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后我们还能记住什么
2011-01-01杨献平
鸭绿江 2011年2期
杨献平,73年生,河北沙河人。现居成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作品有散文长卷《中国的匈奴》《沙漠之书》《南太行》《废墟上的花朵》,以及长篇文本《匈奴帝国:刀锋上的苍狼》(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合著《原生态散文13家》《大地上的九座村庄》;环保名著《<寂静的春天>导读》等。主持出版《她们》及9卷本《散文中国》等。曾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首届“QQ作家杯”散文特别奖等数十项,作品先后入选2004年中国当代最新文学排行榜及各类年选及选集等。
十月中下旬,天气骤冷。站在院子里,可以听到猪猡、羊只和驴子不停衔草和踏草的声音。白昼完全隐没,寒冷渐次加深——西风起了,从西边的山岭,连续掠过房顶、树木,空廓田地和村庄的傍晚。可以清晰地听到周边草木、流水乃至石头嘎巴嘎巴地紧缩或深陷骨节的声音。走出家门,迎面的冷像是铁板,迅速贴在脸上。几乎与此同时,第一场大雪下来了,白色的,在灯光中,像是流星的碎屑,轻巧地滑过我的眼睛。
这是1985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那时候,我十二岁,瑟缩着钻进被窝,无处不在的冷让我想起岑参的“狐裘不暖衿寝薄,都护铁衣冷难着”。我紧缩身体,在大雪翻飞的夜晚,似乎一只丢了巢穴的狐狸,企图用自身的一点温暖,在漫漫长夜里获得一个温和的睡眠。可蜷缩好久,还是冷,我又站起来,到柜子里,翻出一条新棉被,盖在上面——但还是冷,索性把脑袋也缩进去,蜷起双腿,在被窝里不停发抖。
雪一直在落,像是一群无知的孩子,从天堂到大地,轻盈而又莽撞,大胆而又羞涩。
半夜惊醒——不是因为大雪,是尿急。我把胳膊伸到外面,好像触碰到一片冰块,急忙缩回,想忍到天亮——而黑夜漫长,身体的憋是对生理的一种摧残。忍不住了,只好跳起来,惊惶的兔子一样,抓起衣衫,打开房门。看到大雪,厚厚的大雪,洁白的大雪,将沉沉黑夜映成了白昼,沉静的村庄,远山近水,就连最为卑贱的沙石和牲畜粪便,都被掩埋了。
对着大雪,热烈的尿液瀑布一样,从我的身体某处,划出一道热气腾腾的“美丽”弧线,痛快淋漓地落在厚厚雪上。尚未冻结的积雪迅速消融,不一会儿,就露出了黑色的泥土。
再次像兔子一样钻进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看着被窗外大雪映得发白的屋顶,蓦然感到了屋顶的沉重。
雪也是有重量的,它们在很多时候以轻盈的面目压垮和掩埋我们通常以为坚韧的事物。
院子里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嘎巴嘎巴的,像是冬天的雷声。
对面南山上狼的叫声依稀可闻,贯穿了整个村庄。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睡着了。早晨醒来,听到铁锨和扫帚清除大雪的声音,在村庄内外乃至对面的河谷里此起彼伏。
起床、开门,雪还在下,已经掩上了门槛,足有一尺多厚。穿衣出门,双腿深陷,小腿肚子以下,都成了雪的掩埋物。四周洁白,远山只有山脊和沟壑蜿蜒的轮廓。近处,大片的雪,厚厚的雪,掩住了我平时能看到和踩到的一些事物。山坡上的那些,被杂草和灌木翘起来,形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往学校路上,看不到一个人,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行走。我的那些同学呢?他们要去学校,必须像我一样,经过这条道路。
我只好一个人走,趟着厚及膝盖的大雪,拔出来再陷进去——湿了裤腿和棉鞋,生硬的雪粒一颗颗粘在上面,针扎一样疼。
抬头四顾,我迅速想起“千山戴孝”、“白雪皑皑”、“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等词语和诗句——进到教室,我才发现,里面空空落落的,只坐了几个距离学校近的同学。
他们都侧过脸来,像看一只怪物一样看我。我有些尴尬,冻红的脸开始发烧,继而发疼,坐在座位上,裤管上结冰的积雪开始融化,冒着丝丝缕缕的白色气体。
到下午,大雪仍在下,足有两尺多厚。再下的话,我担心房顶会承受不住,还有更多的车辆和行人,再也无法走动了。
放学,站在学校外面,厚厚的大雪让我望而生畏,想到来时路上的艰难和寒冷。我想今天不回家了,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几个亲戚我都不喜欢,他们总是摆出长辈的枯燥面孔,用威严而没有道理的训导迫使我向着某种固定的人生方向转变。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悲怆,个人的,还有绝望——我流下眼泪,滚烫的泪珠还没有溢出,就冰冷似铁了。寒冷浸透身体,我拿定主意:还是回家。我又一次进入大雪,更为浑厚的大雪使我的行走更为艰难,拔出一只脚,再抬起,再拔出,这个过程让我感到了人生的某种艰苦卓越,乃至生命在某些时候对某些事情的束手无策。
冬天的天说黑就黑了,马路上只有风,只有我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山林里的狼群又开始活跃起来,嗷嗷的叫声遥相呼应,我惊惧异常。
大雪的黑夜虽然不是很黑,但它的光只能照亮我的眼睛,照不到内心。我哭,先是抽泣,继而放声大哭。我的哭声也像狼嚎一样,在马路两边的山坡和河沟回荡。有一阵大风迎面吹来,顺着嘴巴,灌进胸膛。
我止住哭声,用袖筒使劲擦了一把鼻涕,抬头看看前路,蜿蜒曲折的战备公路,已经被连绵的大雪混淆了,白茫茫世界之中,我是唯一的行者,也是唯一活动的标志。
远远地,我看到一个人,向着我的方向,艰难蠕动,直到近前,我才发现是父亲,裹着一件黄大衣,拄着一根不粗的木棍。
看清的瞬间,我大喊一声,跌撞着扑过去。对于落难中的人,父亲的拯救力量比上帝的眷顾更为激动人心。跟在父亲后面,我才感觉到勇气,一切的恐惧和孤独瞬即消失,父亲的步伐是个引领,也是指引。
跨进门槛,母亲急忙拿了笤帚,给我和父亲扫去身上的雪,盛饭。那时候,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和快乐,包括墙壁上的旧照片,甚至墙角悬挂的蛛网,都令我心怀感激。
吃过饭,很快就入睡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睡得快和踏实。在梦中,我看见了大片的雪野,看见一个人,在黑夜雪地上重重摔倒,被大雪掩埋,我在一边等了好久,他还没有站起来。
醒来后,忽然觉得气闷,脑袋发晕,全身滚烫——我知道自己感冒了,但只能躺在被窝里,看着雪光映照的窗外,有鸟儿冻疼的呻吟和喊叫声传来,还有邻居婴儿的哭声。
又是早上,阳光照进窗棂,有些湿意的窗帘发出被阳光曝晒的味道。
但我是痛苦的,来自身体的病痛,使我浑身无力,喉咙肿疼起来。起床,看到院子内外的冰雪正在虚软,除了背阴那些,都在慢慢融化。母亲翻箱倒柜,给我找感冒药,把家里的抽屉翻遍了,找到几粒速效感冒胶囊,没有生产日期,据母亲记忆,说是去年父亲感冒时买的。
我在床上呻吟,母亲熬了姜汤,还有鸡蛋面,我吃了,用被子蒙住头,捂汗,只要出一身汗,感冒就好了。
傍晚,太阳西下,寒冷再一次攻占了村庄。房檐上的流水凝固了,成为一根根形状奇异的冰雕,像小孩手指,女人的乳头,最大的好像丝瓜,又像男性的生殖器。其中有些没有抓牢的,时不时猛然摔下来,在坚硬的湿地上,碰撞出金属的声音。
午夜,感觉轻松了好多,肚子饿了,空空荡荡的胃向喉咙发出呼唤。
这时候,到处都是北风,呼啸奔跑,在人类的黑夜,在村庄的梦境。我只能忍受,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好不容易熬到早上,起来,看到白雪之上浮了不少的黑点,像一张美丽面孔上密布的雀斑。我忍不住叹息,想起老师时常教我们说:雪是圣洁的象征。而事实的情况是:圣洁大都是用来被亵渎的。
如雪上落下的黑点和灰土,如人们将路上的雪毫不犹豫地扫到另一边,甚至铲倒在粪堆上。
这些是必然的,因此,十二岁,我就似乎懂得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也感觉到了说和做之间的某种距离,当然还有自然和人之间的某种难以说出的关系。
这是我记忆深刻的1985年冬天的一场大雪,事实上,在南太行,乃至从前的大地和天空,这样的大雪每年都会有几场。除了孩子们上学不便,大人们则迎来了难得的休闲时光,可以坐在屋里围着炉火喝酒,说淡话,躺在热炕上睡大觉,把一年里不得消闲的劳累像落在身上的雪花一样扑打干净,然后舒心地看着屋外的雪花纷纷扬扬,任自然的雪将偏远的乡村与其他地域相互隔绝。
——那一场大雪后,整个南太行乡村就始终充满了雪的气息。即使天气晴朗,也会在路上蓦然遭遇雪花的清冷气息,尤其是迎面的风中,始终有雪花那种特有的凛冽打疼脸颊。
直到春节后,阴坡上残留的积雪仍结实地抱在一起,干硬干硬的,似乎是冰块。我们家对面南山上的雪持续时间更久,很多时候,父亲或者其他乡亲们去打柴、锯木头,还可以在积雪上发现狼或者野猪的蹄印,回来对我们这些孩子说,狼的蹄印是啥样子的,野猪的又是啥样子。
就像下雪一样,那一次,我的感冒也是暂时的。再次回到学校, 从同学或父母闲谈中得知,那场大雪中,南太行村庄发生了四件“大事”。一、乡供销社拉年货的卡车在邢台浆水镇一带翻车了,九个人和全部货物倾倒在山崖下面,只有一个人生还(他现在承包了村里的供销社,二十年来再没有乘坐过一次车辆);二、我最好的一个女同学辍学,我难过了好长时间(她十多年前嫁给了我大舅收养的一个外孙子,我长大后,母亲也曾托人去她家说媒,但她父母和她似乎不愿意);三、村里二次包产到户,村长和会计在某一块地边打起架来,谁都没有沾光,一个脑袋流血,一个被打掉两颗大牙(我们村田地少,产量高的更少,分田地时争相把好的田地分到自己名下,也是情有可原。弱肉强食的法则在任何时候都体现在人心及人群中)。四、政府封山育林,村里的牛羊牲畜全都被卖,卖不掉的就各自杀了卖肉(这一来,断了不少人家的零用钱,只得以做小买卖或外出打工弥补损失,为老婆孩子身上添新衣,给孩子们交学费)。
至于个人,在这一年冬天,我忽然喜欢上了诗歌,照着《诗刊》《星星》等杂志上的分行文字涂鸦,且每天必写三首,经常拿了自己的那些诗稿给教语文的刘老师和乡里文化站的管理员看。同时,也开始暗恋一个女同学,她考到了另外一所中学,和我们二中之间有三十公里的距离。1986年冬天,我步行趟雪去看她,到他们学校,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没见到,在校门外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看着他们宿舍楼的灯光全熄灭后,才又趟雪返回家里。
1990年12月23日,还没下这一年的第一场雪,祖父无疾而终。我们在北风中哭嚎着将他埋葬。1992年冬天,我的暗恋仍在继续。又是一场大雪,我踩着雪后的泥泞,告别南太行村庄和至今仍在那里的亲人(其中,我的奶奶、两个舅舅、一个大姨妈、一个表哥和一个表姐、还有姑夫,以及亲爱的父亲分别于这些年间辞世)。一路走州过县,到西北的巴丹吉林沙漠安身立命。
那些年,沙漠的冬天很少下雪,就是干冷的风,吹得人的鼻尖疼,就是无边无际的尘土,在日常生活乃至灵魂里漂。一直到1994年冬天,巴丹吉林沙漠突然下了一场雪,相比南太行,沙漠的雪极其稀薄和琐碎,连地皮都掩不住,只是零星的白,使得长期枯燥的戈壁沙漠有了一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雄浑与素洁之感。
远处阔大的戈壁都是白的,以往的黑和焦黄都被遮住了,连同黄羊和蜥蜴的脚迹,蚂蚁和土拔鼠的巢穴。头顶天空的颜色是苍灰色,在横无遮拦的西伯利亚的风中,面孔极端生硬。风中的雪花打在脸上,让我想起匈奴破空的鸣镝,吐蕃们呼啸的弯刀,以及波斯女人挥动的轻薄丝绸。我兴奋异常,在雪中背诵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再三年后,也就是1997年,我认识了这里的一位姑娘,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要骑着自行车去看她。即使下雪,也依然如故,踏着大雪,逆风而行。积雪上都是车轮的痕迹,傍晚,西风一吹,大地收缩,正在消融的雪水骤然凝固,光滑如镜。我有几次不慎摔倒,连车子带人,石头一样砸在大雪中。全身疼痛,我呲牙咧嘴,站起来,又觉得这没什么,摔倒和疼痛都是自己的,和雪无关,更和西风无关。
还有一段时间,通往她所在单位的马路重修,要去另一个单位看她,只能从一边的戈壁绕着走。戈壁之间有一个海子,整湖水都冻成了冰块,在巨大的冰面上,我骑着车子,每一寸都有可能摔倒,头破血流。尤其是雪花稀薄的地方,特别光滑,两脚都站不住,但我还是要走,来来去去,一次又一次。我记得先后摔了六次,三次鼻孔出血,还有一次把牙齿摔松动了,脑袋晕了整整一晚。
但我依旧是幸福的,再没有什么比在大雪之中为爱情奔赴更动人的事情了。那时候我骑着车子,总是走神,想到一些诗歌,一些大雪之中的浪漫故事,甚至梦想着有一天会在大雪之中摔倒且永远都不会再起来。在此期间,我还胡思乱想了一个更浪漫的情景:等自己老了,一个人到亘古的雪山里,躺下来,……唯有大雪,才可能使得某种世俗甚至是嘈杂之物获得永生。
2000年以后,在巴丹吉林沙漠,几乎每个冬天,都会遭遇一场以上的大雪,而且一年比一年持久,也越来越大,起初不见星点,现在是纷纷扬扬,原先是掩不住地皮,现在是厚厚一层。我觉得,干旱的沙漠地带正在改变,它的生态乃至降雨量逐年增加。
我甚至狂妄地想:多年之后,黄沙汹涌,戈壁横陈的巴丹吉林沙漠会变成气候温润的绿洲,比我的故乡南太行村庄更为适宜人类及其他生灵生存和居住。
但事实上,仅凭一些雨水和大雪是难以改变的,自然的变迁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缓慢。我只是觉得,在南太行的大雪之中,我遗留或者制造了许多生命景象甚至灵魂的烙印,而现在,那些与我共度大雪的人或是消失了,或是在时光之中与我一起长大了,从少年到青年,每一场雪只不过是自然的一种率性表现,我所经历的那些,也只是一种凑巧的机缘。
时间真是一个巨大的容器,生命不过是他的祭品,大雪乃至自然也是如此。从1985年到2010年,我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场人间的大雪,又在那些大雪中具体做了一些什么。现在还能记得的,关乎人类的似乎只有:1989年12月20日美国入侵巴拿马;1994年10月3日联合国确认卢旺达发生至少50万人死亡的大屠杀事件;1998年12月17日,美国、英国联军对伊拉克发动大规模空袭,代号“沙漠之狐成员”战争等。
至于个人,则是微妙的,可在自己心里,它们又是深刻与隆重的。祖父一人午睡的时候辞别人世;父亲在2009年冬天末尾,睁着一只眼睛离开了我们;大姨妈也是在2007年入冬前,带着一生的苦难与悲哀故去。2010年11月,罹患癌症的姑夫也在酷冷的南太行风中入土为安。
这些都是悲伤的,家庭人员及亲人们的丧失,是个人乃至家庭的劫难。在时间中,人总是一边在收获,一边在被收割。
但总体而言,我们总是要被收割的。
这些年来,除了在大雪中奔赴的暗恋疼痛而美丽,在雪中抵达的爱情至今圆满外,似乎还有与父亲在大雪中相遇、一起在院子上下扫雪、坐在一起讲故事等温暖旧事时常潜入回忆,倍觉亲切而遥远。
在巴丹吉林沙漠这些年,我还记得,有一次和妻子骑自行车深夜从亲戚家返回,路上她把厚手套给我戴,在极度的寒冷中,两个人在月照的雪夜拥抱;再后来,带着我们的儿子在雪中堆雪人、照相,还有一次和来这里小住的母亲一起,祖孙三代人,冒雪去参加单位举办的春节游艺活动,母亲背着她的孙子,在雪中高兴地大喊。2010年冬天的一场大雪后,我告别了沙漠,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或者生存。不仅是我,还有妻儿,甚至还有愈发年迈的岳父岳母,他们愿意跟我们走。
如此等等,一场场大雪之后,从少年到青年,从十多岁到临近四十岁,多么迅即的时间,人就像一片雪花,被落下,又被吸收,从有形到无形,世界变幻莫测,也时时处处暗藏玄机。
而作为具体的个人,我们只能顺从。回忆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雪,我强烈地感到:每一个人都和大地同在,与世界同在,哪怕是消失的,他们的灵魂和骨殖还在,在与他们有着深刻关联的生者心里,永生不灭。
可我也时常觉得悲哀,那些雪与我而言,经历的那些事情和时间或许都是最浅层和最微不足道的,如同年年冬天还可以看到的那些雪花,落下、聚集、转瞬不见,季节转换之间,白昼与黑夜如同两只巨大的齿轮,环环相扣,每一转动,都搅合了血肉生命与向死而生的无奈与不甘。
应当说,我这些年来所经历的那些大雪,都具备着强烈的个人性及私密性,都是关于我个人的一种明朗或隐喻的体验。
我只是知道,那些落在身上的雪,早已消失,也不可重复。一场场雪,其实都是单独的,我一旦经历过了,就再也不会与它们相见了。
尽管很多的过往无可重复,此生再也无法体验,可属于我的那些生命与内心轨迹和温暖印象,已经与那些雪花一样,从头顶落进了内心,从肉体嵌进了灵魂。此一生,它们必将与我同在,至于消失与永恒,虽然只是个人的事情,可对于时间这个生命的巨大容器而言,我的和我们的痕迹或许会稍微深刻一些,尽管这也只是一个虚弱的期望与猜测。
责任编辑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