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对《论语》的继承与发展
2011-03-20马倩
马倩
(陕西国际商贸学院,陕西 咸阳 712046)
孔子学说的核心思想是“仁”,《论语》中始终如一地贯穿了他的这一思想并阐发开来。《论语》内容十分广泛,多半涉及人类社会生活问题,对中华民族的心理素质及道德行为起到过重大影响,不愧是人类文化遗产中的一颗灿烂的明珠。而明代万历年间洪应明所著的《菜根谭》,糅合了儒家的中庸、道家的无为、释家的出世和自身的体验,形成了一套为人处世之方而传于后人,它是当时和后世读书人及学者喜读乐道的道德修养书,被誉为“心灵之药石”、“处世之宝典”。本文拟对《菜根谭》对《论语》中涉及的修身及中庸的处事态度两个方面的继承与发展作一简单阐释。
一、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是贯通孔子思想各部分的方法论基础,它是对殷周以来“中和”思想的继承、因革与发展。它的核心含义,是要求人们在待人处世、治国理政等社会实践中时时坚持适度原则,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中庸”思维方式就是把矛盾的两端直接结合起来,使两方处在和谐的统一中,每一方都在自身应有的限度内发展,不突破其限度而压倒另一方,以免引起矛盾统一体的破坏。儒家认为“中庸”的思维方式是最理想的思维方式,也是一种高尚的道德。《论语·雍也》云:“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2](P59)可见孔子把中庸看成是“至德”,是规范人们思想行为方法的最高准则,表明这种方法论具有明显的道德属性。“中庸”思想贯穿于孔子的诸多言行之中。如在《论语·先进》中:
子贡问孔子:“师与商也孰贤?”孔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子贡曰:“然则师愈与?”孔子曰:“过犹不及。”[2](P107)
从孔子师徒的对话里可以看出,做事过分虽然不好,而“不及”同样应该反对,就是说,过分和不及一样,都偏离了“中”。“过”与“不及”,是中庸哲学的一个重要命题。处事“适中”、“合度”,恰如其分,才是正确的,值得肯定的。《论语·先进》云:“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2](P109)正因为处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适中”、“合度”的问题,过分与不及都应该避免,做事过分的仲由和遇事退缩的冉求,二人都有偏颇,所以孔子鼓励冉求努力进取,告诫仲由应知退缩。既不怯懦,又不鲁莽,这种中庸的处世态度,才是值得肯定的。《论语·雍也》云:“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P155)孔子以为,有道德修养的人,应是质朴和文采的恰当融合,若质朴多于文采,就不免显得粗野,文采多于质朴,则未免有些虚浮,二者都与文质相掺合度的“中庸”标准不相符合。从上面的引例可以看出,孔子中庸思想的实质,就是处事要“适中”、“合度”。2000多年前孔子能提出这一哲学思想,对人类认识的发展是有贡献的。李泽厚在《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谈道:“中庸思想的实质上是要求在保存原始民主和人道的温情脉脉的氏族体制下进行阶级统治。”
《孟子·离娄下》赞扬孔子:“仲尼不为已甚者。”说孔子是个做事不过火的人,这正是对孔子恪守中庸之道,一贯反对过分或不及的恰切概括。《论语·八佾》载,孔子非常赞许“《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2]P26主张有理智,克制感情,反对放纵失度。《论语·述而》还描述了孔子“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2]P73的师道风范,并且记载了孔子“均而不纲,弋不射”的美德懿行,都可以看出孔子的言行是谨守“中庸”的。在孔子看来,任何事物都不能偏离本应遵守的规则,做人也是如此。“中庸”在孔学的思想中,既是一个政治标准,又是一个做人的标准。孔子关于“中庸”的学说,有其指导人生的一面,这一面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没有完全失去意义。
作为一名历尽仕途人生、隐居山林的退休官僚,洪应明在撰《菜根谭》一书时,儒家中庸思想对其影响是很深刻的。仕途和人生的种种经历,使其对儒家的处世哲学,特别是孔子的中庸之道的精奥,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所以中庸思想处处鲜明地呈现在《菜根谭》一书中。当然《菜根谭》中也随处洋溢着这种人生观。为什么中国人总是不喜欢行事过度呢?原因主要有两条:第一,行事过度则无法维持长久;第二,行事过度易遭旁人嫉妒或怨恨。如《菜根谭》中说:
“爵位不宜太盛,—太盛则危;能事不宜尽华,尽华则衰;行谊不宜过高,过高则谤兴而毁来。”[1]P239
意即官爵不必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就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自己得意之事也不可过度,否则就会转为衰;言行不要过于高洁,否则就会招来诽谤或攻击。这是现实生活中的一种美德和智慧。这样既不过亦无不及,采取均衡状态的智慧,即是对儒家“中庸”的承继。《菜根谭》中有许多关于“中庸之道”的金玉良言,如:“人生太闲,则别念窃生;太忙,则真性不现。故士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1](P289)“俭,美德也,过则为铿吝,为鄙裔,反伤雅道;让,强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谨,多出机心。”“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真不过矫。是谓蜜饯不甜,海味不成,才是朗德。”又如:“宾朋云集,剧饮淋漓乐矣,俄而漏尽烛残,香销落冷,不觉反成呕咽,令人索然无味。”[1](P336)“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题。若至烂漫醋曲,便成恶境矣。履盈满者,宜思之。”[1](P291)这些都鲜明地体现了作者反对“过”与“不及”,主张“不偏不倚”合乎中庸的性格修养、思想。注重中庸与均衡感的人生态度,才能使自己体会出无尽的趣味。
二、处世修身
在中国谈论处世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四书”之中,处世的学问和政治秩序全掺在一起,构成一种独特的哲学。如《大学》经文说:“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这就是说,首先要对现实生活有正确的理解,再树立起新的生活观念,才能谈到如何依据这种生活观念去生活的问题了。所以,“修其身”的问题也就变得异常重要了。
按照儒家的修身学说,“知致而后意诚”,在获得了足够的道德伦理知识之后,更重要的修养便是意志品质的修炼了。做人要重视修养的全面发展。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2](P3)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P62)那么孔子为什么强调做人要全面发展呢?这里体现了孔子对人的社会性的认识,以及个人修养的相互制约作用。
《论语》教给我们很多处世的办法、做人的规矩,这些道理有时候很朴素。儒家认为君子的处世态度是“和而不正”、“矜而不争”,所谓的“不争”,一是指不争利欲;二是指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不与人争斗,严于责己,以和为贵;三是指不争权利,不作超越权力范围的事,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君子思不出其位”;四是在与人比赛时按照礼的规定竞争。孔子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八佾》)“不争”的基本思想是要求君子在待人处事时“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卫灵公》)。
《菜根谭》这部书也是谈处世的,亦兼及修身,“德者事业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栋宇持久者”,可见《菜根谭》也十分重视各人修养这一点的。而其目的性也很明确,修身即是为了处世。洪氏说:“有妍必有丑为之对,我不夸妍,谁能丑我?有洁必有污为之仇,我不好洁,谁能污我?”[1](P48)立身高洁,屈原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悟吾静体;操持即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1](P185)“君子处患难而不忧,当宴游而惕虑;遇权豪而不惧,对茕独而惊心”,[1](P157)“意乃心之足,防意不严,走尽邪蹊”,同样认为意志力对修身的重要性。另外,要成就完善的人格,为人还需正直,不搞歪门邪道,要坚持原则,辨别是非,“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毋任己意而废人言,毋私小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以快私情”。[1](P236)并且做人贵诚,《菜根谭》也认为:“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镂;若伪妄之人,形骸徒具,真率已亡,对人则面目可憎,独居则形影自愧。”[1](P124)这样,在某种程度上《菜根谭》丰富并发展了儒家经典《论语》中所提到的修身。
至于如何修身,《菜根谭》则强调,首先从吾人日常生活着手,在现实生活中同样也可以提高自己的修养,如:“忙处不乱性,须闲处心神养得清,死时不动心,须生时事物看得破。”[1](P346)当事务繁忙时要保持本性不乱,就必须在闲暇时特别留心精神上的修养。再如:“忙处事为,常向间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豫从静里密操持,非心自息。”换言之,成事与否,全然在于平日的修养,遇事慌乱,临时抱佛脚,不会有效,唯有保持戒慎之心,充实精进,才能应付未知的状况。“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内带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业砥石。若言言悦耳,事事遂心,便把此生埋在鸿毒中矣”,[1](P201)此与孔子所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殊途同归。其次,定下心来,不慌不忙,踏实地朝着提升自我的目标迈进。“磨硕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涵养。施为欲试千钩之管,轻发者然宏功”。
总之,《菜根谭》作为处世名著,其所以持久沁人心脾,原因之一,就是其有着传统的儒家哲学基础,中国哲学要求为生命、生存、生活而积极活动,要求在这活动中保持人际关系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和”的理念,最早孕育于远古的巫术礼仪之中的“乐”和“礼”。“乐”指的是乐、歌(诗)、舞三位一体的和谐和匀称。乐的文化精神是和。从修德处世的角度看,且不少观点至今仍有可资借鉴之处。很明显,在立身处世方面《菜根谭》亦极力主张不偏不倚,执两端而用中的“中庸”思想。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咳,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1](P269)凡此种种,虽然听来逆耳,且需极为自制,但是唯有坚持此谨慎态度,维持中庸之道,始能安度一生。因之,反对放纵欲望,也反对消灭欲望,而要求在现实的世俗生活中取得精神的平宁和幸福,亦即“中庸”。
[1]洪应明著.唐汉译注.菜根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2]杨伯峻.论语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