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创作中的《浮士德》精神——古诺、林兆华、徐晓钟三种导演版本之比较
2011-02-15陈孟亮
文/陈孟亮
晓钟导演的《浮士德》剧照之一
这次座谈,我们观看了三种不同的《浮士德》舞台演出版本,下面我想稍加比较,谈谈自己的感想。
法国作曲家夏尔·古诺(1816—1893)的歌剧《浮士德》被说成是西洋歌剧中伟大而完美的杰作,于1859年3月19日首演于巴黎抒情剧院。此剧曲调通俗、色彩丰富、抒情柔美,开创了一代先风,也奠定了古诺世界歌剧大师的地位。1975年,巴黎歌剧院演出夏尔·古诺的歌剧版《浮士德》,场面华丽而盛大,舞台上运用多层次的空间,正上方是闪亮的巨型转轮,百姓、军人、绅士、淑女、妇孺层层叠叠的歌声,加上华尔滋圆舞曲,营造出载歌载舞的情境,充分显现欧洲歌剧的磅礴气势。
与其它两版不同之处在于:歌剧《浮士德》并没有天主与魔鬼打赌的情节,而直接进入主题:出卖灵魂。另有一点同样值得我们注意:浮士德与魔鬼靡非斯特的衣服总是一致的,从一开场的紫色长袍,到年轻浮士德穿的浅色礼服,毛领的深色长外套,甚至礼帽与手杖等,两人的服饰总是一模一样。似乎是导演欲从服装来显示他们是一体两面的状态,靡非斯特事实上就是代表着浮士德心灵深处所蕴藏的那一抹邪恶与欲望。当浮士德已被魔鬼收买之后,他的灵魂亦已与魔鬼同存无异了。马鲁格利特的仰慕者西比鲁是由女演员反串,而林兆华版本的魔鬼也是女演员扮演,两者之间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与古诺的歌剧《浮士德》相比,林兆华完全用另类的手法来阐释歌德的经典诗剧。演出特邀鲍家街43号摇滚乐团参加,摇滚乐参与话剧演出,这在中国大概是第一次。大幕尚未开启,摇滚乐队就透过热闹的音乐,以投影方式为开场,随后身穿黄衬衫、蓄长发的主唱发出嘶吼的声音,似乎要唱出上世纪90年代年轻人内心深处的呐喊。将经典的《浮士德》与新潮的摇滚乐摆放在同一个舞台上,真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这也预示着导演要将一个另类的《浮士德》呈现在观众面前。
在林兆华的《浮士德》中,整个实验剧场几乎是赤裸地呈现着,只见两座楼梯连着的高台矗立于舞台上;白色的天幕随时可以直接投射灯光,令人联想起皮影戏和电影。两旁的铁楼梯,使上帝可以站立在舞台最后的最高点,可升降的高台可当牢房的栏杆,甚至当它缓缓升起时,又代表将第一部的甘泪卿和第二部的浮士德灵魂接引到天堂。在舞台前方置放一个铁笼,象征着浮士德的书房(在老浮士德眼里却是个监狱),甘泪卿的牢笼,海滩的壕沟,甚至是墓穴。舞台上用白幕打上灯光,以皮影戏的手法,造成远远近近的距离变化,效果强烈。残破的吉普车在舞台上呼啸而过,在摇滚乐的衬托下,表现浮士德内心底层对自由奔放的追求。这一切表现出天马行空般的导演思维。
古诺作曲的歌剧《浮士德》剧照
林兆华让天主身穿白色浴袍,高高在上,面露不屑的表情,手拿着话筒对着下方的舞台说话;让魔鬼靡非斯特由女性演员扮演,而浮士德则由两位演员分别扮演(象征着主角的身体与灵魂)。地灵的出现用吹气球方式由小渐大的呈现在舞台。剧中还大量运用了叙述的方式和中国戏曲的虚拟表演手段。
林兆华的《浮士德》,是三个版本中唯一的完整演出的版本,整体看来更具悲剧性,包含了知识悲剧、爱情悲剧、政治悲剧、追求美的悲剧、事业悲剧、理想悲剧……摇滚乐的加入、吉普车的出现、皮影戏手法、戏曲般的骑马动作、巨大的雕像极不协调的高吊于舞台,各种具象与抽象的拼贴,等等,都说明中国话剧的舞台艺术在上世纪90年代受到了西方的深刻影响。
徐晓钟的《浮士德》只演出第一部,但又在尾声部分加入原著第二部的开场,让观众有一种从人生的“小世界”准备迈入“大世界”的期待心理。
徐晓钟将《浮士德》“演出的形象种子”定为“茫茫大海中的苦行者”。舞台上最醒目的就是那座巨大的拱桥,圆形的旋转舞台作出不同的场景变换;海浪声几乎在每个场次中间歇响起,以呼应导演对此剧“形象种子”的定调。在海顿《创世纪》的乐声中展开了天堂序幕,三位天使的朗诵声,让人感受到天上一片光明祥和之气,天主与魔鬼打赌完,紧接着就是伴随着海浪声的幽暗夜晚,老浮世德独自在书斋中独白,头两场戏的反差非常的大,开始将观众引入歌德的《浮士德》境界:对于人生的完美追求。
徐晓钟的《浮士德》秉持忠于原著的概念,阐场歌德原著的精神,全剧采用传统诗剧的形式,注重押韵及演员的声调表情;随着剧情的发展,将《浮士德》的文学名句打在字幕上(而非全部台词),加深观众对此名著的印象,亦增加此剧的文学性。此剧的服装设计,呼应导演以具象为意向的创作概念,参照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平民的装束加以设计,利用颜色来区分人物的个性,例如:黑色代表浮士德、红色代表靡非斯特、白色代表甘蕾青,在衣服颜色上为每一位主角作了造型上的颜色定调。
上海话剧中心全力动员,务必将《浮士德》作最完美的演出,但此剧仍有些不足之处;虽已竭尽的将情节删减,但场次之多又使此剧有零碎冗赘之嫌,应可将部分场次集中浓缩,减少暗灯及转场时间,让全剧有一气呵成之感。饰演浮士德的资深演员许承先,其敬业态度实着令人深感敬佩, 但舞台形象上的呈现毕竟是现实的,倘若换另一位青年演员分饰年轻的浮士德,与朱杰饰演的甘蕾青演对手戏,应更能凸显浮士德的年轻形象,或许更能胜任也更具说服力,并可以减轻许承先老师体力与精神上的负担。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许承先对老浮士德沉稳内敛的诠释,的确是不容抹灭的舞台艺术成就。
上述三种《浮士德》导演版本都赋予歌德的《浮士德》新的诠释内容与新的艺术生命。每个导演的创作都自觉或不自觉的显现出自身的《浮士德》精神,那就是对完美不懈追求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