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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杨牧诗歌的阳刚之气

2011-03-31李科平

关键词:阳刚之气时空诗歌

李科平

(渭南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陕西 渭南714000)

论杨牧诗歌的阳刚之气

李科平

(渭南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陕西 渭南714000)

杨牧的诗作达到了诗与生命同构的境界,他独特的生命体验与人生感悟使其诗作形成了一种恢弘的阳刚之气。杨牧诗歌的阳刚之气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气势磅礴,格调高远;二是时空宏阔,蕴藉深远。

杨牧;新边塞诗;生命体验;阳刚之气

中国文学中的阳刚之美,源远流长。在壮阔宏大的境界中,呈现主体昂扬、悲壮的情趣,张显一种“力”的美感,往往是“阳刚之气”的一种常见的表现形态。姚鼐在《复鲁絮非书》中曾用这样一些比喻描述阳刚之美“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冯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1](P174)曾国藩也曾说:“大抵阳刚者气势浩瀚”[2](P257),“阳刚之美曰:雄、直、怪、丽”[2](P260)。朱东润曾将司空图《诗品》中的“雄浑”、“悲慨”、“豪放”、“劲健”等品格列为阳刚之美[3](P10)。关于诗歌的阳刚之美,李元洛在《诗美学》中也有较为详细的论述,“它在内容与形式相对应中表现为一种力量与气概的美,它有昂扬奔放的情感,刚健雄浑的气魄,阔大高远的境界,在艺术风格上,呈现出壮美的丰姿,在美感效果上,它主要是使人惊心动魄,令人鼓舞,催人奋发,产生一种高远感与雄伟感……”[4](P369)。从中国诗歌史来看,阳刚之美常常是历代边塞诗的一种主要的审美格调。杨牧不仅继承了历代边塞诗“阳刚之美”的艺术风格,其还在诗作中溶入了新时代的气息。他常常以平民的姿态、高涨的热情抒写着来自边塞普通人特别是拓荒者的生命体验,他的诗篇挥洒着磅礴的气势,呈现着宏阔的境界,流淌着力量之美、速度之美和动态之美。他宣称“‘我不喜欢人比黄花瘦’的悲切,虽然我赞赏那也是真情”[5](P46)。在杨牧看来,“自然,小花小草,柔情蜜意,也是美,而且是不可缺少的美;但琐屑局促,孤芳自赏,乃至‘人比黄花’的顾影自怜,怕是很难吟出一条民族脊梁的”[6]。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他曾呼吁诗歌应该“大气些,再大气些”,而这里的“大气”,在他看来就是“诗人开阖世风的辐射度和聚坠历史的沉积力,同时也指诗人的修养、学识和审美趣味”[7](P800)。从杨牧诗作的总体情况来看,“气势磅礴,格调高远”和“时空宏阔,蕴藉深远”则是其诗歌阳刚之气的主要审美特征。

一、气势磅礴 格调高昂

在古人看来,生命之本在于气。“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8](P380)。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为艺术的生命也在于“气”。曹丕认为“文以气为主”;孟子曾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至大至刚”[9](P39)之气。在他们看来,有了“浩然之气”,艺术就会获得“至大至刚”的生命,艺术的意境自然也就气势磅礴。杨牧抒写边塞的诗篇,特别是那些以具有宏伟壮阔特征的边塞风物为题材的诗篇,常常不可遏止地流溢着磅礴的气势,展现着高昂的格调,如《大西北,是雄性的》:

当铁色的苍鹰在广袤的旷野

傲慢而从容地盘旋之后

箭一般地射向穹旻

大漠便回荡着金属的声音

天山的喉结高高突起

啸一曲雄浑的大风歌

马队掠过,驼队掠过

天边任何一帧剪影

都不会使人产生联想:它属于女性

——《大西北,是雄性的》

飞翔的是“铁色”的鹰,而不是待人观赏的色彩斑斓的小鸟,“铁色”给人一种肃穆而威严的感觉。鹰的内心更有铁一般的精神与信念,不是铁的冷酷而是铁的顽强,能历经风雨雪霜而不折翅。一望无际的旷野任其飞翔,他渺视艰险,在充满艰辛的土地上展示着自己的雄姿。这些富有边塞特色的风物,无疑为杨牧的诗歌奠定了一个气势雄伟的基调。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曾有“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悲壮诗句。在杨牧眼前,天空飞的,地上走的哪一个不是猛士,甚至于整个大西北及身处其境之中的人们都成了勇敢的猛士。马队、驼队掠过的铃声是猛士们奋进的进行曲,辽阔的境界是其想象生长的温床。这是大自然的杰作,也是生命的壮举。诗人以俯视人间的视角,以不可遏止的激情,以瑰丽的想象,使荒凉的土地在诗人的笔下成了力量与壮美的象征。《周易·乾卦》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10](P3),在困难面前绝不退缩、绝不低头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

用马头做琴,用马尾做拂尘

用狼皮做睡垫,用鹿血壮精英

有的是马革裹尸的正史

有的是马踏飞燕的轶闻

死了,也在坟头挂一弯铁青色的牛角

高高挑着不死的灵魂

……

——《大西北,是雄性的》

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海里,生活着勇气十足的人们。他们用马头做琴,在艰难困苦中奏响抗争命运的进行曲;用马尾拂去旅途跋涉残留于身上的灰尘;战胜凶猛的狼,以它的皮作为劳累时休息的睡垫;用鹿血来健壮自己的身体。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是人对自然的征服,人对自然的主宰。在诗人笔下,这些英雄的人们不仅具有强健的体魄,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具有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他们并没有因为环境艰苦而怨天尤人,他们顽强地与自然、与命运作抗争,永不服输。即使死了,灵魂也要与边塞同在。对边塞的土地爱得真切,对威胁人类生存的因素恨之入骨。境界的恢宏、情感的昂扬使诗作呈现出了一种磅礴的气势。

二、时空宏阔 蕴藉深远

黑格尔曾说,人们“在自然的存在的方式里,属于‘时间’的范畴,也属于‘空间’的范畴。”[11](P85)诗是人生命感受的抒写,而这种感受又是在特定的时间与空间中生成的。由于时间观念与空间观念在特定的范畴之内往往表现为具体的哲学、政治、经济、历史、地理、生理、个人意识等方面观念的或现实的存在,因而每个人所拥有的时空观都有其具体的内容。时空意识,即人对时间与空间的认知,具体来说“是指人类在成长和肯定自我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去观照时间、空间的律动变化,探索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底蕴,并将自我的生命与时空相对照,从而感悟人生,反思人生,抒写性情,安顿心灵,造就完美的人格,以期达到人与自然的完美和谐。这种意识也可称之为宇宙意识或生命意识。”[12](P45)也就是说,时空观念其实就是一种生命意识。杨牧不少诗歌中所具有的强烈而鲜明的时空意识,说到底也是诗人对特定时空中生命意识的艺术表达。李震曾认为“微观地看,杨牧诗歌中的构思具有一种自过去——现在——未来的潜在线性思维结构”[13](P61)。其实,杨牧常常在对历史的回忆中,以历史这面镜子照亮现在,并在对现在的思考中去沉思未来。他虽然生活在古朴而偏僻的大西北,这里远离都市的繁华与喧嚣,但他的诗歌中仍不乏有一股股强烈的当代气息。杨牧没有丝毫的浮夸,“他从土地来,又回到土地去,荡漾着底层劳动者的热忱与思索。他是准噶尔的‘纤夫’,拉着‘辽远的地平线’”[14](P224)。正因为对生命的珍重,他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明天会更美好。“我们的时代永远需要肯定和否定的两支歌/——回顾昨天——面对今天——为了明天……”(《今天》)。杨牧不仅珍惜生命存在时间,而且更看重生命存在的质量——人之为人的责任意识。也正因为如此,诗人对自己成为一个边疆人而没有太多的伤悲,反而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位大漠深处的拓荒者而深感自豪。

由于时空意识必须通过一定的意象才能诗化地溶入诗作之中,因此边塞风物就成了杨牧的心灵的客观对应物。汗血马是“从古边塞诗的第一页/蹄声踏踏/一直驰进两千年后的草原之夜”的,它曾经是“汉天子梦求的良驹”,它曾经是“波斯王艳羡的神骥”(《汗血马》),它带着古风驰进而今日新月异的时代。它是历史与现实的混血儿,是生命的延续同时又是生命的演进。伊犁是由汉代“张骞和冯嫽手中的使节”挑回的珠贝,前人用血和泪换来的伊犁,现在是高高挂在国门的翡翠,作为后续者的“我”,“恨不得把你托在手中/捧着怕滑/捏着怕碎/含着怕化/张着怕飞”(《伊犁,挂在国门的翡翠》)。是前人的努力与牺牲使我们拥有了伊犁,因此,珍爱它、建设它就成了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于是“我是丝绸系就的长路?/我是江风?我是驿站?/我是宁远的金顶寺?/我是惠远的古城垣?/我是吻过坎曼尔的熏衣草?/我是载过邓廷桢/或刘细君的摆渡船……//从梦中眺望童年,那样遥远/伴渔火走向今宵,这样绵延/我就是历史!我就是历史!”(《伊犁渔火》)。

在历史的长河中,身为凡人的我们或许微不足道,可正是由于许许多多如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们的存在,历史才在现实中从过去走向了未来。诗人在这里展示的是,在时间的体验中对生命之动态意义的思索。杨牧在省视生命过程的同时,那形而上的哲思所生成的超远的俯视人生的观察点,已经将整个社会人生及其历史尽收眼底——在地域上从南到北,在时间上从古到今都蕴藉于其诗作之中。人在历史的长河与整一的空间中,各自虽有与众不同的个性,但作为一种生命存在,人性的互通与共鸣也实属必然。于是,在诗人涉笔成句的诗篇中,往往具有深远的普世关怀。梅是“从金陵突围,从御园突围/从覆盖着忧怨的芳名突围/从愤世文人,落魄雅士,清虚庵主/砌筑的嫉愤或空冥的篱笆/突围,来到这野岭/满坡满岭地开着”的,“既然雁古园突围了,就不再回皈”。(《野梅岭》);“她们是从海底来的/原本是些小人鱼”,她们“教你剥落掉那层单一的/鳃/从一栖到两栖/两栖到三栖/甚至在大气层外呼吸”(《海妖》)。如同梅花绽放是一个“突围”的过程,海妖的生成是一个“告别”自我的过程,人的生命何尝不是一个逐渐建构的过程?

[1]〔清〕姚鼐.姚鼐文选[C].周中明,注释.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

[2]曾国藩.曾国潘日记[A].刘毅政,刘晓霞.求阙斋日记类抄[C].北京:金城出版社,1995.

[3]朱东润.中国文学批评史论集[C].上海:开明书店,1941.

[4]李元洛.诗美学[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

[5]杨牧.我骄傲,我有辽远的地平线(前言)[A].上海文学编辑部.百家诗会选编[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6]杨牧.我们在衔接开拓中上升[J].诗探索.1985,(1).

[7]杨牧.大气些,再大气些[A].〔芬兰〕梅奚芳.杨牧文集(上卷)[C].重庆:重庆出版社,2003.

[8]庄子.知北游[A].张耿光.庄子全释[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9]孟子.公孙丑上[A].金良年.孟子译注[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

[10]徐子宏.周易全译[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11]〔德〕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12]张红运.古典诗学中时空意识的演进轨迹[J].天中学刊.2002,(6).

[13]李震.中国当代西部诗潮论[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

[14]周政保.小说与诗的艺术[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6.

李科平(1979-),女,文学硕士,渭南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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