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虎老矣

| 文 · 肖放军

今年以后，雅虎在许多问题上疲于应对，股东不仅对股价低迷感到不满，更责备雅虎不断丧失广告市场的份额以及在阿里巴巴的问题上进退失据。过去3年间，雅虎股价上跌逾30%；跌幅超过10%

9月以来，IT业界关于CEO的重磅新闻不断，不说惠普李艾科离职、苹果乔布斯离世，单说有“硅谷女王”之称的雅虎CEO卡罗尔·巴茨竟突遭雅虎董事会电话辞职，这表明，巴茨当初授命的雅虎业务转型以失败告终。此时业界又传出微软和Facebook收购雅虎的猜测，而近期阿里巴巴集团董事长马云也首次公开表态，称对收购雅虎“非常感兴趣”。尽管雅虎临时CEO蒂姆·莫斯表示，目前无意出售公司，但已有国外媒体曝出雅虎公司创始人杨致远表示，有兴趣与私募基金公司做笔交易，使价值200亿美元的雅虎退出证券交易市场。曾经身为互联网贵族的雅虎，如今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到底是谁该对现今的雅虎困局负责？

迷失

1994年4月，台湾移民杨致远和其同窗戴维·费罗在互联网上正式推出雅虎，由此，雅虎成为全球第一家提供因特网导航服务的网站。次年，杨致远和费罗共同创办了雅虎公司，开展网上信息检索服务，并很快获得成功。

当年秋天，雅虎的阅读量达到每天300万页，每周2100万页。到1996年春，每周阅读量已达4200万页，年底达到每周1亿页。1996年第二季度末，每天有200万网民造访雅虎，累计每天1400万次，其中有75%是回头客。由于雅虎的日平均访问量在当时无人可及，雅虎逐渐得到网上广告客户的认同。截止1997年底，雅虎已拥有1700家客户，与此同时，雅虎收入也比创业之初翻了三番。此后几年，雅虎访问量依然增长很快，股价也节节飙升。1996年以来，雅虎的股票已历经三次拆股，从每股13美元增至1999年4月1日的每股168美元。1999年，雅虎全年收入增至5.89亿美元，盈利达6110万美元。2000年1月，雅虎股票创造了上市以来的最辉煌纪录——237.5美元，2000年1月3日，市值达到1280亿美元！

进入新世纪，随着互联网泡沫的破灭，所有互联网公司都遭遇到成立以来最沉重的打击，作为互联网的老派贵族，雅虎也未能幸免。2000年，雅虎在股价创下237.5美元历史最高值后，开始急转直下。不仅如此，由于对广告收入的过分依赖，雅虎一度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2001年第一财季，雅虎销售收入同比锐减42%，仅为1.8亿美元，其市值从最高峰猛降92%，跌到110亿美元。自此，雅虎元气大伤。

此后，雅虎的几任领军人物，从塞梅尔到杨致远，再到巴茨，都未能将雅虎带进新的巅峰时代。也许是过于依赖曾经给自己带来荣光的原有业务，雅虎在创新业务上始终显得有些踌躇，以至多次失去本可再创辉煌的发展良机。作为互联网第一代门户网站曾经的先锋和领袖，雅虎已风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风头正劲的各种新式网站和互联网应用。当初，“美国在线”曾在美国互联网领域呼风唤雨，正是雅虎的崛起终结了“美国在线”的风光。但科技无止境，终结者的最终命运就是被别人终结。随着谷歌以搜索引擎的面貌出现，如今轮到雅虎四面楚歌。而目前facebook已成为比谷歌更具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据美国互联网流量监测机构comScore今年8月初发布的报告称，在今年7月美国网站访问量的排行中，谷歌以1.823亿的访客量排名首位；位列第二的为雅虎，其访客量为1.776亿；第三为微软网站，其访客用户为1.743亿；Facebook的访问量为1.621亿次，名列第四。随着雅虎流量的日渐下滑，谷歌和Facebook的人气却在与日俱增，而且用户花在雅虎上的时间只有在Facebook上的一半左右，而且，Facebook和谷歌能为广告客户提供更多与用户相关的个人信息。

今年以来，雅虎在许多问题上疲于应对，股东不仅对股价低迷感到不满，更责备雅虎不断丧失显示广告市场的份额以及在阿里巴巴的问题上进退失据。过去3年间，雅虎股价下跌逾30%；今年以来，跌幅超过10%。根据雅虎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最新提交的2011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从今年5月末到7月中旬，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雅虎CEO卡罗尔·巴茨及管理层面临9起股东诉讼。

曾经的互联网王者，如今到底怎么了？

在“骑墙”中衰老

雅虎的困境，应与其历年来的“骑墙”与严重缺乏创新有很大关系。

美国财经网站MarketWatch拉里·克莱默指出，雅虎在媒体领域的不足，源于其高管对公司定位的“骑墙”与犹豫不决，雅虎究竟是一家媒体公司，还是科技公司？雅虎前CEO塞梅尔和巴茨都曾遭遇过这一问题，前者曾是电影公司高管，于2001至2007年间担任雅虎CEO；后者曾运营过硅谷软件公司Autodesk。但一直以来，雅虎都横跨这两大领域，却均未取得突出业绩。

雅虎在重大机遇面前多次表现出的优柔寡断，让其步履维艰。那次轰动全球的错误决策发生在3年前。2008年2月，微软提议，以每股33美元、总价446亿美元的价格收购雅虎。对微软伸过来的橄榄枝，雅虎几大股东坚定地认为，这项交易可让公司走出困境，但遗憾的是，当时的CEO杨致远最终以收购价太低为由，拒绝了微软。雅虎错过的另一个机会是收购精于显示广告业务的互联网广告公司DoubleClick。显示广告曾是雅虎阻击谷歌的一张王牌，但在收购DoubleClick的问题上，雅虎却显得犹豫不决，让谷歌钻了空子，后者最终在2007年以31亿美元的价格与DoubleClick签署了收购协议，由此迅速缩小了与雅虎的差距，为今后的腾飞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被电话解聘的雅虎CEO卡罗尔·巴茨

在过去的12个月里，雅虎进行了6次重组，在4年间，雅虎任命了6位副总裁。这意味着雅虎一直在怀疑自己，其战略不断被修改，而新产品无法及时推出。一次次的犹豫，一次次的错失良机，有几个公司能禁得起这么多次重大的失误呢?

此外，严重缺乏创新也是雅虎近年来失败的直接原因。国际知名市场研究公司Forrester数字营销分析师夏尔指出，雅虎自认为用户会访问其网站，但现在用户想要的却是更加一致的体验，用户的注意力将转向移动设备和由网友共同创作的内容。

随着互联网使用方式的彻底改变，雅虎碰到了障碍，却不像其他竞争对手那样去革新。同为老牌明星企业，IBM却能在长达百年的发展中历久弥新，长期处于不败之地。原因在于它顺应产业发展潮流，不断自我推翻，不断创新，而苹果公司当年在乔布斯归来后起死回生，同样也得益于勇于颠覆辉煌的过去。

“硅谷女王”驭虎失败

面对窘境，雅虎选择了换CEO，以期待新的掌舵人能带领雅虎成功转型。2009年1月，巴茨以61岁高龄出任雅虎CEO，被称为“祖母级别的CEO”。

鼎鼎大名的巴茨，曾历任Autodesk执行董事长、CEO (1992-2006)；Sun全球运营副总裁 (1983-1992)；Digital Equipment和3M公司产品线及销售管理；思科、英特尔和NetApp董事等。她曾被小布什总统提名为总统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成员，2005年被《财富》杂志评为全美最具影响力的50位商界女性之一；被《巴伦周刊》评为全球最受尊敬的30位CEO之一；被《华尔街日报》评为最受关注的50位女性之一。

上任当年，巴茨裁减了700名员工，2010年初，再裁560人。2010年3月，她将移动部门解体，并关闭了8个网络业务实体，还将另外十几个业务定位为“夕阳产业”。 两年间，她的主要精力放在了雅虎的瘦身上，让其更专注于主业。此外，巴茨还进行了许多其他的改革，如今3年过去了，雅虎不但没有走出困境，而且其股价一直在低迷的困境中挣扎，巴茨当然成了众矢之的。而且，素有“铁娘子”之称的巴茨以语言辛辣、大胆著称，她与雅虎的一些亚洲业务伙伴也相处得不甚和睦。2009年3月，巴茨和马云在雅虎总部第一次见面，巴茨当着众人指责马云，没把雅虎中国做好，“我想直截了当地说，因为这关系到我的声誉，我希望你能从中国雅虎网站上把雅虎的名字去掉。”此外，在参加TechCrunch Disrupt大会接受采访时，巴茨爆出粗口，要求TechCrunch创始人阿灵顿“滚蛋”。

2010年，巴茨被评为“高薪低效CEO”，终于，2011年9月7日，她被雅虎董事长博斯托克电话通知解雇。当博斯托克在电话中念完律师准备好的解雇声明后，巴茨没有做出任何反驳。当晚，她用随身带的iPad向雅虎14000名员工发出了告别信。雅虎首席财务官(CFO)蒂姆·莫斯被任命为雅虎临时CEO。雅虎还成立了一个执行管理委员会，协助莫斯进行日常管理，并对公司发展进行“战略检讨”。此外，雅虎联合创始人杨致远和戴维·费罗将继续担任高管，提供指导和建议。同时，董事会开始寻找新的CEO，预计将寻求美国知名猎头公司的帮助，尽快确定适合这一职位的候选人。

市场对巴茨被解雇并未感到突然，但此前市场普通预期，巴茨将会干到2013年任期结束，所以，此次突然被解雇，而且还是屈辱地被电话解雇，还是出人意料。很可能是雅虎在处理支付宝一案中的做法遭到其投资者的批评，这成了压倒巴茨的最后那根稻草。

巴茨被解雇，点燃了全球各大媒体的点评热情，业界纷纷第一时间发表感想。路透社称，雅虎炒掉巴茨，结束了她喧嚣的任期。《福布斯》撰文分析了巴茨在雅虎犯下的8大错误，包括过度自信、组织团队过晚以及薪水过高等，福布斯认为，巴茨的主要失败有四处：缺乏技术创新、对手强劲、与合作伙伴争吵不断、定位不准。耶鲁大学管理学院副院长杰弗里·桑尼菲尔德表示，“巴茨在欧特克的表现非常出色，但她却不适合出任雅虎的CEO。”博客网创始人、互联网实验室董事长方兴东认为，“巴茨是雅虎的噩梦，但巴茨是马云的贵人！”

从上任时90%的员工支持率到离任时的33%；从“全球50大最受关注商界女性”到“低效高管”；从“硅谷女王”到被电话解聘，巴茨经历的其间的巨大落差，可谓从另一角度折射了雅虎的发展历史。

遭人诟病的董事会

一直以来，外界都将雅虎近年收入增速放缓的责任归咎于巴茨。而现在，投资者则开始将怒气转向雅虎董事长博斯托克。业界人士指出，雅虎业绩不佳，巴茨被解雇或多或少是应该的，但为何唯独雅虎董事会能逃脱干系？《纽约时报》引述分析师的话指出，雅虎今日的败局，其董事会也应该承担部分责任，而不只是怪罪于管理层。该报援引美国BGC公司分析师吉利斯的话说，对于雅虎业务的停滞不前，董事会本身也应进行“大换血”。“雅虎董事会应该照照镜子，董事会的责任在哪里？”吉利斯说。

雅虎董事会的表现在塞梅尔时代就显得乏善可陈，而塞梅尔主政的时代正是雅虎衰落的开始。后来在杨致远的任期内，他拒绝了微软的收购方案，雅虎股东都认为杨致远的这个决定对于公司来说是个灾难。杨致远辞任后，巴茨接手了两年半，而投资者对雅虎却越来越感到沮丧。董事长博斯托克与其他董事会成员原本并不会在2011年底前对巴茨的绩效进行评估，但最终还是将这一时间提前了。

有业界人士分析，雅虎最大的悲剧在于，这家本以技术创新驱动的公司，却过早地被一群机构投资者为主导的董事会所绑架。从过去雅虎CEO的聘任经历可以看出，决定雅虎历任CEO去留的关键因素，不是能不能带动公司进行创新，也不是开创怎样的新商业模式，而是能不能给董事会带来短期的财务回报。在这样的董事会主导下，没有哪个CEO还会顶着压力从事投入巨大、收效难测的技术研发工作；没有人愿意为这样一家公司的下一个10年规划蓝图并承担责任。

机构投资者不会对企业真正的长远发展负责。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雅虎不过就是他们用于理财的一只股票而已。这种投资者主导的董事会对公司过于强势的绑架，才是外界觉得雅虎在过去数年间没有战略、没有方向的根源。

雅虎股东、著名对冲基金投资人丹尼尔·勒布9月中旬直言，雅虎管理层是他16年中见过的最可怕的管理团队之一。他说，“自2004年后雅虎就未改变过。界面还是那么蹩脚，logo还是那么乏味。”此前勒布还要求雅虎的几位董事下台，称“雅虎董事会的失败已毁掉了所有雅虎股东的利益。”勒布甚至将目标直接对准了雅虎董事长，他说，“这人叫罗伊·博斯托克”，他认为，博斯托克管理雅虎董事会的时间可能太长了。事后博斯托克的发言人发布了一份声明称，他们已经“意识到公司面临的艰巨挑战，并且感谢所有股东的建设性意见”，这份声明还称，雅虎董事会将就勒布的担忧与之沟通。

路在何方

从盛极一时到日渐迷失，从曾经的互联网王者，到现在的每况愈下，现在的雅虎确实让人唏嘘！ 当然，今天这个局面，不只是管理层的问题，从大环境来看，也是互联网兴衰的显现。尽管如此，雅虎现在仍是最有价值的互联网媒体资产之一，每个月还都有6亿人使用它的网站或服务。其市值仍超过了100亿美元。此外，雅虎公司还握有中国阿里巴巴集团（Alibaba Group）和雅虎日本（Yahoo Japan）的大量股权。

在雅虎内部会议上，杨致远表示，“我们目前正处在雅虎历史上的关键时刻”，解雇巴茨的决定异常艰难，但雅虎公司应当可以更加快速地成长。董事长博斯托克表示，“我希望感谢巴茨在公司历史关键转型期提供的服务，这段时间雅虎也面临了宏观经济滑坡的挑战。我也希望代表董事会对莫尔斯愿意接受这一重要职位表示感谢。我们对他的能力，以及其他加入执行领导委员会的高管很有信心。”

雅虎临时CEO蒂姆·莫尔斯最近在由公司副总裁参加的高层会议上称，“我们并没有一门心思想卖掉雅虎”，他同时强调，雅虎需要将公司的重心放在发展业务上，“我们目前时间非常紧迫，我们很清楚，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对于积重难返的雅虎来说，时下的形势决定，崛起和创新都不会是易事，但互联网领域向来充满机遇，从来不乏戏剧性的转折。穷则思变，变则恒通。雅虎在遭遇多事之秋的同时，能否再遇新的转型机会？下一个颠覆式的创新会出现在哪里？雅虎能不能象苹果一样上演一出转败为胜的美国大片？

——目前答案还不得而知。

链接

1994年1月：杨致远和戴维·费罗在斯坦福大学就读期间，共同创建了Jerry’s Guide to the World Wide Web。

1994年4月：该搜索引擎被重新命名为“雅虎”（Yahoo）。

1995年3月：雅虎公司成立。

1995年初：雅虎CEO蒂姆·库格尔担任雅虎首任CEO，开始将雅虎由一个简单的搜索器发展为一个消费者品牌服务商。

1996年4月：雅虎上市，收盘价为每股33美元。

1997年到1999年：雅虎进行了多起收购，收购对象包括Four11、Viaweb、Yoyodyne娱乐、Geocities以及Broadcast.com等。

2000年1月：雅虎股价达到其历史最高值，为475美元（未拆股前）。

2001年3月：因2000年公司业绩不理想，股价下跌近90%，雅虎CEO蒂姆·库格尔离职。

2001年4月：塞梅尔出任雅虎第二任CEO，他自掏腰包为雅虎投资1700万美元，扭转财务危机。

2001年1月：雅虎以4.36亿美元收购招聘求职网站Hotjobs。

2002年12月：雅虎收购搜索软件开发商Inktomi。

2003年7月：雅虎收购搜索引擎服务商Overture。

2004年3月：雅虎推出自家搜索引擎。

2005年3月：雅虎收购图片共享网站Flickr。

2005年8月：雅虎向阿里巴巴集团投资10亿美元，以换取后者约40%股权。

2007年6月：塞梅尔因雅虎与谷歌之间的差距日益加大离职，杨致远接替出任雅虎第三任CEO，开始重组雅虎，整合广告部门。

2008年2月：微软向雅虎发出收购请求，出价为446亿美元。

2008年11月：杨致远辞去雅虎CEO一职，原因是与微软交易失败，股价一路下跌。

2009年1月：巴茨出任雅虎第四任CEO，开始强硬推进精简雅虎业务。

2011年9月：巴茨被雅虎董事会解雇，最终没能完成雅虎“东山再起”的使命，莫斯出任临时C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