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与中国问题、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未来*——北京大学首届未名论坛综述

邢瑞娟

（天津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387）

今年一月由北京大学中国文化发展研究中心和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联合举办的北京大学首届未名论坛在北京大学召开。本次论坛本着“以文入会”的原则，筛选了五十三篇论文并邀请了这五十三名博士生参加了此次论坛。同时，此次论坛还邀请了全国著名的学者、专家做了专题讲座。

此次论坛以著名学者、专家主讲，博士生现场跟学者、专家对话为主要形式，会议紧紧围绕“中国文化与中国问题、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未来”这一主题展开了对话和讨论。学者们对自己的研究领域做了回顾，提出了不少颇具新意的观点，充分揭示出当下中国文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一些既受到广泛关注、同时又极富挑战性的问题。下面就论坛的议题做一综述。

北京大学哲学系丰子义教授对“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及其当代价值”进行了解读。他对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作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从不同的角度解读了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他认为马克思既是现代性的维护者又是现代性的批判者，马克思主义哲学一方面被看作是现代性的，一方面又被看作是后现代性的。丰教授建议我们在研究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时，要弄清马克思肯定现代性的什么，批判现代性的又是什么。面对现代性的困境这一时代难题，丰教授认为对现代性进行反思是必要的，对文化谈文化是远远不够的，只靠文化的批判、道德的呼吁、价值观的批判是走不出现代性的困境的。因此，他建议对“马克思主义如何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这一课题做更加深入的研究。在座的博士生们就“文化的自我认同，认同什么、认同的路径是什么”与丰教授进行了交流。丰教授告诫大家既不能放弃传统的东西，又要吸收现代的东西，因此，文化认同要以传统文化作为根，认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中共中央党校的韩庆祥教授用“整体性”分析框架对了马克思哲学的大众形态、学术形态、政治形态及其历史命运做了精彩的演讲。韩教授指出，马克思哲学的完整结构是大众形态、学术形态和政治形态的有机统一。要做到这三种形态的统一，首先要确立新的马克思主义观；其次要了解人民大众、理解党的政治理论；再次要以人为本，体现党的政治理念。他特别强调指出，实现当代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要体现大众语言、大众参与、大众利益、诉诸大众实践，同时要防止马克思主义庸俗化、教条化。韩教授指出，在当代中国，马克思哲学三种形态出现了分离：即政治形态不断强化；学术形态虽为政治形态服务，但一定意义上是以依附的方式为其服务，并没有获得真正的完整性和独立性；政治形态和学术形态一定程度上疏离了大众。韩教授认为，要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三形态”的统一，要三者相辅相成，反之则三败俱伤。如果大众形态不能得到政治形态和学术形态的支持，就难以真正实现；如果学术形态疏离了政治形态和大众形态，就会失去其合法性和合情性（即为人民所认同）；如果政治形态脱离学术形态和大众形态，就会失去学理支持和大众认同。韩教授指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大众主体的相对缺失，这为我们今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理论研究指明了方向。在今天，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形态的主体是中国共产党人，学术形态的主体是专家学者，而大众形态的主体却没有真正形成。由于缺乏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主体队伍，要使马克思主义赢得人民大众的广泛理解和认同，深入推进马克思主义的大众化，依然任重而道远。因此，韩教授建议当今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要跳出单一形态的苑囿，从整体结构视角对马克思哲学“三形态”进行重新解读，以“三形态”的统一来构建马克思哲学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环境”。

中国社科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侯惠勤教授重点讨论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内在紧张问题。侯教授指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不是现成的答案，而是内在矛盾的展开。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内在紧张主要表现为科学与意识形态、无产阶级及其阶级意识、历史与逻辑、个人与社会、理论与实践等五大理论内在紧张的矛盾关系。这五大矛盾关系以一种尖锐的方式向我们宣示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真谛以及矛盾解决的出路不是取消矛盾的对立面，而是促使矛盾对立面的相互作用和相互转化，这五大矛盾关系是我们认识和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终极关系，而无论何种形式的回避或消解，其结果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读。因此，对于这五大矛盾关系我们每个人都要持有正确的态度，也就是正视矛盾的存在性，然后如何去促使矛盾的转化。同时侯教授还对普世价值和核心价值做了深入的分析，他认为西方核心价值观由于披着普世价值的外衣，以广泛认同为筹码，不仅淡化了其意识形态，而且一些重大理论界限也因此不易划清。在这种情况下，就给我们提出了两大挑战：一是如何有效抵制西方核心价值观的渗透，使我们在这场更为隐蔽、复杂的意识形态较量中立于不败之地；二是如何培育、提炼我国的核心价值观，以及围绕着这一核心价值观，增强我国的文化竞争力。侯教授指出：我们今天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还不够明晰，不够凝练，甚至还缺乏共识，如何从中提炼出简单明了、制度特征鲜明而又与优秀传统、人类文明未来相一致的核心价值观，并着力培育，是当务之急。侯教授建议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建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我们把握新形势下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的主动权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鉴于这一点，侯教授提出了体现核心价值观的五点精神：一是劳动优先；二是人民至上；三是共同富裕；四是公平正义；五是和谐进步。因此，如何要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提炼过程变为广大人民群众认同和践行这一核心价值观的过程，使它真正在人们心中、在社会生活中、在内外交往中积极发挥其作用，这是我们今天思想战线上所面临的重要的任务和根本的挑战。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段忠桥教授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缘由、文本依据和方法进行了新的重释。段教授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解读这一题目至少包含重释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以再现一个概念清晰、逻辑严谨、完整系统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段教授提出重释它的两个原因：一方面是马克思恩格斯没给我们留下一个现成的概念清晰、逻辑严谨、完整系统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另一方面是我们对现有的国内外学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感到不满意。正是基于这两个原因，因而我们今天仍有必要对历史唯物主义做出新的阐释。段教授指出了在重新阐释历史唯物主义时，当前我国哲学界所存在的三种错误的做法：一是只以马克思的文本为依据，而将恩格斯的文本排除在外；二是只以马克思的早期文本，特别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为主要依据，而将此后的文本排除在外。三是仅以马克思和恩格斯1845年的文本为依据，而无视此后文本的存在。段教授认为在重释历史唯物主义的过程中借鉴一些分析哲学的知识使概念更加清晰、逻辑更加严谨的方法，对于我们再现一个概念清晰、逻辑严谨、完整系统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将会大有益处。这使我们深深地感到重释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主任张一兵教授用幽默诙谐的语言，做了有关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讲座。张教授把抽象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通过通俗易懂的拉康的故事、阿尔都塞的故事和齐泽克等哲学家的故事惟妙惟肖地再现出来，使与会者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领略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主张。张教授还对“中国最大的意识形态是什么”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张教授的这种学术风格和学术艺术得到大家的一致赞誉。张教授始终认为我们研究西方马克思主义主要是借鉴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方法和视野，我们必须坚决反对极‘左’思想，始终肩负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的历史使命和神圣责任，来推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推动中国的发展。张教授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从来就处于边缘地位，不被主流意识所认可，我们不应该跟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后边走，我们应很好地叙述、研究、批判、借鉴西方马克思主义，以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当今儒学研究大家杜维明先生对21世纪的儒学做了富有深远意义的演讲。杜先生对文化认同做了分析，他从“文化认同的方向是否开放、是否多元”这一问题展开了论述。他指出塑造文化认同，儒家只是一家，但它绝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枝独秀，还有道家、法家和佛教，并提倡我们在全球化时代对待文化认同要持有正确的态度。杜先生认为中国文化在21世纪具有光明的未来，中国文化在21世纪必将成为世界文化的一朵奇葩，因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仁”对于个人的问题即身心和谐提供了很好的参考；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思想对于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有很好的借鉴；中国传统文化中“和为贵”思想对于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具有极高的价值参考。杜先生还提出了21世纪儒学的五个问题：一是何谓人：儒家视域下的人；二是人生的意义：超越的天与人；三是认识论的问题：如何知；四是伦理学的问题：如何行；五是神学的问题：有什么希望。这些问题启发了与会者对21世纪儒学的重新认识和思考，对进一步研究儒学提供了宝贵的理论借鉴。对于中国当前学术的匮乏，杜先生认为是由于知识分子的浮躁造成了这种现状，他告诫知识分子对待学术要有一颗平常心，尤其对儒家文化更是如此，要静下心来好好研究儒家文化，充分挖掘它对社会发展有利的资源以指导中国社会更健康地发展。

中国哲学会会长、清华大学陈来教授对“德性伦理学与儒家伦理”进行了深入的分析。陈教授建议我们要从德性伦理学的视角来研究儒家伦理，因此，他从德性伦理对儒家德性、德行伦理体系的发展，德性伦理学对“知、礼”的发展，“好学”的重要性等方面对儒家伦理做了详细的解说。他重点分析了“好学”在孔子中的重要地位，并认为“好学”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条件。他认为“好学”的重要性体现在孔子的“六言六蔽”中，孔子对“六言六蔽”的经典表述在今天仍具有很高的价值，也是我们从事学术研究所应具备的优良品质。同时陈教授对“‘好学’是否是一种哲学”这一议题做了分析和论述。他指出：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哲学体系中，哲学分为理智哲学和伦理哲学，理智哲学是经过教育和教导而形成的哲学，因此，“好学”应接近于理智哲学。陈教授最后展望了中国的教育发展与中国的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发展的密切关系，并提倡我们要充分发掘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用以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走向未来。针对陈教授的讲座内容，在场的博士生们就“古代的儒家道德向现代伦理转换所面临的困境”这一问题与陈教授展开了对话。陈教授建议在分析这一问题时既要正确地对待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又要以中国主体、世界眼光的态度来对待。

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研究所房宁教授重点关注了时下中国的理论与现实。他首先概括了当代中国的四大变化，即社会大流动、关系大变化、身份大改变和财富大增长，中国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既有政治、经济原因，也有文化原因。房教授认为：正是由于在20世纪80年代初在我国政治领域进行了重大的关系全局的政治体制改革，才开启了中国全面改革开放和加速工业化、现代化建设的新进程。不言而喻，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是对中国最广大人民群众基本权利的保障，这种对人民权利与自由的保障使中国人民的创造活力得以不断释放，进而创造出人间奇迹。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由于特殊的世情和国情，尤其是我国发展的阶段性任务和条件决定了我国政治制度必须具有既保护人民权利又集中人民力量的双重功能，如果我国的政治制度不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方面的要求，就很难适应国家的工业化、现代化发展的要求。我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所取的巨大成就表明：以共产党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有机统一为基本内容的当代中国政治制度，是符合现代中国社会发展要求的。同时房教授还分析了西方发达国家历史上处于社会转型期时所表现出的经验教训，认为现阶段我国民主政治建设不宜采取扩大竞争性的路子，因为竞争型民主具有扩大社会分歧的倾向。当前，西方发达国家竭力向发展中国家“输出”竞争型民主制度思想，这给许多发展中国家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使不少本来已迈向工业化、现代化的发展中国家陷入了长期的社会纷争之中，更有的国家内战频发、民不聊生。而我国正处于经济社会结构迅速变化、社会矛盾多发的转型时期，历史经验表明：在这一时期，竞争性的制度安排易于强化社会分歧、加剧矛盾，甚至引发社会动荡。因此，房教授建议，为了避免这种现象发生，当务之急是应着重扩大人民群众有序政治参与、推进民主协商和加强权力监督，以此来促进我国民主政治建设。当今中国正处在发展的战略机遇期，和平与稳定的环境是发展的重要保证。因此，针对当前中国存在的社会矛盾需要制定合理的解决方案，有效解决当前的社会冲突以保证中国现代化建设沿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这也是新时代亟待完成的迫切任务。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郭建宁对当前若干理论前言问题做了精彩的讲座。他重点关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和中国经验、中国道路和中国模式两个方面的前沿问题。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这一议题，郭院长回顾了十七大以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的总体态势，他指出：深入研究与阐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主题；毛泽东社会主义建设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关系是热点问题；关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研究是新的亮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相结合是新的生长点；从整体上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是当前的重大课题。关于中国经验、中国道路和中国模式这一议题，郭院长从中国模式为什么令人关注这一问题入手，探讨了中国模式的主要特征及如何看待中国模式。最后郭院长立足时代前沿从四个方面展望了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改革的理念、思路和着力点：一是更加强调以人为本；二是更加突出公平正义；三是更加重视利益调整；四是更加注重改善民生。这些论述为我们正确认识当代中国的发展提供了富有启发性的理论视角。

在这几天的讲座里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由90岁高龄的黄楠森、90岁高龄的张世英和70岁高龄的杜维明先生所做的“中、西、马高端对话”。他们就“文化选择与文化发展”展开了精彩的对话。杜先生首先对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做了深入的分析，并展望了中华文化的未来前景。他认为中华文化在21世纪必将有光辉的未来。因此，他要求我们要正确的对待传统文化，充分挖掘它的精华，以指导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黄楠森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了分析。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哲学，它是一门科学，它的各方面是互相联系的，实践性与科学性不可分割。因此，要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同实践科学、科学史联系起来。张世英指出“和而不同”原则既开创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化的新局面，又开创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的新局面。他认为哲学要现实化必须发展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和西方哲学和睦相处，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也必须和睦相处，并相互吸收其中的精华，进行优势互补。对于“中国文化向何处去、向何处发展”这一议题，张先生认为，中国文化加上西方文化的个性解放、自我实现就会更加灿烂。他指出天人合一、主客二分、尊重个人的个性和建立新的万物统一观是中国文化发展的光明大道。三位先生就“中、西、马”发表各自的见解后，参加论坛的学者和博士生就“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文化”与专家展开了对话。主要涉及三个问题：问题一，中体西用，能否找到一条中、西、马三者的统一？杜先生认为，中西文明应提倡核心价值观对话，对话的前提是沟通；中体西用，进行综合创新就能找到一条中、西、马三者的统一。问题二，中、西、马是否有普世价值？关于这个问题，黄楠森先生从“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角度作了解答。他认为：不仅仅求同存异，而且要达到合作，协调差异，大同小异，小同大异，有同有异，求同调异。问题三，中华文化能否既承认自己的文化又承认他人的文化？杜先生认为多元文化的认同有助于文化的发展，由于经济全球化导致了文化全球化，从而引起了文化的多元化。他指出：在当代中国，传统文化要复兴，任务艰巨，这个任务绝不是极少数人就能做到的，要靠所有的知识分子的共同努力，因为文化不能离开现实的人，多元文化的融合以不同的方式走向现代化，但要考虑到各种文化具体的特点。因此，我们要做到文化自觉、文化自强和文化自信。所以，在全球化时代，我们必须正确地面对多元文化，冷静地审视每一种文化，同时也要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和儒家文化要面对现实，解决时代难题，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对于时代困境的解答。

总之，此次论坛给人感受至深之处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研究视野的进一步拓展。各位思想大师对理论前沿的准确把握和主持这次论坛的孙熙国教授和李祥海教授的精彩点评及博士生的对话互动，使论坛的内容更加丰富，论坛的理论更加贴近现实，有助于更准确地把握马克思主义和中国文化的前沿脉搏，拓宽今后研究的视野。第二，研究态度的进一步端正。从70岁高龄的杜维明、90岁高龄的张世英和90岁高龄黄楠森三位先生的中、西、马高端对话中使我们认识到：他们身上所折射出来的“用哲学思考问题、用思想再现时代、用理论解答时代难题”的敬业精神值得很好地学习，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奉献精神是年轻一代学习的楷模。第三，研究方法的进一步转变。各位专家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研究领域的多角度把握，启示我们要跳出原有的单一思维模式，学会从多维度观察问题和分析问题，以找出解决问题的最佳路径，切实解决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