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欣看火种传——记文革后首届草原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三十年《草人诗记》之三

任继周

焚膏继晷历暑寒,劫后欣看火种传。

展翅雏鹰多珍重,青青诸子胜于蓝。

1981年,文革后首届草原科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学术香火中断多年,后继有望,大喜事。我兴奋之余,即席写了上面这首小诗祝贺。其中表达了我对草业接班人的期待和关切之情。

文革以前,草原科学研究生教育很不正规。时有时无,断断续续,且非招考入学,而是由学校人事部门推荐。那时,毕业生工作统一由国家分配,无就业问题。说是国家分配,其实就是学校人事处分配。按照当时人事部门掌握的尺度,大体是这样的次序:首选,留学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次选,留校任助教；三选,政府部门和其他高等学校、研究单位；四选,推荐研究生；最后一选是到偏远地区或基层工作,多是家庭出身“不好”,或“与组织有距离”的学生。在分选五等中,研究生居第四,相当五级分制的及格线。也有优秀学生,有抱负,自愿从助教转变为研究生的,那是特例。文革期间,大学全然瘫痪,研究生教育更无从谈起。

1978年,拨乱反正之初,邓小平首抓大学恢复招生。甘肃农业大学获准招收草原学首批硕士研究生八名①兴奋之余,还不能忘记一件使我伤感的事。那就是唐广康同学的猝死。他的父亲是兰新铁路黄羊镇车站的站长,东北调来支援兰新铁路的。唐广康有东北人的豪爽耿直,加上铁路子弟的那份潇洒不羁,是个很有特色的学生。1979年夏季,在天水小陇山林场野外实习时,天热口渴,他喝了溪沟里的大量生水,感染了急性肠炎,病势猛烈,竟至不治。那时我正在外出差,未能参加善后处理。给兰大和鹏云增加了不少负担。毕业的时候,少了唐广康,凭添了一份惆怅。。颇有可记忆之事。

这批研究生是在间断十年之后,经过正式考试选拔的。研究生由人事部门推荐到公开考试选拔,高等教育制度改革迈出了一大步。研究生从此摆脱了毕业生选拔中老四的地位,成为社会新宠。

我对这批新宠,草原学研究生,尤为关心。他们肩负着继往开来的重大使命,无异久患不育症家庭的新生儿,特别叫人疼爱。当时教学条件很差,师资不足而且质量不高。例如英语老师,多由俄语速成培训转型,而他们教的学生却要走上国际舞台,这显然不行。为了保证教学质量,我找到兰州大学生物系主任,我的好友,张鹏云教授。他慷慨支援,安排研究生第一年住在兰州大学,攻读英语、数学、化学、物理、哲学等基础课及植物分类学等专业基础课。按教育部标准,甘肃农业大学拨给兰州大学相应的教学经费。鹏云是一位学识渊博,操行卓越的教育家。我放心地把这批研究生的学习和生活完全托付给他了。他殚精竭虑,在这百废待兴,拨乱反正初期,居然安排得井井有条,课堂讲授,实验室操作以及野外实习,各个教学环节环环相扣,一丝不苟。他们顺利完成了学习任务,科学基础相对巩固。就在这八名研究生中居然走出一位院士。鹏云功不可殁。

毕业典礼是在甘肃农业大学图书馆的一间阅览室举行的。那时校址还在甘肃省武威县黄羊镇,地处河西走廊南口。公路从兰州方向走来,翻越乌鞘岭,向北一串曲折婉转的大下坡,过古浪峡,豁然开朗,形如喇叭口,甘肃农业大学就在这个喇叭口上,面对武威盆地。左侧是长年积雪的祁连山,右侧是河西走廊的北界,沙漠边上的古长城。举目北望,盆地在脚下展开,村树与阡陌杂错,隐约显现于云烟迷濛之中。从远山呼啸而来的劲风,在山岭间回响,不时夹有深沉的滚雷声,气势壮阔浩大,催人振奋昂扬。

研究生毕业时正值秋季。清人张玿美②张玿美,（生卒年不详,字昆岩,甘肃武威人）,雍正元年（1723年）应孝廉方正科荐举,授广东惠来知县,继升廉州知府、广东雷琼道,后辞官回故里。曾主编《五凉考治六德全志》等。在所著《濯砚堂诗钞》中有《黄羊秋月》一首,写的正是此时、此地的黄羊镇风光。

一线中通界远荒,长川历历抱西凉。

草肥秋色嘶蕃马,雾遍山原拥牧羊。

苏武廿年持汉节,骠姚万里拓秦疆。

几回听处横吹笛,杨柳春风忆夕阳。

这里正是汉代名将霍去病驰骋河西走廊,断匈奴右臂的古战场,也是苏武持节牧羊北海③据考证,有苏武牧羊的北海即民勤的白亭海一说,张玿美从此说。民勤属古凉州,即今武威地境。,被囚禁砺志之地。自然风光与人文积淀交相辉映,可谓人杰地灵。这班研究生恰好在这里熏陶砥砺,完成学业,他们的梦幻人生从这里起航,也算得风云际会,难得的人生机缘。

当年祝福他们雏鹰试飞,叮咛珍重初航。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杨柳春风忆夕阳”之时,情怀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