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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怀旧与台湾经验——试论台湾眷村文艺风潮

2011-01-25陈美霞

艺苑 2011年3期
关键词:眷村外省宝岛

文/陈美霞

2010年,伴随着赖声川与王伟忠合作的《宝岛一村》在大陆的巡演,眷村文艺风从台湾刮到了大陆。眷村,是台湾非常独特的居住型态与族群文化。1949 年,百万军公教人员随国民党政府迁台,其中大部分是军人军眷。所谓眷村,主要是安排大陆迁台军人及其眷属的简易村舍,即1949年后在各大城市出现的一座座小型移民村。据统计,1946年台湾人口610万,到了1950年激增为745万,大部分是此阶段的新移民。全台湾眷村共有879个,住户有98535户。当时老蒋一再承诺三五年就带他们回大陆,因此,他们居住简易,家具等也轻易不置办,时刻准备回大陆故乡。

眷村,从大陆迁台移民的暂居地到台湾原乡,是外省族群文化的重要载体。台湾文化因为特殊的历史境遇,即1949年随着国民党败退台湾,不同地区的移民同时带去了中国大陆各个省份的文化。朱双一先生认为,1949年来自全国之地的军公教人员随国民党败退台湾,带去了全国各个省份不同的地域文化,这使得台湾文化汇聚了多重地域色彩,这在全国各省区中是独一无二的,是台湾文化的重要特色。(1)眷村,正是这种多元地域文化色泽的最好见证,是台湾非常独特的族群文化,也是台湾本土文化因子之一。随着眷村改造,外省族群走出眷村进入都市,不再像外省第一代、第二代般“清明的时候没有坟可以上”,也不再没有亲戚只有朋友和邻居,不再生活在来自五湖四海的大院里相濡以沫。走出眷村之后的外省族群,他们不再具有一个封闭完备的体系以与外界相隔,他们与其他台湾人一样生活在都市的新式公寓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代季的变迁,“眷村”的烙印在外省族群身上越来越淡化。外省族群,一如更早迁移到台湾的福佬族群和客家族群,虽然祖籍大陆,但在台湾慢慢扎根。眷村文化,随着台湾社会转型、经济发展和城市化进程,已渐渐消失了。原生态的眷村文化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只能去保留下来的眷村文化园区、眷村博物馆去体会眷村空间的局促、生活的艰辛、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探望大陆原乡的不灭期待。眷村文化园区、眷村博物馆保留的是固态的静止的眷村文化,眷村文化的精神内涵和历史变迁则有待文学艺术的表达。例如,外省第一代的被迫移民、无奈生根、有家难归等复杂幽微的心理,外省第二代在开放的眷村环境中吃百家饭成长的经验是城市公寓隔膜中长大的第三代第四代所不易理解的。眷村见证了台湾外省第一代来台的艰辛、困惑和挣扎,见证了外省第二代的成长、出走和回归,也见证了外省第三代、第四代渐渐融入台湾本土生活和都市生活。可以说,眷村的兴衰,是台湾当代历史变迁和族群融合的佐证。

长期以来,眷村被视为外省族群的象征和标识。从旅途驿站到人生的落脚之地,当初的暂居之所渐渐变成离开、进入城市的眷村子弟的精神原乡。眷村文艺由来已久,从20世纪80年代朱天心的小说《未了》、侯孝贤的电影《小毕的故事》、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到90年代朱天心的小说《想我眷村的兄弟们》、苏伟贞的小说《离开同方》都是眷村题材的上乘之作。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台湾社会日新月异。眷村作为简易的暂居地,无法跟上现代文明发展的步伐。20世纪80年代,台湾开始实行眷村改造计划,眷村移民及其后代陆续迁出村舍住进新式公寓。2009年,是台湾当局“老旧眷村改建条例”所确定的全台1000 多个眷村迁移、改建的完工期限。至此,全岛眷村几乎全被拆除,留下的几处眷村成为“文物馆”或“文化园区”——成了供人参观怀旧的展示场所,不再具有以往的居住的作用。这意味着,眷村这一台湾重要的人文资产将成为历史。因此,台湾社会形成一股眷村怀旧风潮,眷村文艺风靡。伴随着眷村文化热,人们在重温台湾历史的同时回味往事、体验过去岁月的欢笑和泪水。除了影视剧,台湾各地建立了不少眷村博物馆及眷村怀旧餐厅。演眷村、谈眷村、吃眷村,俨然成为现下的文化时尚。“眷村”成为文化风尚与其怀旧性质和幸福感不无关系。

一、话剧《宝岛一村》:怀旧、时间与尊严

2010年底,赖声川获得《中国新闻周刊》影响力人物,获奖理由是:“他是华语戏剧舞台上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始终关注当下、关注现实、关护人类真实内心的编剧及导演。2010年他把《宝岛一村》带到大陆的舞台,让许许多多大陆观众首次与台湾民众共同体会了60年来另一群人的痛与情。”《宝岛一村》这出源于嘉义眷村的时代大戏,取材自台湾最知名的制作人王伟忠的眷村成长故事。王伟忠和赖声川说了两年的眷村故事,渐渐地打动了赖声川,他开始对怎么做一出眷村话剧有所感,因此两人合作指导表演工作坊排演《宝岛一村》。该剧以1949年随国民党迁台始到2009年眷村改建拆除终,眷村中三代子民、四个家庭从落脚眷村社区到进入城市发展的60年的生活经历为线索,用三小时的时间生动地讲述了眷村几代居民相濡以沫的生活故事。

疗伤系也称治愈系,源自英文healing,是对节奏舒缓、放松的电影或音乐的统称。社会气氛愈闷,电影、按摩、听相声等“简单享乐型”活动,越是流行。美国在过去几十年里遭遇过7次经济不景气,多达5次让当年的电影票房强烈攀升。1930年代全球经济大萧条、好莱坞“疗伤电影”的声势走到高点。在金融危机的重压下,2009年大陆的贺岁片逆市飘红,票房业绩突飞猛进。这正如社会学家本雅明所言:“大众想要散心。”《宝岛一村》于2008年12月5日在台北首演,而后转场至台中、嘉义、台南演出,之后不断加演,甚至是一天两场,2009年3月又再往高雄、中坜等地演出。这出充满台湾社会变迁历史意义的佳作,首轮上演盛况空前,场场爆满,好评如潮。随后赴新加坡、香港演出,在陌生文化语境里《宝岛一村》依然广受欢迎。《宝岛一村》的盛况空前与该剧“治愈系”不无关系。对此,赖声川说:“在景气不好的时候,谁能够提供幸福感,这种产品就还是会有人愿意花钱,观众年龄层差别很大,从国中、高中生,一直到八十几岁的老人。”为了保存眷村文化,王伟忠跟赖声川说了两年的眷村喜怒哀乐世情百态;为了更有趣味地表现眷村文化,赖声川广泛搜集各种眷村故事,许多故事都是真人真事改编的,它以诙谐幽默的方式表现眷村的辛酸哀愁和欢乐年华。

两位导演尽心尽力的跨界合作,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导演赖声川说:“伟忠他形容自己说:他觉得他是好几个妈带大的,因为他从后门出去进别人的后门,他随时可以吃东西,别人也可以管他。他给我的那种感受,我想就输入到整个演出中。它变成很核心的一个价值,所以观众完全可以感受到从头到尾一种温暖、一种人情味。”近年来台湾统独对立、政党恶斗、官员腐败、经济颓塌、族群撕裂,整个社会处于崩溃的边缘,人们渴望获得拯救。话剧中,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虽然生活艰辛,但却充满希望,这使得观众得以宣泄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郁结——梦想破灭的失落与愤懑,对现状不满的焦灼与无奈,这些都在怀旧的充满人情味的温暖中渐渐平息和消解。外省移民背井离乡在台湾扎根的心理,在物质匮乏年代相濡以沫的依偎,这些都是残酷倾轧的现代城市中所缺乏的。《宝岛一村》通过舞台剧的方式再现外省移民去家离乡、孤苦无依的环境下众人团结一致共渡难关的温暖,不能不令人感动。《宝岛一村》演出时候的一票难求也就不难理解。其实,观看该剧的,不仅仅是台湾外省族群,不少本省群众也深受感动。可以说,外省人第一代、第二代多是回忆往昔感叹岁月,从该剧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外省第三代或第四代其实已渐渐融入台湾社会,身上的眷村印迹已渐渐淡漠,他们从中体会的是上一代移民来台、扎根台湾的喜怒哀乐。而不少本省人,观看《宝岛一村》同样深受感动,其实制作人之一的赖声川导演就是本省人,《宝岛一村》不仅仅是表现了外省族群的历史记忆和生活经验,同时也是台湾过去60年的生活经验和社会沧桑的总结。台湾本来就是移民社会,即使是自诩为正港台湾人的福佬族群,也不过是三四百年前从福建移民过去的。本省、外省,不过是先来后到的区别,《宝岛一村》的温馨感人,对当前族群分化的台湾社会是一帖很好的粘合剂。

《宝岛一村》以舞台剧的形式再现了外省族群在台湾的生活。不管是本省人还是外省人都被该剧所吸引,从其广泛的接受范围亦可以看出眷村文化是台湾本土非常独特的文化形态。1949年百万军公教迁台,是中国近现代史上非常重要的移民现象。特殊的社会氛围和时代背景造就了“眷村”这么一种独特的文化氛围。眷村文化,充满了大时代小人物的故事,表现动荡时代、离散人生中的悲歌和欢乐。“而这些小人物命运的转变,也和时代的变迁无法切割,例如蒋介石去世那种如丧考妣的震惊与难过,与其用政治的话语解释成‘对极权统治者的愚忠’,不如看成众多外省族群被迫放弃回家的想望、抛弃思乡情感的痛苦撕裂。而戏的下半部,将多线故事逐一收尾,我们看到了眷村的被拆毁,而在一片欢乐的春节联欢会上,我们看到戏中人物尽释前嫌的救赎,以及外省人的重生契机。”《宝岛一村》从记录一个眷村的故事出发,用眷村生灭描述了一个时代的演变,用戏里小人物的故事,了却外省族群不被了解的郁结。它不是一部只演给外省人看的舞台剧,它同时也让对于过去被压抑历史含着悲情的台湾人,得以了解同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外省人,他们其实也一样历经了沧桑的岁月。[1]可以说,《宝岛一村》是那个年代里的共同记忆,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

《宝岛一村》不仅在台湾反响良好,在新加坡、香港、大陆巡演同样是一票难求。《宝岛一村》以眷村里的外省第一代迁台、第二代第三代融入台湾社会、回大陆探亲等为主要叙事题材,但反应的并不仅仅只是外省人的生活,他是台湾历史经验的一部分,同时也再现了生离死别等人类共同的困境。赖声川说:“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感动,但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那是时间!时间的流动在《宝岛一村》里很重要。所以你会看到,突然间,这些人都老了……这就是人生。”“在这么苦的日子里,他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尊严?我觉得有——其实《宝岛一村》庆贺的可能就是这种精神。”[2](P105)表现人生沧桑与探索生命尊严的深度,是《宝岛一村》脱离台湾进入陌生语境依然能感动人的重要原因。

二、电视剧《光阴的故事》:怀旧、感动与温暖

《光阴的故事》

《光阴的故事》由电视一哥王伟忠监制,良好的故事题材与灵巧的营销手法使其迅猛走红。特殊的历史境遇造就独特眷村文化,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眷村聚集了五湖四海、背井离乡的大陆各省份的游子,天南地北的口音、美食、习俗等发酵出了独特的眷村文化。而包含着大陆各省份不同地域文化色泽的眷村文化是台湾文化所独有的。2009年中视制作的《光阴的故事》成功地占据台湾八点档冠军宝座,播出期间的平均收视率高达5.8,分段最高点一度冲破6点,一改黄金档闽南乡土剧的风貌。这是一部以眷村为文化背景、以外省族群为主要表现对象,讲述外省族群如何融入台湾生活、外省族群与本省族群的融合的电视剧。《光阴的故事》由眷村出身的电视鬼才王伟忠监制,以王伟忠及其周围人的眷村成长经验为原型,虚构出“自强一村”中孙家、陶家、冯家、张家和朱家为主要线索的眷村故事,并呈现出台湾社会1960年代至1990年代的社会沧桑,可以说是台湾经济社会转型期的人民生活缩影,展现出台湾文化的变迁。

《光阴的故事》以1965年台湾本省女子陈秀好因出演一部电影,邂逅了外省老兵孙玉章,二人因而谱出恋曲,并进而结婚,连续生了三个小孩为主线,由孙家延伸到陶家、张家、冯家、朱家、郝家……他们的生活虽然磕磕碰碰,却在拮据困顿中不乏温暖。电视剧的场景全在眷村,当年儿童玩的跳房子等游戏,全都搬上了屏幕,成功勾连起无数人的记忆与乡愁。制作人王伟忠说:“一个创作者最会讲自己的故事,只有自己的故事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但这些温馨感人的故事,很能让观众产生共鸣,就是因为背景、想法和心理状态都差不多,‘光阴’在这种情况下越走越红。”可以说,《光阴的故事》之所以能感动人,是因为该剧浸润了王伟忠及其周围眷村子民的成长记忆和青春经验,有丰厚的现实根基和创作源泉。剧中人物大多不完美,一如现实的你我,有着种种缺点,但却真实感人。孙家长女孙一美很受观众喜欢,她的不够漂亮、迷糊、真诚、善良,让人感到共鸣和真实。张家的汪茜茜,漂亮早慧、命运波折,外表坚强、内心脆弱,虽然逞强,但让人心疼。陶家长子陶复邦,中学时代是个很有个性的可爱大男孩,强烈的家庭责任感使他有段时间迷失了自我。许家的一元,身世悲惨,但在剧中是近乎完美的角色。这些主人公的性情、际遇,可以用“傻人有傻福”、“上帝是公平的”来形容。庆幸的是,虽然他们可能走了弯路,但最后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光阴的故事》比较真实地展现了以外省族群为主体的眷村子民的生活。曾有一段时间,“本土”成为台湾最大的政治正确,外省人背负诸多原罪。而外省人握有资源的不过是少数,更多的眷村子民处于底层,这在眷村文学、台湾近期综艺节目中可以见到。眷村,尤其是第一代,战乱逃难、背井离乡,“清明的时候没有坟可以上”,每一年过年的时候,都想着这是在台湾的最后一年。影片从1965年开始,他们已经到台湾16年,这时候的他们比较务实了,除了疯掉的冯妈,其他人都知道:回不去了。四十年后,解严,回大陆探亲,他们成为“台胞”。外省第二代,受到上一代的影响,有着浓厚的中华情结。眷村成为台湾重要的历史文化现象,眷村子民为台湾社会贡献诸多,演艺界即有邓丽君、林青霞、张艾嘉、王伟忠等。而外省族群“在大陆是台胞,在台湾则有些滚回大陆去的叫嚣”,他们更多的是都不被认同,处于两者皆不是的为难境地。观看《光阴的故事》,我被温暖感动的时候居多,但是也有些小小的困惑。据说,因为父母期待加强邻里关系,眷村本村结姻亲的较少,而剧中似乎都“内部消化了”。其次,眷村生活比我想象得富足多了,也许这与台湾在1965年后的30年里比大陆经济发达有关吧。参照不同,但看了《光阴的故事》似乎能稍微理解本土立场者的一些情绪。至少,我也不觉得他们物质有多贫乏,他们那么早就有电视啊等等电器。

《光阴的故事》之所以能取得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双丰收,与该剧真实再现台湾外省移民融入台湾社会及本省、外省族群融合的当代历史经验息息相关,同时也与台湾社会现状不无关系,该剧暗合台湾社会的怀旧热潮。怀旧往往是因为不满现实,希望从过去寻找慰藉和力量。记忆有两种,都是指向与现在不同的过去。“对过去事情的怀恋总是以当下的恐惧、不满、焦虑或不安为背景出现的,即使这些东西并未在意识中凸显出来;正是这些情感和认知状态带来了认同断裂的威胁,而怀旧试图通过运筹我们在连续性上的心理资源,来消除或者转移这种威胁。”[3](P107-108)台湾社会虽然经济发达,但是近年政党恶斗、族群撕裂,人们普遍不满现状。令人失望的现实使得台湾民众频频回顾过去,本土怀旧题材成为热门,这与电影《海角七号》的爆红有异曲同工之妙。《光阴的故事》里虽然物质贫乏,但拥有穷得只剩下充满“义气的温暖”。从这个意义上说,《光阴的故事》的风靡,除了眷村记忆、青春成长主题、形式幽默外,其“疗伤”性质也是原因之一吧。《光阴的故事》透过怀旧的方式,引起社会大众的共鸣,唤起更多当年的记忆,且时代背景落在大多数家庭里父母的年代,让现代年轻人能借此了解自己父母的过去。“《光阴的故事》却能打破传统的商业模式,不以俊男美女做号召,而以温馨的手法刻划大时代儿女的亲情、友情跟爱情,让许多亲重温那段岁月,在这个价值观错乱的社会真诚地传递出一份感动。”[4]王伟忠这样写下他制作电视剧的心情:“想当年,在我们成长的年代,什么都缺乏,但是莫名奇妙的拥有一些希望与信心,就像台风的夜晚,外面狂风暴雨,全家人躲在破屋檐下,却有股温暖不畏的感觉。看看过去,想想未来,试图找回一种我们曾经拥有又失去的感动。于是我们诚意拍摄了《光阴的故事》。怀旧风、温暖风的故事是有共鸣的,台湾现在蓝绿斗争,我们借此看看以前的人给人什么样的温暖、什么样的团结,友情、亲情、爱情是如何单纯等。”许多观众在网络留言表示,他们在《光阴的故事》里找到过去的回忆:熟悉的背景、不做作的对白、好听的民歌、浓浓的人情味等。

《光阴的故事》

《光阴的故事》在台湾万人空巷,主要原因在于主创人员成功地把握了台湾民众的心理和社会脉动,在经济危机社会低迷的状态下以温暖感人的剧情打动观众,让观众一起回顾物质匮乏年代的温情。当然,在传媒时代,注意力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因素。如何更好的吸引观众永远是主创人员不可忽略的问题。除了剧情本身真情感人和电视剧轻松幽默、泪中含笑的风格外,该剧成功的营销方式也是其成功的重要元素。王伟忠充分利用自己的媒体资源,在开拍过程中为《光阴的故事》造势,配合该剧营造氛围,展开一系列的“怀旧”策划与报道。中视整个集团包括中时、中天等集体总动员也展开了一系列活动,《中国时报》旗下《工商时报》进行老企业追踪报道、百年企业追踪报道、征求老照片及中时副刊往事回忆征文等。同时,营销团队充分调动观众的参与热情,为配合电视剧的播出,剧组特别举办了募集老照片活动,民众积极配合发展为全民运动。观众纷纷找出过去年代的老照片,为了能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节目里,守候在电视机前不愿转台,收视率也因此项活动拉到新高。此外,中视充分意识到网络的重要性,在官方博客中推出送海报活动,把向观众募集的四千多张老照片合成为剧中主角陈怡蓉和黄腾浩的海报,送给在博客里留言的观众,一度一天就爆出五百多笔留言,造成网站崩溃。

三、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怀旧、难舍与文明

非常偶然的机会看了这部纪录片,温情满溢,深受感动。纪录片表达了王伟忠一家人对于故乡的深深眷恋,尤其是伟忠妈妈,自来到台湾后便居住在嘉义建国二村,建国二村陪伴了伟忠妈妈五十几年的岁月,当得知建国二村要拆除后,伟忠妈妈十分的不舍,也让王伟忠有了想记录下故乡影像的念头。“现在,我们把纪录片拍摄下来,让我们的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慢慢看下去,就知道眷村文化、眷村第一代的人是怎么来的,住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大家如何共生、共存。”这部纪录片洋溢着深情与不舍,创作者王伟忠把对家乡的热爱、对父辈的怀想都凝聚在影像中。纪录片拍摄的缘起是,王伟忠的家乡嘉义建国二村在全台湾眷村改造中难逃被拆除的命运,为了保留眷村记忆,让眷村第三代、第四代知道父辈是从哪里来的而拍摄的。对此,王伟忠坦言:“我花了四、五年的时间拍摄这部纪录片。拍纪录片的原因是,因为我太怀念我的家乡。我们认为,眷村子弟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们经历过中国近代史上一次大的民族迁移。眷村有这么多户来自各省的人,各省的习俗在这里交汇,我们非常有幸,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面。”来自五湖四海的眷村子弟,经历了空前的大迁移,这是中国历史上非常独特的境遇。为了保留自我族群的记忆与文化,王伟忠通过影像保留眷村的点点滴滴。

眷村,经历台湾几十年历史的风风雨雨,但却如本雅明《启明路》所言的“历史天使”一样身不由己地“退向未来”:这历史天使把他的脸朝向过去。……这暴风是如此不可抗拒地把他推向他所背向的未来,而他面前的碎片则被堆得愈来愈犹如天那么高。这暴风即是我们所说的进步!”王伟忠在纪录片里如此感慨:“一转眼,50年就过去了。所谓的时代进步,对于眷村而言,似乎只停留在某一个阶段,它没能继续跟着台湾,再继续成长。单薄的竹篱笆,已经没有办法成为眷村的屏障,村子里高挂的广播喇叭,在过去经常可以传出各地不同的乡音,后来乡音的种类是愈来愈少了,狭窄的巷弄,也不复当年的嘈杂与热闹,只剩下老人们的交谈声,与他们孤独的背影。”现代文明的车轮碾过,眷村被抛出历史的既定轨道。在城市化进程中,眷村难逃被拆除、改建的宿命。

与大陆观众所熟悉的客观冷静的纪录片不同,《伟忠妈妈的眷村》饱含深情,比较多创作者的情感流露。王伟忠表示:“我刚开始只是很单纯的想记录自己的老家,让我的第二代、第三代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记录我的妈妈给我的小孩看,但在拍摄中,我逐渐发现有许多眷村的文化是独特的,也让我感觉到自己个人对故乡的依恋,因此我在剪接中放了许多个人的感情,也照我妈妈所希望的,以简单、有感情、不麻烦别人的方式进行,希望大家都能有属于自己的感触!”王伟忠通过影像实录与旁白真实地讲述台湾眷村拆迁时居民的心情,同时勾连出眷村历史缘由、眷村往事风情。通过纪录片,即使是身在大陆,没有眷村经验的人,也可以知道“全岛的眷村都差不多,都有一个巷子,巷口有一棵大榕树,眷村爸爸在榕树下谈国家大事,眷村妈妈则在树下家长里短,而眷村的哥哥姐姐们带朋友回去都要经过巷口众人的审阅,在他们过去后唧唧咋咋地议论响起……”拆了眷村,也拆了大家过去的回忆。纪录片中这些两鬓斑白的老人们刚来到台湾时也是青春年少,如今脸上却布满岁月的风霜。

《伟忠妈妈的眷村》在拍摄上不仅有全景地扫描也有细节地刻画,在人物选择中有总体性介绍,但更选择了王伟忠家、女大大家为主要刻画对象,连带还有陈爷爷、任爷爷等人物出场。这部记录片人物形象个性分明、相当真实。其中,女大大尤其令人感动,用王伟忠的话说她像“女匪干”,豪爽坚韧、吃苦耐劳、乐观豁达。“我来台湾一毛没有,养这五个孩子,很多朋友问我,你做这么多年生意你赚了钱吗,我说都在这儿呢,五个孩子你没看到吗,钱没钱,五个小孩得不少钱吧养大了。我是想得开,不想得开这几十年就这么苦干啊,你看腰都干薄了,我包粽子能包五天五夜不睡觉,我是很乐观,今天有饭吃也得做生意,没饭吃也得做生意,我很少休息,没有休息的习惯,今天能做不做,等老了不能做了才做啊?其实我们大陆来的,走的有三分之二了,没有多少了,我刚刚搬到这个眷区,房子的窗户门都还没盖好,你看现在我们把这房子住烂了”女大大以“做包子卖包子”为生计,刮台风都出去干活,十个人吃饭五个孩子读书,她常和丈夫吵得都忘记算包子。纪录片真实再现了不同的眷村子民,既有豁达无谓的女大大,更有善感怀旧的伟忠妈妈。伟忠妈妈对眷村有着深厚的感情,一说到眷村拆除就热泪盈眶。“按道理,搬新家了应该高兴,但这是我住了五十年的家啊”。伟忠妈妈在眷村生育了三个子女、送走了老一代,对嘉义建国二村有着浓厚的感情。眷村被拆除后,她还经常回去走走看看,在大马路上寻找自己住过的家。与伟忠妈妈的舍不得相比,也有不少眷村子民对离开眷村豁达无谓。陈爷爷说:“我这一生,走了很多地方。没有一定的住所,没有舍不得”,“搬过去也是住一栋楼,电话号码一记就可以聊天。”面对眷村不可挽回的颓败命运,眷村子民有着诸多的不舍,但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使得他们对变故有着不同寻常的调适能力。他们带着对眷村的万般不舍,搬进了新式公寓楼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光阴的故事》

除了个人情感与家族往事外,大历史作为背景在其中时隐时现。《伟忠妈妈的眷村》从国民党迁台开始说起,谈这一中国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运动。随后,记录片中还介绍了军队不同军种的待遇,眷村中“空勤”与“地勤”的差别是天与地。在那个年代傍晚时分空勤宿舍常有哭声想起,地勤这边就自我安慰还是“克难”好,虽辛苦但平安。在介绍眷村经济情况时,还介绍了20世纪70年代台湾军人大调薪,工资翻了一倍。王伟忠说:调薪后舅舅在他眼里就是有钱人。此外,因为眷村生活空间的局促,多没有自用厕所,眷村公共厕所周围往往是村人聊天聚会的地方,有些人因为过于思念大陆家乡还在厕所墙上写下自己的乡愁。在那个年代,如果笔迹被认出来,是很严重的,会被关起来。当年的艰难与严酷,经过时间的过滤,沉淀出美好的一面。

注释:

(1)参见朱双一《台湾文学与中华地域文化》,厦门:鹭江出版社2008年版。该书最值得关注的是台湾文学的“多元地域文化色泽”,这可以说是朱双一先生的新发现。

[1]于国华.《宝岛一村》:外省人的怀旧出口[N].民生报,2008-12-15.

[2]丁尘馨.《宝岛一村》,在嬉笑中表达痛感[J].中国新闻周刊,2010(48).

[3]弗雷德·戴维斯.怀旧和认同[G]//周宪.文学与认同:跨学科的反思.北京:中华书局,2008.

[4]童清峰.光阴的故事:解读台湾眷村历史文化[J].亚洲周刊,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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