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没有“回头路”

| 文·谢祖墀

2001年11月10日下午，卡塔尔首都多哈的喜来登酒店里的来宾比往常多了好几倍，在酒店萨尔瓦大厅外的走廊里聚集了很多媒体记者，他们时不时互相交头接耳，但不忘调整着手里的摄影器材，即将发生的“大头条”是任何一个记者都不能错过的。18时38分，随着世贸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主席卡迈勒手中的击槌落下，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诞生了，中国终于恢复了在《关税与贸易总协定》中缔约国的地位，并审议通过将于2002年1月1日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中国等待这一时刻整整用了15年时间。

2011年11月，中国再次成为了世界的焦点。前往法国参加G20峰会的国家主席胡锦涛被媒体渲染后更像是“救世主”，被问最多的问题就是中国是否会对深陷欧债危机的欧洲国家伸出援手。始于2009年底的欧债危机，波及到希腊、爱尔兰、葡萄牙、意大利等国，发展至今已有拖垮欧元区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此时，拥有3.2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中国被视为救命稻草。英国《每日邮报》竟然刊发了一篇“帮我们一把，欧洲乞求中国”（Help us out,Europe begs China）的文章，“欧洲正向中国伸出‘讨饭碗’，以期能够使一揽子救援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这两个时间点非常耐人寻味，正值中国加入WTO的第一个十年，如今的中国已在世界政治、经济的舞台上展现了大国姿态。这十年是中国经济发展最迅速的十年，用数据佐证最为直接：GDP总量在2010年达到42.5万亿人民币，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均GDP由2001年的1000美元增长到2010年的4300美元；对外投资由10亿美元增长至2010年近600亿美元。中国入世的十年，经历了早前懵懵懂懂的学步期和蜜月期，到后来逐渐清晰的过渡期和成长期，这些过程完成了当初设定给入世的使命：成为推动改革更深入的助力。入世十年之际，我们有必要来梳理一下过往的经验和不足，让下一个十年更值得期待。

链 接

WTO大事记

1994年4月，WTO协议正式签订。

1995年1月1日，WTO正式成立。

1995年5月，雷纳托·鲁杰罗（意大利）出任世贸组织总干事。

1996年2月，世贸组织总理事会建立区域贸易协定委员会。

1996年12月，第一次部长级会议在新加坡召开。

1997年12月， 70多个成员国达成全球金融服务贸易协议。

1998年5月，第二次部长级会议在日内瓦召开。

1999年9月，麦克·穆尔（新西兰）出任世贸组织总干事。

1999年11月，第三次部长级会议在西雅图召开。

2000年1月，服务协商开始。

2000年3月，农业协商开始。

2001年11月，第四次部长级会议在多哈召开，多哈回合谈判开始。会上通过中国加人WTO的决定。

2002年9月，素帕猜·巴尼巴滴（泰国）出任世贸组织总干事。

2003年9月，第五次部长级会议在坎昆召开。

2004年7月，多哈回合谈判部长级讨论在日内瓦进行。

2005年9月，帕斯卡尔·拉米（法国）出任世贸组织总干事。

2005年12月， WTO第六次部长级会议在香港召开，通过《香港宣言》，《香港宣言》提出贸易援助倡议。

2006年6月，在日内瓦举行多哈回合谈判。

2006年9月，第一届WTO公众论坛在日内瓦举行。

2007年1月，越南加入WTO成为第150个成员国。

2007年12月，第一次全球贸易援助审查会议在日内瓦召开。

2008年7月，佛得角加入WTO。多哈回合谈判部长级讨论在日内瓦进行。

2009年4月，帕斯卡尔·拉米（法国）连任世贸组织总干事。

2009年7月，第二次全球贸易援助审查会议在日内瓦召开。

2009年9月，第一次WTO开放日在日内瓦举行。

2009年12月，第七次部长级会议在日内瓦召开。

2010年1月，世界贸易组织教席计划启动。

2010年9月，第二次WTO开放日在日内瓦举行。

更开放、更活跃、更有话语权

时任中国外经贸部首席谈判代表的龙永图至今仍被视为中国入世话题的最佳发言人，据他回忆，在中国入世谈判的15年里，仅探讨“中国到底是不是市场经济”这一个问题就花了6年时间。直至1993年，根据邓小平的理论思路，中国提出了颇具创新意义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概念。入世后十年间，中国逐步验证了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及国家宏观调控下，市场可以对资源配置起到基础性作用，有效地实现优化配置。

入世意味着要更加地开放，融入世界经济大体系，中国也确实认真履行了当时的承诺。作为每个申请加入WTO成员国的入门条件之一，关税减让是每个成员国都需承担的责任与义务。在谈判过程中的1992年，中国的平均关税是43.2%，2001年入世之时为15.3%，而到了2010年平均关税已降至9.8%。以当时认为会受冲击最大的汽车品类为例，公开资料可查证在1986年，中国曾向进口汽车征收过最高220%的关税，在入世时虽然降低到70%，但在所有品类里仍偏高，十年后的2010年，汽车品类的平均关税已下降到13.4%，处于世界发展中国家的中低水平。关税减让并没有击垮中国的汽车工业，反而起到了杠杆作用。如今，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大汽车生产国及新车消费国，总产值也实现了4433亿元人民币至43357亿元人民币的跨越。在关税减让的同时，中国在关税制度、关税透明度、进口管理制度，以及进口配额管理方面都进行了相应的调整，让很多产业在开放的大前提下促进了技术进步，推动了产业升级。

入世推动着中国市场的稳步开放，也从另一个侧面规范了市场经济体制，深化了市场化改革，加快了中国市场化进程。在中国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过程中，符合市场经济一般规律的WTO规则在当时可以视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参考书”。从企业的角度，WTO带来了机会、市场、风险和竞争，企业必须调整自身的发展战略迎接更大的挑战，在这个过程中，掌握国际标准、转换经营机制、改善经营理念就成为了企业不能不认真学习的一门功课，加快了企业的市场化进程。从市场体系的角度，中国入世之后必须遵守WTO已经建立的一套完整统一的市场规则和秩序，这在很大程度上将推动中国经济秩序和市场体系的规范和建立。从市场机制的角度，WTO引入的国际市场的价格、供求和竞争机制，形成了以市场主导价格的机制，提高了快速反应能力，随着竞争的扩大和深入，使市场机制更加完善。

随着中国越来越开放，改革越来越深入，中国抓住了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机遇，迎来了对外贸易的大发展，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根据公开资料显示，中国货物的出口总值在2009年和2010年上升为世界第一位，2010年约达1.6万亿美元；2010年成为世界第二大进口国，进口总值达1.4万亿美元，占到了世界总贸易量的10%。与十年前入世相比，中国的出口规模增长了4.9倍，进口规模增长了4.7倍。从某种程度上说，由于入世之后国际贸易的新规则，直接推动了中国外贸体制改革的速度，在进出口管理制度及关税结构等方面进行了相应调整，使中国在世界经济的链条中逐渐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有经济活动的顺利进行都离不开健全的法律法规做基础，入世之后中国一直在依照WTO相关规则和国际惯例进行法律法规的清理、修改和完善，规则意识和法律意识逐渐形成和加强。十年前为了加入世贸组织而进行的那次历史规模最大的法律法规清理工作之后，中国一直在不断修改和完善那些不符合WTO规则的法律法规。比如废除了《构成整车特征的汽车零部件进口管理办法》，修改了《著作权法》、《知识产权海关保护条例》、《出版管理条例》等中的相关规定。WTO规则的推动下，中国的各项法律法规更加透明，政府会公开发布所有有关或影响贸易进程的规章和政策，做到开门立法；申诉制度得以制定，所有企业和个人都可以向有关部门反映违反WTO规则的贸易制度；国家司法审查体制的改革和完善，WTO规则中的司法审查制度以消除各种贸易壁垒为目的，以纠正违背WTO规则的政府行为为任务，目前中国的质检、海关、外汇、外资及专利等部门的各种行政决策都要受到司法监督。

需升级、需调整、需全球布局

“中国”如今是个热词。加拿大《环球邮报》这样形容中国：二十多年无人能及的增长使得中国从一潭经济死水转变为经济发电站，以惊人的速度从世界上其他地方吸收商品和资金。中国速度、中国奇迹是最常被套用在中国身上的标签。而在目睹所有繁华的同时，我们都要保证冷静的思考。加入WTO、融入国际大家庭的中国，到底是泡沫制造机，还是正在苏醒、将要主宰世界的巨人？在入世十年之际，虽然WTO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给中国的表现打出了A+的高分，但中国发展中的不足之处仍是值得不断探讨的。

中国的经济数字无疑是令人振奋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目前依然仍是“制造大国”。虽然入世积极推动了产业升级，但至今升级并未到位，依然集中于产业链的低端，也即微笑曲线的弧底，从事着附加值最低端的生产，导致中国企业的产品在国际上竞争力不足，也并不能主导国际市场的话语权。中国虽然也出现了联想、华为、海尔等世界知名的大企业，但是对比欧美及日本来说，中国的自有知名品牌并不多，非群体现象，中国品牌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与中国经济整体实力并不合拍。导致这个现象的关键问题在于中国很多企业缺乏核心技术，且创新能力不足。好在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上到政府下到企业的重视，“自主创新”已经成为了一项基本国策，被认为关乎着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尤其在目前中国劳动力成本、人民币汇率及土地价格都在上涨的现状下，中国企业转变思路大力进行自主创新就显得更为迫切。

贸易出口导向的经济政策未及时调整也导致了目前社会和经济内外部失衡的不断扩大，外贸依赖度过高、外汇储备激增、人民币升值压力、内需不足、资源消耗量大等问题已经逐渐暴露。在中国经济发展的初期，出口导向型的经济战略是在当时外汇储备缺乏下的必然选择，也确实为中国的外汇储备贡献颇多。但目前很多经济学家已经发现，出口导向经济增长政策是高通膨产生的原因之一，并且大量的外汇占款使银行流动性过剩，影响了宏观调控的空间。除此之外，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贸易保护主义有所抬头，因此在如今经济大环境已经发生变化和中国外汇储备已超量的时候，出口导向的战略应该适时调整为内需拉动的经济增长政策，改善社会保障和收入分配体系，使国家内外经济均衡发展。

2010年中国企业500强的榜单依然不出所料，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占2/3，民营及民营控股企业占1/3，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近十年。不可否认，在入世的十年中，国有企业为中国的改革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在国企不断膨胀的过程中，也在很多领域不可避免形成了垄断的局面，遏制了民营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民营企业是一个重要的主体，是经济发展的永动机和助推器，在中国的经济体系中承担着提高市场经济运行效率、增加政府财政收入、创造就业岗位的重要作用。为了帮助民营企业，尤其是民营中小企业渡过目前成本上升、资金短缺、转型困难的现状，更需要国家对民营企业更多的政策支持和资金投入。

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时，就等于接受了被各成员国认可和依照的国际惯例，中国也就开始努力打造更公平、更开放的贸易体制。虽然在知识产权保护、金融体制改革、规则意识完善等方面还都有待提高，但好在中国已经意识到了这些问题的紧迫性。对于要解决13亿人口温饱问题并依然处于发展中的中国来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只是一个开始，未来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