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和未来五年中国外贸的着力点

成思危

（全国人大常委会，北京市 100805）

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和未来五年中国外贸的着力点

成思危

（全国人大常委会，北京市 100805）

当前国际形势比较复杂，发达国家的经济复苏还不平稳，中国的影响在进一步增大，但对中国的各种责难也在增加。在各种挑战面前，最重要的是要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十二五”期间，我们要把消费拉动放到第一位，出口拉动放到第二位，投资拉动放到第三位；要进一步扩大开放，提高开放质量，把贸易平衡作为重点，改善贸易的方式结构、产品结构和地区结构，在鼓励企业“走出去”、进一步完善人民币汇率改革、推进自由贸易区建设和地区一体化方面有较大进展。

经济复苏；外贸；贸易平衡；贸易结构；地区一体化

一、当前世界经济形势

2010年四季度，我利用到国外讲学和参加国际会议的机会，作了一些调查研究。10月份去了日本，11月份去了美国和拉丁美洲，12月份去了澳大利亚、法国和西班牙。总的来说，当前国际形势比较复杂，我们面临着严峻挑战。

1.发达国家的经济复苏还不平稳

目前，发展中国家经济都已经开始复苏，其中大部分国家的增长率已连续三个季度恢复为正（而复苏的标准正是连续三个季度经济正增长），而发达国家现在还走在崎岖起伏的发展之路上，复苏并不平稳。

在美国，第一，失业率居高不下；第二，银行系统经过金融危机冲击以后还没有完全恢复；第三，整个国家的信心还存在问题，联邦债务和地方政府债务居高不下；第四，自从共和党中期选举控制了众议院以后，奥巴马总统在经济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上会受到限制。

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阴影还在，葡萄牙、爱尔兰、希腊、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债务远远超过欧盟规定的3%。其中有各种不同的情况，有的是政府过度发债，有的是政府由银行担保，有的是政府的融资平台过度负债。主权债务的问题会影响到政府存亡，所以他们的措施基本上就是：第一，借新债还旧债，进一步发行国债，又进一步借债。第二，通过跟债权人谈判进行债务重组，延期还债，但这时候债权人可能会提出各种各样苛刻的要求，如要求他们缩减开支等。第三，出卖资产。出卖资产是应对债务危机很常见的事情，但会引起一些反抗。我到西班牙时就碰到了这样的事。西班牙政府有意把机场民营化，机场调度人员就群起反抗。其实，民营化以后调度人员的工资应该更高，但他们害怕工资会降低。第四，勒紧裤带。但这也有政治风险，根据过去的经验，要求老百姓勒紧裤带的政府，有50%下一步就面临着选举难题，所以政府特别是有主权债务危机的政府在财政政策上不敢收得太紧。

关于日本，有人说它失去了20年。日本的国债利率只有1.2%，也就是说，大家对日本的经济恢复没有信心。日本20年换了14位首相，有人戏称日本是生产首相能力最强的国家，如此频繁地更换首相，其政策的延续性就会受到严重影响。

2.发达国家面临的最大危险是通货紧缩，因此要保持低利率即所谓的宽松货币政策

美国联邦储备银行2010年9月21日表示，要维持基本利率在0%～0.25%之间，实际上就是零利率，欧洲央行宣布其主导利率不变，英国央行在同一天宣布主导利率不变，日本央行在10月5日宣布主导的基本利率从0.1%降到0%～0.1%，这是日本央行首次实行零利率政策。

3.中国的影响在增大，对中国的各种责难也在增加

我去日本时，正处于钓鱼岛事件期间，也是美国对我国人民币汇率、贸易顺差施压的时候，欧洲自己遇到很多问题，但也在汇率等问题上对我国施压，我们面临的挑战很严峻。当然，我们还是要沉着应对这些挑战。中国在其他国家经济中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比如澳大利亚，中国是其第一大出口目的地、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需求一旦减少，它马上就会遇到问题；日本有些政界人士认为，日本应对金融危机，很大一部分是依靠中国的需求。因此可以说，中国的影响增大，对他们的好处也在增强。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在前不久的一次演讲中提到，中国的经济增长对他们有一定的作用。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怕我们发展，用各种方法进行限制甚至寻找替罪羊。

在这种复杂多变的时刻，我们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是最重要的。

二、中国要进一步扩大开放，提高开放质量

中央提出要在“十二五”期间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我认为，中国经济发展的三驾马车还会不断地作为我们的动力，但三驾马车今后的战略比重要有所调整。2007年是我国经济增长最快的时候，那时外贸的贡献要占到将近1/4，消费和投资的贡献加起来比外贸大，但到了2009年，我国经济增长9.1%，投资消费贡献率为4.1%，外贸的贡献率则为-3%。而2010年外贸增长很快，达到2.97万亿元，但贸易顺差减少，为1831亿美元，同比减少6.4%。

怎样才能既发挥外贸在我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又能够适度扩大和改善外贸状况，这是目前要研究的问题。我个人认为，在“十二五”期间应该把消费拉动放到第一位，出口拉动放到第二位，投资拉动放到第三位，提高老百姓的购买力，完善他们的社会保障，提高他们的收入，让他们敢于消费，同时提供适当的产品让他们愿意消费。

1.不追求过大的贸易顺差

因为过大的贸易顺差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会造成跟某些国家的贸易摩擦；二是会使外汇储备进一步增加。近两年来外贸摩擦不断，所以要争取做到外贸比较平衡，有一定的余地，但不要太大。我国的外贸依存度接近50%，而我认为在40%左右比较合适。外贸顺差最高的时候曾经占到GDP的6%，2010年占到3.6%还多，我国的贸易顺差占GDP的4%以下是比较合适的。

外汇储备增大也会造成一些问题。我个人认为，外汇储备占人民币的20%就已经足够，现在如此之高的外汇储备带来两个问题：一方面制约了我国外汇储备的灵活性，因为进来1元钱要拿出1.6元多人民币，所以要放出十几万亿元人民币，这样货币政策就很难控制；另一方面，我们要承担美元贬值带来的风险，从最初到现在美元贬值24%，这些都要我们来承担。

2.改善外贸结构

（1）减少加工贸易。加工贸易两头在外，一旦外面的情况发生变化，我们就可能受影响，因此要进一步减少加工贸易。

（2）改善产品结构。我国原来的贸易出口产品都集中在劳动密集型的低端产品上，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优势正在慢慢失去，因为劳动力成本在不断上升。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需要付出更多的报酬，不然不会有人来，现在“劳动力荒”就是这样。我专门作过调查，10年来农民工的工资基本没变，在家同样能赚这么多钱，就没人愿意出来了。另外，能源产量的增长赶不上消费量的增长，这也是个问题。劳动力市场将会从东部向西部转移，从中国向越南、缅甸等国家转移也是必然的。

（3）改善地区结构。我们原来的贸易伙伴是欧美和日本，但它们的经济恢复得不可能这么快，我们就要更进一步地向非洲、拉美和东南亚转移，应该说，跟这些地区的对外贸易增长还是挺快的（我是中国拉美友好协会会长），但绝对数量太少，30000亿元人民币里面只有1400亿元，还不到5%，所以要大力改变贸易的逆势结构。

（4）鼓励企业“走出去”。我国现在2.8万亿元的外汇储备有一半是美元资产，所以要鼓励企业“走出去”到外国投资，使这些资金获得更高的收益。企业“走出去”这几年应该说发展比较快，2006年我国累计对外投资1000万亿美元，现在达到3500万亿美元，已经增长了不少。但对外投资不是盲目的，一方面要绕开贸易壁垒，扩大市场规模，吸取先进的管理技术，它是有目的的，不是抄底捡便宜。

3.推进人民币汇率改革

一是盯住美元，二是盯住人民币。人民币有几个参考，参考透明度低，但灵活度高。我国1996年就已经实现了自由兑换，2010年我国有一大批企业在A股上市，世界银行也在发行人民币国债，中国银行也开始做人民币业务，这都在向人民币可自由兑换迈进，但现在还没有一个时间点，为什么呢？第一是美元、日元实力日益增长；第二是我们的管理能力还不够强；第三不能设立时间表，因为一旦设立时间表投机的人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因此，没准哪天一觉醒来人民币就可自由兑换了，但这有一个过程，人民币国际化是我们最终的改革目标。我认为应该制定一个汇率目标区，在汇率下限内不干涉，而一旦到了上限就要采取手段进行干涉。目前来看，人民币不能简单地升值，而是要增强弹性，根据供求计划或世界经济变化的情况增加弹性。

4.推进自由贸易区建设

地区经济跟经济全球化是一样的，中国和东盟10国（10+1）的自由贸易体2010年1月1日已经实现，正在推进10+3（东盟10国+中国+日本+韩国），如果10+3能顺利实现，中国GDP将占世界的20%，相对于欧盟18%，北美25%，世界上将出现第三大自由贸易区，对世界和平与发展应该是有帮助的，所以要坚定地推进地区一体化。美国也很关注这件事，不光希望是10+3，还提出10+6，把印度等国家也加进来。另外，我们跟秘鲁、哥斯达黎加也签署了这方面的计划。我们的地区一体化发展是互利双赢的。

“十二五”期间，应该把贸易平衡作为重点，改善贸易的方式结构、产品结构和地区结构，在鼓励企业“走出去”、进一步完善人民币汇率改革，继续推进自由贸易区建设和地区一体化方面有较大的进展。

三、关于当前通货膨胀问题

在2009年6月我就提出要降低通货膨胀的危险，当时很多人不以为然，因为消费者物价指数（CPI）是负的。当时之所以要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2008年6月通胀很高，2009年6月通胀看起来也很高，但3月份环比就变正了，到6月份是连续4个月变正，应该要降低通货膨胀的危险。

通胀从学术角度来说，是货币供应量超过实体经济的需要，导致货币购买力持续下降和老百姓的钞票发毛，或者说是物价总水平持续上升，即我们讲的所有货物涨价。2009年一季度由于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银行贷款增加了4.56万亿元，如此庞大的银行贷款不可能不进入实体经济，对通胀形成威胁。但从货币供应量增加到通货膨胀有个传导期，所以3月份货币供应大量增加，到11月份同比、环比全部上升，这就说明通货膨胀确实是上升了。

由于虚拟经济的存在，有时货币供应上升，但是通货膨胀没有暴露出来。我们2007年和2009年都有过这种情况。2007年也出现了流动性过剩，但是通货膨胀率不高。美国格林斯潘也有这样的做法，2002年和2005年美国的通货膨胀很低，他认为没有危险，把利率降了下来，但他当时没有看到房市快速上升吸收了大量的货币，一旦房市下跌而大量货币吐出来之后，大量的流动性就浮出了水面。2009年我们的货币供应量M2增加了10.7%，这是不正常的，因为按照央行的预算，货币供应量增长率应该是GDP增长率加上3%～4%才是合适的，当然这种增加有它合理的地方（因为要“保八”），但过量的增加也有不利的地方。2010年我国银行贷款是9.6万亿元，2011年银行贷款可能是7万亿元到8万亿元。而且，通货膨胀的预期比通货膨胀还严重。老百姓认为通货膨胀会上升，他的钱会发毛，就不再存银行了，有钱的人买房炒房或买黄金，还有的人买食物，当然也有的人从中炒作，所以出现了“豆你玩”、“蒜你狠”。

我们的货币政策虽然从适度宽松转向稳健，但不是一下就能收紧的，因为一下收紧经济建设项目会受到影响。我们虽然多次提高了储备金率和利率，但不可能提太高，所以也会受到制约。输入性的通货膨胀，包括粮食和石油也会有所影响，世界性的物价上涨也是因为世界货币动荡或者世界货币供应量过大造成的。

预计2011年上半年通货膨胀有可能超过6%，但是下半年会回落，因为中央会采取一系列措施，全年如果能控制在5%以下就很不错了。正常情况下，2011年经济增长预计在9%左右。

The Current Economic Situation and the Focus of China's Foreign Trade in the Future Five Years

CHENG Si-wei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Beijing100805，China）

The current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is very complex;the economic recovery in the advanced countries is not stable;China is now imposing increasingly more influences and facing more blaming.With so many challenges,the most important for us is to do our own job better.During the twelfth five year period,we should give our first priority to"consumption-pulling",the second to"export-pulling"and the third to"investment-pulling";to further promote opening up,we should improve the quality of opening up,take trade balance as the focus,improve the pattern structure,product structure and regional structure of trade,encourage the enterprises to"go out",further promote reform in exchange rate and promote regional integration.

economic recovery；foreign trade；trade balance；trade structure；regional integration

F114.41

A

1007－8266（2011）05－0004－04

成思危（1935-），男，湖南省湘乡市人，第九届、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国民主建国会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中央委员会主席，著名经济学家、软科学专家和管理科学专家，中国软科学研究会理事长，中华职业教育社理事长，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管理学院院长、虚拟经济和世界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华东理工大学名誉校长，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等多所高校和研究机构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八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化学工业部副部长、副总工程师、经济技术委员会主任、科学技术研究总院总工程师，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管理科学部主任，国家科技奖励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系统工程学会过程系统工程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负责完成了“七五”国家科技攻关重点项目《全国磷资源开发系统研究》和国家软科学研究项目《我国汽车用高分子材料的对策研究》，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三等奖及化工部科技进步一、二等奖，在国内外期刊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出版著作25部。

林英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