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男的诗

　　剑男，湖北通城人，发表有诗歌、小说、散文、评论。著有《激愤人生》、《散页与断章》、《剑男诗选》。现在武汉某高校工作。
　　
　　叙事：1977年冬天
　　
　　1977年冬天，大雪封山，我
　　在天碉岭小学教书，一连七天
　　阴霾不散，转眼放寒假了
　　雪却越堆越厚，快接近
　　这帮发育不良孩子的细腰
　　老校长说，他和食堂王师傅
　　去各家送信，让我们年级每个人
　　捎一句话。我们年级一共六人
　　三毛砣说想奶奶做的腊肉苕粉
　　四清说请转告他爸爸
　　不要酗酒，不要动不动打妈妈
　　徐木贵的话是捎给她姐姐的
　　让姐姐不要在寒冷的冬夜织布
　　吴大民让她妈妈注意多穿些衣服
　　那样腰疼会好一些。张金发
　　是个孤儿，住五保户金福龙家
　　他请王师傅帮忙把水缸里的
　　水挑满，说不能和爷爷一起挖
　　树蔸了
　　张红花是班上唯一的女生，老
　　校长
　　还没问她就哭红了眼睛，她说
　　父亲去年在后山修水库被开山炮
　　夺去了生命，还有几天就是父亲
　　的祭日
　　能不能请老校长绕道后山，在
　　水库旁为她的父亲上一炷香
　　
　　黄龙岭
　　
　　黄龙岭接住了幕阜山，宋朝时
　　出过一位抗金英雄，一九四二年
　　十九路军在此阻击过日本侵略者
　　说是一座岭，但它不是孤立的
　　往东是湖南平江、临湘，往西
　　是江西修水，有一个地方
　　一脚可以踩住三省。清晨或黄昏
　　我们可以看见炊烟在群山中升起
　　看见鸟群肆意穿过三省的天空
　　飞翔
　　有很多的山绵延起伏，有很多的路
　　在蜿蜒中去向远方，我的一个
　　远房表侄住在那儿，一日过三省
　　卖香烟、卖酒、卖饮料
　　晌午热闹的时候，他一会儿
　　说湖北话，一会儿说湖南话
　　一会儿变成江西老表，他的小店
　　俨然就是三省的中心，从1981年
　　到2005年，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子
　　先后离开他去了广州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和
　　幕阜山一样缄默无言
　　以一个人的孤独守着群山的寂寞
　　
　　题父亲相
　　
　　这是你病危那年的照片，在
　　我书房的墙上，一年一年
　　它从曾经的黑白变成灰暗
　　衣服也变浅了颜色，像经过
　　多年的淘洗，又像你生前从
　　后山的水库工地回来，落满尘土
　　我经常在伏案久后抬头望着你
　　我抽着烟，迷雾中我突然发现
　　我和照片中的你是多么相像
　　就像一对患难的兄弟，头发
　　斑白，一样有着不甘的眼神
　　你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我
　　要享福去了，好好照顾你的
　　姐姐和弟弟。如今，你曾经
　　辛辛苦苦拉扯的孩子都已
　　长大成人了，姐姐在县城
　　安了家，弟弟成了政府干部
　　我在省城教书，也算人模狗样
　　——你在那边还幸福吗，父亲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我才有勇气问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