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中国学习者语料库 (CLEC)“跨联想”形容词的搭配探究*

王雪霏,周俊英

(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22)

近年来,随着语料库语言学的兴起,国内外对非本族语学习者中介语搭配特征的研究也与日俱增,国外例如对使用阿拉伯语的学习者进行的 22个有关食品、颜色及天气的常用搭配的研究;对双语语言 (瑞典语和法语)学习者语料做的关于高频动词make的用法研究;以及对母语为德语的高级英语学习者做的关于其自由写作中动词 -名词搭配的探索性研究;国内如张淑静所做的对中国英语专业学生 make使用特点的调查及缪海燕和孙蓝进行的对中国学习者非词汇化高频动词搭配的组块效应研究等。然而上述研究绝大部分只局限于对非本族语者动词使用特征的研究,而对中国学习者形容词搭配行为的研究却寥寥无几,尤其是对易产生“跨联想”(cross-association)现象的形容词的搭配研究更是几乎无人问津。本课题将结合众研究之精华,利用中国学习者语料库(CLEC)、英国笔语语料库 LOB及当代本族语口笔语语料库Collins Wordbanks Online对两组“跨联想”形容词 (big与 large,high与 low)的名词搭配词进行对比研究,分析总结中国学习者的搭配特征,从而得出相关教学启示,以期指导大学英语课堂的词语搭配教学。

一、理论概述

本课题中的两组形容词自身都具有多义词的特征。有研究表明:多义词对学习者总是易于构成一定的习得困难。关于多义词造成的词义混淆,Bensoussan和 Laufer在其词义猜想的实证研究中发现多义词在词义理解上产生的错误最多。他们发现一种倾向,学习者一经熟悉了某一多义词的某一语义,便会无形中产生一种偏爱,甚至滥用,以至于造成在某一具体语境中,搭配不当,语义不通。本课题研究的两组形容词同时又是两组极易产生“跨联想”现象,即互为干扰现象的近、反义词。众多语言学家和二语习得研究者普遍认为:了解一个词的系列联想词有助于充分理解该词的语义,并有助于回想起该词的词形及其在具体语境中的语义。在很大程度上,一个词的联想词体现了适合于该词的各种语义体系。近、反义词便是其中两类联想词。然而尽管近、反义词策略有助于巩固词汇习得,但它们同时又因相似的语义搭配范畴带来了词义的相互干扰,使习得变得异常困难。研究表明:在捆绑讲授的百分之二十五的相似词语间,语义存在着“跨联想”现象。

二、研究方法

本课题试图考察中国学习者两组易产生“跨联想”现象的近、反义词的名词搭配词的使用情况。讨论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于库容量分别为 1,070,672词的中国学习者语料库(CLEC)、1,000,000词的本族语笔语语料库 LOB及 56,000,000词的当代本族语口笔语语料库 Collins Wordbanks On-line。四个节点词在 CLEC中出现的频数分别为 514,387,565和 162。所选 Collocate的跨距被限定在 +5,-5内。采用的方法为基于学习者语料库的中介语对比分析法。该方法是语料库语言学与第二语言习得研究结合后新生的领域。它的优势在于以学习者的视角审视学习者的语言运用,承认其内在的体系性和合理性。中介语对比分析可进行多种对比,本课题将侧重本族语数据和中介语数据对比,以求发现中介语的非本族语特征。使用的检索软件为Word Smith 4.0及北京工业大学与上海捷易公司联合开发的 CST。

三、结果与讨论

(一)从用词恰当性角度审视两组形容词的名词搭配词特征

Big与 large,high与 low这两组形容词都属于多义词,而多义词由于自身存在较多的语义,因而极易给学习者造成习得上的困难。表 1-4提供的是两组形容词在 CLEC中的显著名词搭配词数据。其中 F1指代搭配词在语料库中出现的频数,F2指代搭配词在语料库中与节点词共现的频数,M I值用以说明搭配词与节点词的相互吸引程度。

1.Big与 large数据分析

表1 CLEC中“big”的显著名词搭配词数据

表2 CLEC中“large”的显著名词搭配词数据

通过以上表 1和表 2的对比分析,我们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中国学习者对 large的掌握远优于对 big的掌握。Large的总体用词趋向与本族语者的使用基本保持一致,体现了中国学习者对 large在表达“(尺寸、数量)大的、大规模的、大量的”意义方面的充分理解。表 2中唯一的非地道搭配large knowledge则从另一侧面说明了中国学习者对 knowledge的搭配知识掌握得不够准确,因而在表达本族语者 wide knowledge,extensive knowledge的具体语义时,模糊错误地使用了 large这一多义词。而由于深受母语迁移的影响,中国学习者亦产出了诸如 big contrast,big noise,big moon以及 big burden非地道、非自然的搭配,如以下部分检索行所示:

1.and unbearable noise[sn2,s-]With such a big contrast,they conclude that

2.rly.One day[wd5,1-1]evening,I heard a big noise when I was sleeping.Oh!

3.d fruit,etc.They also fire crackers.The big round moon always gives people a

4.oved,the expensive medical fees is still a big burden for a family.What’s more,

5.(|)[wd3,1-2]the job and when they have a large knowledge[cc4,2-]in a field,

通过检索 LOB和 Collins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得知本族语者在表达上述语义时,倾向于使用 marked/striking contrast,loud noise,fullmoon及 heavy/great burden。

2.High与 low数据分析

表3 CLEC中“high”的显著名词搭配词数据

表4 CLEC中“low”的显著名词搭配词数据

表3和表 4显示,中国学习者基本掌握了 high在表达“在数量、体积或程度上超乎寻常”及 low“低于通常数量、水平、价值、标准”这一用法,如 high scores/salary/speed/level,low scores/income/rate/level/cost。但由于受母语“高学历 ”、“高消费”、“高寿”、“低能”及“成绩低”的影响,产生了 high qualification,high expense,the life expectancy is high,low ability及low result的异常搭配。通过检索 Collins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我们发现 qualification常与 professional,vocational,language,training等具体表示资格、资历、学历等词联用,而与expense共现的程度形容词搭配词多为 considerable,great,e-nor mous及 huge等。在表达“寿命长短”的意义时,expectancy的显著搭配词分别为 increased,shorter,rising,reduced及 lon-ger,而 poor ability和 poor result则被分别用来表达“低能”与“成绩低”。与中国学习者 high skills这一表达相比,本族语者则或是使用具体名词 (如 management,computer,language),或是使用诸如 considerable,many,practical此类的描述形容词。

(二)从“跨联想”角度审视两组形容词的名词搭配词特征

Big与 large,high与 low这两组近、反义词在联想记忆的策略下极易成对出现在学习者的心理词库中。它们一方面有助于简化记忆过程及巩固长效记忆,促成了如 big/large city,big/large family,big/large part,big/large eyes以及 high/low score,high/low cost,high/low salary,high/low spirits等积极效应搭配。另一方面这两组近、反义词又因其相似的语义搭配范畴易产生“跨联想”现象。表 5和表 6显示的是这两组近、反义词在 CLEC里的“跨联想”现象数据及各个搭配词在 LOB和 Collins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中的显著性值 (用 M I值和 Z值表示)。

1.Big与 large数据分析

表5 “big”与“large”“跨联想 ”现象数据对比

如表 5所示,big明显受到了来自 large的强烈干扰。因而相对于 LOB和 CLEC中 large number,large population,large areas的自然、地道表达,中国学习者亦产出了 big number,big population,big areas的非本族语化表达。尽管 LOB语料库中也出现了一例 big areas的用法,但不足以说明该用法具有代表性。对 Collins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的检索也证实了该用法的非典型性 (N<2)。因而从倡导使用典型语言角度考虑,该用法不值得提倡。相对于 large对 big的显著干扰,big对 large的干扰则显得微乎其微,只有 large voice一例非自然用法。尽管 CLEC和 LOB因其语料库规模,没有出现 big voice这一自然用法,但对 Collins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的检索却充分证实了该用法的可接受性(N>10)。

2.High与 low数据分析

表6 “high”与“low”“跨联想”现象数据对比

通过表 6的 M I值,可以得出 high和 low与 quality在CLEC中的相互吸引程度大致相同,而在 Collins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里,尽管 quality与 low的搭配力也达到了显著的程度 (Z=5.95),但同 quality与 poor的显著性 (Z=10.54)相比,low的典型性还是略逊一筹。由于文章题目与个体差异的原因,中国学习者所用的 high class的搭配强度 (2.55)明显弱于 low class(5.35),但不难看出两者之间仍存在相互干扰。需要引起注意的是,在 Collins Wordbanks Online英语语料库里,class与 high的搭配显著性值为 7.18,但并没有出现 low class这一共现,取而代之的是 lower class(9.61)。然而 lower class所传达的是“社会低层、下层”的信息,与中国学习者所表达的 low class restaurant的语义相差甚远,而本族语者相对应的表达则倾向于 poor restaurant。由此可见,high class这一地道用法已经对中国学习者产生了“跨联想”的消极效应。至于 high/low expectancy,high/low ability的搭配,尽管在 CLEC里都达到了显著的程度,但在其参照语料库中,该种表达均未出现。所以不妨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词的异常搭配可以导致其“跨联想”伙伴词的异常搭配,从而滋生了一种对语言习得的消极后效。

(三)错误用法分析

由于错误是一个涉及到认知、心理、社会等因素的复杂现象,因此关于它的分类,至今尚无定论。本课题将不对错误进行细化,而是大致从语际负迁移和语内错误两个角度来分析中国学习者的错误表象。

Ellis认为,语言迁移事实上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概念,最好的理解来自习得的认知模式而非行为模式。认知理论强调学习者在习得过程中会使用已有的经验来完成各种习得任务,显然在这一过程中目标语构成了学习者的先行经验。而当目标语与母语间存在差异时,便会产生母语的负迁移,即母语干扰,错误随即产生。许多实证研究表明,母语干扰是第二语言习得中普遍存在的现象,是学习者中介语的特点之一。由于汉语中存在“高学历”、“高消费”、“大月亮 ”、“大反差 ”的表达,学习者因而不假思索、自然地把这些表达迁移到了目标语中,产生了逐词翻译后的异常表达,即 high qualification,high expense,bigmoon及 big contrast。这种现象通常被称作“化石化”现象,即二语能力中被嵌入了相对持久的非正确语言形式。对中国学习者错误表象的另一个解释来自语内错误。语内错误反映了二语在目标语规则学习过程中总的特点,如错误概括、未完全应用规则及未掌握规则使用的条件等。我们认为中国学习者在两组“跨联想”派对词 big与 large,high与low的使用上,均过度概括了各自的使用范畴,这也与他们对搭配伙伴词的模糊知识不无关系。因不确定 burden,knowledge,noise及 skills等词的词语搭配特征,因而只好依赖业已熟悉的通用词,扩展其搭配范围,造成“化石化”现象。

四、教学启示

通过对中国学习者两组“跨联想”近、反义词搭配行为的分析,我们认为导致其与本族语者间的用法差异可用外因和内因来阐释。外因可视为自然发生语言的贫乏输入。自从“交际教学法”出现以来,主张使用自然真实例子来培养学习者的交际能力便成为外语教学的主流。因为从语言文体角度而言,真实语料呈现了有助于提高学习者语言意识及拓展其语言产出性使用的多种体裁、题材和语境。此外,真实语料的使用是为了达到一定的交际目的,因而本质上比生造语料更生动。然而由于国内缺乏可供外语教学参考的本族语者的真实语料,加之外语教师相对薄弱的语言直觉以及真实语言自身的可变性与可能性,语言教学难免会走入“误区”。对此,语料库的自然发生语言文本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外语教学中真实素材匮乏的问题,并克服由于教师语言直觉欠缺及语言不可预测性而产生的障碍。二语习得研究者认为一语孩童无意识地拾得语言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处于一语输入的包围中,同样得知,如果慎重选择的真实素材被大量使用,终会导致二语习得的自然发生。因此,当学习者置身于真实文本的处理中,成功的语言习得极有可能发生在教室环境下。

中国学习者与本族语者语用差异的内因可由教法与学法的非科学性来解释。长期以来,课堂语言教学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对搭配整体的教学,因此学习者对搭配——语言习得中的潜在问题毫无意识。旧版的大学非英语专业教学大纲及新修订的《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 (试行)》都未对搭配教学进行明确的要求。教材及教参看似关注搭配,但它们关心的也仅是诸如 on purpose和 account for这类开放词——闭合词的语法搭配,而对学习者相对薄弱亦是异常搭配出现频率较高的开放词——开放词的实词搭配,(如 marked contrast,ex-tensive knowledge及 achieve the goal)却很少顾及。教学中对搭配,尤其是对实词搭配的忽视直接影响了学习者词汇的习得方法。学生们倾向于背诵生词表,但词表也许很“危险”,因为词表所呈现的无非发音、词性、词义、词尾曲折变化、派生词及偶尔一两个例句而已;而这些脱离语境孤立的信息不大可能有助于学习者的搭配习得。最终词表的学习可能导致当需要搭配的时候,学习者求助其不可依赖的直觉,把不地道的搭配词随便拼凑到一起。

因此,为了帮助学习者产出更为自然、地道的目标语,我们认为课堂词汇教学的一个重点须放在搭配教学上。因为语言本族化不仅仅是选择句法规则,而且是使用习常熟悉的词语搭配达到的地道的语言表达。语言学习者的任务就是学习这些熟悉的词块。目前普遍认为词语搭配能力是本族语者能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计算机辅助对自然发生语言的分析已证实该能力。因此词语搭配应体现在外语及第二语言教学中。鉴于语料库词语检索提供的有关词语知识的信息,如词语搭配、类联接、语义倾向、语义韵,不难得出,检索可作为提高学习者搭配能力乃至交际能力的理想语源。事实上,语料库词语检索对搭配习得的作用已被广泛认同。Wu认为,词语只有以最习常的形式、关系句式及结构出现在其习惯语境里,才能被正确理解、有效习得及恰当使用。Aston赞同Wu的观点,认为语料库语言学在清楚阐释词语搭配、类联接及内涵的结构生成广度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试想如果近、反义词融于语料库例证自然、翔实、丰富的语境中,即便捆绑讲授,也不易出现诸如本课题中涉及的“跨联想”现象,而且由母语干扰所产生的较棘手的问题也会随之迎刃而解。

五、结语

掌握恰当的搭配是本族语者能力的一部分。然而由于搭配具有任意性,因此普遍认为,非本族语者在取得本族语者通过选择恰当的习惯搭配而获得自然地道的效果方面存在问题,本课题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此观点。尽管有些形容词在语义搭配范畴内存在相似之处,但却有着各自不同的联想模式与使用倾向。中国学习者的“跨联想”形容词的异常搭配现象应引起广大教师的高度关注。科学的、符合本族语者词汇习得的理论,如搭配理论,组块理论应成为语言教师的教学参照。因此,语言教师在教学中应重视词汇的搭配教学,尤其是任意性较高的实词搭配教学,由此会极大地避免母语干扰及“跨联想”现象的产生。语源自然、语境丰富翔实的语料库可用来帮助培养与提高学习者的搭配能力,最终有助于他们产出自然地道的目标语。诚然,为了更准确地研究中国学习者搭配错误总的表象,还应涉及大量的其它词语共现数据以及对学习者交际过程中所使用的策略进行分析,基于语料库的课堂词汇搭配教学的有效性亦应进一步测试与验证。

[1]张淑静.中国英语专业学生make的使用特点调查报告[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4):58-63.

[2]缪海燕,孙蓝.非词汇化高频动词搭配的组块效应[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3):40-44.

[3]Altenberg B,Granger S.The grammatical and lexical patterning of MAKE in native and non-native student writing[J].Applied Linguistics,2001,22(2):173-194.

[4]Farghal M,Obiedat H.Collocations:a neglected variable in EFL[J].IRAL,1995,(33):315-331.

[5]Bensoussan M,Laufer B.Lexical guessing in context in EFL reading comprehension[J].Journal of Research in Reading,1984,(7):15-32.

[6]Brown H D.Principles of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M].Pearson Hall Regents,1994.

[7]Granger S.Learner English on Computer[M].London&New York:Longman,1998.

[8]Ellis R.The Study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