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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意义理论是重要的

2011-03-20张汉生

武陵学刊 2011年6期
关键词:实在论米特逻辑

张汉生

(燕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为什么意义理论是重要的

张汉生

(燕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意义理论是现代西方语言哲学的核心,一直备受人们关注。作为一种哲学理论,它是西方哲学逻辑发展的结果,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与此同时,它又因在解决一些哲学基本问题上的方法论作用而具有重要的哲学价值。

意义理论;语言哲学;动因;价值

追问语言表达式(语词、语句、话语等)完全一般的意义(meaning)一直是语言学、哲学和逻辑学的一个传统目标。这一目标在现代西方哲学语言转向之后被提升到一个空前重要的地位,被看作是“20世纪盎格鲁—撒克逊和奥地利哲学家的一种职业病”[1]。本文拟从逻辑哲学的角度详细探究哲学家们这一“职业病”的“病根”,以冀给出一个元理论的回答和价值诊断。

一 “意义”与各种意义理论

(一)“意义”的意义

在自然语言中,“意义”是一个多义词。1923年,英国语义学家C·K·奥格登和I·A·里查兹在《意义的意义》一书中指出,英语中的“意义”一词有22个义项,也就是说它具有22种不同的解释。其它民族语言中的“意义”也同样是多义的。例如,在现代汉语中,“意义”有两个义项:一是指语言文字所表示的内容;二是指价值或作用(如“人生的意义”,“革命的意义”等等)。语言哲学所要讨论的“意义”是就第一个义项而不是就第二个义项而言的。按此规定,意义(meaning)就是指语词、语句、话语等语言表达式的内容。不过,即使作此限定,问题并未真正解决,人们仍然可以问,究竟什么是语言表达式的内容?对于这个问题的探究形成了各种意义理论。

(二)各种意义理论

现代西方哲学语言学转向之后,哲学家们提出了许多不同的理论,其中代表性的有以下五种:其一,指称论。这种理论认为,语词的意义就是它所指称、命名的那个对象,名称和对象之间有着一一对应的关系。例如,“苹果”一词的意义就在于它指称的存在于客观世界中的苹果这种实物。其二,观念论。这种理论认为,每一个词代表一个观念,或者说,观念论是将一个表达式的意义与由此联想到的观念等同起来。例如,当提及“苹果”时,人们的头脑中就会立刻产生与苹果相关的观念。这种观念就是“苹果”这一名称的意义。其三,行为论。这种理论是将一个语句的意义跟引起这个表述的某种刺激或跟由这个表述所引起的反应等同起来。例如,当某人高喊“蛇”时,“蛇”这一语词在听话者身上所产生的反应,如惊恐,就是该语词的意义。行为论也可以称为因果论,或刺激—反应论。其四,使用论。这种理论将语言表达式的意义归结为人们对该表达式的使用。语词在一定的语境中所产生的功能或起的作用就是该语词的内容。例如,当在朋友家作客时,朋友递给你一个苹果的同时说出了“苹果”一词,“苹果”一词的内容就是它在当时的语境中所起的作用——传递了某种信息:请你吃苹果。其五,真值条件论。这种理论认为,了解一个语句的意义就是要了解在什么条件下使这个语句为真,它是用“真”这个概念来解释“意义”。

从不同的角度分析,意义理论会呈现出不同的理论形态,体现出不同的哲学眼界。比如,使用论反映了日常语言学学派的主张,指称论则高扬人工语言学派的精神。各派理论各有其优点,同时又有一定的局限性,不存在唯一正确的不可超越的意义理论。上述几种意义理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揭示了“意义”的意义,它们各自可以解释某些语言现象,但又不能解释所有的语言现象。因此,语言哲学家所追求的旨在建构一种完全一般的意义理论的宏伟目标并没有实现。

二 哲学史上的意义理论研究

从严格的学术角度看,真正意义上的意义理论是现代西方分析哲学的一门显学,然而其研究的历史并不局限于“分析的时代”。实际上,自有人类历史以来,人们就开始了对意义问题的探索。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围绕意义问题,人们发表了许多有价值的著作,形成了不同的意义理论。

在“前分析时代”,先哲们在思考本体论与认识论问题的过程中产生了对语言的哲学意识,进而开始对语言意义问题的探索。我国先秦时期的思想家老子、墨子、孔子、公孙龙等人对“名”、“实”问题的探讨就是一种意义理论研究,公孙龙的《白马论》本质上就是一本意义理论著作。在西方,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对语言意义问题更是进行了认真的哲学研究,这个传统在中世纪和近代绵延不断。赫拉克利特是西方学界对语言的意义作哲学思考的第一人。他最早将“逻各斯”(logos)这一概念引入哲学,用以表示实在的普遍规律性,而Logos在希腊语中原意是指“词”或“有意义的词”。由此可以看出,赫拉克利特已经朦胧地意识到语言及其意义与世界本质之间的原始关联。赫拉克利特之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更加直接地探讨了名称及其意义问题。柏拉图建立起了西方第一个语言意义学说——命名说:语言是对事物本质的命名,名字是表达和传达知识的工具。亚里士多德则提出了与其师完全不同的约定说,主张名词或句子是因约定而有意义。柏拉图的《克拉底鲁》篇、亚里士多德的《解释篇》、《修辞学》可以看作是这一时期的意义理论著作。

真正意义上的意义理论研究开始于“分析的时代”。这一时期的哲学家在意义问题探索上倾注了相当大的精力,提出了许多不同的意义理论,其中有代表性的就是上文所提到的五种:指称论、观念论、行为论、使用论与真值条件论。此外,弗雷格的涵义与指称理论、罗素的摹状词理论、维特根斯坦前期的图象论、维也纳小组的意义证实理论也都是产生过较大影响的意义理论。这一时期的意义理论家有:弗雷格、罗素、洛克、布隆菲尔德、维特根斯坦、卡尔纳普、奎因、克里普克、奥斯汀、塞尔、格莱斯等。弗雷格的《涵义与指称》、罗素的《论指示》、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卡尔纳普的《意义与必然性》、克里普克的《命名与必然性》、奎因的《论何物存在》、《从逻辑的观点看》、《指称之根》都是意义理论方面的经典著作。晚近意义理论研究的领军人物是美国哲学家戴维森和英国哲学家达米特。戴维森是真值条件意义理论的集大成者,他主张一种以实在论的真概念为核心的意义理论,其意义理论著作有:《真与意义》(1963)、《对意义与解释的探究》(1984)、《真理、意义、行动与事件——戴维森哲学文选》(1993)等。达米特则提出了与戴维森相反的反实在论的意义理论,其核心是把意义理论当作理解理论。达米特的意义理论详尽表述于其一系列的专著与论文之中,主要包括:《弗雷格的语言哲学》(1973),《真与其他难解之迷》(1978),《弗雷格哲学的解释》(1981),《语言之海》(1991),《形而上学的逻辑基础》(1991),《分析哲学的起源》(1993),等等。其中,收入论文集《语言之海》的两篇论文《什么是意义理论(Ⅰ)》与《什么是意义理论(Ⅱ)》是达米特意义理论的经典性文献。

进入“后分析时代”,意义问题仍然是人们关注的热点。其研究开始呈现出多维化发展的趋势。当前学界对意义的探索主要是通过“语言科学”和“语言哲学”这两条途径来进行的。“语言科学”主要是指从语言学角度分延出的传统语义学,它旨在通过实证科学的方法实现对语言的语义结构、意义的产生和理解及其语境条件等问题的追问,从而得到对意义更深层的解读。以这两条途径为基础,语言哲学内部的语用转向成为了当今意义理论研究的重要取向,同时也为哲学对话构建了一个语义、语形和语用多维渗透、融合的新平台。另外,欧洲大陆哲学也开始关注意义问题,把生存论、诠释学应用于意义研究领域,使得意义理论研究在当代呈现出语用分析、生存论、诠释学等多维深入的局面[2]。

以上主要是西方学界意义理论研究的大致状况,相比较而言,我国学界对意义理论研究起步较晚。20世纪80年代开始,国内学者对意义理论的研究开始重视起来,涂纪亮、徐友渔、周昌忠等老一辈学者开始翻译、介绍西方的意义理论著作。涂纪亮的《分析哲学及其在美国的发展》、《英美语言哲学概论》;徐友渔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哲学中的语言转向》、《达梅特,当代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第一卷语言哲学)、《达梅特,走进新世纪的西方哲学》;周昌忠的《西方现代语言哲学》都辟有专题介绍意义理论,堪称是我国介绍西方意义理论研究的集大成之作。进入20世纪90年代,国内一部分中青年学者开始对西方意义理论进行整体反思与典型研究。就前者而言,陈波在《逻辑哲学》中从逻辑学和哲学的角度考察了意义问题,他认为意义理论属于逻辑理论背后的基础假定和预设,在逻辑哲学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陈道德在《二十世纪意义理论的发展与语言逻辑的兴起》一书中,对于20世纪国外关于意义理论和语言逻辑的成果作了认真梳理,论述了意义理论的发展与语言逻辑的兴起之间的内在联系。就后者而言,王路、江怡、陈德容分别对弗雷格、戴维森、洛克的意义理论展开了研究,代表了国内20世纪意义理论研究的最高水平。本世纪的头10年,国内意义理论研究出现了两个动向:一是达米特意义理论成为研究的热点,一是意义理论在当代的发展成为研究的热点。就前者而言,张燕京、江怡、王路、郭贵春、王航赞、任晓明、胡泽洪等学者纷纷发表论著,从不同侧面对达米特的意义理论进行解读。特别是张燕京,对达米特的意义理论进行了系统而全面的论述。就后者而言,殷杰和郭贵春在《从语义学到语用学的转变——论后分析哲学视野中的“语用学转向”》一文中全面展示了卡尔纳普模式和戴维森模式的理论本质和哲学特征,分析了从语义学向语用学转变的内在动因和哲学意义,对于理解和把握后分析哲学的发展路径、探究哲学方法论的演变和哲学思维的演进均具有重要的认识论意义。江怡在《分析哲学与诠释学的共同话题》一文中,从意义与理解、符号与语言、思想与世界几个方面,讨论了分析哲学与诠释学之间的交叉点问题,体现了各流派之间的分化和融合,为意义问题的诠释学研究提供了依据。王峰在《意义诠释与未来时间维度:探索一种意义诠释学》一书中,从西方现代诠释学入手,试图把加达默尔的文本诠释学改造为意义诠释学,从未来时间维度的角度尝试提出意义的看法。殷霞在《两种意义理论之比较——从胡塞尔与弗雷格的意义理论谈起》一文中,通过比较胡塞尔与弗雷格意义理论的异同之处,揭示了意义理论是分析哲学与现象学的一个共同根源,为我们进一步理解这两大哲学学派的相通和分歧,并尝试打通它们之间的意义理论的哲学动因隔阂甚至对立提供了理论支持。

三 意义理论的哲学动因

意义理论研究的历史表明,在不同的时期,人们都在对意义问题进行探索,这一研究的热情与努力即使在当代也没有减弱。那么,是什么东西使得意义理论如此重要以至于人们付出如此持久不懈的热情与努力?这就涉及到了意义理论的哲学动因。

意义理论在两个方面与哲学发生关系,一是认识论方面,一是本体论方面。就认识论方面而言,意义理论和西方哲学的第二次转向密切相关,第二次转向就是所谓的语言学转向。即是说,哲学家在哲学研究中把语言问题提到首要地位,甚至把全部哲学问题都归结为逻辑—语言问题。在分析哲学家看来,我们具有可靠的知识,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问题不是要去了解是否可能获得的知识,问题是要表明:获得这种知识的条件和过程是什么,我们是怎样从怀疑、无知和无根据的信念达到有充分根据的信念的,我们是如何区别合理的信念与不合理的信念的,我们是如何在扩大、改进我们对世界及其多种组成部分的信念方面取得进展的,他们因此特别关心下述研究课题:“⑴研究语言在实践和思维中的作用,特别是研究怎样在语言的使用中识别意义、获得意义或确保意义的存在。⑵考察探究的逻辑和方法论。这里,这种逻辑必须对获得真信念和可靠知识的各种技术和条件进行估价。⑶从哲学上考察获得新生的形式逻辑的功能以及运用这些功能来帮助解决各种哲学问题的若干方法。”[3]这样,分析哲学家认为,哲学的任务就是解释科学语言和日常语言的意义,哲学的性质就在于它不是理论,而是澄清语词或语句的意义的活动;哲学研究最重要的方法就是逻辑分析和概念分析。

如果我们同意分析哲学家的上述观点,把研究语言当成研究哲学的出发点或者中心任务,那么,对于语言的这种研究就不是一种语言学的研究,也不是对语法的研究,而是对于语言何以能够起到交流作用,何以能够表达人的思想和对实在世界加以描述的研究,这正好就是对于语言意义的研究。在这种研究中,由于问题的深刻性或晦涩性,我们不能依靠直观或常识来确定语言的意义,我们必须对意义问题本身加以系统、深入的研究,以回答“有没有意义”、“意义的标准”、“是否同义”等等问题。意义理论于是应运而生,就像达米特所说的那样:“由于哲学的首要任务(如果不是唯一任务的话)是分析意义,由于这种分析越是深入,它就越依赖于对意义做正确的、普遍的说明,依赖一种关于什么东西构成了对语言表达式理解的模式,而意义理论正是对这种模式的研究。”[4]

就本体论方面而言,长期以来,意义被赋予一种本体的地位从而进入哲学家的视野。从古希腊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现代的罗素、早期维特根斯坦,不少哲学家都倾向于从本体论的角度来把握意义。他们认为,意义是一种独立的实体,它具有确定不移的性质,能为我们的感观或思维所把握。指称论和观念论就是这种观点的产物。指称论主张,语词的意义是语词指称的客观实体;观念论主张,语词的意义是语词在人们头脑中所产生的观念实体。维特根斯坦的图式论就是一种典型的意义指称论,实际上也是一种意义实体论。这一学说的基本点在于:语言和实在,命题与事实都处于形式关系之中,而且它们在结构上相似。这正于维特根斯坦本人所言“命题是实在的图象”,“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因此,我们可以由语言推论世界。这最后一句话恰恰暴露了哲学家们研究意义的一个动机。

把意义作为实体,以此架构语言通往客观世界的桥梁,是传统哲学所竭力维护的一个教条。然而,许多现当代哲学家却对该教条发起了挑战。率先擎起反叛大旗的是美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奎因(1908~2000年)。奎因是一位带有唯名论偏向的“不情愿的柏拉图主义者”,主张一种对一切内涵性概念——意义、概念、命题等的激进怀疑论。首先,奎因明白无误的反对指称实体论。他认为,这种理论的错误就在于混淆了意义和指称,是柏拉图主义者“把他们的共相本体论强加于我们的一个手段”[5]11。其次,奎因坚决果断地反对观念实体论。他指出:“在现代语言学家中间已经取得了相当一致的意见,认为关于观念即作为语言形式的心理对应物的这个观念,对于语言学来说是没有丝毫价值的。行为主义者认为,即使对于心理学家来说,谈论观念也是最糟糕的作法。”[5]44-45奎因之后,维特根斯坦也逐步摒弃了把意义看作实体的观念转而研究日常语言的实际用法。维特根斯坦后期深受威廉·詹姆士实用主义哲学的影响,不再像他早期那样坚信语言的意义与外在对象的对应关系,而是把这种关系看得更为松动和自由。同时,维特根斯坦还认为,命题所描述的不是存在于我们之外的某种客观实在,而是我们的经验现象本身。当他把命题的意义与外在事实的关系转向命题与我们的经验之间的关系时,维特根斯坦就放弃了早期的实在论图式而带有较为明显的实用主义特征。这时,他的兴趣不再是语言与世界之间的一般关系,而是转向言语与行为的关系,更加关心我们的日常语言活动是如何揭示语言的意义[6]。

四 意义理论的哲学价值

通过对意义理论哲学动因的考察,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意义理论是西方哲学逻辑发展的结果,是大势所趋,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现在的问题是,意义理论产生后又会对哲学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就是意义理论的哲学价值问题。

哲学研究为什么需要意义理论?根据英国哲学家达米特的观点,研究意义理论的目的就是要解决和意义概念有关的哲学问题。在达米特看来,现代哲学的许多问题与意义概念密切相关,例如:与意义有关的认识论问题——意义与知识的关系问题,意义与理解的关系问题;与意义有关的本体论问题——意义理论与形而上学的关系问题,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问题;与意义有关的逻辑问题——逻辑类型的选择以及逻辑规律的选择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都依赖于意义概念的澄清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8]12。下面,我们就以达米特如何解决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的经典案例来探讨意义理论的哲学价值。

在西方哲学史上,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一直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形而上学难题。几个世纪以来,尽管人们从未停止过对这个难题的探讨,然而,他们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关于外部世界、数学对象、共相、科学规律或理论实体是否存在,争论的双方始终各执一端,僵持不下。这一局面的形成,达米特认为,根本在于人们解决争论的方法有问题。传统解决争论的方法是一种“自上而下攻击”的方法,所谓“自上而下攻击”的方法是指:“……先解决形而上学问题,然后再从对它的解答中为讨论中的句子得出正确的意义模型和适当的真之概念,并进而得出我们应作为主导这些句子的准则接受下来的逻辑。”[8]12这一方法,听起来似乎十分在理并且气势恢宏,然而达米特认为它会遇到许多困难。首先,我们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些争论,千百年来,哲学家之间的拉锯战司空见惯。一方的论证在这场争论中的一些观察者中激起了反响,而另一方的论证也让他们中的另一些人着迷。但我们却没有裁决胜负的标准,没有谁被彻底击倒,必须以点数裁决;而我们又不知道如何记点。其次,即便是想评判直接的形而上学论证,我们也得这样对待对立的论点,似乎它们的内容是十分清楚的,只不过要就何者为真作出判定;然而困难在于:“尽管某幅竞争中的图像看起来是令人信服的,但我们无法用非图像的术语去说明接受它意味着什么。”[8]12在达米特看来,“自上而下攻击”方法的根本困难在于它没有正确理解意义理论和形而上学的关系。达米特通过考察数学对象的本体论地位与数学陈述说明之间的关系,令人信服地说明:实在论与反实在论的论证分别以各自的意义理论为基础,对意义理论形态的选择决定了它们各自在本体论上的立场。因此,解决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的关键在于意义理论。据此,达米特提出了一种“自下而上攻击”的方法。这一研究方法就是“从实在论与各色反实在论之间关于争论中的那类陈述的正确意义模型的分歧开始,而暂且抛开形而上学问题”[8]12。具体地说,我们应该首先解决争论中所涉及的陈述的正确的意义模型,构造正确的(proper)意义理论,然后在此基础上解决形而上学问题和应该接受什么样的逻辑的问题。换言之,“自下而上攻击”就是从意义理论到形而上学开展研究。

达米特认为,对语言如何发挥作用亦即儿童在掌握一种语言的过程中学会的所有东西的这种描述,将构成一种意义理论。构建一种意义理论的任务原则上可以在没有形而上学假定或秘而不宣的动机的情况下来进行。“它因此为我们提供了解决关于实在论的形而上学争论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不是一种间接的手段,而是与这些争论的真实性本性相一致的一种手段,即这种手段与被赋予各类句子的意义的类型的争论密切相关。”[8]14作为支配语言的任一给定片断的东西而接受下来的逻辑规律依赖于这一片断中的句子的意义,尤其依赖于用在这些句子中的逻辑常项的意义。因此,我们可根据这些句子所具有的意义的一个正确的模型来确定它们。具体地说,关于逻辑常项的意义的任何解说都必须为一个句子对一个由之形成的更复杂的句子的内容所做的贡献提供一种一般性的刻画。这就迫使这种意义理论一般地为该语言中的句子,或者为其中的某些子类句子,设计出我们这里所称的关于意义的一个一般模型。这种理论将借此确定下正确的逻辑,这种逻辑或者是为作为整体的这种语言而确定的,或者是为共同构成它的每一种子语言而确定的。它因此将解决实在论者和反实在论者双方在每一场关于哪些逻辑规律应被视为合法的争论中的分歧。

达米特指出:“在为属于该语言的每一部分的句子的意义设计一个一般模型的过程中,该理论在应用于属于相应部分的陈述时,诸如应用于关于物理实在的陈述、数学陈述、过去时等陈述时,将通过把真值概念适当地放置在对那些句子的意义的刻画中而阐明这一概念。它因此将在由实在论者和反实在论者倡导的敌对的真理观之间做出裁定。”[8]14例如,它将判定,是不是像实在论者所认为的,我们对数学陈述的理解要独立于我们关于它们的真值的知识并依据对于是什么使它们为真的把握加以说明以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这种把握指的是什么;或者,是不是像构造主义者所假定的,这种理解可根据我们面对对这些陈述的证明或反证时识别它们的能力而加以充分说明。在后一种情形下,针对数学陈述的适当的真值概念要依据它们的可证性加以说明。它将因此解决就一种实在论解释到底是站得住脚的还是要加以拒斥而展开的争论。这就是说,意义理论将把这些形而上学争论一扫而光,从此不再会有真正的形而上学问题需要解决。这些争论的形而上学特征得自于它们之顺乎自然地作为对关于实在的本性及构成的一般性深层问题的关注而出现。说它们确实关注实在的这些深层的一般特征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假定,为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必须研究实在,且不是借助于科学家的观察和实验技术,而是通过运用形而上学家的反思洞见。我们之采纳哪一种形而上学学说,表明了我们通过赞同某种特定的理解形成了我们关于实在的思想的方式的实在观:争论所直接涉及的恰恰就是我们应如何理解这种思想。因此,“这种争论如果不是在纯逻辑的范围之内得到解决的话,就会在逻辑作为其中一个专门化分支的那个哲学部门的范围内得到解决:这个哲学部门就是思想哲学,而如果通过语言进行探讨,思想哲学就变成了意义理论”[8]15。一旦我们决意赞同某个学说,与这一学说相偕而来并为之提供形而上学表达的实在图像便会自然而然地施加给我们;但是,它却没有属于自身的额外内容,其非形而上学内容在于它所暗含的意义模型。

上述分析充分表明,意义理论对于解决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来说,是必要且充分的。不仅如此,逻辑类型的选择以及逻辑规律的选择也取决于意义理论,后者是前者背后的基础假定和预设。达米特由此认为,当代分析哲学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构建一套令人满意的意义理论,以此作为向有关实在论的形而上学争论发起直接攻击的大本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就一种意义理论可以做什么取得清晰的概念以确定其正确的形态”[8]16。

总之,要批判或接受一种理论,关键要看它能解决多少理论与现实问题。意义理论作为现代西方哲学的一门显学不仅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而且在解决一些哲学基本问题上起到了关键性的方法论的作用,这就决定了它在哲学中的地位与价值。当然,过分夸大意义理论的作用也是不正确的。现在学界开始认为,语言哲学的基础(语言与世界同构)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如果语言哲学的基础存在问题的话,那么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的许多论点也会存在问题。最直接的,意义理论是形而上学的基础这一论题就会变得十分可疑。与之相关联的是,运用意义理论解决形而上学问题的方案也就变得不那么可信了。事实上,这一方案的提倡者达米特本人对自己的主张有着充分的谦虚和清醒,他知道这些答案并没有到手,即使要构建一个他所说的“正确”(proper)的意义理论也是一项十分复杂的任务,我们至今尚未就意义理论的一般形态达成共识。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意义理论作为形而上学的基础这一论题值得商榷,借助意义理论“自下而上攻击”以解决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仍然是一条充满希望的必由之路,对于意义理论的哲学价值,我们必须给予充分的肯定。

[1]Gilbert Ryle.Theory of meaning[M]∥Philosophy and Ordinary Language.ed.by C.E.Caton,University of Illionois Press,1963:128.

[2]李海平.意义研究的哲学渊源及当代走向[J].学术交流,2006(10):12-16.

[3]穆尼茨.当代分析哲学[M].吴牟人,等,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6:8.

[4]M.Dummett.Frege.Philosophy of Language[M].Cambridge 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1:669.

[5]奎因.从逻辑的观点看[M].陈启伟,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6]江怡.维特根斯坦——一种后哲学的文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9-10.

[7]张燕京.达米特对当代意义理论的贡献[J].学术评论,2007(2):40-45.

[8]Michael Dummett.The Logical Basis of Metaphysics[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Massachusetts,1991.

Why the Theory of Meaning Is Important

ZHANG Han-sheng
(College of Marxism,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 066004,China)

Being the core of modern philosophy of language,the theory of meaning is paid close attention by many people.As a kind of philosophical theory,the theory of meaning is the result of development of western logical philosophy,therefore its existence is reasonable.Meanwhile,it has a great significance for its methodological effects in solving some basic philosophical problems.

theory of meaning;philosophy of language;motive;significance.

B81

A

1674-9014(2011)06-0027-06

2011-08-17

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意义理论的当代发展趋势研究”(HB11ZX007)。

张汉生(1970-),男,湖南常德人,燕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逻辑学与语言哲学。

(责任编辑:张群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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