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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社会发展与人的存在方式的变革

2010-12-27王利军

理论导刊 2010年10期
关键词:生产力马克思发展

王利军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武汉430072)

论社会发展与人的存在方式的变革

王利军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武汉430072)

马克思的社会发展观是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存在方式的异化过程中形成的,在马克思的社会发展观中生产力的发展不再具有终极的目的意义,而只是作为人的存在方式变革的基础。由此,人的存在方式变革必然取代生产力的发展成为社会发展的评价标准,否则各种社会形态之间只存在生产力基础上的量的差别,而没有质的差别。

社会发展观;经济决定论;存在方式;消费主义

一些人将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解读为经济决定论,认为社会的发展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及其提供的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他们却不去追问这些物质财富的旨归究竟何在,或者认为只是为了取得对自然宇宙的绝对支配权,确证自己的霸权地位。要正确理解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必须搞清楚下列问题:在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中自然和社会的关系如何?马克思的“五种社会形态”是否在讲经济决定论?如何理解马克思的“人的全面发展理论”?如何评价社会发展理论?本文旨在通过对人的存在的历时性分析,反思人的共时性的生存处境,换句话说,就是通过对社会历史诸形态的反思,凸显人的存在方式、发展和变革趋势,找到恰当的社会发展目标及其评价标准。所以本文在下述意义上使用“社会历史”和“社会”两个概念:“历史”是从历时性的时间维度考察人的存在变迁,“社会”是从共时的结构维度考察人的存在状态。

一、马克思的社会观:自然向人和社会的生成

我们习惯于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划分为两个部分:自然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种划分方式容易用静态的眼光将自然和社会对立起来,将自然界从社会中删除出去,仅仅把自然界看作是人类维持生存所需资源的索取地,仅仅是资本增值的一个因素,而不是以其丰富性和全面性展示在人面前。自然和社会的二元对立造成人们不能正确理解马克思的社会观及其评价方式。这种观点看来,自然界与人类社会比起来是僵硬的、机械的、冷冰冰的、无生气的,本身没有发展、没有历史的世界。他们不理解整个自然界实际上是向人和人的社会的生成过程。正是这一观点是马克思同以往机械唯物主义自然观的本质区别所在。马克思说:“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1]90那么如何理解“自然向人和社会的生成”这一论断呢?概而言之,就在于整个人类社会就是自然界经过人类的实践不断生成的历史。一方面,人们在认识和改造自然对象时,自然界就摆脱了其抽象的、孤立的、与人分离的性质,成为“人的无机的身体”,同时体现出主体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情趣。“从理论领域来说,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一方面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同样,从实践领域来说,这些东西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的形式表现出来。”因而“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表现在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活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1]56而那些没有被纳入人们认识和实践领域的自然对人来说是“存在着的无”、“有之非有”。另一方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明确提出:“人们生活的生产……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2]33生产不是单个人利用工具作用于自然,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的过程,而且是不同个体之间通过合作,共同从事的活动。人们对自然的改造不仅是生产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以满足自己需要的过程,而且也是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的生产过程,是主体间交往系统的生成过程。

离开自然谈论社会的发展必然是畸形的发展,必然导致自然资源的严重浪费、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最终影响社会的健康持续发展。所以,正确理解马克思的社会观,就应避免脱离精神来看物质世界,而能够从一个自然和社会的统一整体的视域来把握人与自然、物质与精神的相互依赖关系。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说:“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它知道它就是这种解答。”[1]81

二、“五种社会形态”的人学表达方式:“三大社会形态”

把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解成“经济决定论”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对“五种社会形态”的片面理解。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提出了五种社会形态依次演进的序列,也在这部手稿中对社会形态的结构作了科学的表述。他说:“在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3]32如果不把这句话置于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背景之下,而是孤立地阐释,必然会把马克思的社会形态发展理论等同于“经济决定论”,忽视人的因素而陷入马克思所批判的“无人身的理性”之中。事实上在同一时期的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已经非常明确地指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1]92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又指出:“始终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讨。”[4]80在《哲学贫困》中,又说:“社会关系和生产力密切相联。随着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4]142从这些论述中可以明显地看出,马克思的社会形态理论不是经济决定论,而是在生产力增长的背景下人的发展理论,马克思的“三大社会形态理论”也正是在此意义基础上提出的。“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5]104以自然经济为基础的第一大形态中,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的交往受到血缘的、地缘的、政治的、宗教的关系的限制,人们的社会交往不普遍也不全面,因此人的发展只能表现为共同体的发展,个人的这种发展是偶然的、片面的;在以商品经济为基础的第二大形态中,人们形成以商品交换为中介的普遍的、全面的交往关系,但是人们这种普遍的、全面的发展是以人的异化为代价的;以产品经济为基础的第三大形态中,人的异化得到扬弃,在第二个阶段上的每个个体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人的生存状态的深刻变革。

“五种社会形态理论”和“三大社会形态理论”并不是相互矛盾的。前者是以“生产工具——生产力——生产资料所有制”为线索展开的,是对社会形态的自然史过程的描述,“五种社会形态”的更替具有民族性、区域性、多样性,在特定条件下某些民族可以超越一种或几种社会形态而直接走向更高级的社会形态。“三大社会形态理论”是以“人的存在和发展”为线索展开的,是主体生存论描述,揭示了个人发展的自由性和超越性以及人类发展的共同性,这三大阶段是不可跨越的。但是“五种社会形态理论”和“三大社会形态理论”在本质上是统一的,人的依赖性社会包括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物的依赖性社会是指资本主义社会,个人全面发展的社会指的是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两种划分法在历史唯物主义体系中不是互相排斥、互相代替的,而是互相补充的,“三大社会形态”是“五种社会形态”的人学表达方式,“五种社会形态”是“三大社会形态”的历史逻辑表达方式。

三、社会发展的评价标准: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生产力的发展与人的全面发展,以及其他领域的发展不是相互冲突的,但是生产力的发展和人的发展并不总是表现为同步的、同方向的、协调一致的变化,生产力的发展可能背离人的发展、阻碍人的发展。

生产力是人改造自然界的能力,改造自然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万物之灵”的狂妄,而是为了人自身的发展,为了人和自然、社会的和谐发展。脱离人的生产力的增长,直接导致工具理性主义的高歌猛进,科学技术在给人们带来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却孕育了深刻的文化危机,走向异化,成为制约人的统治力量,人也异化成“劳动机器”和“消费机器”,这种情况下的生产只有增长而没有发展,社会只是物品的堆积和人的空虚的并存。诚然主体不可能直接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主体必须在客体身上反映出来,能动性必须在被动性身上体现出作用;但是这种向外的驰逐必须返回到主体自身,这样人才能自觉到主体在认识和改造世界中所具有的能动性和主体性,才能不断超出自身、否定自身,为自身的发展提供方向。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作了如下的评述:“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辩证法,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非对象化,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可见,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1]101如果把社会形态的更替和社会的发展单纯归结为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的增长,那么势必会得出如下结论:各种社会形态之间只存在量的差别,而不存在质的差别。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已经充分证明,把人当作“劳动机器”必然会导致人的本质的异化以及生态环境的恶化、意义和价值的虚无、伦理道德的沦丧等一系列问题,严重威胁到人的生存和发展。

社会问题归本到底是人的问题,但是单纯的经济发展并不能解决人的发展过程中碰到的所有问题。社会制度的优越性,主要不是体现在高速增长的经济上,而是体现在人的全面发展上。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生产力和经济的发展只是人确证自我力量、自我发展的中介环节,人是经济增长的目的,一切工作包括经济发展都是围绕着人的全面发展这个中心的。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说:“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294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归根到底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生存方式的批判。他所构建的共产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区别不在于生产力的高速增长,而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生存方式的革命和超越。所以,我们评价社会发展的标准应该是人的发展状况而不是生产力的发展水平。那么该如何理解“人的全面发展”?

首先,是感性的、现实的、真正的人的发展,而不是抽象的人的发展。人道主义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有着深厚的传统,它贯穿于整个西方哲学思想之中。但是,这种人道主义思想却正是马克思所批判的对象。这是因为西方传统的人道主义更多的是理论上的人道主义,而不具有真正的生活实践性,它空谈人的政治自由平等权,而忽视和掩盖了人们实践生活中存在的异化。这种脱离了人的实践和社会历史性的平等权和自由权,只能是一种价值诉求和预设,无法找到实现的途径。黑格尔就是这种人道主义的典型代表。即使是在作为黑格尔思想的反叛者——费尔巴哈那里,人在世界中的地位问题最终也没有得到合理的解答。费尔巴哈在指出宗教是人的本质的异化之后,就忙于建立他的爱的宗教。马克思批评道:“费尔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体确实不同的感性客体:但是他没有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对象性的活动。因此,他在《基督教的本质》中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而对于实践则只是从它的卑污的犹太人的表现形式去理解和确定。因此,他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4]54而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是基于对现实社会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对社会历史的批判和反思而得出的关于感性的、现实的人的全面发展的实践的人道主义理论,马克思说:“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6]54一方面,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都没有看到真实存在着感性的、现实的、大写的人,而只是停留在抽象的“人”上;另一方面,由于他们都不能正确理解人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实践活动,仅仅把实践当作直观或者思辨的理论活动,所以也就找不到确证人的存在和意义的方式。人的存在总是对象性的存在,非对象性的存在是非存在物,只有在感性的实践活动中,主体才能展示、创造自己和超越自己,形成自己的独特存在方式。马克思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56只有在社会实践交往中人才能形成丰富的社会关系,实现政治、经济文化、个性人格等等方面的全面发展,突破现代西方人本主义的抽象性。通过实践,人在改造外部客观对象的同时也改变自己的生活、活动方式。

其次,人的发展是人的需要的满足。马克思认为:“他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2]514人类的一切实践活动无非是要使自己的需要对象化、现实化。“历史‘并不是把人当作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6]119人们首先需要满足的是对于物质资料的需求,在此基础上还有发展和享受的需求。但是不能把满足人的需要等同于当今世界普遍崇尚的消费主义,后者正是对前者的反叛。在消费主义支配下,人的需求实际上不是人的真实的需求,而是从外部强加于人的虚假的需求,是强迫性的消费,商品不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而生产的,反倒是人为了消费商品而存在。这种消费主义绝不是马克思为人类所设计的生活方式,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由于人们物质需求之外的其他需求无法得到满足,把动物的需要当作人的独特的需要,而人的创造性劳动却被当作无意义的“动物的东西”,使得人的主体性不能得到表现、实现和确证,成为“单向度的人”。他说:“人(工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性行为,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动物。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1]55需求总是人的最基本的动力,人只有具有需求才会进行有意义的活动,在满足需求的活动中又产生新的需求,人们正是在不断产生需求和满足需求的过程中,推动生产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和人的生存方式的变革。

综上所述,马克思的社会观并不是经济决定论,而是人的生存状态的发展。人作为生产发展的原因又是生产发展的目的,通过生产力的发展这个中介向自身回归。由此决定了社会发展的评价标准不是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和物质财富的急剧增长,而是人的生存状态的变革;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不是引领消费主义,而是更好地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

[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责任编辑:闫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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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7408(2010)10-0046-03

王利军(1978-),男,山西阳泉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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