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婉丽的诗意境界——新编古装粤剧《花月影》观后
2011-02-09何西来
何西来
由陈薪伊执导,谢小明、陈自强、梁郁南编剧,倪惠英、黎骏生担纲主演的新编古装粤剧《花月影》,前些日子在国家大剧院演出,我和老伴去看的是3月15日的一场。这是我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接连看到的陈薪伊执导的第四出戏。前三出戏分别是曹禺话剧名作《原野》,白阿莹编剧的陕北大型秧歌剧《米脂婆姨绥德汉》,香港李居明编剧的京剧《蝶海情》,我还为其中的《原野》和《米脂婆姨绥德汉》写了评论。
《花月影》是陈薪伊与实力雄厚的广州粤剧团联手打造的一出古装情爱悲剧,立项于2001年10月,次年10月成功首演。作为全剧的导演,陈薪伊从总体的创作思路,到剧本的修改,到作曲配器、舞美、服装、人物造型、化妆,特别是表演等最终的舞台合成,都是贯穿始终的指挥者和组织者。此次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距离首演,过去了九年,加上创作,该是十年了。十年磨一剑,经过反复地锤炼与打磨,的确晶光四射了。看了此次演出,使我获得了极大的审美满足,让人难忘的是,陈薪伊通过她所指挥的艺术团队,为观众营造了一个凄美婉丽的诗意境界。
境界,或曰意境,是高层次的审美范畴,是优秀艺术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整体性与综合性的氛围、韵致、味道,在内涵和外延上与风格的范畴略近,并有一定的交叉,但又不同。不同艺术家所营造的意境的差异性、独特点就是风格的指谓了。戏剧意境的营造,是由导演主导的。他要根据剧作家文本和故事的性质,人物的性格,自己的才情与特点,演员的能力与素养,还有作曲、舞美等参与创作人员的水平,来确定其在不同剧目中所要营造的意境的主调和色彩。陈薪伊是一位有须眉气象的巾帼大导演,既能营造如《商鞅》、《贞观盛世》那样或慷慨悲壮,或气象万千的大境界,也能营造如《米脂婆姨绥德汉》那样晶莹剔透,如诗如梦童话般的境界。至于《花月影》,在总体风格上与前不久她为梅兰芳剧团执导的《蝶海情》 略近,但因为南北差异较大,也各有其不同的艺术色调。我没有想到,薪伊执导粤剧这样的岭南剧种,也能导出美轮美奂如《花月影》这样的精品力作来。她在意境的营造上,重整体的流畅自然,重舞台节奏的起伏疾徐的掌控,最重要的是能够从中感受到,捕捉到导演的心搏和情感的波流。艺术是创作主体生命存在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陈薪伊是把自己的生命对象化到《花月影》的意境的创造中去了。
当然,戏剧是一种综合的、群体性的艺术。并不是只有导演才把自己的生命对象化到呈现在舞台上的《花月影》里;事实上,每个参与创造的艺术团队的成员,都必须齐心协力把自己的生命对象化到创作中去,才会有全剧的成功。导演起的是一种协调、优化的作用,把每一个对象化了的生命,放到最恰当的地方,最充分地发挥他们的作用,以形成统一的意境。所以说,《花月影》凄美婉丽的意境,是在薪伊导演的指挥下,由剧组全体成员共同创造的。
剧名在凄美婉丽的意境的形成上,起一种点题的作用。一个花,一个月,一个影,都引起观众无穷的联想,激起他们强烈的探究欲望和期待心理。花前月下,自然是谈情说爱的情境。但水花镜月,却也不免有虚幻的感觉,再来一个影,便更多了一层捉摸不定的意绪。在剧中,花和月的意象,既是实指,又是隐喻和象征。女主人公杜采薇出场便簪花,抚琴、弹筝、弄琵琶、送别、舞剑,俱簪花,花的种类、颜色随场次情境而变化。男主人公林园生筵前品鉴,红船班十姑娘中杜采薇独居花魁。这就是以花喻人了,花也就有了象征意义。只有自杀在船轿中的形象,才不簪花,而以红绫代之。月亮的意象远在天上,它实际上是女主人公冰清玉洁、坚贞不屈的人格的象征。结尾时,着一副白绫纱服的杜采薇的魂魄,飘舞而出,站在夸张了、放大了的圆月之前,依然簪花,人与境合,美极了。然而清寂,带着绵绵的遗恨,只能是凄美。“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另外,剧本文词雅洁优美,在诗意境界的创造上,则起了基础性的作用。
《花月影》的故事是凄美的爱情悲剧。被红船戏班收留的落难女子杜采薇,以其姿容和演艺,被新到任的参将林园生激赏,二人倾心相恋。但因开罪总兵何镇南,杜采薇被迫往侍海盗。而何镇南又强令林园生武装押送。杜采薇于途中自尽,林园生亦遭革职,全剧故事以悲剧收场。故事头绪不多,线索也比较单纯,不必用过多篇幅交代情节,这就为细致地展开杜林二人的相恋相爱,留下了较大的艺术空间与可能。
在舞台意境的生成上,导演的总体构思固然是重要的,但演员的表演却是体现导演意图的关键。应该说饰演杜采薇的倪惠英和饰演林园生的黎骏声,都是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各自的角色任务,但就戏的轻重而言,倪惠英饰演的杜采薇,似乎处于更中心的位置。她扮相好,形体好,舞台动作洗练,声音甜亮柔婉,行腔饱满绵长,舞姿婀娜清劲,尤以剑舞为佳。剑舞唐时归入武舞,杜采薇虽似随机借剑而舞,却也见出人物的刚烈个性,为随后的自杀张本。此前,她曾劝林园生与她远走高飞,弃官归田,但林更看重的是官职和功名,而不是他们之间的爱情。二人之间的观念歧异,人格反差,更强化了性格冲突的悲剧性。杜采薇的性格之美,正是在她与林园生的这一种冲突中,在她自己的内心冲突和失望中,被涂上了浓浓的悲剧色彩。所以,由于这个人物扮演得成功,便从根本上带动起凄美婉丽的诗意境界的营造。黎骏声既演出了林园生的才情、潇洒与风流,更演出了他因贪恋功名而如影随形的性格内在的懦怯,使他在关键的时刻辜负了杜采薇对他的爱。但这绝不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古老主题的千篇一律的表达。
除两位主要人物,九位红船戏班的伴舞者在不同情境中的出现,或唱或舞,对于氛围的烘托,节奏的形成,也都起了很好的作用。另外,唱腔设计、作曲、配器、舞美、灯光、服装等,在营造整体的凄美婉丽的诗意境界上,也都颇有可圈可点之处,限于篇幅,只好留待他日了。
总之,不能不佩服陈薪伊的创造活力与才情,她竟能把自己的艺术天地拓展到了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