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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生态环境危机的呼喊(评论)

2011-01-01金汝平

红豆 2011年2期

  金汝平,诗人,评论家。1984年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现为山西财经大学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太原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山西省签约作家。出版有诗集《乌鸦们宣称》、《独角兽》、《骚动的黑》、《阴的无形之力》、《歌声唱给白骨精》和散文集《静夜思》,评论集《关于诗及诗人的随想》等。
  
  —个具备冲击力、震撼力和感染力的文本,无论它被称为“小说”、“散文”、“诗”,还是“论文”、“报告文学”、“社会调查”,都会直接作用于读者的感官,读者的心灵,他的神经也被刺激得紧张起来。在这个冬日的早晨,我翻阅作家哲夫的《狼来了的人类元素》,深深体味到这一点。这篇用旧有的文学类型难以归属难以命名的文本,弄得我的心情极度阴郁极度低落,书也懒得看了。它表达揭示的一切,会让任何一个愿意思考人类未来的人,无比震惊,无比沮丧。是啊,吃、喝、玩、乐是好的,爱、恨、情、仇也是好的,但这一切之背后乃是死亡的黑影。这不是抽象玄虚的死亡,而是触目惊心的、实实在在的死亡进行时:它以整个地球的环境恶化为标志,以无孔不入的病毒侵入为标志,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它的渗透中。
  哲夫近年来把主要精力放在对目前人类面临的重大危机“生态恶化”的研究上。他连续不断推出的系列作品,都在这个主题的方向上展开、深入、扩大、加强,这种有价值的努力让他获取了“绿色斗士”的称号。我们既需要致力于纯粹文学创作的孤独的先行者,也需要满足更大规模消费需求的畅销书作家,还需要一些以知识分子的满腔热血和专业知识为人类生存困境呼喊的作家。或许后者在我们光怪陆离千变万化的时代,更为必要也更为难得。在承认文学的超越性的同时,也没有必要回避文学的功利性。尤其是这种功利性和一个作家强烈的良知和批判精神联系在一起,它就是应该提倡的。哲夫身上浓烈的、内在的“人世”气质,支配着他的写作方式和写作形式,也是他由纯文学领域毫不犹豫跨入“生态研究”的根本原因,这当然是有失有得。前两年他的《执政能力》一书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反响,说明哲夫的选择既吻合了自我的调整也吻合了整个社会的需求。确实,对“环境恶化”这一重大问题的高度关注,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带有本质性的。《狼来了的人类元素》,在主题方面和哲夫的其他作品一脉相承,但更有一种凝聚的力量,集中的力量,它的篇幅虽然简短,但在有限的语言内却形成了巨大的四处扩张的强力。如匕首,如投枪,如刀刀见血的短兵相接。“不说未来,只说现在。目前因环境问题而造成的全球移民已达2500万人(中国估计为600万人)。24%的地表陆地已成为耕地,1/2可利用的地表水被消耗掉,三分之二的地球资源被耗尽,超过23%的耕地严重退化。50%的江河水流严重污染。25%的哺乳动物、12%的鸟类濒临灭绝。1/4人类所患疾病与环境恶化有关。1/3土地面临沙漠化。全世界有80个国家严重缺水。10亿人口受到荒漠化威胁。
  “城市是个能量的怪物,这个可怕的能量的变种,是随着人类的发展而成长的。
  “现在,每天,地球上的人会吃掉600万吨粮食。每天,地球上有5.5万公顷森林被毁,有800万吨水土流失,有163平方公里的土地变成不毛之地。每天全球有5600万吨二氧化碳排人大气层,有1500吨吞噬臭氧的氯氟烃排入大气层。全球大约有15亿城市居民在呼吸被污染的空气,每天至少有800人因空气污染而死亡。每天至少有1500人死于饮水不洁导致的疾病。每天人类从江河湖泊中捕捞2.3亿公斤的鱼类和贝类。每天有12000桶石油被泄漏在海洋中,约有1.8万吨垃圾从船上被丢人海中。每天早晨在世界各地排放尾气的汽车约为5亿辆,同时每天还有14万辆新车加入其中。每天的核发电量占世界能源消费的5%,产生的核废料有26吨。每24小时有150到200种生物物种从地球上消失。”
  在这里,我不想引用更多哲夫文本中的内容,来强调主题的深刻之处,但我觉得对主题的出色的处理手段,依赖于作家的艺术才华。否则主题就会游离于形式之外从而显得孤立、表相、枯燥,也无法达到吸引读者诱惑读者的效果,在所有我们认可的文本中,只要还被称为“文学”,我们对作家表述主题的形式就不能掉以轻心。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对作家的才能是一种严峻的考验。有的作者失败了,有的作品留下了不可原谅的缺陷。
  我注意到哲夫《狼来了的人类元素》结构上的别具匝心。细细地阅读,不难发现有一种音乐般的旋律贯穿其中。所有的内容因此不是一堆随意的、零散的、互不相关的材料。哲夫用音乐的旋律改造了它们,驯服了它们,使它们服从于“狼来了”这个宿命般的主旨。什么是狼?哲夫当然有他明确的解释:“这些生猛可畏的现代文明泛滥成灾的错误,已经超越了常识性的范畴,不该我来解释清楚。我只想明白地告诉孩子们什么是污染。污染其实就是物质的错位,碱放进醋里,油泼在火上。什么是破坏?破坏就是能量的失衡,火车脱轨,飞机失控。天地生养万物也生养人类,人类之所以成为佼佼者便是因为善于吸收自然界的能量。如同阴阳、正反、大小、多少在自然界共生一样,善恶、美丑、好坏、正邪等也在人类社会并存。这种天人合一的能量足以使人类与宇宙万物共存共荣,却因为人类中枢神经时常短路导致弱视和动作机制失控,在释放这种能量的同时滥用了自然的信任,使阴阳裂变、正负相逆、两极分化,取之于自然的巨大能量,反过来又重创了自然。”在许多得意扬扬的人的眼里,在许多为物质利益奔波忙碌的人的眼里,在许多麻木不仁的人的眼里,在许多超越是非超越善恶超越物我超越死生的所谓的“得道者”的人的眼里,这些预言是危言耸听的,甚至是胡说八道的。但是,“狼来了”的寓言并非寓言,它就是赤裸裸的残忍的事实。狼来了,就是狼来了,它摆在我们面前,它等待我们的反思,等待我们的相应措施。哲夫每个章节的小题目的制定肯定是下了工夫的,是经过严密的、精心的设计的,而当它们以逻辑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并统摄着各自独自的章节,一种整体的、全面的、系统的审美效应产生了,并且在思维的意义上,层层深入递进,层层增加层层扩大,最后抵达一个总体的写作的目标。我想,它的布局肯定受益于哲夫多年来写作小说的专业技能专业训练。当每一个节的开头和每一节的结尾构成了意味深长的精神上的呼应之时,《狼来了的人类元素》已构成了一种严格意义上的自足的文本。
  哲夫对生命的关注,对终极意义的探讨,尤其建立在活生生的现实感上对生态环境及人类生存危机的动人心魄的思索,迫使他奋笔疾书,不吐不快。但是在这个物欲横流众声喧哗的时代里,真有意义吗?答案是肯定的,而所有的肯定必隐匿着一个否定。那就是肯定中的否定。看多了世界上的丑陋与不幸,看多了社会上的荣华与耻辱,看多了知识者在所有时代里的高傲与卑微的位置以及他们多情又可悲的结局,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记得鲁迅在小说集《呐喊》自序时说道:“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不能不承认这是对的,作为一个作家,除了他的思想他的爱除了他的语言他其实一无所有。哲夫在写作《狼来了的人类元素》之时,他的内心感受绝对是纷繁而复杂的。他直面生存危机的呐喊是激烈的,也是微弱的,是急促的,也是悲愤的,它能够触及一些人的神经但对整个世界也许更像空谷足音。这又该怎么办呢?历史已经雄辩地证明:作家的责任在于提出问题而不在解决问题,作家没有解决问题的实践上的能力。然而,提出严肃的问题并迫使人思考就足够了,哲夫没有辜负我们对作家的希望。我们希望哲夫在未来更严酷的生存的危机中发出自己独立、嘹亮、高亢但也许最终被证明是虚弱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