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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与叶公

2010-12-26欧阳君山

民主与科学 2010年6期
关键词:普朗克学术思想思想史

■欧阳君山

鹦鹉与叶公

■欧阳君山

近来在两个不同场合听两位不同朋友谈到大师:

大约一周前,一朋友对我语重心长:中国不产大师,至今本土没有诺贝尔奖得主,因为没有产生大师的土壤,学术思想欠缺自由。

大约两个月前,一朋友对我侃侃而谈:中国历来少有大师,相对而言,西方群星璀璨。朋友脱口而出好一些大师的名字:柏拉图、莱布尼茨、黑格尔、康德、歌德……

大师的诞生非线性

前一位朋友所说属实,中国眼下的确学术思想还欠缺自由,虽标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现实操作中,由于各种原因,有禁有忌有删。但学术思想不自由不一定就不产生大师,正如学术思想自由不一定就产生大师一样。

从历史经验看,大师的诞生往往非线性,出乎意料,超越常规,冲破环境和土壤。在谈到大师时,常常要提到一定的超前性,据称,陈奎元先生曾提到大师往往超越当时人十年。既然可以超越一定的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够超越一定的土壤呢?

从思想深度看,大师更应该尽可能超越时空,思考大本大源,追求普适,乃至永恒,与一般的所谓土壤何干!从历史经验看,大师所思考的问题确实相通。比如柏拉图与康德,时间上虽相距两千多年,但思考的问题完全相通,尤其在哲学论识论。

中西思想史:太阳Vs月亮

后一位朋友所说某种程度上属实,西方思想史上,的确群星璀璨,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几十年,而且动不动就创造体系。比如从18世纪中到19世纪上的近五十年间,德国差不多并存五大哲学体系,代表人物分别有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和叔本华,一个个都体系非凡。

与西方思想史一对照,中华思想几乎没有史。一位叫夏曾佑的历史学者就表示:“孔子一身,直为中国政教之原,中国历史,孔子一人之历史而已。”褒着说,可能是中华民族发现了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朱夫子还真说过,“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贬着说,中华民族甚荒唐,不思想,拱手把脑袋和思想交于一人,按帕斯卡尔的说法,是放弃了人之为人的根本权利。

但这是否就表明中国历来少有大师呢?问题论起来有点大,拿中医来说,可能就涉及一根本问题:究竟什么是科学呢?长话短说,首先提请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华民族总体上从来就不缺乏创新的意识、打倒权威的勇气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这一点在禅门尤其鲜明,不但提倡打倒偶像,而且还坚决打倒自家的偶像,包括佛和祖在内,信奉的是“教由魔主,佛由自做”——用马克思的话来讲,这是要把人彻底解放成为人,岂止创新?

一往无前,怀疑一切,扫荡一切——既然大力提倡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中华思想为什么一直无史呢?为什么竟至于原地不动呢?为什么竟然一点儿创新也没有呢?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时人动不动讲普适和永恒,但究竟何谓普适和永恒,我们可能并没有深思,更没有从普适性和永恒性的角度来看待中华哲学,包括中医在内。但中华的古圣先贤自信旦旦,《中庸》云:“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要说狂妄,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狂妄的表白,全维度上狂到极点,尤其时间上大举入侵未来,狂到一百代以后——但这不正是真理与理性所要求的普适和永恒的品格吗?

如此一观照,西方思想史是不是大可阙疑?褒着说,西方思想一路突破,从胜利走向胜利,大有创新的精神;贬着说,西方思想一弯小月,初一十五不一样,缺乏理性的品格,更没有“止于至善”的从容和圆满。

自然而然,西方所谓的群星璀璨亦付阙疑,兴许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吧。

只有大师才能鉴识和发现大师

两位谈到大师的朋友,特别后一位朋友,给我一种强烈的印象:他清楚地知道大师其人,有什么样的学问,是什么样的人。事实上,相当一部分谈到大师的人都自认为知道大师什么样,胸中有数,甚至有模有样。

这是一种最流行的谬见!就像真理一开始都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一样,绝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真正知道大师什么样。最直白着说,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是一直在翘首盼望大师出山吗?但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大师摆面前,我们也根本认不得,因为大多数人可能缺乏鉴识大师的学识和修养!

心理学家曾以发表学术论文为例作过一实验,首先找到若干著名大学的著名作者撰写的论文,然后把作者的姓名改为不知名的人的姓名,把作者的单位也改为一个不知名的单位,重新投给以前发表过这些文章的期刊,结果呢?进入正常评审程序的文章90%被退稿——我们的势利就是如此卓越!

再举一例,物理学上,马克·普朗克应该算位大师吧,不仅是量子物理学的开创者与奠基人,而且也荣膺1918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早在1878年,普朗克就在博士论文中提出过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新思想,但慕尼黑大学学位委员会的物理学家们一致反对,群起而攻之——大师在哪里呢?

普朗克后来愤愤不平地表示:“按照我的意见,一个新的科学真理不能通过说服她的反对者而使其理论获胜,她的获胜主要由于其反对者终于死去而熟悉她的新一代成长起来了。”这就是名闻遐迩的“普朗克科学原理”,或许愤青了,但谁能否认事实?

超越鹦鹉学舌

那平常我们为什么能够谈论大师,并且也像后一位朋友那样,脱口而出好一些大师的名字呢?不客气讲,这只是鹦鹉学舌而已,比如教科书说某某是大师,于是跟着称某某为大师,但这并不表明我们真切知道大师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学问。跟着教科书称某某是大师,与鉴识乃至发现某某是大师,悬如天壤,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样超越鹦鹉学舌呢?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有一个非常好的读书方法——“重新发现一遍”,即在学一种理论时,假设自己就是理论的创始人,然后从最原始的材料出发,亲自归纳和演绎出理论来。

“重新发现一遍”的读书方法之所以大有意义,即在于它要求一个读者超越简单的学,而是尽可能去发现,进而就可能还原到发现者最初的情境,甚至发现发现者的不足。超越鹦鹉学舌,可能必须走重新发现的路!

不只是大师,我们谈论的很多东西其实都依附在教科书或别的权威之下,自己并没有真正思考过,表面上懂了,实质上不懂;看起来懂了,问起来不懂;初一想懂了,深一思不懂,都是在鹦鹉学舌,都需要去重新发现,就包括被我们叫得成天价响的“自由”、“民主”和“平等”,乃至“市场”,甚至“科学”。

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几可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由朱夫子题给岳麓书院、后由润之先生转赠给中国共产党的四个大字: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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