(女性)养成有高级标准的家庭管理;养成家事教师与领导者,以服务中国学校需要;提供给中国学生接触科学、艺术、经济等学习机会,以解决家庭问题。”[10]P9由此,初步设置了营养学、卫生处理、儿童护理与儿童发展、家事管理等课程。显然与其他晚清以来的家事学理解完全不同,这种课程设置虽然也兼及中国特色,而“女红”只剩制帽与缝纫(一次)的选修课。1930年代以后,家政学系的目标逐渐稳定,结合中国家庭需要,适当对原有的培养目标进行调整,其教学目的为:

1.使家事得为现今女子教育之一部。

2.训练中学校所需要之家事学员。

3.预备学生有在医院饮食科服务之能力

4.利用现代科学,以求今日家庭生活之改良。[13]

这些教学目的显然与“贤母良妻”教育明显不同,首先它强调的是家事已为高等教育中的一种,不再是以前人们所看待的一种较为简单实效的职业技能。其次,它强调了毕业成员是为社会服务而非进入家庭,即能够当老师的家事教员,也能够进入医院当营养师的护理医生。以上2、3两个目标都是指向直接服务社会。最后它强调的是掌握现代科学,而不是一种单纯的技能掌握。从以上三点可以看出为什么燕京大学会将家政系放在理学院而不是教育学院。燕大从一开始设立这个系就将这个系看成是教授科学的科系。相对比 1929年前后的河北省立女子师范学院⑧家政系的培养目标为:“以造就女子师范及中学校家政教师,并以改善我国家庭生活为主旨。”其中课程除公共必修外,也设家事化学,家庭管理法,衣服学,婴儿保育法,食物学,看护法等。它的教学目标为:“(a)指导学生认识家庭为社会发展之基础。(b)授以家政学识技能,俾能充任家庭指导师之职任,并采择中外新旧家庭之优点,诱导社会,改良家庭生活。(c)养成师范及中学校家政学科之教师。”[14]虽然河北女子师范也注重教授化学、保育、看护,但是它却强调家庭为重,首要目的在于服务家庭,其次才是服务于社会。

其他教会学校虽然也设立家政系,但是不管辅仁大学或者是金陵女子大学对其认识都与燕京大学存在分歧。辅仁大学家政学组成立于1939年,隶属于文学院社会经济学系,学习内容多是教育学概论与家庭化学等[15]。1942年调整到教育学院,成为教育学院下属的一个系,正式命名为家政系。系别的调整显示辅仁大学对于家政系如何发展存有疑问,即使它教授有机化学等科目,却并不把家政系放到理学院里,这点就得注意。而金陵女子大学校长吴贻芳则认为:“照我看,我们和男性在大学设立家政专业问题上有不同的看法。他们似乎只懂得家政学大众化的实际用途,而我们大学的老师认为,假若开办家政专业,就应有大学的水准。这将意味着家政专业要有高度科学化的标准。”[16]吴贻芳有意回避甚至对抗女校必须有家政这个社会普遍看法,较认同于燕京大学的教育理念。当然很可能金陵女子大学的师资力量实在没办法达到她的设想。这点则体现了燕京男女合校的资源优势,燕京有能力、有教师来开设一些较有难度的课程,才有可能使教学达到吴贻芳以上里“有高度科学化的标准”。

从上面的对比里面,可以看出燕京大学将家事学当成一门科学来教授,因此,其“本系未来”里的设想也较其他学校有异:

(1)希望本系学生有改造家庭之能力,且能在教育界等,有相当贡献。(2)因上述希望,本系欲使家事学各方面有相当之发展。(3)本系工作,不只限于本校,且户对于乡村,城市家庭改良问题,亦有相当之供献。[17]

除第(2)里是对家事学理论化的要求外,全部是强调毕业生要对于社会有相当的贡献,而且应该要覆盖城乡。有这种宏大的教育理念,才有可能使家政系跟上时代的步伐,适应女性对于参与时代的要求,同时也使原本仅是一种技能训练的学科开始向科学化、理论化。但是,教育理念的超前也需要有学校教学的支持,而燕京大学较强的师资及系列教学设置都能很好地保障家政系教育理念的实行。

燕京大学家政系毕业生其实也懂得由于“家政”这个名字带给人们的误解,而她们最好的说明就是举燕大的课程来反驳:“燕京大学家政系不像一般人以为是学管理家务。它分为二部分:一部分以营养学为主;大学一年级的课程和理学院其他系一样,以后要学较多的化学课,如无机、有机、定性、定量、物理化学、生物化学,比化学系同学只少 4个学分的化学课。一部分则偏重文科。”[18]P88课程的设置可以真实地反映出燕大的追求与培养目标。

首先,燕京在学业要求上体现出男女平等,但这种平等实际是对女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燕京采用的是学分制和选科制:

学分制是以“学分”作为计算学习份量的单位。凡上堂听讲,课外需自习的课程,以每周上课一学时,读满一学期并经考试及格者为获得一学分。本科学生四年读满一定数量的学分,方得毕业。燕大各系学生应修学分数一般四年总共不得少于120个,而且总学分中有一部分是本系必修课,少部分是选课的学分。大体言之,一、二年级学生每学期应各修满20个学分,三、四年级可修15个学分左右。[11]P383

此外,燕京为了使学生有跨学科的知识,还规定学人文学科的学生至少要读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入门课程各一门,并且可以在这个基础上选读高级课程。主修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学生也一样要选修其他学科的课程。家政系的课程隶属于理学院,而女学生们并没有因为性别而获得特殊的待遇,同样必须完成同量的课程,以下为其选课情况:

(1)必修课

a.家政系各专业都必修的基础课包括:英文(四学期)、中文(两学期)、数学(两学期)、体育(六学期)、普通生物、普通化学、有机化学、生物化学等。

专业课包括:基础营养、食品配制(或饮食学)、家庭管理、机关管理、家政实习(四年级时同住在五院,分担主妇、厨师、管家和保姆的职务,同时也可结合所写论文作调查或实验)。

b、营养专业必修:分析化学(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营养研究、基础代谢、治疗营养等。

c 、儿童教养专业必修:儿童心理、儿童发展与儿童教养、托儿所管理与学前教育等。

(2)选修课

家政系内选修课有:内部设置(或室内装饰)、服装理论、缝纫(选料和配色)、家庭护理(或常见病的预防和护理)等。

家政系外的选修课有:普通心理、心理卫生、遗传学等。此外,每人还要选修一门法学院的课。[19]P47

课程多且涉及多门学科,学习难度可想而知。在求量的同时,燕京用绩点制度来保证学生学习质量。绩点制度即将成绩从高到低分为11个等级:“学生平均成绩的计算先将学生各门课程等级乘以学分数,所得乘积作为绩点;然后将学生取得绩点之总数,以所读学分之总数除之,即得平均成绩。……凡平均成绩不及“4.2”或两年平均不及“5.0”者均在被淘汰之列。这说明学生成绩虽然及格但达不到中等(即‘5.0’)者就不能继续留在本校。”[11]P386在这种严格而压力大的体系下,为了避免被开除⑨,燕京学生学习必须全力以赴,难怪钱穆说:“来燕大,则女生最多,讲堂上约占三之一。……燕大上课,学生最服从,绝不缺课,勤笔记。”[20]P153

此外,燕京大学家政系还注重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家政系各专业的学生都要进行实习。如儿童教养专业的学生要在幼儿园实习和观察儿童发展,营养专业的也要在幼儿园实习饮食配制。此外,还调查过学生健康营养情况和学生伙食的营养成份。”[11]P384一个燕大的家政系学生非常生动地记下了她们痛苦而严格的实验过程:“我们学营养学,常常需要通过自身做试验,有一次,我们做‘大量摄入维生素 C的代谢’试验,要求每人在正常膳食之外,在一天之内吃进一定量的维生素C高含量食物。当时有的同学选了吃桔子,有的吃西红柿,剩下我和廖能敏只好吃山楂。根据计算,这一天我们必须吃下一千克的生山楂。天哪!我们可真是估计不足,一千克山楂都得用牙嚼啐,咽下肚去!刚开始还觉得怪好吃的;可到后来,真把我们吃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牙齿好象是完全脱离了牙床,再也不听使唤。但不吃又不行,最后只好把山楂捣烂,加糖水硬吞下去。事后好几天,牙齿不能嚼,胃也难接受食物。直到今天,将近五十年过去了,我一看到山楂,还免不了要打寒战!”[21]P40从这样的描述里可以看到,首先燕大家政在教学中的确进行了大量的实验,而且每个学生都必须参与到实验中;其次,燕大家政系的女生的实验态度很认真而投入,为实验的效果能自觉吃苦,没有畏惧艰难,这种实验精神也是一种科学探索的精神,这与外界认识的“资产阶级太太”有着巨大的差异,同时也只有这种严格的科学实验才有可能培养出合格的营养师。

虽然家政系也有家庭事务课程,但是其中有许多课程目的并不是为了教会学生以后如何安排家庭,而是从健康或者审美角度来提高学生。如家庭布置学,课程说明是:此课为训练学生如何选择及安设室中一切器物,及布置家庭之美术观念。如果将燕京大学的课程与华南女子文理学院的家政专科相对比,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燕大家政系的特点。华南女子文理学院家政专科课程设有:“家政学大纲(二学分、必修)、衣服纺织学(二学分、化学系学生必修)、衣服学(二学分、必修)、家庭布置学(二学分、选修)、烹饪学(三学分、主修)、儿童养育学(三学分、选修)、家庭看护学(二学分、选修)、家庭管理法(三学分、必修)、家事实习(四学分、必修)、家政学教授法(三学分、必修)。”[22]从必修与选修的分类来看,华南女院主要侧重于教授家庭劳动的必要技能——衣服、烹饪、管理,这些都被纳入到必修范围之内,缺少了燕大的营养与儿童护理。这里有观念的原因,也有师资的原因。观念上华南女院倾向于教授技能而不是培养审美。师资上则由于非男女合校无法享受到更多的师资,有些课程无法展开。但是从中这种选择与安排里,同样可以看出燕京大学较为超前的教育观念。

余 论

虽然女子高等教育在1920年代开始发展,然而教育观念如果没有变化,女性“自主”的人格就难以在教育里培养,更难以谋求相应的社会地位。家政系的变化与发展里蕴含着女性教育观的变化。燕京大学家政系培养了一批面向社会的人才,特别是在营养学与儿童培养方面⑩。虽然,在当时条件下看起来有点“奢侈”,却为新中国培养了第一代的营养学家。燕京大学家政系独特的教学目标与教学设置,有助于改变社会与教育体制中存在的女性偏见,同时也有利于改变社会舆论,推动女性走向社会参与社会,并影响到其他学校家政系的人才培养模式,最终推动了中国女子高等教育观的变化。

注 释:

①女传教士到海外传教一方面由于其接受近代知识,不满本国工作状况,另一方面则由于她们有强烈的宗教感。因此才选择到海外传教。参见朱峰:《基督教与近代中国女子高等教育——金陵女大与华南女大比较研究》,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怜悯中国女性也是建立学校的原因之一,如北京贝满女子小学是因收留女孩而建立。参见郝平:《无奈的结局——司徒雷登与中国》,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

②指清政府1907年颁布的《学部奏定女子小学堂章程》及《学部奏定女子师范学堂章程》。

③这里指1912年颁布实施《壬子学制》。1912年8月到1913年8月一年间又陆续公布了十几个学校令。这些法令,规程和《壬子学制》综合成为一个新的学制系统,称为《壬子癸丑学制》。朱有瓛编:《1913年教育部公布壬子癸丑学制》,《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三辑,上册,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27页。

④此为未考虑教会学校女生的数据。程谪凡:《中国现代女子教育史》,上海: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第177页。

⑤有关家政学科受日本影响,特别是教材方面影响,请参考黄湘金:《从“江湖之远”到“庙堂之高”— —下田歌子〈家政学〉》在中国》,《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9月。

⑥此段话早见于1920年1月1日蔡元培接受《中华新报》的采访,引自1920年10月,蔡元培:《燕京大学男女两校联欢会的演说》,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三卷,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466页。

⑦燕京大学是由当时“两所小神学院”的汇文大学、北京通州的华北学院(后更名为华北协和学院)合并成,而华北协和女子大学在司徒雷登的努力下于1920年合并,从而形成燕京大学女学部。参见燕京大学学生自治会编印:《学校一览》,《燕大三年》,1948年,第4页。

⑧河北省立女子师范学院设在天津市。前身是清末总理天津女学事务大臣傅增湘于1906年春创办的北洋女子师范学堂。1929年6月,奉教育部令于校内增设高等师范性质的女子师范学院。1930年9月,河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与本校增设的女子师范学院合并,定名为河北省立女子师范学院,内设学院部、师范部、中学部、小学部、幼稚园五部,是当时全国女子师范教育惟一完善的学府。参见曹桂方,张玉钟主编:《河北师范大学志 1906-1995》,石家庄市:河北人民出版社 , 1996年,第62-63页。

⑨ 1944年75个新生中有15个成绩不好被开除,参见燕大档案,北京大学档案馆,YJ1944014。

⑩燕京大学校友编的家政系毕业生中,均为营养学、儿童培养方面。参见《燕大史稿》,第1009-1016页。还可参见《燕京大学37-41级校友入学50周年纪念刊》,燕大校友通讯专辑,1988年。

[1]梁启超.饮冰室合集·论女学(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8.

[2]教育部中国教育年鉴编审委员会.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二十年度国内高等教育之现状(丁编)[C].上海:开明书店,1934.

[3]胡适.美国的妇人——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讲演[A].胡适文存(第四卷)[C].上海:上海东亚图书馆,1922.

[4]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学部奏定女子师范学堂章程折(第二辑下册)[C].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

[5]梁启超.倡设女学堂启[A].饮冰室合集(第2册)[C].北京:中华书局,1989.

[6]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各类女学堂之萌芽(第二辑下册)[C].上海:上海书店,1989.

[7]黄新宪.中国近现代女子教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2.

[8]孙中山.女子教育之重要——民国元年在广东女子师范第二校演说词[A].总理全集(第2集)[C].上海:民智书局,1930.

[9]苏青.我国的女子教育[J].中华周报,1932,(42).引自苏青.围城内外[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10]Special Bulletin Regarding Courses at Dencbing Women’s College 1923-1924·Home Ecomomics[A].燕大档案[C].北京大学档案馆,YJ1924006.

[11]燕京大学校友校史编写委员会.家政系[A].燕大史稿[C].北京:人民中国出版社,1999.

[12]燕京大学北京校友会,《燕京大学办学特色》编写组.燕京大学办学特色[Z].

[13]私立燕京大学本科各学院学系概要[Z].1932.

[14]河北省立女子师范学院一览[Z].1934.

[15]私立辅仁大学一览[Z].1941.

[16]转引自金一虹.民国时期女子高等教育的性别议题——以金陵女子大学为个案[J].妇女研究论丛,2006,(3).

[17]私立燕京大学本科各学院学系概要[Z].1932.

[18]张蕙芬.默默耕耘五十年——记张姞民[A].燕京大学37-41级校友入学50周年纪念刊[C].燕大校友通讯专辑,1988.

[19]燕大校友校史组.燕京大学文史资料·燕大家政系的调查报告(第3辑)[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20]钱穆.师友杂忆[M].北京:三联书店,1998.

[21]张姞民.小小花絮忆当年[A].燕京大学37-41级校友入学50周年纪念刊[C].燕大校友通讯专辑,1988.

[22]转引自朱峰.基督教与近代中国女子高等教育——金陵女大与华南女大比较研究[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1.

D442.63

A

1673-2219(2011)03-0030-05

2011-01-10

黄育聪(1981-)男,福建平和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文学。高少锋(1957-),男,福建福州人,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

(责任编校:王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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