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 《无名的裘德》 中人物形象符号化的缺陷
2010-11-16高洁
托马斯•哈代,作为十九世纪后期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一位现实主义作家,被苏联文学评论家卢那察尔斯基称为“耸立在维多利亚时代和新时代的交界线上”的“悲戚而刚毅的艺术家”。无论是其小说还是诗歌无不透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悲苦之意。单就哈代的小说来说,其呈现出的灵活性和多样性以及在他手中得到升华的悲剧性叙述艺术着实让人敬佩。但笔者认为其小说的终结篇《无名的裘德》(Jude the Obscure,1896)(以下简称《裘德》)仍然存在一点人物形象塑造上的不足。
文学即人学,纵观外国文学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探究人的精神世界和生存价值的历史。现实主义作家惯于描写真实生活,刻画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以关照人的生存状态。但在哈代的小说《裘德》中人物却出现了符号化、概念化的弊端。作品中哈代卸掉了旁观者的身份,涉入到文本内部,借人物之口表达自己的观念。人物实际上成为作者思想观点的代言人,作者的想法就是人物活动的准则。裘德出身下层社会,虽然淳朴、敦厚,可是其主要的性格特点却是软弱。在文中,脆弱的名字就是裘德,他的软弱在于作者在情节需要时对他的塑造。他软弱体现在每当他“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便又希望离开这个世界” [1]。第一次和阿拉贝娜相遇,裘德的心志便因初次接触女性的刺激而动摇,和阿拉贝娜成婚后发现被骗的真相又默默承受。爱慕表妹淑却因看到淑的高贵和灵动而畏葸不前,甚至时不时地祈求上帝来帮他克服自己的脆弱。也同样因为这样的性格弱点在淑嫁给菲洛特桑后独自舔噬内心巨大的痛楚,为了寻找慰藉借酒浇愁并寄希望于宗教救赎。连淑都直白地说他们是“一对软弱胆小、意志不坚”的人。但是,哈代在小说中也给了读者一丝希望,那就是裘德和淑结合后彻底放弃了对宗教的信仰,开始理性地去看待这个世界,变得勇敢而坚毅。在二人受到社会习俗的压力和外界人士的嘲讽时,裘德仍然能坚强的带领自己的家庭谋求生路。如果按这一形势发展下去裘德可以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男性。但哈代却让裘德失去了淑,在阿拉贝娜的手段下与其复婚,情况急转直下,原本可以得到幸福生活的裘德被哈代收回了所有苦力培养起的美好品性,在生活中沉沦了。后来的裘德一蹶不振,重新变得软弱不堪,英年早逝。裘德的软弱既服从了宿命的摆布,顺应了情节的走向,又渲染了全书的悲剧气氛,为哈代的创作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却损害了这个人物在一部作品中原本应当具有的主动权,按作者的预设观念发展成了一个性格苍白的符号化人物。
作品中两个女性人物也同样具有符号化的缺陷,或者可以说更具有代表性。首先来看阿拉贝娜,阿拉贝娜是一个“肉欲”女性的象征。从她的外表来看“胸部丰满突出,圆圆的嘴唇,完美的牙齿,面颊像红壳鸡蛋般红润”,“完全是一个丰满健壮的标准的雌性动物”[2]。从生活经验来看,她出生在一个屠户家庭,学会了各种混迹于世的本领。她做过小酒店女招待,庸俗不堪,攻于心计。她有一个特有的技能就是用“咂酒窝”来勾引男人。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迫使裘德娶了自己,在厌倦了裘德后又远走他乡嫁与他人。回国后看到裘德和淑的幸福生活又起歹心想和裘德重修旧好,后得知自己的第二个丈夫请她回去共同经营酒店她又转而投向他人怀抱。成为寡妇后怂恿菲洛特桑夺回淑,自己又费尽心计趁裘德醉酒逼婚。看到裘德病重,又趁机去勾引维尔伯特医生。在阿拉贝娜的生命中爱情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对她才有价值,肉欲和占有欲才是她的招牌。阿拉贝娜的残忍无情更是令人不齿,对于亲生儿子“小时光老人”没有任何母爱之情,更甚的是在得知裘德死后依然假装毫不知情和朋友去享乐。这就是阿拉贝娜,一个精神空虚、欲壑难填的“肉欲”的化身,同时又是一个推动全书情节发展的道具,需要时就出现,不需要时就隐藏,每一次都适时出现挽救故事陷入的僵局,终究是作者笔下一颗性格苍白的棋子。
与阿拉贝娜截然对立的另一个女性形象是“灵性”的象征——淑。淑从小父母离异,但她却成长为一个生性独立,思想自由不羁的女子。她热情、活泼、乐观,蔑视权贵,反叛宗教,一个典型的“异教徒”。裘德称她身上有“以实玛利精神”。她敢于将希腊神像带回自己的卧室,体现了她深受古典主义熏陶,摒弃和轻蔑现实宗教专制,总是渴望“回到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中”,体现出她对自由的向往。她丝毫不看重基督寺的陈规旧俗,认为“基督寺的学术好比新酒装在旧瓶里。基督寺的中世纪精神必须消失,必须被抛弃”。称那里的人愚昧无知,她自己关心的则是“更广阔、更真实的东西”。她想为裘德重新编制《新约全书》,被裘德认为是渎圣,称她是“伏尔泰似的人”,但她的行为却凸显了其对宗教的嘲讽。淑还挑战传统的婚姻束缚,不想要无爱的婚姻,只求精神的相通、相惜,且上升到了“性冷淡”的程度。淑是自由的,但在这样一个生不逢时的时代她又是孤独的,孤独又催生了她的软弱,终于在历尽痛苦后在与宗教的对抗中败下阵来,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信念,变的因循守旧,成为宗教权势下的一名圣徒。即便如此,淑的“灵性”的特征仍是人们辨认她的主导性格,后期的转变是作者为适应小说发展需要而人为改动了她的个性,造成人物形象前后性格的分裂。除上述人物,还有两个配角是不容忽视的。菲洛特桑的平庸守旧式,像一个黑暗之口吞噬了裘德的幸福,也埋葬了淑的一生。“小时光老人”的“忧郁”,将整个故事引入死局,一手设定了主人公们的人生终点站。这些人物都是符号化的产物。
人物是小说的主体和灵魂,是故事情节发展的动因。生动的故事是依靠富于个性的人物演绎曲折多变的情节来完成的。在《裘德》中,哈代为了构造情节而设置人物,其本身应当具有的完整、真实的性格特征就被掩盖了。这样人物就成了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具有明显的功利性,难得读者的青睐。
以上笔者简要分析了一下《裘德》艺术上的一点不足。哈代为英国文学和世界文学作出的卓越贡献无可争辩,作为一位思想深厚、洞明世事的老者也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但是,对于其作品存在的不足之处我们仍然要正确对待,深入的分析,这样才利于我们更全面地认识哈代。
注释
[1][英]哈代:无名的裘德[M],刘荣跃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21页.
[2]同上,第28页.
[1]张玲:哈代[M],北京:华夏出版社, 2002.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修订二版)[M],北京:高教出版社,1992.
[3]陈为艳,试论哈代作品的艺术缺陷[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 2004.