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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究竟是如何堕落的
——西方当代艺术与视觉文化批判

2011-03-20张贤根

武陵学刊 2011年5期
关键词:当代艺术暴力美学

张贤根

(武汉纺织大学 时尚与美学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3)

艺术究竟是如何堕落的
——西方当代艺术与视觉文化批判

张贤根

(武汉纺织大学 时尚与美学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3)

从艺术自律及其丧失,以及唯美的放逐开始,艺术的堕落就日益突显出来,这种堕落在当代达到了它的极致。在当代,艺术的堕落主要表征为艺术从美的表现到对丑、恶心的卖弄、炫耀,对市场的讨好与对大众的献媚,深陷暴力、色情的诱惑与颓废的情绪难以自拔,以致具有导致人性的丧失与道德底线失守的可能。在当代艺术中,这些堕落的乱象需要得到救赎,而西方当代艺术正处于堕落与救赎的尖锐冲突之中。同时,这也揭示了西方当代视觉文化的根本困境。

当代艺术;堕落;视觉文化;批判

艺术曾经是美的化身与象征,但进入了现当代,这一状况却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当然,对美本身的理解及其语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对当代艺术来说,最为根本性的问题在于,它所呈现出的与审美的反离,这表明了艺术与美的简单关联的失却。这种反审美的视觉文化,除了彰显出当代艺术对传统审美观的挑战外,也诱导与显露了艺术在当代的堕落。在这里,对艺术的堕落给予深入的剖析与批判,以及探讨如何对这些堕落加以克服与救赎,就成为了西方当代艺术及其视觉文化研究的重要问题。

一 视觉艺术:从美、丑到恶心

艺术的起源与文化相关,甚至“艺术的起源,就在文化起源的地方”[1]。艺术一开始,就与文化尤其是视觉与审美的文化相关。同时,艺术也就成为了审美文化关注与研究的重要领域。在古希腊,规定艺术与思想的是理论理性,而理论理性又与洞见、视觉相关,这决定了视觉艺术在西方艺术史上的支配性地位。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一部西方艺术史往往典型地表征为一部西方视觉艺术史。从古希腊开始,视觉艺术及其表现就与审美文化密切相关,从此以后,以静穆、朴素与单纯为特征的古希腊艺术就成为了古典美的典范。此外,在古希腊,美与真、善是密切相关联的,它们之间尚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区分。

作为一个美学范畴,丑是与美相比较而存在的,它表明的是与传统审美规定和标准的变异与偏离。除了美、优美之外,西方艺术与美学同样将丑作为重要的范畴加以表现与研究。早在苏格拉底那里,美与善的统一就得到过强调,他还将美学与伦理学、政治学相关联。同时,在苏格拉底看来,丑与恶具有一致性,它们都是与人的功用目的相违背的事物特性。在柏拉图看来,艺术美源于心灵的聪慧、善良和对理念的观照、回忆。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艺术是对感性世界的摹仿,世界是真实的,艺术也是真实的。而且,艺术可以宣泄情感、陶冶心灵。亚里士多德认为,与恶有别,丑不是指一切恶,而是指丑陋等,它并不引起痛苦或伤害。

在中世纪,艺术与美成为了上帝至美的一种象征。到了近代,艺术与美发生着密切的关联,德国古典美学对艺术与美及其关联展开了深入的探讨。在康德那里,艺术相关于美,它是由自然通达自由、由真通达善的中介与桥梁。在歌德看来,真正的艺术必须将自然美与艺术家的创作结合起来。席勒强调艺术与审美教育之于人性培育的重要意义。在谢林那里,艺术甚至成为了哲学的最高官能。如果说,优美给人以和谐、愉悦与快感的话,那么丑往往带来的是痛苦、惊骇的情感反应。在黑格尔那里,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与再生的美,艺术与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当然,在艺术与审美的表现中,丑也具有其独特的意义与价值。

但是,“艺术具有将其对立面包含于自身之中的潜力。因此,艺术的热情不会消失,会被用来推动那种潜力,而那种潜力的精神化与丑的契机相近似”[2]。那些抵制与反对艺术的东西,也是艺术自身发展的一种内在驱动力。相反,黑格尔认为,丑是不能显现理念的,它缺乏生命、生气与令人不快。也可以说,“有时艺术具有审美目的,或许具有审美目的是早期历史上艺术形式的特征”[3]。这种旨在表现美的艺术,典型地体现在古典绘画与视觉艺术之中。自从黑格尔所说的浪漫型艺术开始,形式不再是至关重要的了,丑就得到了充分的艺术表现与审美的观照,艺术也就开启了其终结的历程。

但后来,尤其是在当代,艺术早已超出了传统的美的领域,更加关注、表现甚至突显丑的问题。“相反地,艺术务必利用丑的东西,借以痛斥这个世界,也就是这个在自身形象中创造和再创了丑的世界。”[2]这种对丑的披露,也是一种对美的彰显,它无疑开拓了艺术表现更加开阔的领域,同时,对社会生活中丑的揭示与批判,进而通达以丑为丑、以丑衬美与化丑为美,但这在古典甚至现代时期,艺术尚未丧失否定与批判的精神。后来,对丑的探究已不再局限于古典美学,而成为了当代艺术表现与美学研究的重要问题。根据法兰克福学派,艺术应具有救赎的意义。但是,如果艺术自身也陷入了堕落之中,那么这种救赎又何以可能呢?它又如何去实现呢?

除了对丑的揭露外,也有不少的当代艺术对丑采取了难以理喻的表现。比如,在当代,“赫斯特注意到恶心是一种抵制愉悦的丑的方式,甚至最令人不快的事物(如‘复仇女神、疾病、战祸’)一旦被艺术品再现为美的,也能够给人带来一种愉悦”[4]33-34。其实,丑的事物完全可以成为美的艺术与审美观照的愉悦经验。丑与悲、喜、崇高和滑稽相关联,而与优美有着明显的区别,但如果这种丑渗透进人的德行里去,而对之又丧失了批判的立场,它或许就会演变成一种恶俗的东西。比如,不少的当代艺术作品,就给人一种恶心的感觉,即不适感与想呕吐。如何去揭示与表现丑,其实都离不开艺术与审美化的处理,而许多当代艺术作品却难以做到这一点。

二 艺术自律的丧失与唯美的放逐

在鲍姆嘉通那里,作为感性学,美学主要是关于自由艺术的理论。在此基础上,康德又进一步强调了美与真、善的区分及其意义。康德认为,审美判断具有纯粹的性质,它无涉对象及其内容,而只是对单纯形式的欣赏。他的审美无功利的美学思想,对后来的唯美主义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近代以来,尤其是在19世纪,“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自律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与强调。就这样,“‘为艺术而艺术’和‘纯诗’出现了,主题或内容则像瘟疫一样成了人们急于躲避的东西”[5]5。唯美主义强调,艺术形式、审美活动是独立的,进而主张艺术与现实、生活分离。

由此,艺术及其赋形成为了根本性的问题,主题或内容不再具有重要的意义。在这里,“为艺术而艺术”反对艺术有“实用”的目的,否定艺术的认识功能与教化作用,把艺术看成只是闲情逸致的享乐之物。唯美主义认为,艺术除了自身的存在之外,没有任何外在的目的,艺术在本性上是自足的。当然,“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诉求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它所理解的美本身就是极其复杂的,还蕴涵了美的诸多变异。在唯美主义看来,艺术与道德是没有关联的,无论艺术怎样表现都是如此。这种艺术自律的观点,其理论基础就是康德的反功利主义的审美观。

由先锋派开启的现代主义艺术,坚持艺术超越于一切之上的观点。“在我看来,‘难以驾驭的前卫艺术’的成就除了通过证明不具有美的东西可以成为艺术、从而把美排除在艺术定义之外,就是艺术拥有相对多的可能性,如果把它看成是只有一种可能性,则是对艺术的歪曲。”[4]44在此,艺术并不是美的同义语,也不是美的象征与化身。同时,美不再是艺术的根本诉求,也不再是艺术所追求的旨趣。在先锋派、前卫艺术那里,艺术开拓了表现的崭新的可能性,当然,它所表现的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

19世纪下半叶,在西方出现了颓废主义,其最早表现在波德莱尔的诗歌创作《恶之花》,以及戈蒂埃对该作品的评论之中。“在波德莱尔、尼采等人的著述中,传统的道德价值开始被审美价值取代。邪恶、有罪和犯罪的道德宗教观念对审美救赎是开放的,恐惧、暴力、欲望、爱与性成为合法的审美救赎手段。”[6]145不同于传统的道德救赎,当代艺术把对恐惧、暴力与色情等的表现,作为一种审美救赎的方式,提倡艺术自律的现代艺术,力图担当起审美救赎的角色。在颓废主义的风格里,充满了悲观的情绪与变态的心理。

这种艺术自律又是如何丧失的呢?唯美主义最早为戈蒂埃所倡导,他提出美无涉道德与实用,以及“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其主要代表还有王尔德、佩特等人。这些唯美主义的思想对艺术与美学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同时又遭受到了尖锐的批评。早在波德莱尔那里,形式美就得到了充分的强调,他认为丑恶的东西是可以赋予美的形式的。但是,唯美主义在其所谓的无涉道德的艺术表现里,失缺了基本的、任何的限定与边界,必然会对道德与伦理产生冲撞,最终还是不得不与道德、伦理发生复杂的牵涉。因此,唯美主义及其艺术探究也难以为继。

以先锋派为风格表征的现代艺术,开始受到过唯美主义的启示与影响,但后来它又对唯美主义加以批判,强调了艺术与生活、现实的关联。在当代,“从日常美学的存货到高档次的艺术品都有这样一个特点:各种代码相互杂交,而不是相互混合”[7]。其实,唯美主义所主张的“为艺术而艺术”,其本身就否定了艺术的认识与教育作用,更倾向于把艺术看成只是闲情逸致的享乐之物,从而使艺术偏离了认识尤其是道德的范围。更为重要的是,随着现代艺术的出现,艺术的自律与唯美主义被颠覆与解构,艺术与现实、生活的关联又受到了日益的关注。在当代的新先锋派那里,艺术的自律似乎又得到了重新的强调。

三 艺术的市场化与献媚大众的艺术

现代艺术时期以来,唯美主义及其“为艺术而艺术”的准则受到了批评,艺术日益走出象牙之塔,走向了消费、市场与大众文化。与此同时,无止境的欲望与消费成为了大众文化语境里的根本的生活方式。但这种生活方式,又给现代艺术带来了不少的问题。在这里,阿多诺对工业市场侵蚀艺术感到担忧,“因此,他对于当时艺术创作向市场低头,导致作品庸俗化的情形有毫不留情的批评”[8]61。与此同时,当文化出现多样性的时候,各种文化之间的界限正在模糊乃至消失。在当代,自由艺术不只是纯粹的创作,也不局限于在博物馆里出场供人观赏,它还走向了大众并渗透进人们的消费方式之中。

在当代,异常活跃的艺术市场既刺激了艺术创作,同时又将艺术创作引向了趋利化的道路。由此,艺术家们更加关注市场,也就是说,艺术家再也难以潜心于自己的创作。作为自己作品的经营者,艺术家们更看重自己的作品能否卖出一个好价格。“庸俗艺术巨大的利润对前卫艺术本身也构成了一种诱惑,其成员并不总能抵御这种诱惑。”[5]11同时,艺术作品的市场行情与价格,在很大程度上规定与影响了艺术家的创作。更有甚者,艺术家的标新立异并不一定是来自艺术上真正的创新,而往往只是为了制造噱头,以吸引公众的眼球,从而产生轰动效应,进一步刺激自己作品的销售。

在公众热衷于收藏与消费艺术品的时代,艺术的审美救赎实在是难以得到实现。当然,这并不是说,所有的当代艺术都放弃了批判的视角,而是表明了市场与消费对创作的制约与规限。这些受市场与消费影响而创作出的艺术品,在模仿与复制中成为了大众文化的消费品。在当代,艺术作品不仅是审美对象,它们更是大众生活的消费品。“为了回应今日患强迫症的一般消费者的‘审美’需求,文化工业模仿、复制、再造、标准化地生产出任何他可能会欣赏的东西。”[9]在当代消费文化的语境里,大众的审美兴味日趋浅表化与表象化,这正好为文化工业与流行文化拓展了无限的可能性。

既不同于古典与近代艺术,也有别于现代艺术,当代艺术更缺乏评价的确切尺度,而且其评价也与作品的市场价格、消费方式密切相关。为此,当代艺术家们大都在艺术表现上,非常在乎并不断地关注市场价格的变化,其艺术创作的风格显然也受到了艺术市场的左右。“本雅明认为,机械复制艺术用大堆的复制品取代唯一的原件,破坏了灵氛艺术作品生产非常重要的基础——作品的权威性和真实性所倚重的时空唯一性。”[10]193在本雅明看来,艺术作品的价值由膜拜转向了展示,以及从灵氛走向了机械复制,也同时从美、审美进入了后审美。

在艺术表现其展示价值时,彰显的往往是与视觉表象相关的欲望满足。在本性上,为了更好地讨好市场,迎合大众的消费倾向与习惯,就必须向大众的情趣与趣味献媚,大众喜欢什么,艺术家就创作什么。至于艺术创造的伟大而深刻的冲动,可能早已与许多当代艺术家无缘。不少打着艺术名义出售的东西,其实是毫无艺术价值可言的。“但是,完全剥夺艺术的真实性,盗用它最受欢迎的外在样式,也许比商店出售的粗俗的艺术或沙发型号的绘画作品更具有破坏性。”[11]其实,这是与大众对制作性的强调和文化快餐的青睐相关的。这里的问题在于,这种徒有其外形的虚假艺术更具有伪善性与欺骗性。

不同于精英文化,大众文化基于或关涉消费,它更强调文化的普世性、参与性与娱乐性,这正好构成了与当代艺术的生成性互文。这里的大众文化,旨在提供无深刻性的艺术文本以满足人们的消遣。在大众文化语境里的当代艺术,体现了更为突出的后现代特征,以之作为对现代主义焦虑感与精英主义的克服。当然,这不得不凭借当代的大众传媒与消费方式。这里并不是要简单地反对艺术与市场的关联,而是要拒斥这两者之间的相互勾结与不恰当的利用。因为对市场的讨好与献媚大众相互刺激,会使当代艺术越来越远离典雅、优美,要么出现许多平庸之作,要么呈现出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艺术乱象。

四 暴力、色情与颓废的表象

在当代艺术里,司空见惯的暴力画面与镜头,对观众的心理产生了阴暗的负面影响。同时,暴力的问题也广泛地出现在绘画、影视里。因此,“在最优秀的绘画创作中,暴力只是被描绘而已。也就是说,我们并非欣赏那样的暴力,而是欣赏某位创作者如何处理和表现暴力的手法”[12]。当然,并非所有的艺术都是如此。只是在行为艺术里,暴力的表现更为直接与血腥。但实际上,许多当代影视作品都在极力炫耀暴力美学的视觉冲击及其对眼球的吸引。同时,艺术也越来越迎合与刺激大众的低俗趣味。当然,这并不是说,暴力不能经由艺术与审美来表现,而关键在于如何对暴力进行表现与批判。

在消费主义时代,空前的技术手段被用于欲望,甚至包括不健康的与无穷尽的欲望的满足上,而这突显在当代艺术的表现之中。身体、欲望与色情一直是西方艺术表现的重要话语,只是到了当代,这一话语才在行为艺术等样式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实践。在古典、近代艺术里,这些因素潜藏在画面的背后,但它们却在当代艺术的视觉表象里彰显出来。“然而,当1935年纳粹开始建立他们的战争机器时,对本雅明而言,自律艺术能否被抢救似乎是一个完全无益的经院问题。”[10]190在纳粹那里,“为艺术而艺术”达到了其极端的形态。

到了当代,这种战争与暴力的艺术更具有了空前的幻灭性。在当代艺术中,性与欲望成为了艺术表现的重要话题。一方面,艺术涉及与揭示了色情的问题;另一方面,这种色情表现又进一步刺激与诱发了性欲望的扩张与泛滥。在大众文化的娱乐与狂欢中,显然潜藏着许多性与色情的问题。“有这么多的危险,来自毒品、香烟、酗酒、没有采取保护措施的性生活、性暴力、强奸、环境污染;有这么多直接影响了他们生活的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13]这些诸多的堕落因素,正在全方位渗进许多当代艺术之中,也不可避免地涉及各种道德与社会的问题。

当然,当代艺术并不是简单地展示性与色情及其相关物,往往也是与某些批判的视角相关的。比如说,在对性与色情的变态的显示之时,虽然对之也展开了批判,但有时更多的却是张扬与炫耀。因为,没有任何艺术在表现某种想法时,会持绝对的自然主义的态度,它们也往往具有自己的独特视角。但在这种视觉表象的背后,仍然潜藏着深刻的视觉悖论及其相关问题。如果说,先前的许多作品把性与色情等还隐藏在文本的背后的话,那么,当代艺术则让这些因素在视觉文化的表象里出场。但是,无论是视角,还是就其相关物,暴力、性欲与色情已深入地关联到当代艺术的创作。

这些暴力、性欲与色情,甚至还赤裸裸地出现在大众面前。比如,“许多好莱坞精英发现,酒和毒品最终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在很多情况下,甚至结束了他们的生命”[8]158。这些分裂与冲突也不仅是视觉表象的,它们还与当代视觉文化密切相关。由于艺术表现与视觉文化的多元性,在对当代艺术的感受与体验方面,公众也会感到普遍的迷茫与惆怅。出现于19世纪中叶的颓废主义,在当代则难以遏制地达到了其极致状态。曾经的“唯美的颓废”已步出象牙之塔,广泛地、全方位地渗透进大众生活,甚至还演绎与导致了无止境的堕落。

许多人体艺术、表演艺术与行为艺术,都直接以身体为文本,展开其与暴力、性情与颓废相关的所谓创作。这既是西方当代性解放的生成物,同时,这些作品又反过来迎合、刺激了人们的暴力倾向与情色欲望的无限膨胀,以及难以遏止的颓废趋势。在对堕落予以表现与展开批判之时,当代艺术自身也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这也导致了艺术救赎功能的式微与丧失。“新的视觉文化最惊人的特征之一是它越来越趋于把那些本身并非视觉性的东西予以视觉化。”[14]在当代,艺术让暴力、色情与颓废往往在唯美的修饰下出场,带来了极大的诱惑、视觉冲击与文化上的震撼。

五 反人性与道德底线的失守

在本性上,艺术原本是人性的,它使人与其蒙昧的自然状态相分离,促成人的文明化进程,进而让人成为自由的、有人性的人,也即成为人自身。当然,这里是指好的艺术,而坏的艺术却并不是这样。在古典艺术里,那些隐藏在画面背后、被遮蔽的因素,都在当代艺术的视觉表象里得到了直接的表现,并以此作为对传统道德与伦理观的一种挑战。针对艺术与道德的关系,克尔凯郭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从道德的视角看,艺术是堕落的、破坏性的、邪恶的;而从艺术的视角看,道德则是呆板的、否认生活的。”[6]1456当然,这并不是要将艺术与道德简单地置于对立的两极,或用道德规则去粗鄙地对待与处置当代艺术。

原本隐藏在视觉文本后面的一切东西,都在视觉表象里登台出场。这些毫无顾忌的视觉表象,可能给人性与道德以极大的冲击与颠覆,并从视觉文化的维度与层面加以解构。在众多的当代行为艺术中,既存在着对生命与生活的重新思考,又有着对人的尊严、隐私的挑战,相比较而言,后者的问题更加突出与严重。“此外,现代雕塑界还出现一种更恶心恐怖的做法:将死于母腹的胎儿尸体放入机器中绞碎,再将这些绞肉做成一串一串的人肉香肠。”[15]与古典艺术对人性的关注与彰显不同,当代艺术的人性特质正在迅速地丧失,甚至还出现了反人性的艺术。

在古希腊,艺术、美感与道德感是密切关联的。到了近代,虽然真善美的边界有了较为明晰的界定,但它们之间的密切关联还是存在的,如康德就把美看成是道德的象征。“依据康德,美有助于我们解决这种表面上的不相容性:美的经验是道德的象征,正是因为想象力的自由(这确保了那‘自由游戏’)是使任何形式的自由——包括道德审慎和道德判断的核心的意志自由——显得具体可感的唯一经验。”[16]但在当代,与艺术相关的经验往往是欲望的话语经验,艺术难以提供如康德所理解的美的经验,艺术与审美的经验也不可能再成为道德的象征。

到了现当代,尤其是在当代艺术时期,艺术与道德的关系既不同于古代,也有别于近代。虽然说,在自主与自由的维度上,审美经验与道德感具有一致性或相似性,但西方的当代艺术却在挑战传统道德观的同时,又正在极力突破人们可以接受的道德底线。而这些道德底线一旦突破后,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却是当代艺术所没有预想的,艺术家们对这些不良后果缺乏心理准备与反思批判。如果说,当代艺术突破了真美善的边界的话,那么它更多的是在反思道德问题的同时也彻底地颠覆了传统的道德观。这就需要在当代视觉文化的语境里,基于当代艺术文本去重构美与真、善的生成性关联。

当然,那种把艺术标准、价值与意义仅仅归结为道德感的做法,也显然是错误的与失之偏颇的。20世纪90年代,有一种叫卑贱的艺术出现了。“卑贱艺术所作所为是要抓住堕落的象征,以此作为以人性的名义而呐喊的方式。”[4]41如当代艺术在揭示人的病态人格的同时,也以其空前的震撼感与冲击力突破了人们的心理防线,使人们感到极其不妙与惶惶不可终日,进而引起人们不得不对当代艺术及其所关联的堕落问题给予深刻的思考。在充分甚至无止境地去实现视觉表象时,当代艺术往往突破了人性与道德可以接受的最后底线。

在艺术与道德的重新关联的问题上,当代艺术并没有严格限定在什么是道德的、什么是不道德的、什么又是反道德的等等如此的问题上。当代艺术既空前地突破了这些问题的边界,甚至还让艺术表现的道德底线彻底失守。由此,当代的不少艺术也就堕落成了反人性、反道德的艺术。这里的根本困境在于西方视觉文化及其悖论,一方面,当代艺术揭示与批判了现实生活里的堕落;另一方面,当代艺术自身的堕落又对其原本具备的救赎给予了解构。针对这些视觉表象及其问题,西方当代的视觉文化必须将其艺术表现,纳入合乎人性与道德的生成性语境里去重构。

[1][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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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美]尼古拉斯·米尔佐夫.视觉文化导论[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5.

[15][德]塞兰特,基特尔.看懂了!超简单有趣的现代艺术指南[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17.

[16][英]舍勒肯斯.美学与道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91-92.

HowdoestheArtDegenerate——Criticism of Western Contemporary Art and Visual Culture

ZHANGXian-gen

(Research Center of Fashion and Aesthetics, Wuhan Textile University, Wuhan 430073, China)

Degeneration of art began with loss of art's self-discipline and exile of beauty-orientation. It is more and more apparent and now reaches its peak. At the contemporary age, degeneration of art is mainly shown by show-off of ugliness and sickness and catering to the market and the mass. Contemporary art is deeply trapped in violence, sex and depression and is possible to cause loss of human nature and moral base line. In the contemporary art, these irrational things need to be redeemed and western contemporary art is now in the sharp conflict between degeneration and redemption, which, at the same time, reveals the fundamental dilemma in western contemporary visual culture.

contemporary art; degeneration; visual culture; criticism

J05

A

1674-9014(2011)05-0092-06

2011-07-06

张贤根(1962-),男,湖北咸丰人,武汉纺织大学时尚与美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武汉大学美学研究所兼职教授,英国伦敦

大学金史密斯学院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西方美学与艺术理论。

(责任编辑:田 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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