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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对秦观其人的批评

2011-02-01朱艳波

群文天地 2011年3期
关键词:淮海秦观才华

■朱艳波

秦观是宋代著名作家,他在诗、文、词、书法等文学艺术领域均取得较高的成就,本文通过总结、分析宋代文人对秦观之为人方面的批评意见,考察这些批评意见的共性与分歧,分辨宋人对秦观意见中的真知与偏见,为后人更全面地研究秦观做出一点贡献。

秦观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著名作家。其诗文及词作均为历代研究者所重视。秦观的作品,据徐培钧先生统计:“不算存疑者,有文集49卷,计辞赋一卷(十篇),诗十四卷四百三十余首,文三十卷二百五十余篇,词三卷百余首,另有挽词一卷。”王兆鹏先生结合存词数量、版本优劣及历代对词人的研究情况制定了一份两宋词人《综合排行版》,秦观以第52名的存词数量,竟高居排行版第4位,位置犹在柳永、吴文英、李清照等名家之上,可见历代读者对秦观词的重视程度。正因如此,大多数研究者都是从秦观的诗、词、文入手研究其作品的文学价值和文学地位,但对其人的评价只是零星地散见于各类书评、信札、笔记、文集等资料中。本文则更倾向于宋人对秦观为人的总体意见。虽然这些意见较为笼统,但我们有必要对这些批评意见进行更进一步的细致研究,以期更加清晰地了解宋人对秦观的批评意见是如何延续或如何发生转变的,这将有助于我们理解后世对秦观的评价和秦观的文学史地位是如何形成的。

一个人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是十分复杂的,他包括许多不同的方面。考诸宋人的秦观批评材料,对秦观其人的评价大抵可以归纳出两个方面,其一为对秦观才华的评价;其二为对秦观人品的评价。以下请分述之。

惠洪《冷斋夜话》卷一载:“东坡初未识少游,少游知其将复过维扬,作坡笔语题壁于一山中寺。东坡果不能辨,大惊。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词数百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壁者,岂此郎耶?’”

这件事颇具传奇色彩,徐培钧先生认为此事无法确证。不过无论这件事是否属实,这则笔记都反映出宋人对秦观才华的赞赏。模仿苏轼文笔而令苏轼自己无法分辨,如果是真的,那么秦观的才华天赋自然是超乎常人的;如果是杜撰出来的,那么就更证明了宋人对秦观才华的叹服。秦观才思迅捷是公认的,黄庭坚的诗句“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常为人津津乐道。

苏轼作为当时文坛的领袖和秦观的老师经常赞赏秦观的才华,他在向王安石推荐秦观以及在奏章中为秦观辩护时,都曾对秦观在文学上的才华赞赏有加。在《与王荆公二首》之一中,苏轼说:“向屡言高邮进士秦观太虚,公亦粗知其人,今得其诗文数十首,呈拜。词格高下,固无以逃于左右,独其行养修饬,才敏过人,有志于忠义者,某请以身任之。此外,博综史传,通晓佛书,讲习医药,明练法律,若此类,未易以一二数也”。

足见秦观不仅才大,而且博学。秦观死后,苏轼在给他人的书信中也一再高度评价秦观过人的才华。在《与范元长十三首》中,他说:“如先公及少游,真为异代之宝也。”

直接将秦观与其父苏洵相提并论,可见他对秦观的器重。又在《与欧阳元老》中沉痛地感叹:“然则其死则的矣,哀哉痛哉,何复可言!当今文人第一流,岂可复得。此人在,必大用于世,不用,必有论著以晓后人。前此所著,已足不朽,然未尽也,哀哉,痛哉!”

此外,在《答李端叔十首》、《与钱济明十六首》、《答李方叔十七首》、《答苏伯固四首》等书信中,苏轼都有与以上相似的感叹。宋人或有质疑秦观成就的,但基本上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才华。他那种“对客挥毫”的气概,甚至使贺铸感叹“疑是前时李谪仙”。

对于秦观的性格人品,宋人似乎颇有争议。就性格而论,大抵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秦观为人耿介独立,潇洒无羁,这一意见也以苏轼为代表。他在《秦少游真赞》中将秦观的性格刻画得十分生动:“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隐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隐者,皆不知君者也,盖将挈所有而乘有遇,以游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苏轼认为说秦观的志向是出世或入世都是不对的,在他看来秦观是属于那种有机会入世便入世,无机会入世便出世,一切随其自然的人。正如《庄子·逍遥游》所言:“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苏轼的确倾向于从道家思想的角度去理解秦观,他在《书秦少游挽词后》中说:“予以为少游齐生死,了物我”,也是认为秦观的思想境界十分超脱,生死物我均不能羁绊之。蔡光祖《怀古亭记》中谈到秦观被贬时也说:“(秦观)胸次舒豁,绝无牢愁愤叹之意,殆与道行志遂者无异,高怀达观,无适不乐。”

可能又因为秦观“通晓佛书”,所以又有人从佛理的角度去理解秦观的洒脱性格,元净(辩才法师)有诗云:“每思秦子性珠圆”。所谓“圆”,在佛学中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具有圆融、圆通之意,“性体周遍为圆,妙用无碍为通”。邹浩在《梦秦少游》诗中也说:“淮海维扬第一流,三关齐透万缘休”,也是从佛理的角度理解秦观的性格,认为他参透三关,随缘无碍。

然而秦观为人虽然独立洒脱,但其作品却颇有凄婉之辞,因此后世论者亦多有质疑苏轼等人的评断的。如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中评论秦观自作挽辞时说:“东坡谓太虚:‘齐生死,了无我,戏出此语。’其言过矣。此言惟渊明可以当之;若太虚者,情钟世味,意恋生理,一经迁谪,不能自释;遂挟忿而作此辞。岂真若是乎?”

刘克庄《后村诗话后集》卷一评论苏轼、黄庭坚、秦观受贬谪时所作诗文,说:“其(黄庭坚——笔者注)《别元明》犹云:‘术者谓吾兄弟俱寿八十,谷亦不自料大期至此。’少游在藤州自作挽歌之属,比谷尤悲哀。”

今观秦观《自作挽词》中“奇祸一朝作,飘零至于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修途缭山海,岂免从闍维?荼毒复荼毒,彼苍那得知”句,可知秦观确实并不是苏轼所说的那样超脱。观秦观的其他诗词,也确实多有感情深厚之作,如著名的《千秋岁·水边沙外》词中有“飞红万点愁如海”句,《沁园春·锦里繁华》词中有“东风杜宇声哀,叹万里何由便得回?”句,如此凄婉哀愁之句在淮海词中实在不胜其多。

事实上秦观性格中有超脱的一面,但也有极为执着的一面。“佛教渗入了他的思想,渗入了他的诗文,成为他生活和创作的一部分。”又有论者认为“根据《反初》一诗的自述,在他的思想深处,却主要是道家思想。这种道家思想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有始有终,几乎贯穿他的一生。”显然,道家和佛教的思想对秦观都有极大的影响,确实造就了秦观性格中超脱的一面。然而,一个人的思想是一回事,他在实际生活中表现出来的行动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秦观性格中钟情执着的一面呢?

我认为这一方面固然和秦观与生俱来的性情有关,但另一方面则与他始终保持的用世情怀有关。他在仕途上遭遇挫折时,或许的确有过弃世修真的想法,但他也从未放弃经世济国的抱负。刘受祖在《海棠桥记》中对秦观之所以轶然超绝与其用世情怀之间的关系分析最为详尽:“或曰:‘古之君子,畋畋不忘其君。淮海脱屣轩冕,肆情放志于宇宙间。高则高矣,非古人不忘君之意也。’余应之曰:子独不观宁浦书事之诗乎:‘挥汗读书不已,人皆怪我何求?我岂更求闻达,日长聊以消忧。’淮海何忧乎?《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绍圣以来,群贤屏斥,奸夫窃柄,剥床而肤可虞,城圮而隍可复。淮海之忧,盖在是耳。在天下者,不忘其忧;在吾心者,不改其乐。淮海之志,惟志于忧国忧民。故淮海之气,不诎于流离迁谪。孟子曰:‘志一则气动。’此所以淮海所以超轶绝群者欤?”

这段话从中国传统士人精神的角度分析了秦观之所以成为一代国士,正因为他在超脱的行为中仍然有坚持的品质。然而,理想既然不可实现,总难免以放纵形骸的方式来排遣心中的忧闷,于是秦观也经常流连酒肆勾栏,作一些凄婉小词,此种生活自然难免被理学家诟病。《朱子语录》中多次记载朱熹对秦观的不屑,如卷一百三十载:“从其(苏轼——笔者注)游者,皆一时轻薄辈,无少行检,就中如秦少游,则其最也。”、“如秦、黄虽是向上,也只是不律。”

宋代以来,朱熹对中国文人的影响力日渐扩大,他的评断当然能够或多或少地影响后世的意见。同时,随着秦观词作日益被推崇,于是秦观性格中洒脱超然的一面和执着用世的一面都渐渐消退,留给后人的主要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浪子词人的形象。这固非秦观生前所愿,亦绝不是他所能预料得到的。

[1]徐培钧.淮海集笺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2]徐培钧.淮海居士长短句笺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3]徐培钧,罗立刚.秦观诗词文选评[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4]周义敢.秦观资料汇编[M].中华书局,2001.

[5]王兆鹏.唐宋词论稿[M].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6]王运熙.中国文学批评通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7]丁福保.佛学大辞典[M].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

[8]王先谦集解.庄子集解·庄子集解内篇补正[M].北京:中华书局,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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