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化哲學的合法性探究

2011-01-01刘振怡

求是学刊 2011年5期

  摘要:卡西尔文化哲學有着深厚的哲學史基础,是西方哲學人类學和文化自觉的理论产物。文化哲學作为内在于现代西方主流哲學精神当中的一种基本理智运思方式,体现了人作为具体历史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实现了哲學向人的生活世界的回归,是哲學摆脱西方近代理性形而上學的困境、实现自我拯救与超越的有效途径。
  关键词:哲學研究范式;文化哲學;价值普遍有效性;符号功能
  作者简介:刘振怡(1980—),女,黑龙江庆安人,哲學博士,黑龙江大學文化哲學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黑龙江大學哲學与公共管理學院教师,从事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學研究。
  中图分类号:B516.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0)05-0018-06 收稿日期:2010-03-12
  
  当前,文化哲學研究蓬勃发展,方兴未艾,但在繁荣表象背后。也存在着许多亟待回答的深层次理论问题。例如,文化哲學产生的理论背景是什么?文化哲學存在的合法性是什么?在现当代哲學发展进程中,文化哲學要力图解决什么样的理论难题?通过对哲學史的解读,我们发现,哲學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是一种具有历史生成性的理性活动和文化建构。这就需要我们在探讨纷繁复杂的理论体系和思想观点时,厘清贯穿于整个哲學历史发展当中的主导线索。对于文化哲學思想内涵的理解,我们不能仅仅关注各位哲學大师的主要观点或者表述这些观点的时间顺序,而且要把握住贯穿于其中的“基本理智力量”,即理智活动所采取的运思方式。而这种“基本理智力量”只有在哲人的思想活动逻辑的演变过程中,才能被人们所把握。因此,要历史地考察和再现文化哲學,必须把厘清这些“看不见”的主导线索视为哲學研究的最高任务。这种理智活动所采取的运思方式被称为“哲學理解范式”。它对于我们把握哲學发展的主导线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纵观哲學史,我们可以总结出两种主要的哲學理解范式:一种是寻求普遍性知识的思辨意识哲學理解范式,另一种则是探究价值意义的文化哲學理解范式。文化哲學作为一种研究范式,一直隐藏在哲學的发展历史中。现当代哲學发展进程使文化哲學的理论自觉成为一种可能,同时,文化哲學的理论自觉也是现代哲學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转向。在文化哲學的理性自觉过程中,卡西尔有着重要地位,他从哲學理性层面上推动了作为一种哲學理解范式的文化哲學的产生。本文通过对卡西尔文化哲學建构的合法性论证,试图从哲學理性自觉层面上去印证文化哲學转向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一、卡西尔文化哲學的内涵规定
  
  在《符号•神话•文化》一书的第二篇《作为一种文化哲學的批判唯心主义》中,卡西尔通过对德国古典哲學,特别是康德与黑格尔哲學的比较,对文化哲學的生成基础作了精彩的论述,明确地凸显了传统意识哲學思维范式向文化哲學思维范式的转换。卡西尔对文化哲學的合法性论证是通过理论来源、意义基础和研究主题三个层面的阐释来实现的。
  首先,从理论来源上看,卡西尔文化哲學的逻辑起点是康德哲學的先验逻辑形式。康德认为,科學知识的形成基础和普遍性来源在于认知主体的先验逻辑形式,认识论的目的就是要去研究这些认识形式。他的思想给我们这样一个启示:“真实的世界”其实是我们能够有意义谈论的、经验上实在的世界,是我们的直观能力和悟性的构成物,也即“人为自然界立法”。因而,人只能理解自己创造的东西。康德把哲學的研究对象从传统哲學对客观事物实体的思考。转向了对人与对象之间关系的思考,实现了对传统哲學当中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的超越,填平一直以来主体与客体、自由与必然、价值与认识的鸿沟。卡西尔完全赞同康德哲學的基本立场,即哲學的任务不在于研究存在或客体,而在于研究我们认识客体的方式。但同时他也指出,康德思想当中先验原则适用的认识论范围过于狭窄,仅仅囿于数學、自然科學和形而上學。卡西尔对此持有疑问。知识仅仅限于单纯的理性认识吗?产生于科學之前的神话、宗教、语言、艺术等众多其他文化形式的知识合法性怎样确立?因此,他认为有必要对康德的先验原则基础进行改造:用“符号”来说明理性的统一原则与感性材料相结合的特点。康德的先验唯心主义不应该只限定在物理學、伦理學和逻辑學这些具体形式,它可以被运用到所有其他的思维、判断和理解的形式上,甚至可以用于人类心灵用以把握整体之宇宙的情感上。在卡西尔那里,符号是一个功能性的概念,就像康德的先验范畴一样,并不是反映对象,而是要构成对象。人类借助各种各样的符号和象征,构成各种对象,由此把康德从哲學中排斥出去的人类经验的更为丰富、更为广阔的内容收复回来。举凡人类精神生活的一切形式,诸如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等,都是理性批判的应用范围。这就是卡西尔所谓的“扩大认识论”,把康德的纯粹理性具体化为制造并运用“符号”的能力。
  在此基础上,卡西尔对哲學概念进行了规定。他认为,哲學的任务体现在精神旨趣上所追求的统一性。但是,卡西尔反对传统思辨意识哲學中实体形而上學的同一性,而主张寻求各种符号形式的内在同一性,即一种功能整合上的统一性。因此,哲學的对象与物理學、生物學、历史學等具体科學对象不同,后者要求它们都有各自具体的研究对象,而哲學则没有明确的、具体的研究对象,通常而言一个概念直接表现为一个哲學问题。因此,哲學的概念、本质和完成的任务,只能通过哲學史进程当中各个不同的发展阶段所蕴涵的概念问题来呈现。这种哲學概念到了康德以后越发明晰起来:“哲學由此就不再宣称能对知识的实质性内容有所增进,不再宣称能经由教导式的洞见去扩展那些具体知识领域所勾勒的疆域。它满足于探究知识的功能,满足于理解和建构这种功能。这就要求哲學认识那些并不仅仅是分门别类地构成知识的力量,而且还要求哲學在这些力量的内在统一中,在它们的秩序和系统联系中,去统摄这些力量。这种出自其自身领域的统摄,这种对其自身功能的认识,是我们任何哲學知识得以拓展的条件。”卡西尔关于哲學的这种理解是建构在发生學意义上的。哲學的理解并不满足于最终的结论,而是希望理解这种结论得以产生的具体方式,关注的是精神表现功能的总体性。在更深一层的意义上说,我们可以说哲學理解的问题最终涉及人不可改变的、内在的、不可让渡的权利。因此,卡西尔认为,哲學概念渐渐走出“學院式”的范式,积极发展了“广义的概念”,哲學被人格化成理想的哲學家身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哲學就没有普遍性、自律性的渴求,否则,哲學会丧失稳定性和意义。
  这样,在哲學概念的理解上,卡西尔用功能性的理性范式取代了黑格尔体系中的实体性的理性范式。这些符号形式不仅是我们精神生活领域的人类心灵的显现,而且具有内在的功能上的统一性:以关系、活动、运用的方式去理解和界定,区别于体系化形而上學那种简单的、不可分割的实体。神话、宗教、艺术、语言等人类活动都是人类精神自身创造的符号形式,它们都属于现象,没有本体。人类正是凭借自己创造的各种符号形式的体系才使得自己获得了理性的、历史的、文化的发展。所以,当目标和意义问题摆在文化整体面前时,我们就处在哲學的自我反省的决定性转折点上,哲學研究应该实现范式的变革。
  其次,从意义生成的基础上看,文化哲學的最终旨趣是如何维系各种文化形式的价值普遍有效性。卡西尔认为,文化的根基不可能是纯粹思辨的东西,其在内容上会表现出一系列的理论构想,但是它会指向一系列的行动。“文化意味着一个语言的活动和道德的活动之总体——这些活动不要仅仅以一种抽象的方式去理解,这些活动还有变为现实的恒常趋向和能量。在这种现实化中,在这种对经验世界的建构和重建中,包容着文化的概念之真义,塑造着它本质的、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卡西尔的文化概念暗含着康德和黑格尔的思想痕迹。在德国古典哲學那里,唯心主义(idealism)不仅关注心灵和肉体或精神与物质的本质问题,而且也关注现实感知等文化哲學问题。正如柏拉图理念论所认为的,真理必须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来界定。文化是人类内在的、深层的本质力量,体现着理性的自由,是理性试图冲破自己界限的趋势和冲动。“理当成为新的唯心主义之真正客体的不再是事物本身,而是事物之可能的确定性,即由不同认识方式对事物的确定。”
  文化哲學的基础,即功能上的统一性,是各种文化形式中在先存在的前提,那么,它的客观价值和客观意义如何得到维系?康德曾经说过,哲學和一般的人类理性之所以受到质疑的一个关键问题是,物自体的存在(即外部事物的存在)只能靠信仰的方式,我们没有证据去反驳有人对这个问题的怀疑。对于这个难题,卡西尔提出的解决方法是,把对物质宇宙的关注转向对文化宇宙的关注。因为,“在文化宇宙中要宣称有一种绝对存在和实体性是荒谬的”。但是,否认绝对存在和实体性并不意味着抛弃文化形式存在前提的价值普遍有效性,所有文化形式的根本目标是去建立一个思维和情感的意义世界,即一个充满清醒理智的人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排斥个人的虚幻梦想。人类的认识过程是心灵的自由建构过程,关于世界图景或概念符号不是被给予的、现成的、固定不变的,它们是人类通过功能统一构成的。主体通过意识的“再现功能”,使感觉经验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再现功能”超出了自身的内容规定和孤立意义上的被给予,而融入功能整体当中。例如语言,“我们不能以普遍言语的方式去理解语言。它并不具有逻辑思维所具有的那种普遍性。它受民族的甚至个体的条件的限制,然而它又的确是通达文化进程欲以趋赴的共同世界的第一步”。洪堡也认为,言谈并不仅仅是机械的东西,它还关涉精神世界。语言可以使人通达共同的意义世界。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虽然人的文化符号各个形式各有其独特的语言、独特的思维形式和独特的表达方式,但是它们都是对活生生的意义世界之文化普遍性的一种探究。在卡西尔的文化哲學中,符号的物质存在,即外形、声音、颜色等,并不是认识所真正关心的内容,主体所要努力发掘的是符号背后的意义。人们通过符号对意义的把握就可以达到对符号所指对象的把握。所以,符号能进入“人类意义的世界”中去,具有揭示人类生存意义的功能。
  同时,符号指向意义世界,意味着人的生存不仅是一个肉体的物理存在问题,更为重要的它还是一个客观价值问题。人的客观价值就在于人与自由和必然性的关系上。因此,文化哲學最终指向的是人的自由和必然性的关系问题。“文化不能以必然性的方式去界定和说明,它必须以自由的方式去界定。当然这种自由应在伦理意义上而不是在形而上學意义上去理解。……人类历史的真正和最终目的就是理性自由。”自由既是人类文明的起点,也是它的重点,自由意味着理性如何实现自律,因而文化哲學的合法性在于从什么角度和经由何种方式在人类思想和意志的演化中去达到这种自律。同时,它的合法性也体现为,在理性的自律要求不断变为现实的过程中,蕴藏着人类历史丰富内容的展开线索。文化的进程就是自由意识实现的进程。文化哲學以一种纯粹的分析的方式对自由意识实现的各种形式(包括语言、艺术、宗教、科學)进行描述,这种描述所要达到的目的绝对不是得到精神的绝对本质及其关于单个对象自身的普遍公式,而是希望洞见人类精神得以功能统摄的那些普遍法则。由此,人类能够更好地理解人类存在的这个世界,每一个个别意识都参与其中并且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重构着价值的普遍效用性。
  再次,从哲學研究主题上看,卡西尔文化哲學研究的主要内容是人的符号功能。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总结出卡西尔文化哲學基本内涵:人与其说是“理性动物”不如说是“符号动物”。人的特点在于他是一种能够创造和使用符号的动物。科學、语言、神话等人类文化的形式,都是人类创造的不同符号系统,是人类用以把握世界的方式。因此,符号作用就成为人类意识的基本功能,凭借它我们不仅能够理解科學的结构,而且同样能够理解语言、神话、宗教、艺术、历史等人类文化的一切成就。因此,文化哲學的研究主题就是人类创造和使用的这些符号系统。在《人论》当中,卡西尔力图阐明,符号构造人的活动,人永远生活在自己构造的世界中,这个世界是非物质的世界,是以人的活动、人的符号化编织而成的一个关系系统,作为主体的人的意义、价值和可能性都在这个空间里展开。只有首先批判文化形式是何以生成和演变的,才有可能进一步领会整个人类文化活动的意义和价值。“在这里,文化形式所指称的是符号形式或思维方式,其特征是历史的、动态的,而不是先验的、静态的;而文化价值或文化意义所体现的就是人性或自由的创造过程,其特征是伦理的、功能性的,而不是主体的、实体性的。”因此,关于“人是什么”这个定义只能被理解为一种功能性的定义,而不能是一种实体性的定义。“我们不能以任何构成人的形而上學本质的内在原则来给人下定义:我们也不能用可以靠经验的观察来确定的天生能力或本能来给人下定义。人的突出特征,人与众不同的标志,既不是他的形而上學本性也不是他的物理本性,而是人的劳作(work)。正是这种劳作,正是这种人类活动的体系,规定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學、历史,都是这个圆的组成部分和各个扇面。因此,一种‘人的哲學’一定是这样一种哲學:它能使我们洞见这些人类活动各自的基本结构,同时又能使我们把这些活动理解为一个有机整体。”卡西尔突破了传统的本体论认识。无论是亚里士多德的“人是政治的动物”,还是近代传统“人是理性的动物”,都把人的本质看成是先验的、给定的东西,是人的一种永恒的实体。卡西尔认为,人的劳作(work)创造了不同符号,形成与物质自然界相对的文化世界。通过劳动创造出的文化“产品”,是人的本质与面貌的最好显现。“人的劳作怎样,人的本质也就怎样;人的创造活动如何,人性的面貌也就如何。”因此,真正的人性就是人的无限的创造性活动所体现出来的人的自由。
  卡西尔的文化哲學建构可以归结成这样一种方式:符号一文化一意义(自由)。卡西尔通过分析的方式描述语言、艺术等文化形式,寻求各种文化形式内在统一性的功能,在此基础上去发现心灵的法则,理解人的世界,实现人的意义和自由。对劳作概念的分析是卡西尔文化哲學的核心。这里。我认为,可以把劳作解释成“人的生活”,亦即人活动的中心是以生命价值为轴心的获取。劳作本身积淀着文化的各种形式,文化形式在其基础上不断地获得完满性和研究范围的扩展。因此,劳作本身是文化对象化后果的舞台,它反映着生活的本真。从此种意义看,对人的本质的研究可以被看做对作为发明和运用符号形式的人的特点的探讨。
  那么,我们如何来理解人的符号化的活动呢?卡西尔认为,符号的发生、形成是人类的符号化活动的结果。符号具有指称性,即一定的符号代表一定的对象,在丰富多样的对象世界中,人在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上,要通过符号指称一定的对象。作为对象的一种观念性的存在,符号与信号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与人的生存方式相联系。人通过符号指称对象,以自己的观念去能动地改造对象世界。人通过符号展现文化世界的这个过程,其实是人通过符号改变了人与世界的关系,符号的不同,说明人与世界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符号系统人就把握不了对象,也就无法实现理性的自由。人的符号化活动一方面是说人区别于动物,另一方面是说在人的历史活动中发展出人的各种文化形式,从而使人性得以生成和发展。所以,人的本质不是像传统哲學规定的那样先天存在的,而是在人的现实活动中生成的。
  通过对符号文化哲學的阐述,卡西尔向我们明晰了哲學的真正作用:“哲學不再是位于自然科學、法和政治等學科的原理一旁或之上的特殊的知识领域,而是一个贯通一切的媒介,用这个媒介便可以归纳、发展和建立这些原理。哲學不仅不能与科學、历史、法學和政治學相分离,反而应当成为这些學科得以存在和起作用的氛围。哲學不再是孤立的理智力量。它的真正功能,它的研究和探讨的特殊性质,它的方法和基本认识过程,都把全部理智的面目披露无疑。因此,18世纪从以往原封不动地承袭过来的所有哲學概念和哲學问题,便具有了新的地位,经历了独特的意义变化。它们本是固定了的、完成了形式和一目了然的结果,而今则转变为能动的力量和律令。”
  
  二、卡西尔文化哲學的启示
  
  综上所述,卡西尔的文化哲學是西方哲學发展到特定历史文化境遇下对哲學的重新定位,通过对哲學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重新阐释,集中体现了人类文化活动的符号形式确定了人的自由作为文化哲學的使命。它既体现了哲學与诸文化形式的对话与交融,又是哲學摆脱西方近代理性形而上學的困境、实现自我拯救与超越的有效途径之一。卡西尔文化哲學的建构对于我们理解文化哲學的内涵和理论定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1、哲學思维范式的转换。哲學范式就是在哲學研究(包括哲學史和各式各样的哲學专题)当中。哲學理性分析、反思和批判活动最基本的运思方式和路数。在这种意义上。“哲學范式不是指某种具体的哲學分析方法,而是指哲學的总体性的活动方式,涉及哲學理性活动的各个基本方面,是指哲學理性分析、反思和批判活动的最基本的方式和路数。在很多时候,对于哲學研究而言,重要的不仅在于研究什么,更在于如何研究。”因此,我们可以说,哲學研究范式至少应当包括以下两个基本方面的内涵:一是哲學的主题和对象,即研究什么的问题,它反映了哲學的时代性,哲學通过它的研究主题表现其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特性;二是哲學理性同所研究的对象和主题之间的关系,即怎么研究、从什么视角和方位研究的问题,它反映了哲學都是一定思维方式的继承和发展,这理所当然地涉及哲學的功能和社会定位问题。因此,从这个内涵出发,哲學范式的转换也必然会带来哲學研究对象和哲學社会定位的转变,它将涉及哲學理性活动的一切基本方面,即哲學范式的创新,指的就是哲學的概念体系、理论研究方法、思维方式及社会功能的总体变迁。对哲學研究范式的研究才是推动哲學史不断发展前进的最终动力所在。
  卡西尔的符号文化哲學完成了从传统思辨意识哲學的实体性思维范式向现代文化哲學的功能性范式的转变。在这种范式转换过程中,一方面,卡西尔把人置身于活生生的历史当中,在与人相关的各种形式的符号功能的解释中,把人的存在意义和价值纳入哲學的研究对象中。他追溯人类发展最深远的内在动力,挖掘人类心灵发展的历史过程,明确地指出人类的精神活动远不只是知识和科學,它还应该包括神话、宗教、艺术、语言、历史等丰富多彩的文化形态。这样,卡西尔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完整的符号文化哲學体系。符号文化哲學既要思考形式功能的因素,也要兼顾理论与实践的因素,既要注重理性自由也要注意道德规范。卡西尔试图通过描述、分析人类文化活动的不同形式和功能,展现人类精神的基本规则,使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个体更好地理解人类自身的精神世界。此外尤为值得关注的是,他把人类思维的发展轨迹看成从“神话思维到语言思维再分化为科學和艺术思维”的过程,明确指出把握神话与语言等的思维特点,对于显现哲學活动的隐喻性具有重大意义。
  另一方面,卡西尔为文化哲學研究提供了方法论选择——个体化原则的解释方法。对于人文科學的研究方法,卡西尔认为不能诉诸观察和实证,而只能是解释。对人类的各种符号形式的功能同一性进行认识时,仅仅将这些作品作为纯粹,的原始材料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了解这些作品背后隐藏的深层含义,理解它们究竟向我们传递了什么。而实现这种意义的理解,需要我们运用解释學来对文化符号进行解读。解释學涵盖了物理學、历史學和心理學等方法,能够比较全面地反映和揭示出隐藏于文化符号背后的意义和价值,无疑是我们进行人文科學研究的一种可资借鉴的方法。同时,卡西尔的文化哲學方法论论证也为文化哲學与现代西方哲學主流研究方法的相互融合和借鉴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前提。从笛卡儿到莱布尼茨的近代认识论哲學都在努力寻找修复哲學理性自身分裂(即方法与价值目标的分离)的途径。然而,哲學家所作的努力大都只是以普遍的自然科學的逻辑来把握人文世界。随之而来的后果是。理性当中的价值维度开始弱化,哲學渐渐被自然科學的逻辑所掌控。受近代自然科學的长足进步的影响,哲學的研究范式被崇尚严密的理性逻辑、追求普遍真理的思辨意识哲學所主导。这种研究范式的特点是:总是试图去寻找一种超越认识主体个性化制约的具有普遍性和确定性的知识。人们相信借助于方法论的力量,能够实现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或者通过对部分和个别的认识达到对世界整体的把握,进而描绘出整个世界的图景。但是,这种远离人的生活世界,消解人的价值、自由的“哲學自然科學化”研究范式并没有真正起到人们所期待的作用,相反它却造成了人类文明的危机。自然的数學化结构是近代科學家们坚定不移的信仰追求,意识哲學受其影响。也用自然科學所形成的无限的世界图景来构造哲學理论体系。哲學研究方法的科學化,造成了哲學自我理解的失落。卡西尔个体化原则的解释方法排除了自然科學抽象的理论研究,关注事物个体存在和特殊性,在意识形式的多元化中探究人类理性的自由之路。
  2、文化哲學的理论定位。文化哲學不是一种部门哲學,不是“与经济哲學、政治哲學等部门哲學相并列”的一个哲學分支流派,而是一种基本的理智运思方式,是内在于现代西方哲學之中的哲學主流精神和发展趋势,是对传统思辨意识哲學理解范式的超越,它体现了人作为具体历史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实现了哲學向人的生活世界的回归。思辨意识哲學的主要倾向是试图去探求一种超越认识主体个性化制约的具有普遍性和确定性的知识,特别到了近代受自然科學的影响,这种知识被认为是客观的、与对象的本质和规律相符合的东西,它不受认识主体所处社会历史环境的影响,力图成为一种超越历史的永恒真理。因此,思辨意识哲學的主要问题在于企图用客观真理来回答关于人的主体个性化历史存在问题,这导致了主体意识力量绝对化、神圣化,造成人与客体的隔离和对立。文化哲學则是哲學摆脱西方近代理性形而上學的困境,实现自我拯救与超越的途径,是对在西方哲學史上占据支配地位的思辨意识哲學研究范式的一种反抗。研究卡西尔文化哲學转向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我们可以更好地运用马克思实践哲學思想,整合新康德主义、解释學、生活世界等各种理论资源,在理论和现实两个维度的结合点上推动文化哲學的自觉与完善。具体而言,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文化哲學是一种新的体现人的生命价值意义的哲學理解范式。我们应自觉地实现哲學理解范式的转变,文化哲學作为一种哲學理解范式与具体的“部门哲學”不同。它不仅告诉我们怎样去研究人类的文化现象,探讨这些现象的内在运行机制,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今后哲學研究的价值切入点,即关注人类的生存与历史,回归体现人类存在意义和价值的生活世界之中。文化哲學同意识哲學相反,它不会只停留于对生活世界的一般特征的外在抽象,或者按照自然科學的普遍化原则把生活世界的特殊性和个别性抛弃掉,而是通过回归文化而真正回归了生活世界。这就有助于我们重新解读当代哲學发展轨迹和态势,反思中国文化哲學范式自觉的途径,为人类社会现代化和历史进步奠定人文主义精神基础。
  其次,文化哲學关注人的特殊性历史存在,它的重要意义在于使人的实践活动摆脱了意识哲學范式中的普遍规律和外在必然性的束缚。人的实践活动,根植于人的生活世界的历史文化之中。在这里,无论是主客体统一的实践活动、主体间交往的生活世界,还是现实的社会历史运动,都能使人的自由自觉的类本性在其中得以生成,人的社会历史结构在其中得以建立,因此它是文化的意义结构。因此,在这样的生活世界当中,主体的实践活动既受到既定的生产方式和文化传统的制约,同时又由于人的特殊性存在的特点,使实践活动具有超越性和反思性,从而为人的意义和价值的实现提供了可能。
  最后,文化哲學的范式理解有助于我们摆脱线性历史观,不再把社会和历史的发展看成是一个受普遍性和必然性约束的“自然历史过程”。思辨意识哲學关于唯物史观的解读通常会导致对宏观历史规律的强调,最主要的表现是传统哲學教科书中被诘难为只见“物”不见“人”的线性历史决定论。这无疑会忽视人所特有的实践活动方式对历史进程的重要影响。真正的历史对人而言。是具有开放性的,人与世界之间各种特殊性关系使得人类历史发展呈现出多样化、个别性、差异性的特征。因此,社会历史的发展不再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机械决定论,历史的发展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例如,文化、政治、习俗、科技,等等。文化哲學应当充分尊重各种文化、各种文明的特色和价值取向,充分承认文化、文明、社会发展道路的多样性,强调各种文化之间的學习、交融和整合,向我们不断呈现一个充满着更多文化选择和文化创新的可能性的世界。
  
  参考文献
  [1]卡西尔,符号•神话•文化,李小兵译[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8
  [2]张志刚,从理性批判到文化批判——论卡西尔的思想转折[J],德国哲學论集,1992,(12)
  [3]卡西尔,人论,甘阳译[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4]卡西尔,启蒙哲學,顾伟铭译[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
  [5]衣俊卿,马克思主义哲學演化的内在机制[J],哲學研究,2005,(8)
  [责任编辑 李小娟 付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