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说：不许哭！

□刘江龙

哥哥说：不许哭！

□刘江龙

我的哥哥比我大15个月。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由于营养不良，我们一样的面黄肌瘦，一样的皮包骨头，所以别人都认为我们是双胞胎，说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和哥哥有着天壤之别。

五六岁的时候，我和哥哥天天背着小筐去拣煤。有一天下午，天空突降大雨，我和哥哥躲闪不及，浑身被浇透。更糟糕的是我的双脚陷在泥窝里，我一使劲把鞋给拽坏了，急得我“哇哇”大哭。听见我哭，哥哥回转身来，问明情况后命令道：“不许哭！”接着，他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我穿，他光着脚、背着煤、手里拎着我那双已经坏了的鞋，领着我一起向家走去。回到家后，哥哥说是他自己的鞋坏了，并把鞋洗净、晒干，再让妈妈给纳上。

八岁的时候，哥哥上了小学，而我由于年龄小只能在家里放猪。有一次，猪跑了，我追不上，急得又“哇哇”大哭，只好去找正在上学的哥哥。哥哥跑过来说：“不许哭！”于是他让我替他去上课，他去撵猪。后来就变成了我天天去上学，哥哥天天去放猪。这事父母不知道，老师也不知道。不过期末考试的时候哥哥没及格，父亲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我当时被吓得又要哭，哥哥用眼神制止了我。

后来我也上学了，门门都得一百分，老师和父母都夸我聪明，哥哥却不吱声。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现在看起来，我当时是“太聪明”了。

十岁的时候，我开始不愿意过星期天，因为这一天我和哥哥得去扒树皮，否则家里就没有引火柴。哥哥总是把扒好的树皮捆成两捆，让我先挑，然后他把我挑出的那捆小的帮我放在肩上，看我走后，他自己再弯下身把那捆大的“拱”到自己的肩上，手里还得拿上我们两人的树皮铲，追我而来。现在想起来，那湿湿的树皮真的很沉，往往是我刚刚扛出几十米，肩膀就疼得受不了。于是，我扔下树皮开始哭，哥哥赶过来说：“不许哭！”他让我在原地呆着不动，自己扛着树皮走出一段距离，然后再回来接我。我见哭这个方法很奏效，就经常使用。我当时心想，哥哥真傻。现在一想起这事来，我就忍不住流泪……

吃东西，我得先挑大的。别人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他是哥哥，哪怕比我大一天，他也是哥哥。十二三岁的时候，在一次“偷”煤的过程中，哥哥和我被看煤的老头抓住了。那老头说抽我们每人十皮带就放了我们。还没等皮带落到我身上，我就被吓哭了。哥哥说：“不许哭！抽我二十皮带好了。”结果是哥哥自己挨了二十皮带后，我们哥俩才得以脱身。摸着哥哥又红又肿的后背，我又要哭。哥哥说：“不许哭！如果在战争时期，你一定是个叛徒！”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有一次，我们拣到了十几个小铁球，哥哥让我保管好，我却和邻居家小孩磕球玩，把球都输了。输了球我就哭，哥哥说：“不许哭！”还有一次，哥哥借来几本小人书，我却把它拿到课堂上去看，被老师给没收了，我回到家就哭，哥哥说：“不许哭！”

还有许多事情，我现在都已记不住了，只有哥哥说的“不许哭”三个字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十八年后的一天，哥哥不幸脑部受伤，成了植物人。我在陪护他的日子里，始终没有哭，因为哥哥不喜欢看见我哭。

后来，哥哥去世了，在埋葬他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哭。再后来，我搬到了离哥哥很远的地方，每年哥哥的忌日，都由三弟代我去看哥哥。我告诉三弟：“在哥哥的坟前，不许哭！”

哥哥说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如今，十八年过去了，我亲爱的哥哥，你现在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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