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兄弟电影中的类型特征

■张峰圣

科恩兄弟影片类型题材多样，风格鲜明。其本质更接近于娱乐性的艺术电影，虽然影片有着好莱坞商业影片的重要元素，如戏剧张力极强的叙事结构、严谨逼真的声画效果、奇异荒诞的想象力。但其改变不了影片中所蕴含的深刻主题与带给观众的哲学反思。

他们还有一个较为有趣的特点，在拍摄影片时基本都是按照一部黑色严肃电影一部黑色喜剧电影这样二元的交替着。如拍摄完《血迷宫》后拍摄了《抚养亚利桑那》，继而是《米勒的十字路口》……

一.现实主义元素的渗透

科恩兄弟电影在其多以犯罪题材的表象下蕴含着深厚的人文关怀。通过叙事中的矛盾与冲突展示了个体命运在社会与事件中的未知前景。科恩兄弟不断从生活中汲取电影的原料，如《冰血暴》直接改编于报纸上的一则犯罪新闻。

《米勒的十字路口》的故事发生在美国20世纪上半叶禁酒令实施过程中，公共权力部门腐败横行、社会犯罪率上升。在片中黑社会与政客、警察相互勾结，共同谋取利益。这虽然只作为整部影片的背景，但也深刻而准确的描述了当时的社会形态。而在《逃狱三王》这一部以史诗巨作《奥赛罗》故事脉络为基本构架的音乐喜剧中有着更多现实主义的闪光点。在逃亡过程中，三人投奔皮特贫困的表兄，睡梦中三人却成为了表兄向警察换取金钱的商品；政客为了竞选，手段卑劣，甚至与“邪教”相互勾结。该片蕴含了对世态万象的精辟剖析。

科恩兄弟影片中的现实主义类型是构成其独特影片风格的基石。一方面通过事件层层展现现实生活的种种荒谬与矛盾，更深层面是表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与社会环境下人的欲望在命运的捉弄下进入未知而无常的境地。在《绿脚趾谋杀案》中，穷困而一无是处的“督爷”对生活并无太多索求。但突如其来的暴徒把他带进了一场绑架案中，并由此不断地遭遇种种未知的困境，最终回归了简单平静的生活；在《逃狱三王》中主人公在历经了追捕、抢劫等种种劫难后，最终还是达成了最初的心愿，重新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抚养亚利桑那》影片最后，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惯犯阿海和老婆也终于有了祖孙同堂大团圆的结局，实现了他们在整部影片中一直在追寻的梦想。

二.神经喜剧元素的运用

科恩兄弟电影一个重要的风格特点是其多重的喜剧特征和黑色幽默。这在《抚养亚利桑那》、《绿脚趾绑架案》、《阅后即焚》等影片中表现的尤为突出。影片中人物的行为出发点是明确而符合其自身逻辑，然而却不断地遭遇意外而陷入命运的迷宫。科恩兄弟熟练地运用讽刺、幽默、愚弄等手段构建影片的风格特征。其中既有对社会、对体制的嘲讽，也有对个人欲望、信念、生活认识的嘲讽。

科恩兄弟极为重视人物塑造，通过人物关系完成幽默的效果，例如督爷和沃尔特就是鲜明的例子，沃尔特笨拙却又异常自信，在与勒索者们发生打斗时，他们的朋友多尼心肌梗塞，“沃尔特抱着多尼说：‘保持冷静，一切都会好的，直升飞机来了’。而下一个镜头却是他和督爷在停尸房里……。时间上的紧凑使沃尔特令人心安的回答和他无助的面目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在打消观众期待的同时造成戏剧效果”。沃尔特这一督爷最好的朋友，常常因为自己的无知、固执将事件引向未知的方向。

而在《阅后即焚》中，倒霉的琳达和布兰德在勒索被开除的中央情报局低级情报员未果后，竟然直接闯进了俄罗斯大使馆，要将这名情报员的回忆录光盘卖给他们。而极具幽默感的是俄罗斯大使馆的官员在拿到光盘时，很严肃的问他们：“PCorMac”而中央情报局的高层领导对这四死一逃的案件并没有追查到底的兴趣与耐心，在了解到只要给一个半老徐娘够她抽脂整容的钱后就可以结束整件事情，中央情报局爽快的把事件画了一个黑色而圆满的句号。

自嘲也是科恩兄弟电影黑色幽默中运用的比较多的元素，除了角色本人对自己的嘲讽外，作为犹太人，科恩兄弟还在众多的影片中嘲讽了犹太人的特性。在《米勒的十字路口》中他们第一次引入了犹太人的角色，伯尼是个阻碍团体顺利发展、制造混乱的人物，涵盖了懦弱、贪婪而极具野心等特点。而在科恩兄弟2009年的新片《严肃的人》则更为集中地描述了一个普通犹太人的中年生存困境。主人公戈普尼克教授是个笃信犹太教的大学教授，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儿女双全，按照严肃的态度对待生活与工作，但突如其来的种种事件让他的生活与工作变成一团乱麻。作为虔诚的教徒普尼克先后向三位拉比（犹太教“牧师”）祈求答案，拉比却是一副陈腔滥调，他所信奉的神并没有给他任何走出困境的方法。

三.象征化元素的呈现

电影的创作方法主要分为表现与再现，“与“再现”重视对世界的客观反映不同，“表现”则强调人们对客观社会生活的主观感受与体验，它不重形似，而重神似。”科恩兄弟电影中大量的运用情境化、幻境化、象征化、怪诞化等表现主义的具体手法。

在电影中，象征主义主要是通过蒙太奇剪辑将特定事物或场景与影片所描述对象有机的结合起来，以完成导演的创作意图。在科恩兄弟电影中象征化的使用极为普遍与广泛，并有着其鲜明的美学特点。

在《绿脚趾绑架》的开头，摄像机镜头跟随着一团荆棘丛加利福尼亚的沙漠中带到了洛杉矶——督爷所在的城市。这一镜头的处理与《阿甘正传》中的羽毛极为相似，但与之不同的是羽毛象征着阿甘的人生，随着命运的安排而产生别样的人生。而在《绿脚趾绑架》中的荆棘却暗示着美国成功的神话。在《金钱帝国》中，所有公司的高层无不含着夸张的大雪茄，而在诺维尔被当做傀儡送上董事长的高位时，总经理拿起一根雪茄塞入了他的嘴里，这里的雪茄成为了权利的象征。

除了剧中人物所使用道具成为一种象征物，科恩兄弟还在《金钱帝国》中大量运用了时间、直线与圆圈等象征物。董事长在中午十二点整跳下有着巨大挂钟的高楼。而巨大的挂钟在剧中结尾时，竟会因阻止零件的运行，而使生活中的时间停滞。而剧中生存环境与巨大体量物的直线与圆圈的外在体现（笔直的摩天大楼、诺维尔的一步登天、呼啦圈、茶杯在报纸上留下的圆形水渍、巨大挂钟等）也有其深刻的象征意味。

四.类型特征的变奏

科恩兄弟电影常常在同一部影片中糅杂了众多的类型元素，如在犯罪片中常常会夹杂着喜剧片元素，甚至有些影片无法判定到底是哪种类型片。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其类型元素的表达上常常会有类型的变奏与反类型的体现。

1.扭曲与变形的人物逻辑关系

科恩兄弟的影片中围绕主要事件而形成的人物关系有着鲜明的特点，也是其影片风格的鲜明表现，它并不像传统影片中人物间有着较为稳定与和谐的关系，而是形成不同于常理的扭曲与变形的关系。

而在《冰血暴》中，这一特点体现的较为鲜明。懦弱无能的丈夫杰瑞通过收买绑匪绑架自己的妻子来骗取岳父的巨额资金，以完成自己的投资梦想。杰瑞在事件的不断发展与变化中更多的纠结于事情能否能顺利的进行下去而不是担忧不断变化的情况是否会给妻子带来伤害。对于夫妻之间情感的不信任在科恩兄弟其他影片中也不断呈现，类似的事件也发生在《缺席的人》一片中，主人公埃德厌倦了自己理发师的工作，在获得投资洗衣店的机会后，他便向自己妻子的情夫匿名勒索，以获得投资的资本。这两个人物毫无经验而又极为固执，设计了阴谋却无法控制事件的发展，背离了传统社会道德所决定的人物关系，与其所应负的责任与义务。

《绿脚趾绑架案》则是父亲设计来获得女儿与已去世妻子的资产。勒保斯基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成功商人，而实际上他的资产却受制于已去世的妻子留下的基金会，为了套取一大笔钱，他制造了一个无中生有的绑架案，并让送上门的“督爷”当了替罪羊，而意外的是“督爷”在酒精与温和毒品的游走中竟不知不觉的走向真相。

除了在亲情方面传统的人物关系背离了普遍的认知概念外，在剧中人物的友情表现上，科恩兄弟也突破了常规，设计了复杂而变形的关系特征。而有些人物设定在影片结构中却并没有太多的作用，如《绿脚趾绑架案》中的督爷与沃尔特的伙伴多尼，他在影片中一直游离于主要事件之外，对整个故事没有半点推动的作用，多尼的扮演者史蒂夫布塞弥曾问过伊桑科恩他在剧中的作用，“……也许他在那里只是因为他是唯一知道怎么打好保龄球的人”。

2.反类型的表现

科恩兄弟电影往往打破了类型片的叙事结构，在创作中“人总是被未知的命运所掌控”这一中心观点，事件发展的过程与结果往往出人意料。另一方面，在人物塑造上，科恩兄弟也常常颠覆传统类型片中人物形象，通过行为特征完成反类型的叙事模式。

传统的西部牛仔形象在《老无所依》一片中全然消失，这里的牛仔莫斯并不是扬善除恶的英雄，虽然同样拥有着智慧与力量，却成为了不义之财的奴隶，为了它可以牺牲掉同住隔壁的旅客而毫无愧色，甚至不惜拿妻子的生命作为赌注。影片结尾并不是牛仔历经艰险、战胜邪恶，回到妻子身边的传统西部片皆大欢喜的结局，牛仔在枪战中很轻易地就死掉了。而代表着正义的老警长，虽凭着经验洞悉一切，却只能后知后觉、无能为力。这也是这部影片不同与一般西部片的最主要特征，它更多的强调了人的生命在被欲望所驱使时，会被欲望所摧毁。

在《血迷宫》一片中，丈夫马迪发现自己的雇员雷伊与妻子艾比偷情，在一次冲突后，雇佣了侦探维斯杀掉两人，但侦探却制造了假象杀死了马迪，这里的侦探成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杀手，这一身份的变化也是推动事件发展的重要转折，然而作为一个受雇佣的杀手，维斯并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反而杀死了雇主。由于遗失了打火机与找寻自己作假的照片，不得不返回犯罪现场，进而追杀雷伊与艾比，造成了三死一伤的结局。这一故事出现不同于常规事件的发展方向，但有着合乎情理的剧情铺垫。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科恩兄弟更像是作者导演与类型片导演的结合体，其作品有着较为统一的影像风格与艺术观念，虽表现类型较为多样化，也常常采用好莱坞的叙事手法，但在不断地变奏下表达了其相对统一的精神实质，即人必受命运所安排，事物的发展永远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